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師”
“沈老師好！”
冬日清晨的南湖產業園，街頭滿是濕冷的風，空氣也有幾分凜冽。
沈云容果然來了。
走近產業園C區之后，進進出出解憂傳媒大樓的工作人員，有不少人都跟沈云容打過照面。
原因倒也不復雜，她之前是解憂傳媒的指導老師。
接待過的嘛！
“哇沈老師今天真漂亮！”
就連笑吟吟站在前臺迎接她，明明已經提前見過面的賀敏，也跟著調侃起來。
“身份一變怎么覺得奇奇怪怪的”
沈云容低頭看了看自己，揉了揉面頰，湊到賀敏身邊小聲說道。
“放心放心，你的樣子變了這么多，不是所有人都能認出來。”
賀敏笑著道。
沈云容這段時間的改變，何止是一日千里。
從發型到穿搭，再到氣質，都在默默地宣告著一個事實。
她終于學會了做自己。
今天的她同樣如此。
柔軟的羊毛卷蓬松溫柔，順著肩膀自然落下，在頭頂照射下顯得極具光澤和溫度。
過去，她總是把頭發束得整齊，要么盤成發髻，要么利落干練。
可這些都抵不過卷發。
既有眉眼間呼之欲出的嫵媚，也帶著一點點俏皮與隨性。
令賀敏忍不住拍腿稱贊的，還有她的妝容2.0。
二十八歲的沈云容，似乎放下了過去那些體制內職場妝容。
今天的她，不只是突出自然氣色與肌膚光澤，像是一朵盛開的玫瑰花，開到荼蘼。
底妝輕薄透亮，幾乎能透出她本來的白皙膚色，看上去像是肌膚會呼吸。
眼妝也從以前的淺嘗輒止，轉向暖棕色漸變，微微暈開，讓眼神更加靈動。
睫毛稍微卷翹，涂上一點點恰到好處的睫毛膏，靈氣滿滿，又沒有過多的侵略性。
唇色是鋒芒畢露的正紅色，一眼望去無比吸睛。
這哪是之前那位循規蹈矩的輔導員？
穿搭，更是她這段時間成長的直觀體現。
以前的沈云容總是穿著剪裁嚴謹的西裝套裙，襯衫高跟鞋，嚴肅體面的同時有著天然的距離感。
今天的她完全不走尋常路，看上去，風格反倒十分接近解憂傳媒的這幫年輕人們。
她穿了件淺米色的寬松羊絨毛衣，材質柔軟，完美包裹住肩頸，袖口微微超過一線，半遮住手腕，一股子隨性慵懶的味道撲面而來。
毛衣下擺隨意塞進高腰牛仔褲里，腰線和上圍的弧度令人目不轉睛。
她很少穿牛仔褲，好不容易穿出來一次，卻格外適合她的整體體型。
深藍色微喇設計，面料彈性十足，褲腳輕輕卷起一圈，露出內搭的淺色羊毛襪，腳踩一雙米白色馬丁靴，再度拉長腿型。
整體色調溫暖柔和，在極具辨識度的同時，竟然.
有幾分可愛味道。
“云姐，說真的.”
賀敏挽住沈云容的胳膊，兩人并肩走在一起，向著為她準備的辦公地點走去。
“你這一套可比之前好看多了”
“看來體制內真的束縛了你。”
“別，小敏你千萬別這么說。”
沈云容擺擺手，撥了撥自己脖頸中央的吊墜，笑著否定：“跟體制內沒關系。”
“很多體制內的年輕人一樣可以放飛自我，是我之前的思想畫地為牢，束縛了自己。”
配飾同樣映射著她的新風格。
換做之前，沈云容決計不會一口氣戴這么多配飾出門的。
耳朵上掛著兩枚小巧圓形銀耳釘，手腕上纏著條從古城求回來的紅色手鏈，紀念意義拉滿。
當然，如今最顯眼的，是她整個人散發出的自信與松弛感。
“我坐哪兒？”
“等下哈，我看看，他們好像在開會。”
跟著賀敏的步伐環顧四周，身份更迭的沈云容，第一次發現作為工作人員視角上的不同。
不遠處工位內的每個人似乎都很忙的樣子。
調度屏幕，打語音電話，調試設備，亂中有靜，井然有序。
賀敏推開會議室的門時，里面的討論正進行到最熱烈的階段。
投影幕布上掛著滿滿的時間軸規劃，從開場預熱到互動抽獎，每一個環節都被精確到了分鐘。
周明遠坐在長桌的一端，面無表情。
老板手里轉動著一支黑色簽字筆，偶爾輕輕敲打桌面，提醒團隊哪里有細節要注意。
一眼望去，沈云容哪兒哪兒都覺得新鮮。
比如會議室里竟然有個棚子。
支著三腳架，調度表貼在白板上，幾位攝影師輪流調整角度，杜佳諾則站在舞臺中央，穿著淺灰色練功服，神情卻并不愉快。
“這個分鏡節奏太死了！”
她甩掉手里的礦泉水，眉頭緊皺。
“跳舞就得有張力，你們給我卡口播三秒，展示五秒.這不成了流水線廣告嗎？”
“一點都不好看。”
工作人員們面面相覷，攝影師拿著相機，不停地擦額頭的汗。
她急得聲音都抖。
“諾諾，這已經第四遍了，你到底什么樣才滿意？”
“后天一早就要發出去投流，冷啟動要是沒效果，正式直播也會受影響。”
會議室的空氣一度凝固在原地，直到周明遠一錘定音，輕聲說了一句。
“算了算了，你們這樣，把動作和口播切開。”
“現在的分鏡太滿了。”
“觀眾滑到視頻時，前三秒決定去留，如果一上來就塞口播，很多人會直接劃走，要先用動作抓眼球，再留出時間讓諾諾說話。”
“對！周總這思路可以！”
攝影師怔了怔，反應過來后立刻點頭。
“那我們試試看.”
杜佳諾眨了眨眼睛，重新灌了口水，提起心氣。
于是場務調燈光，攝影師重排分鏡。
杜佳諾照著新的順序，先來一個利落的甩胯轉身，緊接著定格笑容。
拍完，攝影師回放。
畫面極干凈，動作一出手就抓人，口播落在高潮點，信息量精準而不突兀。
幾位助理看完，忍不住低聲驚呼：“比剛剛的好太多了。”
連杜佳諾自己也很是滿意：“OK，過！”
“對了周總.這是我們的新場控。”
直到第一個議題結束，賀敏這才清了清嗓子，聲音清亮，向大家介紹著新成員。
雖然周明遠早早就點過頭了，但還要幫助沈云容融入集體。
所有人的視線順勢投了過去。
這個瞬間，空氣一下子回歸安靜。
站在門口的沈云容略微有些拘謹，但很快調整好了自己，跟所有人打著招呼。
“沈沈老師？”
坐在前排的杜佳諾頓時瞪大眼睛，語氣里滿是驚訝與好奇。
她可萬萬沒想到，跟自己搭班子的新人場控，居然是沈云容。
怎么會是沈云容？
她好好的老師不干了嗎？
畢竟，沈云容的名字在不久前還是輿論風口上的標簽。
詐騙案，受害人，流言，消失.
這些字眼和她一度綁定，成了茶余飯后的話題。
但此刻，她本人站在自己面前，并沒有想象中的失落和狼狽，看上去卻意外的元氣滿滿。
“坐吧云姐，應該不用過多介紹了吧？”
周明遠抬起頭，筆尖在紙面上停頓一下，和大姐姐對視一眼，笑著開口說道。
他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就像是把她當成普通員工看待。
反倒是這種態度，讓沈云容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氣。
像這種從風波中走出來的人，最怕的反而是憐憫。
“好的。”
她點點頭，聲音清晰。
沈云容找了個靠近前排的位置坐下，迅速掃了一眼大屏上的時間表。
MCN雖然是新東西，可很多專業術語對她來說也并不陌生。
畢竟沈云容在團委工作期間，她也常常需要把各類學生活動的時間點卡死，保證流程push順利。
只是，場景從教室和禮堂換成了直播間，面對的觀眾不再是幾千名學生，而是隨時可能突破五六位數的陌生網民。
這種跨度，讓人心里泛起一絲奇怪的情緒。
沈云容表情認真，下意識在筆記本上寫下幾個關鍵詞。
數據、節奏、話術、評論區。
賀敏給她遞來一瓶礦泉水，拉開椅子，彎腰小聲道。
“不用太拘謹，跟以前帶學生差不多，你盯節奏盯數據，我們配合就行。”
沈云容朝她點點頭，表示感謝。
其實，她心里很清楚。
這份工作不過是一個臨時托底。
沒有誰真指望她在一場直播里創造奇跡，但正因為如此，她才更不允許自己掉以輕心。
會議繼續，團隊的討論依舊熱烈，但在不經意間，沈云容開始悄然進入狀態。
“再問一遍，視頻確定之后，節點有沒有問題？”
周明遠拍了拍手，問題被重復到第二遍。
可會議室內依舊鴉雀無聲。
說到底，第一次直播帶貨對于所有人而言，都是開天辟地頭一回，誰也沒有經驗。
投影儀的大屏幕上，剛剛播放過杜佳諾的預熱視頻。
那條被周明遠狠狠吐槽過，又經歷幾番大修的《諾諾的練舞日記》。
動作上倒是沒有太大問題。
依舊是杜佳諾穿瑜伽褲的鏡頭特寫。
她換上MALAACTIVE的樣品，鏡頭全程跟拍，沿著腳踝開啟流線，直到深色包裹住她漫畫一般的腿部線條。
至于練舞片段，更是多了幾分性感。
優秀的產品，隨著肌肉律動而延展。
汗水順著杜佳諾的鬢角自然下垂，女孩的表情專注又享受，健康極了。
“哇哦！”
直到動作結束，uno老師對著鏡頭，眸子晶亮。
還是那幾句臺詞。
“這感覺絕了！像沒穿一樣自由，但包裹感又讓人安全感滿滿！”
“抬腿、下蹲、旋轉，完全沒有束縛感，吸汗透氣也超棒，跳完一支曲子身上清清爽爽！”
她對著鏡頭比了個V字手勢。
“找到了！我的秘密武器！”
視頻最后定格在她曲線玲瓏的側影。
字幕緩緩彈出，占領屏幕。
“20號晚上八點，斗魚直播間6610，解鎖我的靈動時刻，還有更多驚喜哦”
會議室依舊是一片安靜。
大家都生怕出錯，沒有人提出合理化的建議。
只有初來乍到的沈云容，認認真真盯著看了好一會兒，發現了時間軸的不合理性。
如果直播流程被安排的過于緊湊，現場互動效果又不是很好，很有可能影響最佳促銷節點。
幾秒后，她輕輕抬起手，聲音有些猶豫，依舊開口說道。
“不好意思，我能插一句嗎？”
“我覺得沒必要在直播間專門再放一遍視頻了吧？”
“在直播間放本身沒問題，但對于產品的受眾來說，她們是一定會去關注諾諾的微博和其他社交平臺的。”
“只有純粹的直播粉，以及消費能力有限的人，會一步不離守著直播間。”
“如果因為放視頻拖了半個小時過去，后面時間再沒控制好，很可能拖到十點半鐘以后，情緒和話術就來不及渲染了。”
話音一落下，會議桌周圍短暫沉默了好一會。
賀敏和杜佳諾互相看了一眼，紛紛在對方眼中發現了意外。
“嗯。”
周明遠抱起胳膊，視線落在沈云容身上，點了點頭。
片刻后，他弓起手指，作出決定。
“云姐說的有道理。”
“流程往后順延，會牽一發而動全身。”
“視頻別放了，讓諾諾留出緩沖，自由發揮，掐緊晚間檔的黃金時間。”
工作人員們五指紛飛，開始在電腦前修改方案。
沈云容悄悄松了口氣。
會議結束，她第一時間被周明遠叫了過去。
“看不出來啊沈老師”
男人拉長聲音，笑容燦爛，看上去反差感十足，像極了天真無邪的大男孩。
“我一直覺得你來做這個場控是屈才了，你應該當運營總監比較合適。”
“停停停別叫沈老師。”
沈云容從來沒懷疑過自己的情緒控制能力。
可偏偏在周明遠面前，她總感覺對方的語氣、姿態乃至視線，都奇奇怪怪的。
奇怪到自己像是沒穿衣服，在廣場上肆無忌憚裸奔。
那晚什么都沒發生之后，她早就反復告訴過自己。
別被周明遠人畜無害的陽光男孩外表騙了，他可完全不是什么大學生。
他是心思通透，情商滿滿，手段五花八門的成年人。
哪怕以大出對方十歲的年紀來看，就連沈云容自己都很難判斷出一個事實。
他對自己 究竟有沒有別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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