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季怎么想都覺得肯定是蕭何覺得他愚笨,才不會在信中多說。
這很正常,在他還是泗水亭亭長時每每闖了禍,都會去縣里找蕭何想辦法,每一次蕭何都會指責劉季。
而每每這個時候,劉季總會是對天發誓,他絕對不會再闖禍了。
也正因如此,有時蕭何似乎也煩了劉季的那些屁話,就去急急忙忙幫著解決爛攤子。
在劉肥的印象里,父親與蕭何叔的關系大抵都是這樣的。
等母親端來了飯食,這一家三口就吃了起來,劉肥好久沒吃到家鄉的菜了,因此吃起來都是狼吞虎咽的。
現在的劉季見到兒子都要行禮了,因為兒子的官位比他這個縣令還要高,并且還有秦廷給的俸祿。
一頓飯后,劉季帶著劉肥走向縣府。
當劉肥走入縣府內,在府內的眾人都要行禮。
劉季一手抓著兒子的手腕,帶著兒子一路走得頗為神氣。
劉肥側目看著父親,總覺得父親的這一生過得最為快活且無憂無慮。
仔細想來,劉肥回憶著小時候,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父親的生活雖說有些小煩惱,但他的人生總是充滿了快樂,他的身邊總是有一群好哥哥們圍著。
而父親的生活也是一直這么的幸福,這種幸福也感染著劉肥。
相較于在關中,沛縣的松弛與閑適令人覺得很舒服。
在這里的人們除了生活上的煩惱,也沒有別的困擾了。
劉季大步領著兒子來到了后院,見到了呂雉。
在呂雉身邊還有一個女兒,那小姑娘看著八歲左右的模樣,她低聲道:“兄長。”
聞言,劉肥忽然一笑,他看向呂雉。
劉肥拿出一卷紙雙手遞上,道:“這是劉盈的書信,現在他該去軍役了。”
聞言,呂雉拿過書信,打開看著其中內容。
劉季則抱著女兒在一旁哄著,父女倆尤其歡樂。
呂雉看罷書信,恭敬道:“坐吧,家里還有些炒茶……”
劉肥忙道:“不用,孩兒還要去一趟書舍。”
聞言,劉季又道:“讓樊噲帶你去。”
劉肥再一次點頭,向著眼前的家人行禮,而后便離開了縣府。
這個家一點都沒變,還是老樣子,母親與呂氏,還有父親依舊在較勁著。
沛縣有五處書舍,除卻沛縣城內的一處,余下的都在城外。
這個時候父親多半還在與呂氏正在說著話。
這個家依舊很熟悉,劉肥也很了解自己的父親。
重新走到縣府外,又見到樊噲叔正牽著自己的馬正在縣府門口,陽光就照在他身上,黑亮的大胡子,高昂的頭,顯得頗為精神。
劉肥道:“樊噲叔。”
“哎呀!”樊噲回頭面帶著笑臉道:“好侄兒,你出來啦!”
“這一次回來太學府還給了我一些公務,我要去縣里的書舍看看。”
“好。”樊噲道:“我給好侄兒牽馬。”
劉肥幾次說了不用樊噲叔牽著馬,但對方拽著韁繩不松手,即便四周行人都在取笑。
以樊噲叔這從來就不怕丟人的氣勢,劉肥也只能聽之任之了,就讓他牽著馬。
但劉肥也沒坐在馬背上,而是與樊噲叔一起走著。
但凡路上遇到熟人,樊噲叔都會拍那人的肩膀,逢人就說這是我的好侄兒。
按照太學府交代的公務,劉肥需要核對夫子人數,并且確認書籍的數量。
支教事業有二十年了,這二十年間通過支教方式秦廷教出了一代人。
而劉肥這一代就是通過支教受益的,并且如今規模越來越大,受教的人也越來越多。
未來或許會更多,尋常人家讀書或許都不是難事了。
劉肥來到一處書舍,見到了這里有三個課堂有六十余個學子,高矮胖瘦或者是貧窮還是富有,他們都在一個書舍中讀書。
其實這里的學識與關中差別不大,劉肥需要指導在這里的夫子,完善教書的事宜。
接下來的半月間,劉肥留在了沛縣,一起擴建縣內的書舍,并且收集書籍,用于教學。
紙質書在沛縣其實并不多,這里的學子們多數所用的依舊是竹簡。
紙張依舊是昂貴的,除了秦廷與潼關,其實各地并沒有大規模使用,這是必然的,造紙的作坊只有關中與三川郡,這兩個巨大的作坊造著全天下所需的紙張。
而且紙張也是有成本的,印刷術也是需要墨的,這一切都不是憑空來的。
沛縣很珍惜紙張書籍,并且放在書舍內只能供夫子翻看,就怕學子們壞了紙張,很多紙質書在沛縣只有一卷。
劉肥想起了他在潼關看到過的一卷書,那卷書是當時的章敬所寫的,關中所產的紙張是有限的,而且只能在特定的季節才能造出紙張。
春季采集,夏季勞作,入秋之前就要曬紙張,等到秋雨一涼,河水結冰就不能造紙與印刷了。
當時章敬曾說過,如果有解決這個難題的辦法,這天下人就不缺紙張讀書了。
劉肥還記得章敬所寫的這篇文章,這篇文章與諸子評價人性與政事不同,那篇文章所寫的是《創造與生活》。
那是一篇在諸子書中較為特殊的一篇,劉肥對其印象深刻。
“以后會好起來的。”
劉肥面對眼前這些為難的夫子道。
在建設沛縣的書舍之余,劉肥還會幫著父親整理縣內的事。
沛縣的事其實并不多,幾個亭鄉之間相處的還算好。
今天,又見兒子到了夜里還在縣府內盤算著今年的賦稅,天已入夜了,劉季看著兒子道:“這些天有勞了你了。”
劉肥回道:“無妨,這些事比之關中的事,輕松多了。”
相較于當初蕭何建設渭北與各縣所遇到的矛盾,其烈度比沛縣輕松太多了。
也正因自己回來的緣故,劉肥發現父親在沛縣的名望也更好了。
劉季道:“你也二十歲有余了,也該成家了。”
劉肥二十歲那年去了邊軍戍邊,現如今已有二十二歲了,新帝登基都有六年了。
劉肥的幼年是在泗水亭度過的,少年時期是在關中長大的,
劉季在兒子身邊坐下,低聲道:“你離開沛縣這么多年,為父與你母親都很想念你,你回來很好,可你畢竟有你自己的前程,你學識淵博,這里的夫子都尊敬你,你年紀輕輕就在軍中有著三百石的軍職。”
聽著父親的話語,劉肥就聽出了不對勁。
劉季又道:“你看看這沛縣,這里多小,這里的人都沒這么多的見識,你留在關中會比來這里更好,為父這里的事難不到你,對你而言治理好沛縣很容易,孩子啊……你的才能若只用在這里,可惜了。”
劉肥看著父親的臉,父親的胡須更長了,臉上也有了不少皺紋。
“為父給你安排了一樁婚事,你先成家,你母親也就安心了,等成家之后,就回關中。”
言罷,劉季拍了拍這個兒子的后背,替兒子做了這個決定。
劉肥低頭,看著油燈邊的文書,沉默不語。
翌日,劉肥就跟著劉季去了沛縣外的一戶人家,見到了自己要見的女子駟氏。
與父親交談的人,是當年的春秋貴族之一,駟氏是一個很古老的家族,其家族如今在六國舊地的舊貴族都有往來。
面對這個從春秋至今的古老家族,劉肥先是拿出十足的敬意,帶著謹慎與對方的交談著。
看來這戶人家與父親相談甚歡,在劉肥印象中,父親一直都擅長交朋友,凡是認識的人就沒有父親結交不了的。
當初在關中時,劉肥就聽劉盈說過,父親還結交了一個叫項羽的猛士。
雙方很快就約定了成婚的日期,并且成婚的流程。
因父親是縣令,這一切都可以簡單許多。
對父親的安排,劉肥一一接受沒有反駁,因他明白要聽從父親的安排,只有他劉肥自己成家了,將來才能帶著母親離開沛縣,母親才能過得更好。
也正如父親所言,自己的才能不能只留在沛縣,他的才能還有更好的地方能夠發揮。
這時劉肥想起來離開時,公子衡與自己說過的話,那句他沒有回復的話。
以至于對這樁婚事,劉肥聽之任之,而且對方的女子也很好,不論是表現出來的談吐還是周遭人的評價中,這都是一個很適合做妻子的人。
聽從父親的一切安排,這是劉肥眼下必須要做的事。
酷暑時節剛過,沛縣就迎來了一場喜慶事,沛縣縣令的兒子劉肥成婚了,許多人都要來慶賀。
這場婚事就在曹氏的食肆舉行,今天是曹氏感覺最高興的一天,她歡迎著每一個來客。
平日里很節儉的曹氏第一次拿出了很多很多酒肉,來招待客人們。
這讓劉季也沒想到,這些年節儉度日的曹氏沒想到能節省出這么多錢。
這場婚事一直到了夜里,曹氏親自送著每一個賓客。
劉肥成婚后的第二天,他就又去忙書舍的事。
以前跟著蕭何習慣了忙碌的生活,蕭何醒來就去忙縣里的事。
現在劉肥也是如此,新婚之后就早早去了書舍忙碌。
而曹氏與兒媳駟氏,打理著食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