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沒當即回陳平的話,總覺得只要回了這人的話,肯定沒好事。
見對方不搭理自己了,陳平欲言又止,只能先行離開。
韓信又給棗紅馬添了一些草料,而后他自己與將士們擠在一處草棚下休息,雅布賴山的環境本就不好。
山腳下還在焚燒著匈奴人的尸體,好在這里是背風處,聞不到什么味道。
自己與隨行的將士們有這么一個休息的地方已很不錯了。
翌日一早,韓信早早睡醒,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來時已陽光明媚。
草原上的景色一直都很好,晨時雖還有冷風不斷,但空氣很好,也令人提神。
只是風景美麗的同時,還有一個煞風景的人。
陳平就坐在不遠處,此人正優雅地喝著茶。
韓信上前一看,喝的還是奶茶。
放在如今的關中茶葉依舊是名貴之物,看到陳平在這里悠哉地喝著茶,吃著餅,韓信也忍不住多看一眼。
“韓校尉,與我共飲如何?”
韓信將自己的棗紅馬牽了出來,目光困惑地看著他。
陳平也注意到了對方的目光,這目光似在說沒看見我要出去打仗了?
這大概是陳平從韓信的眼神中讀出來的意思,似乎早有預料,陳平從袖子中拿出一張紙,道:“章邯大將軍軍令,有軍令交給韓校尉。”
韓信拿過紙張,神色凝重地看了看軍令。
陳平還是給韓信倒了一碗奶茶,慢條斯理地道:“韓校尉奉蒙大將軍的軍令來此地,現在來到了我們西軍就要聽從西軍的軍令。”
韓信看罷軍令,軍令的內容很簡單,配合陳平的眼線,抓拿冒頓。
動兵開始,已有兩天了,韓信也不知道外面的戰況如何。
大概是兩位大將軍都分好了功勞,章邯大將軍捉拿冒頓,蒙恬大將軍掃清漠北斷冒頓的后路。
但冒頓并不是個好抓的人。
已有兩天了,冒頓的騎兵依舊在與外面的大軍周旋。
陳平拿出一支箭矢,遞給韓信,又道:“這是冒頓的響箭。”
韓信聽過有關冒頓的事跡,聽說冒頓就是用這種響箭殺了他的父親頭曼單于。
至于這件事是不是真的還兩說,但傳聞是這樣。
韓信很不屑冒頓的殘暴,只覺得這個匈奴王為了樹立威信總是做一些極其殘暴之事。
譬如說誰會真的拿別人的人頭當酒器的,這種人要是放在中原,勢必會被幾代人當作案例反復拿出來說。
也虧得他冒頓真的能做出這種事。
陳平又道:“放在以前,章邯將軍是萬萬不會隨意出兵抓拿冒頓的,最過分的一次也就是在馬鬃山與冒頓擦肩而過,我們的章邯大將軍行事向來最穩妥,現在河西走廊建設有了成果,才會出兵北上。”
言至此處,陳平又喝下一口奶茶,接著道:“大軍在外,有著河西走廊作為后盾,我們隨時能回去。”
話是這么說,韓信也是這么認為,只要長城還在,他們馳騁在草原上時,能夠隨時有一條退路。
按照陳平所言,新建設的河西走廊與長城有著一樣的意義。
韓信聽了對方的話,就覺得這個陳平雖說是傳聞中的陰險小人,但是其人確實是真的有見地,有遠見的。
韓信看著這支響箭,又道:“此箭作何用處?”
陳平道:“只要韓校尉能夠追上冒頓,并且在三里之外放箭,此響箭會發出尖銳聲,我的眼線聽到這個聲音,就會回應,并且他會協助將軍殺了冒頓。”
韓信道:“我更想活捉他。”
陳平隨即一笑,道:“收尸還是活捉,韓校尉隨意,但這是一份天大的功勞與機會,韓將軍馬術了得定能奪首功。”
韓信反問道:“章邯大將軍怎會將這件事交給我?”
言罷,韓信用這箭拉開弓弦,朝著上方一箭放出,箭矢上沖之時確實有響聲,但不是太明顯。
陳平舉著茶碗,又道:“有勞韓校尉了。”
韓信收起自己的弓,再將落在草地上的箭矢收起來,追問道:“為什么是我?”
陳平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心虛,但這心緒也是稍縱即逝,他道:“韓校尉騎術了得。”
見韓信將信將疑的神色,陳平沒再多作解釋,解釋的越多,對方的疑心就越重。
陳平干脆不解釋了,其實并不止韓信一支隊伍,這種響箭其實也好做。
陳平至少安排了十余支這樣的隊伍分布在草原各處,尋找冒頓。
休息到午時,韓信又從西軍中得到了五十匹戰馬,留下三十人協助西軍。
陳平看著帶著六十余人的韓信隊伍離開了大營,也是長出了一口氣。
回到大營內,陳平見到了李由,他道:“李都尉,都安排好了。”
李由正在看著這一次送來的關中文書,他道:“糧食已悉數送到。”
陳平又道:“韓信其人看著倒是不凡。”
李由不認識韓信,他依舊看著手中的文書。
如今河西走廊與隴西已成了西軍的大糧倉,甚至在這個大糧倉的糧食還能夠反哺關中。
對大軍來說,無疑是最安心的。
只不過這一次李由依舊不在前軍的隊伍中,他只在后方負責后勤。
李由抬眼看了看站在眼前的人,陳平也一樣坐在后方,為章邯大將軍出謀劃策。
陳平也確實在冒頓身邊留了眼線。
記得是今年的年初,章邯大將軍又去了一趟馬鬃山,大將軍總說河西走廊不夠大,需要繼續建設,秦軍的地界一定要要到馬鬃山以西。
而就在章邯大將軍去馬鬃山的那一次秦軍也遇到了一隊匈奴人,并且抓到了那支匈奴人的部族首領。
準確來說,是一隊月氏人與一隊匈奴人打了起來。
而陳平用一顆西域的珠子,從月氏人手中換來了那個匈奴人部族長。
后來,陳平讓人治好了不省人事的這個匈奴人部族長。
陳平卻說是他帶著隊伍從月氏人手中救下了他。
這就是陳平陰險之處,那個在冒頓身邊的眼線早已不滿冒頓的殘暴,并且打算報答的陳平的救命之恩,還在雪山下發了誓言。
就這樣,這個其實是從月氏人手中買來的戰俘,回到了冒頓身邊,卻還要給陳平賣了命。
這世上總有這種巧合到不可理喻的事。
而這種事情,恰恰是陳平最擅長的。
如果那個匈奴部族長真的殺了冒頓,并且陳平再告知他真相,也不知他會如何作想。
與陳平這樣的人走得太近,當真是不舒服,擔心自己也有一天被他賣了。
這些年陳平一直都在搜集有關西域諸國與匈奴人的消息。
如果這些消息全部匯總起來編寫成書,可以裝滿一駕車。
通過這么多年的觀察可以得知,雖說冒頓當初殺了頭曼單于,東滅東胡人,在那時的冒頓確實得到了許多匈奴部族的支持,并且擁立冒頓。
可時過境遷,這么多年過去了,匈奴人也看出了冒頓的殘暴,即便冒頓立下很多規矩,想要強大匈奴的騎兵,按規矩分戰利品。
在陳平看來,冒頓最失敗的地方便在于此,什么叫按照規矩分配戰利品?
善于劫掠的匈奴人早就習慣了將搶來的東西歸自己所有,包括人口與牲畜。
冒頓的規矩剛開始的幾年,確實幾個部落都遵守,可這種分配制度很快就引來了諸多不滿。
冒頓的兇名讓匈奴人敢怒不敢言,但如今看來,匈奴人并不是鐵板一塊,已有很多人不滿冒頓的殘暴行徑,以及他們的所作所為。
相較于冒頓,秦軍是什么樣的?
秦軍是言出必行,信守承諾,并且善于論功行賞。
如此比較之下,陳平自然而然地就說服了那個部族長。
并且陳平還許諾給對方,讓他擁有草原上最好的牧場。
可是,這個許諾只是陳平隨口說的,章邯大將軍沒有點頭,就不作數。
陳平只想操縱對方,至于許諾的真假,只能事后再論。
漠北,當賀蘭山東麓的林胡殘部吹響牛角號,想要告知匈奴人秦軍北上了。
但他們的號角聲,終究淹沒在了秦軍的鐵騎下。
秦軍大軍分三路,只用了半個夜晚,秦軍就殲滅了駐扎在居延海西的匈奴呼揭別部的三千騎。
隨后,蒙恬大將軍的秦軍只用兩天,就越過了匈奴人的烏海。
秦軍的黑旗招展,一隊隊騎兵在漠北橫掃,寒風呼嘯,風雪落在騎兵的黑色甲胄上。
匈奴人看著秦軍的騎兵坐在馬背上,秦軍雙腳踩著馬鐙,在馬背上驍勇無敵。
蒙恬用兵貴在一個快,并且善于大規模作戰。
秦軍北上分三個方向,僅僅只用了兩天,三萬騎兵橫掃漠北,滅匈奴樓煩王與新任白羊王,兩個部族的戰士悉數被斬。
與當初在賀蘭山的戰爭一樣,蒙恬出手是不留情的,當初的萬人坑如今依舊在。
而這一次,蒙恬又北上了。
又過一天,南匈奴王被蒙恬大將軍斬于馬下。
秦軍幾番大勝,得牲畜數十萬頭,戰俘十余萬口,悉數遷往漠南。
而此刻,依附冒頓的東胡烏桓王與林胡王,被秦軍的迅猛出征早已嚇破膽,留在東面不敢亂動。
當初東胡兩部依附冒頓,現在當東胡烏桓王一覺睡醒,他發現漠北遍地都是秦軍的黑旗,這才意識到天塌了。
要知道,他烏桓王只是像平常那樣睡了一覺,怎么醒來后,一夜之間就成這樣了?
蒙恬大軍的閃擊漠北還未停止,大軍直沖匈奴北海。
刺骨的寒風下,秦軍須發都結了一層冰晶,而這一次蒙恬大軍閃擊漠北根本不打算殺夠了就撤。
秦軍滅呼揭別部的三千騎第二個夜里。
呼揭別部的慘敗消息,還未送到北海,秦軍北上直撲冒頓的北海王庭,先一步殺到了北海的地界。
秦軍用幾乎不可思議的速度,殺到了北海。
蒙恬的大軍殺入匈奴人聚居的營地中。
秦軍在鄂爾渾河追上了,單于的左賢王,活捉了冒頓的兒子。
冒頓的胞弟逃往西域,卻被正在尋找冒頓的秦軍騎兵截殺。
冒頓的兩位叔叔還未走出帳篷,就被秦軍的長槊捅穿。
當陽光再一次照在漠北的北海,此地的血光宣告著秦軍滅匈奴的決心。
此戰,從起兵之日到第四天,蒙恬滅婁煩白狄部兩萬騎,滅南匈奴王一萬五千騎,滅匈奴左右谷蠡王部三萬騎。
斬首匈奴人已不計,這場漠北決戰,蒙恬的大軍以全勝的姿態,橫掃漠北。
將冒頓的根基與勢力連根拔了。
而此刻,韓信正在追一支騎兵的足跡。
還不知漠北的大勝的韓信,觀察著地上的足跡,他問向一旁的什長,這里有駱駝?
什長道:“河西走廊有很多駱駝,那牲口很臭,可耐力極其好。”
韓信望著遠處,道:“從這里往西北是小月氏?”
這一次,策馬在邊上的什長沒有回話,他哪里懂這些,韓校尉見多識廣,追著這隊騎兵的足跡有三天了。
韓信自語道:“再往前,可就是阿爾泰山了。”
韓信神色凝重,正在思量著就見到也有一支秦軍跟了上來。
對方沒說二話,就朝著阿爾泰山的方向而去。
冒頓真的會去阿爾泰山?
那里是月氏人的地界,月氏人對冒頓可是恨之入骨的。
這里是一片大湖,當年的月氏人就是從這里發跡的。
冒頓站在河邊,他的瞪著大眼看著四周,他記得這個地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當年月氏人在這個地方欺辱過他。
此地位于秦軍所盤踞的河西走廊西北方向,而且此地多流沙。
這里的每一處流沙,冒頓都清楚的記得。
痛飲了幾口湖水,冒頓這才感覺舒坦了許多,身后是幾個部族長正在爭論,是否要回到漠北。
只要回到漠北,就可以帶著他們匈奴騎兵打敗秦軍,越過長城。
冒頓坐在湖邊懊惱地拍了拍后腦,恨當初放松警惕去了雅布賴山祭祀。
誰知就是這么一次放松警惕,就被秦軍圍殺數日。
現在才好不容易逃出秦軍的合圍,找到了一線喘息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