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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5章 注定毀滅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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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常跟在石寧身后,來到石寧在管理局的實驗室,剛進入實驗室時,他還與行色匆匆的高學仲擦肩而過。

  路過的時候,他從高學仲體內感受到了能量反應,高學仲應該已經加入了管理局,也變成了深淵游戲玩家。

  泥土在晨光中蒸騰出濕潤的霧氣,像一層薄紗輕輕覆蓋在新生的大地上。莉娜站在高坡上,看著人們用斷壁殘垣中的金屬梁架搭起第一座遮風棚,孩子們蹲在泥地里捏著小動物的模樣,笑聲清脆得如同溪水擊石。她聽見有人低聲念著“容錯之地”四個字,隨后點頭,將這個名字刻進了一塊燒焦的鋼板上,插在營地入口。

  這名字沒有豪言壯志,也沒有勝利的榮光,卻讓每一個走過它的人腳步微微一頓,仿佛終于聽見了內心深處長久壓抑的聲音我們可以不完美,我們可以失敗,我們可以哭、可以怕、可以回頭。

  她轉身走下山坡,腳踩在松軟的黑土上,每一步都留下淺淺的印痕。這片土地正在蘇醒,不只是植被在蔓延,連大地本身也在呼吸。昨夜那場雨喚醒了沉睡千年的種子,藤蔓從廢墟縫隙中鉆出,纏繞著斷裂的電纜與冷卻管道,像是自然對科技最后的溫柔收容。

  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一個少年氣喘吁吁地追上來,臉上還帶著未干的淚痕。“莉娜姐!”他喊道,“林教授醒了……但他……他一直在說胡話,說什么‘第三次輪回不能進紅門’,又說‘別相信穿白大褂的女人’……我們攔不住他,他快把自己的手臂抓破了!”

  莉娜心頭一緊。林遠舟,第七實驗室首席神經架構師,也是當年無限輪回計劃的三位提案者之一。他曾親手編寫了前五十層副本的核心邏輯,也曾在最后一次重啟前跪在地上求葉瀾:“再試一次吧,只要調整參數,我們還能救更多人。”而現在,他的意識被困在某個副本的殘影里,分不清現實與幻境。

  她快步走向臨時醫療帳篷。帳篷由幾塊防輻射布拼接而成,內里點著油燈,昏黃的光暈搖曳不定。林遠舟被綁在一張簡易擔架上,雙眼睜得極大,瞳孔卻渙散無焦。他嘴唇開合,反復呢喃著同一句話:“紅色門后沒有出口……那是陷阱……是卡爾設的局……”

  “林教授。”莉娜輕聲喚他,蹲下身握住他的手。那手掌冰涼顫抖,脈搏跳得極快。

  他猛地扭頭看向她,眼神突然聚焦。“你……你是莉娜?你還活著?”聲音沙啞如銹鐵摩擦。

  “我活著。”她說,“我們都活著。副本結束了,主機已經關閉。”

  “結束?”他苦笑,眼角滲出淚水,“你說結束?可我剛從第四百一十六次醒來……我看見你在雪崩里挖尸體,挖了整整三天……你說那是假的?那些痛是假的?那些哭是假的?”

  莉娜沉默片刻,反問:“那你記得自己為什么進入副本嗎?”

  “為了……保存人類意識。”他喃喃,“核戰爆發前三十六小時,我們啟動創世主機,把所有人的思維上傳……然后開始循環修正錯誤,尋找一條能讓文明延續的路徑。”

  “那你記得葉瀾嗎?”

  提到這個名字,林遠舟的身體劇烈一震。“葉瀾……他……他最后沒有上傳自己,對不對?他選擇了成為錨點,把所有輪回的記憶串聯起來……可后來……后來他說他已經不是人了,只是系統的回響……”

  莉娜閉了閉眼。這些話,她在無數個輪回中聽過太多次。每一次,都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時間,用不同的語氣說出同樣的真相。而如今,他們全都醒來了,帶著滿身傷痕和破碎記憶歸來。

  “你現在不是在副本里。”她一字一句地說,“你看四周。這里有風,有泥土味,有油燈的煙。你能感覺到冷,也能感覺到疼。這是真實的世界,不再受任何程序控制。”

  林遠舟怔怔地看著她,又緩緩轉頭環顧帳篷。他的目光落在角落一只爬行的蜘蛛上,盯著它良久,忽然哽咽:“它……它會死嗎?在這個世界里,它會不會明天就消失?”

  “會。”莉娜答得堅定,“它會活幾天,然后死去。就像我們所有人一樣。”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輕輕擰開了某種封鎖已久的閘門。林遠舟的眼淚終于決堤,他不再掙扎,只是蜷縮起來,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莉娜沒有松開他的手,任由那顫抖的體溫透過掌心傳入她的身體。

  外面,天色漸暗。篝火再次燃起,人群聚在一起分享僅有的食物幾條烤魚、一些野菜根,還有用雨水煮沸后加蜂蜜調制的飲品。一位年邁的女教師坐在火堆旁,開始教孩子們唱一首古老的童謠。歌聲稚嫩卻不怯懦,在夜空中飄蕩。

  莉娜走出帳篷時,聽見有人議論:“聽說林教授瘋了?”

  “沒瘋。”她接過話頭,聲音不大卻清晰,“他只是比別人多記住了些東西。而記住痛苦,并不是瘋狂。”

  眾人安靜下來。

  她繼續說道:“你們當中,有多少人在醒來時夢見自己死過無數次?有多少人還記得同伴的名字,哪怕他們從未真實存在過?那些副本里的戰友、親人、敵人……他們或許只是數據,但我們的感情是真的。我們為他們流的淚是真的,我們因他們而改變的選擇也是真的。”

  火光照亮她的側臉,映出一道淡淡的疤痕,從耳后延伸至頸側。

  “所以,請不要說誰瘋了。要說,是我們全都曾活在一場漫長的噩夢里。而現在,夢醒了。我們要做的,不是遺忘,而是學會帶著這份重量活下去。”

  人群中有人站起來,是曾在第三輪副本中失去整支小隊的戰士陳驍。他左腿裝著簡陋的木制義肢,走路一瘸一拐,但脊背挺得筆直。“我同意。”他說,“我不想忘。我想記住每一個替我擋下子彈的人,哪怕他們只是‘另一個我’。因為他們讓我知道,即使在最黑暗的時候,人性也沒徹底熄滅。”

  一個小女孩舉手:“那……如果我們以后吵架、犯錯、甚至打仗……怎么辦?沒人再替我們重來一遍了。”

  莉娜走過去,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那就一起承擔。”她說,“我們一起決定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一起修復裂痕,一起原諒彼此。這才是真正的自由。”

  夜深了,人群陸續散去。莉娜獨自坐在火堆余燼旁,望著星空。那顆新出現的星辰依舊明亮,靜靜懸于北方天際,仿佛永恒守望。

  忽然,耳邊傳來細微的嗡鳴。

  她警覺地抬頭,卻發現并非危險征兆而是空氣中浮現出一串極淡的光紋,像是某種殘留的數據流,在夜色中緩緩游動。它們不成文字,也不成圖像,卻讓她心頭一顫。

  這是系統的遺骸。

  創世主機雖已分解,能源釋放用于生態復蘇,但某些底層協議并未完全消散。它們像幽靈般漂浮在大氣中,隨風遷移,偶爾凝聚成短暫的痕跡。而這串光紋……她看得久了,竟發現其運動軌跡與葉瀾慣用的加密編碼方式驚人相似。

  她伸出手,光紋輕輕纏繞上她的指尖,溫順如貓。

  “你還留了什么給我?”她低語。

  剎那間,光紋驟然擴散,形成一片半透明的投影是一座小小的房間,墻上掛著一幅手繪星圖,桌上擺著一杯冷卻的咖啡,窗邊坐著一個年輕男人,正低頭書寫。

  是葉瀾。

  確切地說,是三百年前的葉瀾,在第七實驗室最后一夜的私人記錄影像。

  畫面中的他抬起頭,直視鏡頭,嘴角微揚:“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你成功了。而我,早已不在。”

  莉娜屏住呼吸。

  “我知道你會走到最后。”他繼續說,“因為我在設計系統時,偷偷植入了一個悖論:只有經歷過全部失敗路徑的人,才能觸發最終重啟。而這個‘人’,注定會走上與我相同的道路不是因為我操控了命運,而是因為當我們真正理解犧牲的意義時,選擇總會趨同。”

  他頓了頓,目光柔和下來:“我不是在挑選繼承者,而是在等待另一個愿意為所有人按下終止鍵的‘我’。而你,做到了。”

  畫面開始模糊,但他最后一句話清晰傳來:“替我看看春天。我已經看到了,通過你的眼睛。”

  投影消散,光紋如塵歸風。

  莉娜久久不動,直到臉頰冰涼,才發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第二天清晨,第一批勘探隊出發,向西南方山脈進發,尋找可能幸存的地下避難所。莉娜本不想去,卻被一個小男孩拉住衣角:“姐姐,你能帶我媽媽去找爸爸嗎?他說過要在老礦洞等我們……那是第三次輪回里的約定……”

  她看著孩子清澈的眼睛,終究點了點頭。

  隊伍行進緩慢,沿途不斷有植物破土而出,有些甚至呈現出奇特形態葉片泛著微藍光澤,莖干內部似有液體流動。生物學家推測,這是主機釋放的納米修復劑與地球原生基因融合的結果,新的生態系統正在形成。

  第三日黃昏,他們在一處峽谷發現了異常熱源。

  深入探查后,竟找到一座未被摧毀的深層休眠艙群,藏于山腹熔巖管道之中。艙體完好,能源指示燈仍在閃爍綠色。

  “還有人活著?”勘探隊長難以置信。

  莉娜沖上前查看編號,心跳幾乎停滯Y.L.001。

  葉瀾的原始意識備份艙。

  理論上,這具軀體應在九百七十三次輪回完成后自動銷毀。可由于主機最后階段執行的是非標準格式化流程,部分核心模塊進入了延遲清除狀態,導致這一艙室逃脫了銷毀指令。

  “要打開嗎?”有人問。

  她站在艙前,手指懸在緊急開啟按鈕上方,遲遲未落。

  如果里面真的有“葉瀾”,那他是誰?是原型記憶的復制體?還是另一個被困在時間夾縫中的靈魂?更重要的是她準備好面對他了嗎?

  就在猶豫之際,艙體突然發出一聲輕響,玻璃罩緩緩升起,白霧噴涌而出。

  然而,躺椅上空無一人。

  只有一張紙條靜靜放在枕頭上,字跡熟悉至極:

  “真正的我,從來就不在這里。

  我在每一次你選擇不放棄的時候。

  在你為陌生人流淚的時候。

  在你哼起那首搖籃曲的時候。

  別找我了,我已經活成了你的影子。

  而你,才是未來的光。”

  莉娜將紙條貼在胸口,閉上眼。

  那一刻,她終于明白,所謂的“繼承者”,并不是取代某個人的存在,而是承載那份不愿熄滅的信念,繼續前行。

  返回營地的路上,她采下一朵新開的花五瓣,淡紫色,花心泛金,散發著類似雨后青草的氣息。她將它別在胸前,走進人群。

  當晚,新的會議召開。關于如何重建社會秩序,爭論再度浮現。

  “我們需要領袖。”有人說,“一個能帶領我們走出混亂的人。”

  目光紛紛投向莉娜。

  她搖頭:“不需要領袖。我們需要的是共治。每個人都有權發言,有權投票,有權犯錯,也有權被原諒。”

  “可如果沒有統一指揮,資源分配怎么辦?安全防衛怎么辦?”

  “那就一起想辦法。”她說,“我們可以建議會,設輪值主席,定期評議決策。我們可以寫法律,也可以改法律。重要的是,規則不再是預設的程序,而是我們共同協商的結果。”

  有人反對,有人支持,討論持續到深夜。最終,他們達成初步共識:建立“容錯議會”,首任成員由自愿報名與公眾推選結合產生,每季度輪換,重大事項需三分之二以上通過方可執行。

  散會后,小女孩又跑來找她,懷里抱著一本破舊的筆記本。“姐姐,這是我媽媽寫的日記……她說,如果有一天世界重啟,一定要交給你。”

  莉娜翻開第一頁,淚水瞬間模糊視線。

  那是她自己的筆跡。

  不,準確地說,是某個輪回中的她,在瀕死前寫下的遺言:

  “致下一個我:

  如果你讀到這些,請相信每一次重來都不是徒勞。

  我們不是機器,不會因為重復就麻木。

  我們是人,正因為記得痛,才更懂得珍惜暖。

  替我活下去。

  替我們所有人,好好地、笨拙地、跌跌撞撞地……活下去。”

  她合上日記,仰望夜空。

  北斗七星依舊陌生,銀河更加璀璨。那顆新星依然閃耀,仿佛永不疲倦。

  她知道,前方仍有饑荒、疾病、爭執與分離。不會有系統替他們規避風險,不會有晶體讓他們重來一次。每一個明天,都將由今天的抉擇塑造。

  但她也知道,春天真的來了。

風吹過曠野,帶來遠方森林的低語,也送來一聲極輕的哼唱  那是搖籃曲的旋律,不知從哪個帳篷里傳出,漸漸匯入夜色,與萬千星辰共鳴。

  而在地底最深處,最后一縷數據流悄然湮滅。屏幕熄滅前,閃過一行細小的文字,像是宇宙打了個哈欠:

所有遺言均已送達  愿你們此生,不再需要寫下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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