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大雪。
白皚皚的雪覆蓋在城墻上屋檐上街道上,結成厚實的冰。
這樣的天氣,別說操練,就連出來走動都會被凍傷。
裴青禾練兵嚴格,卻又極愛惜士兵,從飄雪的第一日,就下了軍令,令所有士兵都待在軍帳里。軍帳里有火爐,可以烤火取暖,還能順便燒熱水熬粥。
偷得浮生幾日閑,裴青禾和時硯躺在暖和的被褥里,頭靠著頭說話。
“糧食還夠撐到什么時候?”
時硯在心里算了算,低聲笑道:“撐到春日二月沒問題。”
來遼西的時候,裴家軍帶了大批軍糧來。死在戰場上的士兵不計其數,緊接著就是不停招募新兵,如今兵力將近兩萬,還有不少存糧。
裴青禾默然片刻,輕聲道:“明年我還要繼續招兵。幽州總兵力,至少要到五萬。”
北平遼西廣寧范陽四個軍營,每個軍營要有八千兵力。裴家村里要養兩萬精兵。
這個數字,也是幽州之力能供養的極限了。在不過分壓榨百姓民生的前提下,七八十萬百姓耕種,能勉強供養五萬士兵。也就是十幾人供養一個士兵。
時硯低頭,親了親裴青禾皺起的眉頭:“難得休息松快幾日,你別思慮琢磨這些了。軍糧的事,由我來操心。你只管招兵練兵。”
裴青禾失笑,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來:“重任在肩,由不得我松快啊!”
權利越大,責任越重。
如今她統攬幽州,治下幾十萬百姓,地域遼闊。對付匈奴蠻子的重任,壓到了她的身上。
在眾軍漢眼中,他們的裴將軍無堅不摧無所不能,只要見到她的身影,軍漢們便覺得頭頂的天亮堂堂的,心里格外踏實。
只有時硯知道她的疲憊惶恐和偶爾的脆弱不安。
裴青禾將頭靠著時硯的頭,情意眷眷:“時硯,還好有你陪著我。”
時硯揉了揉腰,咬牙道:“我再伺候將軍一回。”
裴青禾撲哧笑了,用力擰了他一下。
一室旖旎。
累極睡去。
饑腸轆轆地餓醒了。
一股甜糯軟綿的香氣,鉆進了鼻息間。
裴青禾深深吸一口氣,穿衣下榻,走到火爐邊。時硯用火鉗將煨熟的紅薯扒拉出來,細心地撕開黑糊焦香的外皮,露出綿軟的瓤。用勺子舀一口,送到裴青禾嘴邊。
剛烤好的紅薯,又熱又甜又香。裴青禾吃了一口又一口,不到片刻,將整個紅薯吃得干干凈凈。
時硯又遞了杯熱茶來。
茶一入口,裴青禾便咦了一聲:“這茶怎么有股奶香味?還甜甜的?”
時硯挑眉笑道:“煮茶的時候,我放了些牛奶,又放了些紅糖。冷天的時候喝,是不是格外好?”
“確實好。”裴青禾贊不絕口:“軍營里還有沒有牛奶紅糖了?給每營都發一些,讓所有人都喝一杯。”
時時刻刻都將士兵門的衣食住行放在心上。這樣的將軍,怎能不受士兵們敬愛?
他也一樣敬愛他的將軍。
時硯低聲笑應:“我待會兒就去庫房,將牛奶紅糖都撥發下去。”
裴青禾雙手捧著時硯的俊臉,在他唇上重重親了一口:“我一日都離不了我的時總管。”
時總管摟住裴將軍的腰,一本正經地應道:“我這輩子都是將軍的人,將軍可不能負了我。”
親昵笑鬧間,熟悉的大嗓門響起:“我來了!”
話音剛落,一個黝黑結實的女壯士就進來了。
就這,還是楊淮反復囑咐,裴燕才勉強養出了先出聲再進來的習慣。換在以前,她從來都是不告而入。
如今都成親了,男人們在一旁礙手礙腳的。
裴燕也不管時硯還在,張口就嘀咕:“打我會走路那天起,就每天跟著青禾堂姐。跟了十來年,現在倒要稟報了。”
時硯知道裴燕脾氣,也不惱,裹著厚實的皮襖出去了。
裴燕鼻子靈得很,嗅著香氣靠近:“你在喝什么?”
時硯煮了一鐵壺的茶,裴青禾拎起鐵壺給裴燕倒了一杯:“加了牛奶紅糖煮出來的茶,你嘗一嘗。”
這一嘗就是大半壺。
裴青禾看著打嗝的裴燕哭笑不得:“喝這么多,午飯你還吃不吃了?”
裴燕又打了個響亮的飽嗝:“不耽誤。”
裴青禾莞爾一笑。
裴燕毛茸茸的腦袋湊過來,在青禾堂姐的肩膀上幸福地蹭了蹭:“還是和你在一起最好。”
裴青禾忍俊不禁,伸手揉了揉裴燕的頭:“怎么?楊淮和你吵架了?”
裴燕大咧咧地應道:“他敢!我揍的他滿地找牙。我就是嫌他太愛纏著我了。這幾天,天寒地凍的,不能去練武場,天天還得在床榻上操練……”
裴青禾用力咳嗽一聲:“還有幾日就過年了。你我都又長一歲了。”
裴燕注意力轉移過來,嘿嘿笑道:“過年了,青禾堂姐得給我壓歲銀子。”
裴青禾笑了起來:“好,今年我也發壓歲銀子給你。”
裴燕得寸進尺:“明年后年都要。”
裴青禾抿唇一笑:“行,年年都發。”
嶄新的一年,在眾人的翹首期盼中到來。
新兵第一次在軍營里過年,頗覺新奇。有肉有饅頭,還有餃子吃,最驚喜的,是還能領一份新年銀子。
過了新年初五,時硯便先一步啟程回裴家村。要準備糧種,要讓所有百姓及時耕地播種。今年春耕的壓力尤其大,地盤翻了幾倍,要顧及的百姓也多了數倍。
“你先回一趟時家。”裴青禾低聲囑咐:“和祖父商議準備糧種。”
時硯點點頭,緊緊擁住裴青禾。
“遼西城這里,還得再練幾個月。過了三月,我便啟程回去。”
少年夫妻,正是情濃之時,時硯依依難舍,裴青禾也一樣不舍。兩人依偎在一起,互相囑咐對方保重身體。
幽州在北地算太平了,流匪最少。不過,為了安全起見,裴青禾特意派了裴萱裴風一同隨行,保護時總管。
呂二郎去送行的時候,裴萱脆生生地喊一聲呂二哥。呂二郎當時就紅了眼。
這難分難舍的,比裴將軍時總管還黏糊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