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無法拯救任何三體人。”
“我們戰敗了。這是事實。”
元首的思維忽然平靜得可怕。
“羅清的力量遠超我們想象,他隨時會以光速趕來,執行所謂的‘滅絕令’,正面抵抗,等同于文明的自殺。”
“但是,徹底的毀滅并非唯一的結局。碳基聯邦的賬單意味著賠償的可能性,而羅清本人,根據我們在過去兩萬三體時的了解,他也并非無情的殺戮機器——從他過去與1379號的交流,以及他愿意給出和解信號(盡管被我們無視)來看,他存在著溝通乃至……被影響的可能。”
“元首,您的意思是?”工業執政官疑惑地問道。
“我們無法力敵,但或許可以智取。”
元首的思維中透出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既然我們的一切在他面前近乎透明,那么唯一的生路,就在于利用這種‘透明’來進行一場終極的欺騙。”
“欺騙一個能讀取我們思維的神?”科學執政官感覺元首一定是瘋了。
“不是隱瞞,而是引導。”元首的思維變得越發清晰,“我們需要制定一個龐大的、多層次的戰略。這個戰略的表層,必須是完全真實的投降、悔過、配合賠償,以滿足他的要求,避免即刻的毀滅。而深層……”
元首停頓了一下,思維波并沒有將那段內容表示出來。
一切都暴露在敵人的視野中,甚至包括思想。
但在場的所有三體人都悟透了元首的意思。
深層的核心,就是利用我們表現出的絕對順從和脆弱,來博取一絲絲的憐憫,或者至少是輕視。最終目的不是在戰斗中獲勝,而是在他的審判下,盡可能多地保留三體文明的種子。哪怕只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人口,為未來的第197號三體文明,留存一絲希望。
科學執政官重新快速瀏覽了一遍那些從‘救贖日’號獲取的所有情報,很快就找到了一個關鍵信息,那就是三體地球組織早在四千三體時之前,就與羅清徹底斷了聯系。
這意味著羅清的思維神念此刻大概率并沒有停留在三體世界上……未來或許還會出現在三體世界,但這段時間肯定沒有。
不然三體地球組織不會與它們“主”斷聯。
看見因為惶恐而陷入靜默,甚至連思考都不敢思考的各位執政官,科學執政官的思維波強勁的出現了。
科學執政官:“有個好消息,羅清在抵達三體星系之前,只能通過四維神念進行掃描,這種神念本質上是一條線,就如同智子一樣,雖然是光速,但仍然存在著觀察限制,不可能同時檢查整個星球的三體人,這是一個機會。”
科學執政官重申:“大家現在可以暢所欲言,羅清應該收回了他的四維神念,不然監聽員1379號也不會在這兩周的時間內聯系不上他。四維神念一旦斷開,想要重新連接就至少需要3400個三體時的時間,畢竟他的神念也只是十倍光速進行蔓延罷了。”
眾執政官們這才從那壓抑的恐懼氣氛中恢復了過來。
元首也點點頭:“我們需要最杰出的戰略家,最深沉的思想者,最難以捉摸的個體來執行這個計劃,我知道想在人類面前隱藏自己的思想是多么的可笑,但這是唯一的計劃。”
所有人都看向元首 元首的思維指令變得堅決,“我提議,即刻啟動‘面壁計劃’。”
“面壁計劃”眾人看見這個熟悉的名詞都不由的一愣。
“是的。”
元首解釋道,“選拔數位面壁者。它們將趁著羅清到來之前,提前獨立構思和執行如何應對羅清的戰略計劃,計劃的核心就是欺騙和誤導。它們擁有調動三體世界剩余資源的最高權限,它們的真實計劃將完全隱藏在自己的思維深處,需要在潛意識中進行思考,不可以在思維膜上顯露出來,絕不向任何其它三體人透露,而我們,可以用生命來為這些面壁者搭建取信羅清的階梯,將這些面壁者偽裝成三體地球組織的人吧,趁著羅清還沒來。”
三體人的思維模雖然完全透明,但只要進行潛意識的思考,而不是表達意愿的思考,那么就可以將思維波不加以顯示。
這是三體人僅存的“隱藏”的天賦。
只要“不想”,就不會暴露。
而羅清在抵達三體世界之后,也未必會對每一個算體人進行思想審查,這就是一個機會。
會場再次陷入沉默,三體元首這個近乎荒謬的計策讓在場的人們不知道說什么好。
“我同意。”科學執政官第一個表態。
它覺得,死馬當活馬醫吧。
多少是個辦法。
“我也同意。”軍事執政官沉重地表示,“這將是一百九十六輪三體文明史上最艱難、最孤獨的戰斗。我們需要最合適的人選。”
“立刻執行!”元首下達了命令,“向全文明公開戰敗事實,但細節要保密,同時啟動面壁者選拔程序。我們需要思維最深邃、最難以預測的精英,無論是科學家、哲學家、歷史學家,甚至是藝術家,告訴它們,它們將成為文明最后的壁壘,它們的智慧,將是三體世界最后的武器。
命令被迅速下達,絕望的消息如同寒流席卷了三體世界,但隨之公布的面壁計劃,又像是一根極其纖細的救命稻草,懸在了所有三體人面前。
很快,一份經過嚴格篩選的候選人名單被提交上來。候選者們被告知了計劃的殘酷真相和極致孤獨——它們將成為文明的叛徒、瘋子、乃至犧牲品,它們的一切都將被置于神的審視之下,而它們必須嘗試去欺騙神。
最終,經過元首和剩余執政官團的緊急磋商,四位面壁者被選定。
科學面壁者:一位年邁的理論物理學家,以思維極其跳躍、常提出匪夷所思的假說而聞名,它堅信宇宙存在溫和的“安全聲明”方式。
軌道面壁者:一位曾因提出極端消極防御戰略而被嘲笑的退役軌道防御指揮官,它最擅長計算如何在絕對劣勢下保存有生力量。
文化面壁者:一位癡迷于研究地球文化(尤其是其藝術、歷史和宗教)的社會學家,它認為理解“人性”是理解羅清的關鍵。
數學面壁者:一位行為模式完全無法預測的年輕數學家,其思維過程如同三體運動一般不可預測。
四位面壁者被賦予了近乎無限的資源權限,然后便被完全隔離。三體元首告訴它們,它們所面對著的,是四光年外那個隨時會以光速逼近的審判者。
三體文明的存亡,就存在于這四名三體面壁者之中。
此刻,地球。
“李白,你的腦子是被酒灌壞了嗎?最簡單的疾行符都不會繪制”羅清壓著怒氣。
他還沒見過這么笨的人。
李白捏著毛筆,看著那張歪歪扭扭的黃紙符箓,意識到了自己在這個特殊的藝術上很可能沒什么天賦,不由得一陣悲傷。
“你自己練習吧,地球快要解凍了,我要出去看著,防止出亂子,什么時候繪好了,什么時候來找我。”
說罷,羅清化作一團光子,完全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