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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 狹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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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荊州各縣發生蝗災的事情,朝廷接到奏報的同時,蒼州王趙樽也接到了消息。

  韓蕾的醉仙釀酒廠就在荊州,當蝗災不可控時,醉仙釀酒廠的陶青第一時間就派人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地通知了距離拖木溝最近的通信站。

  通信站值守的士兵不敢怠慢,立即用對講機將這一緊急軍情傳到了清水縣。

  此刻,趙樽正與韓蕾站在清水縣斑駁的城墻上。初冬的風裹著涼意,吹動著兩人的衣袍。

  韓蕾望著遠處官道上揚起的塵土,輕聲道:“樽哥,斥候剛剛來報,朝廷的大軍還沒進入視野。”

  趙樽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城墻的磚石,目光投向拖木溝方向。

  “現在主要還是靠斥候來回傳遞情報。不過……”他指了指遠處隱約可見的幾處新建建筑,“從清水縣到冕濘縣之間的官道旁,每隔幾里路就已經在隱蔽的位置趕著修建通信站。等這些站點建成,我們的消息傳遞就能快上許多。”

  韓蕾順著他的手指望去,若有所思:“這些通訊站用活動板房搭建起來會很快,你不用擔心。”

  她頓了頓,問道:“不知朝廷此次會派何人領兵?會是你認識的人嗎”

  “不知道。”趙樽搖了搖頭,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前景帝在位時,將朝中有領兵之能的將領替換了不少,如今都賦閑在家。”

  趙樽的目光轉向城墻下,那里荊州王劉衍正在幾名親衛的指導下,笨拙地學習駕駛三蹦子。

  “比如荊州王的岳父,當年也是威震南關的名將。“

  韓蕾輕嘆一聲:“知人善用是做帝王最基本的功課,但一個人的心態和人性會左右他們的決定和判斷。”

  她望向遠方,聲音低沉,“前景帝多疑,只要他懷疑上這個人了,哪怕是再有才能,也不會得到他的重用。”

  她的言下之意,指的正是趙樽。

  兩人正說著話,趙樽腰間的對講機突然響了起來。他眉頭一皺,迅速取下對講機按下通話鍵。

  對講機里傳來一道急促的聲音。:“王爺!緊急軍情!荊州各縣突遭蝗災,災情嚴重!”

  趙樽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他放下對講機,望向荊州方向的目光中滿是憂慮。

  “討伐大軍恐怕已在路上,這個時候遭受蝗災……”

  他抿唇沉思,“朝廷會不會停止對蒼州的討伐,先行救濟荊州的百姓?若是這時又起戰事,百姓們怕是只會更苦。”

  韓蕾見趙樽心情不佳,知道他是在擔心荊州的百姓。

  她正要開口,卻聽見趙樽近乎自語般地喃喃嘆道:“哎!真也不知我們該如何做才能幫到荊州的百姓……”

  這聲嘆息雖輕,卻重重地敲在韓蕾心上。

  如何才能幫到荊州的百姓?

  韓蕾望著趙樽緊鎖的眉頭和憂慮眼神,腦子里快速的搜索起現代防治蝗災的各種方法來。

  蝗災對于古代人來說,那就是滅頂之災。雖然荊州并不屬趙樽管轄,可那里的百姓也是大景的百姓,他們不能見死不救。

  城墻下很熱鬧,過路行人的交談聲、將士搬運物資的備戰聲、小販做生意的吆喝聲,各種聲音不絕于耳。

  這些聲音此時都傳不進趙樽和韓蕾的耳朵里,他們的耳朵里只有荊州百姓的苦難之聲。

  這時荊州王劉衍走上城墻,問趙樽:“出什么事了?”

  “剛接到的消息,荊州全境遭了蝗災。飛蝗蔽日,連房檐下的燈籠都被啃得只剩竹骨。”趙樽沉聲道。

  “什么?!”劉衍猛地瞪大眼,“這……這可怎么辦?”

  這位昔日養尊處優的藩王也融入了普通百姓的生活,此刻他一身短打,褲管卷到膝蓋,露出小腿上幾道被蘆葦劃傷的血痕。

  他來回踱步時,腰間玉佩與三蹦子鑰匙串撞得叮當響。

  他現在雖然逃亡躲在蒼州,可他畢竟曾經是荊州的王,在荊州生活了這么多年,早已將荊州當成了自己的第二故鄉。

  他逃來蒼州時,荊州就剛遭遇了洪災,現在又蝗災肆虐,讓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趙樽和劉衍突然不約而同的轉。看一下韓蕾。在他們眼里,韓蕾是點子和方法最多的人。

  “丫頭,你可有什么好的法子?”趙樽一臉希冀。

  “對對對,韓姑娘。你快想想辦法幫幫荊州吧!”劉衍雞啄米似的點頭。

  “嗯!你們暫時不要擔心。”韓蕾咬著拇指想了想,“我倒是想到一個辦法,不過就是有些麻煩。”

  趙樽和荊州王劉衍頓時雙眼一亮。

  “你快說,就算再麻煩咱們也得試試。”趙樽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朝廷的治蝗方法無非就是驅趕或捕殺,但效果都并不好。所以,他很期待韓蕾的方法。

  “韓姑娘,你快說!”劉衍也是眼巴巴的望著她。

  “蒼州六縣現在養殖的雞鴨加起來起碼有十幾萬只,若是將這些雞鴨全都運到荊州各縣去放養在外,倒是應該很快就能減輕那邊的災情。”韓蕾說出自己在系統電腦里查到的方法。

  “什么?”

  劉衍一時沒反應過來。

  劉衍是個養尊處優、身份尊貴的親王,平日里在王府里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四體不勤,五谷不分。

  若不是這次蒙了難,他都根本不可能接觸到這些底層百姓的生活。

  對于這樣稀奇的治蝗方法,別說想到,他連聽都沒聽到過。

  趙樽倒是若有所思的點頭,“你仔細說來聽聽。”

  “運輸路上不要喂食,到了荊州后全部散養覓食。蒼州六縣現有雞鴨約十幾萬只雞鴨。”韓蕾隨手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比劃起來。“按每只每天捕食兩百只蝗蟲計算……”

  她在地上虛劃幾道數字,“大約三天就能控制住災情。”

  趙樽猛地擊掌,震得腰間佩劍嘩啦作響:“妙啊!如此一來,咱們還正好省了飼料錢。”

  他濃黑的眉毛突然又擰成結,“可這么多活物怎么運?一輛三蹦子拉二十只就頂天了。”

  “所以我才說有點兒麻煩嘛!”韓蕾丟掉樹枝,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剛剛看到一點希望的劉衍,不愿放棄這個機會。他急得扯開領口上的盤扣:“本王那有幾輛運糧的騾車。”

  “不夠。“韓蕾搖頭,“如此大批量的運輸,又都是活物。你那幾輛騾車有什么用?等你慢吞吞的趕到,黃花菜都涼了。”

  三人一時陷入沉默。

  片刻后,韓蕾突然抬起頭來,晶亮的眸子里閃著光。

  “要不,咱們分頭行動。最近的江陵、當陽、冕濘三縣用蒼州運送的雞鴨,我親自帶人跑一趟遠些的縣。”

  她眨了眨眼,湊到二人面前壓低聲音,“到了目的地后。我再直接從系統里購買足夠的雞鴨。等解決蝗災之后,那些雞鴨就送給當地百姓養殖。”

  劉衍眼睛一亮。他在蒼州待的這些日子,見識了不少稀奇玩意兒。

  趙樽也沒拿他當外人,告訴了他韓蕾有一個隨身店鋪,只要有足夠的銀兩,可以從里面購買各種東西。

  韓蕾說的這個方法確實可行,但隨即劉衍又遲疑道:“可朝廷的討伐大軍……”

  “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朝廷的大軍還不見影兒,咱們速去速回。”趙樽“唰”地抽出佩劍插在地上,驚起幾只螞蚱,“等朝堂上那些家伙慢吞吞撥賑災糧,百姓早餓成白骨了!”

  不在底層,不知其苦。

  若不是逃亡到這里,與趙樽和韓蕾深層接觸,他還不知趙樽夫婦如此胸懷天下。這樣的人,難怪會得百姓們擁護。

  劉衍突然深深作揖,玉冠垂下的流蘇掃過城墻垛口:“荊州百萬黎民,就托付給二位了。”

  就在趙樽、韓蕾和劉衍分頭行動,用雞鴨應對荊州的蝗災之時,他們不知道的是,朝廷的討伐大軍已經浩浩蕩蕩的進入了荊州桃源縣。

  蝗災肆虐后的桃源縣,沒有世外桃源的感覺,反而滿目蒼痍,猶如被天火焚燒過一般凄涼。

  田野間收割后的秸稈被啃得貼近泥土,樹皮被啃食殆盡,連路邊的野草都難覓蹤跡。

  官道兩旁,三三兩兩的災民或坐或臥,在寒風中眼神空洞地望著天空,他們仿佛在質問上蒼為何要降下如此災禍。

  蘇策騎在戰馬上,冷眼掃過路旁瑟瑟發抖的百姓。他身后是綿延數里的朝廷大軍,鐵甲聲聲,在寒風中更顯冰涼。

  “將軍,前方又有村莊!”副將魯鶴鳴指著遠處零零星星的房屋,又轉頭看了看身后的大軍,詢問道:“將士們已經很疲憊了,您看要不要停下來休整一下?”

  蘇策嘴角扯出一絲冷笑:“傳令下去,到前面空地扎營,然后進村征糧。朝廷大軍討伐逆賊,百姓自當鼎力相助。”

  蘇策統領的朝廷討伐大軍一路急行軍了幾天,朝廷前期提供的糧草的輜重,在這一路上的急行軍中早已使用得干干凈凈。

  “可是將軍……”魯鶴鳴看著路邊抱著枯瘦孩童的婦人心生憐憫,猶豫道,“這些百姓已經……”

  “已經什么?”蘇策厲聲打斷,“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可現在糧草在哪里?耽誤了討伐趙樽的軍機,陛下怪罪下來,你擔待得起嗎?”

  魯鶴鳴不敢再多言,轉身去傳達命令。

  很快,饑餓又疲憊的士兵們一下子來了精神。他們不等安營扎寨已如狼似虎地沖進村莊,驚叫聲、哭喊聲、哀求聲頃刻間響徹云霄。

  一個白發老者跪在蘇策馬前,不住磕頭:“官爺別啊!開恩啊!村里就剩這點救命糧了……”

  “滾開!”蘇策勒馬,一鞭子抽在老者背上,“朝廷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爾等刁民,也敢阻撓王師?”

  老者被抽得翻滾在地,額頭磕在石頭上,鮮血淋漓。

  寒風呼嘯,卷起地上的枯葉,刮得人臉生疼。

  兩個身著鎧甲的士兵從低矮的茅草屋里沖出來,手里提著一小袋糙米,米袋上還沾著泥灰,顯然是從角落里硬生生扒出來的。

  “官爺!求求你們!”一個婦人踉踉蹌蹌地追出來,懷里緊緊摟著個瘦小的嬰孩,另一只手死死拽住米袋的一角。

  兩個士兵用力一扯,婦人摔倒在地,被兩個士兵拖拽著往前移動,但婦人依然沒有松手。

  “這是家里一年的口糧啊!你們拿走了,我們娘倆怎么活?”

  她聲嘶力竭,眼淚混著塵土在臉上劃出幾道泥痕。

  兩個士兵不耐煩地回頭,其中一人猛地轉身,抬腿就是一腳,狠狠踹在婦人肚子上。

  “啊!”婦人痛呼一聲,整個人向后跌去,懷里的嬰兒脫手而出,重重摔在泥地上,頓時哇哇大哭起來。

  婦人顧不得自己的疼痛,掙扎著爬向孩子,嘴里哭罵道:“你們究竟是將士還是土匪啊?!朝廷征糧,好歹給我們留一口活路啊!”

  周圍幾個士兵見狀,有的面露不忍,腳步遲疑,似乎想要上前勸阻。

  可就在這時,遠處傳來蘇策粗獷的催促聲:“都快點!天快黑了!吃過飯早點休息,明日還要行軍!”

  那聲音冰冷強硬,不容違抗。

  原本猶豫的士兵們立刻低下頭,加快腳步離開,不敢再多看一眼那對可憐的母子。

  踢人的士兵冷笑一聲,掂了掂米袋,啐了一口:“晦氣!”

  說罷,他提著米袋頭也不回地跟上隊伍。

  婦人渾身臟污,顫抖著抱起啼哭不止的嬰兒,跪坐在泥地上,眼睜睜看著那袋救命的糧食被奪走,消失在士兵們的背影里。

  寒風卷過,她摟緊孩子,無聲地嗚咽著,眼淚砸進干裂的泥土里。

  周圍的百姓瑟縮著身子,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睜睜看著士兵們將最后一點糧食搜刮干凈。

  大軍用搶來的少許糧食埋鍋造飯,然后在村民們絕望的眼神和哀嚎中狼吞虎咽,大快朵頤。

  駐扎了一晚后,大軍浩浩蕩蕩的繼續前進。

  可這只是一個村莊發生的一幕!

  新景帝行事狠辣,眼里揉不得沙子,剛登基就派人暗自鏟除威脅皇位的兄弟們。

  剛聽了魏大寶描述拖木溝修筑的棱堡,他就立刻下令派兵討伐。

  即便國庫空虛、即便荊州發生災情,也沒能拖住他踏平蒼州的腳步。生怕一個遲緩,蒼州王的羽翼就會將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皇位扇翻在地。

  可發兵倉促,戶部籌集的糧草還未完全到位,只能分批送出。

  十萬兵馬要吃要喝,見到荊州被蝗災摧毀的慘景,斷了糧草供給的蘇策不但沒有升起憐憫之心,反而為了一己私欲急功近利。

  為了讓將士們保持足夠的體力急行軍到蒼州,他下令將所過之處全都洗劫一空。

  他有皇命在身,洗劫的理由自然是朝廷討伐逆賊不可耽誤,惹得一路上的百姓都哭嚎著大罵朝廷無道,民怨四起。

  為了能讓蘇家再次站到朝堂之上,蘇策卻顧不得這許多,一路走,一路搜刮掃蕩。

  直到五日后,在荊州冕濘縣的官道上,與用三蹦子拉著雞鴨到荊州來賑災的趙樽隊伍狹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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