冬日清晨，天色朦朧，薄霧像輕紗一樣籠罩著山水華庭小區。
一輛通體雪白的保時捷帕拉梅拉，靜靜停在附近，發動機低沉怠速，排氣管呼出白色霧氣。
七點五十分，黎芝的身影準時出現在小區門口。
短發少女穿著件米白色的雙面羊絨大衣，剪裁優雅，腰帶位置系了個精致的蝴蝶結，勾勒出纖細的腰身。
律所是最講究門面的地方之一。
即使是律師助理，她也和其他人們打扮的同樣用心。
離遠了望去，小荔枝肩膀上深色的新款包包晃來晃去，如果不去看她手上那個便當袋的話，還真有一股子律政佳人的精英范兒。
“呼”
看到周明遠車子的第一時間，黎芝小跑著靠過來，氣息在冷空氣中化成白霧。
“今天好冷好冷.”
“不開空調我都不想出被窩，太痛苦了！”
“還好一進來就有暖氣。”
短發少女輕車熟路地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位置，自顧自嘟噥著。
車內溫暖如春，與外面的溫度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段時間以來，她的車子還在4S店里修理，周明遠順路接送她去南湖產業園，已然成了日常。
默契又融洽的日常。
今天也同樣如此。
黎芝每天早上最大的期待，就是跟周明遠共同在車內度過的二十幾分鐘。
像極了午夜的南瓜馬車，像極了一場又一場浪漫約會。
也不知道為什么。
盡管在其他地方，南湖產業園也好，學校里也好，甚至北苑的咖啡店也好，他和她的見面次數同樣不少。
可偏偏沒有這個味道。
究竟是什么味道呢？
車載音響播放著TaylorSwift的《Lovestory》，車子緩緩啟動融入長龍，黎芝在晨光中輕輕瞇起眼睛。
她側過面頰，偷偷去看身邊的周明遠。
男人正在認真開車，一只手隨著節奏點在方向盤上，手指細長又好看。
車內混合著淡淡的荔枝調香氛，中間的后視鏡下方掛著一枚方方正正的擺件，寓意著出行平安。
這些都是黎芝的作品。
上周剛買給他的車載香薰，據說能讓人保持清醒和愉悅。
至于早早準備好的小擺件，也是之前就提起過要送給周明遠的東西。
開心。
他的車子仿佛有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場，以至于自己.
一坐進來就開心。
就連他隨機到的云音樂日推，都是自己超級超級喜歡的歌曲。
黎芝整個身子靠在柔軟的真皮座椅上，嘴角彎彎，跟著音樂小聲唱了起來。
唱著唱著，她習慣性地打開副駕駛上的化妝鏡，端詳著鏡子里的自己。
今天的短發少女一如既往，隨手畫了個職場淡妝就出了門。
“今天給你帶了飯團，等下記得吃。”
緊接著，黎芝從袋子里取出兩個三角形的飯團，放在扶手箱旁邊。
上面用海苔拼出可愛的笑臉圖案。
“嘖嘖嘖，每天早餐都不一樣哈”
“搭你的車，總要表示一下嘛。”
黎芝咯咯笑了起來，眸子彎出的弧度十分好看。
“而且我看你也經常顧不上吃早餐。”
她說著，自己也拿起一個飯團小口吃起來，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像只可可愛愛的小倉鼠。
“那倒是。”
車輛在一個紅燈前停下，周明遠轉頭看向黎芝。
晨光透過車窗，灑在女孩側臉附近，細小的絨毛仿佛鍍上了一層金邊。
短發少女今天戴著對雪花造型耳釘，隨著她咀嚼的動作輕輕晃動，折射出細碎的光芒。
漂亮到有點晃眼睛。
“對了”
黎芝一邊吃東西，一邊像是想起了什么，扭過頭，聲音中帶著幾分好奇。
“聽說你們昨天帶貨首播很成功那個專業名詞叫什么來著，是不是叫做爆單了？”
“這你都知道啊？”
周明遠似笑非笑地望了過去，剛好和短發少女的視線撞到一起。
“昨晚跟薇薇一起在直播間看了唄。”
黎芝聳了聳肩膀，手上比劃著動作：“而且銷量就擺在那里，又不需要人翻來覆去的猜。”
“一晚上賣了五千多單，比人家平時一個月的量都多。”
“這應該算是爆單了吧？”
“沒錯。”
周明遠笑著點點頭：“可以這么說。”
“說真的啊.我還是第一次看這么長時間直播。”
黎芝眨了眨眼睛，指尖卷著圍巾的流蘇，拉長聲音。
“沒想到杜佳諾還挺厲害的。”
“之前沒什么感覺，去了直播間才意識到，原來她真是大網紅誒。”
“在咖啡店完全看不出來，聊天也沒什么架子。”
“幾萬在線觀眾的彈幕量，還有那么多禮物.嚇到我了。”
周明遠單手扶著方向盤，偏過腦袋，端詳著短發少女的微表情。
“網紅只是粉絲多一點，在生活里又沒什么不一樣。”
“況且諾諾她確實很有天賦。”
男人停頓一下，嘴角輕輕勾起。
“為了這場直播，她準備了蠻久的，每天拉著工作人員對臺詞練動作，都快走火入魔了。”
他模仿著杜佳諾練習時的樣子，把黎芝逗得咯咯直笑。
“效果真的很好！”
“反正作為女孩子，我是很能接受的。”
“特別是講解面料科技那部分，很專業又不枯燥。”
短發少女伸了個懶腰說道。
“那你作為觀眾，支持了沒？”
“支持了啊。”
黎芝托著下頜，大大方方承認：“我和薇薇都下單了。”
“哇還得是自己人。”
“5400單里面也有你們一份力！”
周明遠忍俊不禁，伸手過去拍了拍黎芝肩膀：“我替品牌方謝謝你們兩姐妹。”
“切”
黎芝輕輕白了男人一眼：“沒誠意。”
“2/5400有什么好謝的。”
“我不太懂服裝這一行，對這個數字沒什么概念，這算不算賺翻了？”
短發少女追問道。
“勉強算吧。”
聊起后臺數據，周明遠的語氣中難掩興奮。
“單場直播銷售額破百萬，現階段絕對是里程碑事件。”
“別說品牌方和斗魚了，連我們自己都嚇一跳。”
“單場破百萬？”
黎芝睜大眼睛，嘴巴微微張開。
她不是什么沒見過世面的無知少女，但也被這個數字震驚了好一會。
媽的！
原來開咖啡店真的是小打小鬧。
手下的女主播單場直播銷售破百萬！
這是什么概念？
撿錢啊！
誰還來開什么咖啡店？
過家家嗎？
“不過你也別想的太夸張.這只是銷售額而已。”
周明遠注意到女孩呆滯的面部表情，擺了擺手解釋道。
“品牌方有毛利在的，分成到我們手里，大概也就是十萬多一點點。”
“你說話怎么這么就很欠打啊！”
黎芝深吸一口長氣，妙目流轉，欲言又止。
十萬多一點點，是什么很微不足道的數字嗎？
周明遠這家伙為什么能擺出這樣一副云淡風輕的表情啊！
太能裝了！
偏偏男人又有足夠裝逼的資本，讓人又氣又艷羨。
“不過呢，最重要的是打開了局面，接下來會有更多品牌愿意合作了。”
周明遠笑著繼續說道。
“企業家，大明星，周總，該怎么稱呼你啊？”
黎芝抿起嘴，手指輕輕交疊在膝上。
“叫我小周就好了。”
周明遠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頸。
“少臭屁啦你！”
黎芝撥了下耳畔的碎發，無縫轉移話題：“你天天都不去上課的，期末考試能行嗎？”
“刑法，民法，法理學，憲法，復習周全都堆在一起，掛科了看你怎么辦！”
“南湖大學創業新星功課竟然亮起紅燈，說出去丟不丟人”
“這個啊”
功課方面，周明遠還真不擔心。
他一個堂堂的紅圈所大律師，重生回來要是連大一新生的期末考試都通不過，說出去才是真的丟人丟到姥姥家。
“完了，我可能真的要掛科了，那怎么辦？”
高手就是會在任何時間，任何窗口，任何機會中尋找縫隙。
比如現在。
周明遠就坡下驢，靈機一動：“請問學霸姐姐可以給我補課不？”
“補課？”
黎芝原本只是隨口提醒，完全沒想過這些。
事實上，她自己白天要去律所，晚上要準備論文開題，只能找閑暇時間去復習那些專業課的大部頭書籍，黑眼圈都要出來了。
只是跟同為法學生的周明遠吐吐槽而已。
可他這么一說，黎芝也跟著來了興趣。
“你也真好意思，我給你補什么課啊.”
短發少女這才反應過來，氣呼呼捶了他胳膊一下，小嘴嘟起。
“你比我懂那么多專業知識，最多就是.嗯，一些考試的知識點可能不太熟悉，一起去圖書館復習倒是可以。”
女孩撥弄著安全帶，語氣半真半假，眼神卻偷偷觀察著周明遠的反應。
“你們圖書館要不要刷卡，我去不合適吧？”
黎芝還沒反應過來，周明遠就自問自答上了。
“我覺得沒必要非得去圖書館，換個安靜私密一點的地方也不錯。”
“呃要不然去山水華庭？”
這樣的氣氛的確有某種魔力。
黎芝下意識接過話頭：“家里的書房還挺大的，桌子也能放得下兩個人復習。”
“OK！那我到時候再問你。”
周明遠笑著一錘定音。
“嗯也行。”
車內忽然安靜下來。
只有反復循環的《Lovestory》在輕輕流淌。
黎芝不自覺用手指卷著圍巾，扭過頭望向窗外。
車窗上凝結的水霧緩緩滑落，劃出一道道蜿蜒的痕跡。
“對了，你的車修的怎么樣了？”
沉默并沒有持續多久，周明遠隨口問道。
“還要一個多星期吧.”
黎芝松了口氣，接過話題，語氣輕松了許多。
“要換什么件來著，有點麻煩。”
“嘖嘖嘖，新手女司機。”
“閉嘴！”
黎芝抱起胳膊，小嘴一撇：“不過呢，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開車好無聊哦，還是有人天天接送好。”
抑揚頓挫的廣普腔調，回蕩在小小的車內空間里。
一向高冷的短發少女，難得流露出一點點別樣風情，聲音讓人不由得心頭發癢。
“那你還是把擺件摘了吧.回頭記得買最高的保險額度。”
周明遠悄悄放緩了車速，讓行駛更加平穩，嘻嘻哈哈開著玩笑。
“癡線。”
情緒被拉扯不停，黎芝忍不住捏緊手指，偏過身子不去看他。
“不過最近你跑律所次數有點多啊。”
男人清了清嗓子，又把話題拉到另外一邊。
“卓律師不是不用你跟案子了嗎？”
“那我也不能閑著啊！”
說到這里，黎芝不禁小嘴一扁，抬起下頜說道。
“我現在在幫著處理你們公司的前端咨詢。”
“你？你接前端咨詢？”
周明遠差點笑出聲。
所謂的前端咨詢并不復雜，就是明理法律咨詢公司流量型打法的入口部分。
“銷售都能處理，我干嘛不行！”
“那倒是，我只是感嘆一下，這豈不是會接觸到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男人露出一副心領神會的表情。
“比律所有意思多了！”
黎芝莞爾一笑，眉眼不復往日的冷冰冰，如夜蘭初綻。
她調整坐姿，開始講述。
“你知道嗎，我最近接的都是什么咨詢？”
“有一對大學生情侶分手后，男方要求女方歸還戀愛期間送的所有禮物，甚至連奶茶和電影票錢都要AA制清算。”
“女方覺得不合理，然后剛好跑來明理這邊咨詢。”
周律自然是見怪不怪，隨口說道：“然后呢？”
“很多錢嗎？”
“不是錢的事！”
黎芝手指比劃著數字：“一共大概三四千吧。”
“但重點是，男方居然保留了一年來所有的消費記錄，連去游樂園玩射擊游戲贏的玩偶都算進去了。”
周明遠沒說話。
“最后我幫他們調解解決了。”
“女方歸還了一些貴重禮物，日常消費的部分就算了。”
“凡事都要斤斤計較的感情好沒勁。”
黎芝雙手一攤，繼續說道。
“還有一個更有意思的！”
她接著分享另一個案例，語氣變得活潑起來。
“一對小情侶吵架，分手后爭奪一起養的貓咪撫養權。”
“雙方都聲稱自己對貓咪付出更多，還請了寵物醫生作證。”
“哈？”
周明遠笑著追問道。
“那你怎么幫忙處理的？大律師？”
“本人再次決定調解！”
黎芝喜滋滋地笑了起來，像極了旗開得勝的將軍。
“我勸他們沒必要對薄公堂，再怎么說孩子是無辜的，共同撫養不就行了？”
短發少女眉眼彎彎，頎長的手指也跟著微微勾起，模仿貓咪的小爪爪。
“制定詳細的探視時間表，連貓咪的生日和過節在哪過都有規定。”
“現在這只貓可能是全江城最忙的布偶了。”
“.這不是重點吧？”
周明遠適時插了句：“重點是你這么一幫忙，貓咪的爸爸媽媽很容易重歸于好。”
“人家當律師是定分止爭，你還負責牽線當月老啊”
“懂又不懂啊你。”
黎芝雙唇抿成一道細線，笑吟吟說著。
“俗話說，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