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格—多恩率領著他麾下能夠立刻投入到一場機動作戰之中的所有兵力,在接受到帝皇命令之后的第四個月,抵達了沃斯林星系。
這并不是一次輕松的旅行,第七軍團的主力艦隊從他們在風暴星域的母星因維特啟航,橫跨了包括大漩渦在內的小半個銀河,永恒遠征號在此期間途徑了無數尚未被帝國所光復的混亂星系,上百起遭遇戰和追逐戰中的疤痕在它那金黃色的艦橋甲班上,留下了一道道嶄新的印記。
帝國之拳的基因原體遏制住了將他所看到的一切敵人與潛在敵人盡數剿滅的渴望,他忠誠且精準地記錄了它們的活動范圍,并將在完成帝皇的親自命令之后,率領一支更龐大的艦隊,來面對這些應當由他來扛起的責任。
但現在,一切以人類之主的命令為最優先的級別。
懷揣著這樣的常識,帝國之拳的艦隊在規定時間之前便抵達了沃斯林星系,而通過這里的曼德維爾點,他們將直接躍遷到諾斯特拉莫所在的星區,并在那里等待著人類之主的親臨。
但就在多恩的先頭艦隊剛剛駛入擁有著黯淡恒星的沃斯林星系的時候,艦船上的鳥卜儀、探測眼和圖像單元就同時向基因原體發出了反饋:他們并非是第一個抵達這里的人類帝國艦隊,另一支規模相當的來訪者看起來已經在該星系的恒星軌道上停泊了一段時間。
“是第二軍團,大人。”
“是破曉者的軍團。”
哈斯卡爾衛隊的指揮官吉多雷斯走到了自己的原體身邊,向他匯報了信號大師們的工作成果,而這個答案也并沒有讓基因原體感到奇怪:比起因維特,沃斯林和遠東邊疆可以說是近在咫尺,他那未曾謀面的血親是這里的半個領主,也是將與帝皇共同趕赴諾斯特拉莫的五位基因原體之一。
“破曉者的基因原體希望與您見一面,進行一次談話,可以通過全息投影,也可以讓她親自來到永恒遠征號上來,她聲明會將選擇的權力交給您。”
基因原體的侍從武官有條不紊地念出了訊息的后半段,他在談話一詞上稍稍加重了語氣,因為這道訊息本身也是如此,吉多雷斯不想因為任何細節而干擾到自己基因之父的判斷結果。
而基因原體的回答也比他想象的更快,更干脆。
“這并不是一個真正的選擇,吉多雷斯,因為兩個選項之間并沒有真正的差別,我的血親只是在向我發送一份通知,一份希望與我建立溝通渠道的通知,而我會以最好的姿態回應這份通知。”
“邀請她到永恒遠征號上來,吉多雷斯,我的艦隊從曼德維爾點抵達恒星軌道還需要幾個泰拉標準時的時間,足夠我們進行必要的準備工作了,將停機場的甲板優先清理出來,作為歡迎場地。”
原體的命令準確且迅速,就像是他過往的任何一條指令一般,但是身為多恩最信任的哈斯卡爾衛隊宗主,吉多雷斯卻有義務在這一刻握住寫滿了訊息的電子板,讓他的思緒再多運轉一輪。
“多恩大人。”
吉多雷斯安靜地說。
“也許我們不應該如此迅速地做出決定,我們對于第二軍團之主的信息并沒有更多的掌握,但是所有的情報都可以確認,她是基因原體中相對理性的一位,擁有著異常縝密的思緒和性格,也許她的訊息中會蘊含著一些隱藏的意思。”
“我知道,吉多雷斯,但這并不是我們現在需要考慮的事情。”
基因原體嚴峻的面容沒有絲毫的改變,他走向了房間一側的榮耀墻壁,開始選擇與自己的血親所共同閱兵時需要的一切。
“理性的人只會把重要的事情清晰地記錄在對外訊息中,所以我們只需要考慮訊息上的事情:如果真的有其他的事情被隱藏起來,沒有在信息中講述清楚,那只能說明它們并不重要,不需要我們因此而浪費更多的時間。”
“是,大人。”
在接下來的幾個泰拉標準時之中,所有事情的發展比吉多雷斯想象中的要更順利,破曉者的艦隊安靜地等到了自己的友軍,而他們的基因原體則是被數架全副武裝的風暴鳥保護著,親自來到了帝國之拳的臨時旗艦上。
基因原體之間的短暫問好和隨后對于第七軍團迎接隊列的檢閱持續了大約十五分鐘,第二軍團之主展露出了對于第七軍團頗為明顯的關注,她打聽著諸如西吉斯蒙德這種知名人物的所在,并在得知對方此刻正在率軍單獨執行任務后,而露出了幾絲遺憾。
除此之外,直到兩位基因原體最終來到了永恒遠征號的集會殿堂的時候,一切都非常順利,只有兩位軍團之主和他們的侍從武官留在了這個房間里,而佇立在多恩身后的吉多雷斯則是一眼就認出了摩根身后的戰士,他知道那是拉納,第二軍團中赫赫有名的不死鳥。
盡管首席老近衛軍在大遠征過去的幾十年間似乎并不是破曉者中的大人物,但是這并不妨礙很多其他軍團的戰士聽說過他的名號:這也是第二軍團的一種奇景,在摩根之子中,很多沒那么高階的戰士也會具有相當的知名度,因為他們往往是上百歲的泰拉老兵,早已成為了傳奇。
當然,這種傳奇事跡的代價就是,整個第二軍團已經很久沒有出現更多的新星了,從頭到尾都是那些熟悉的老面孔,從泰拉統一戰爭傳唱到了現在。
類似的感慨在吉多雷斯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便被毫不猶豫地扔到了思緒之外,哈斯卡爾衛隊的宗主命令自己集中起精神,他必須時刻關注兩位基因原體的談話。
談話并沒有立刻開始,帝國之拳的基因原體保持著他一貫的低沉作態,等待著血親的開口,而在三雙瞳孔的注視之下,摩根先是饒有趣味地打量了一圈集會殿堂內部那簡樸卻又無可挑剔的裝潢,然后才將自己的目光收回,集中在了多恩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
因維特之主默許了這些,他等待著自己的血親,等待著她的觀察能夠帶來真正的理性之言,而他并沒有等待很久,摩根的第一句正式的話語在幾分鐘后就傳來了。
我在很久之前就聽說過你的名字,多恩,我的血親,早在我知道我自己是一名基因原體之前,我就聽說了身為基因原體的你。
“我在大遠征開啟之后的第三十七年回歸了帝國,同年開始率領帝國之拳加入戰斗,而你在帝國文案記錄中最早出現的記載是在大遠征開啟之后第六十二年的黎明星救援行動之中,所以,你提前知道我的名字是很正常的事情,摩根,如果你沒有做到這一點,那就應該加強一下自己對于身邊信息的敏感性與收集能力,對于像我們這樣的軍事指揮者來說,這至關重要。”
醞釀在摩根心胸之中的萬般話語,在這一刻被盡數打了回去。
阿瓦隆之主眨了眨眼睛,她以一種難言的錯愕接受了自己的血親對于這簡單寒暄的回答,來自于因維特的長篇大論似乎攜帶著一種寒風一般的迅猛,讓摩根那高度集中的注意力都感到了短暫的混亂。
片刻之后,宛如一個還有些懵懂的孩子一般,眉眼有絲呆滯的蜘蛛女皇點了點頭,作為對于血親話語的簡單回答,她裝模作樣地在座椅上調整著姿勢,非常緩慢,以此來拖延更多的時間。
而在這故意拖延出來的幾秒鐘里,第二軍團之主抓緊再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簡樸整潔的白金色短發,純金色的戰甲,嚴峻的面容仿佛用地底的寒冰所雕刻而成,有些讓人敬畏的淡漠與穩重。
與她收集到的情報無誤,沒有絲毫的偏差。
摩根暗暗的點頭。
作為一位習慣把理性放在首位的基因原體,在目睹了自己的幾位血親兄弟究竟富含著多么豐富的生物多樣性之后,阿瓦隆的女暴君便悄無聲息地養成了收集各個原體信息的習慣,而在耶門伽的鬧劇結束的這兩個多月里,她就一直在收集幾位基因原體的情報。
雖然都是一些讓人耳熟能詳的事情,但也足以讓摩根以此來安排好各種情況下的對策了:在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自己在耶門伽巨石碑中的表現是多么的冒進后,蜘蛛女皇現在把絕對的謹慎和提前準備奉為了唯一的真理。
第七軍團之主的信息并不難以搜查,卻也很難有什么至關重要的情報,摩根只能從記錄在大遠征文案中的那幾次堅定的勝利,來揣摩出多恩的內在與思緒。
而現在看起來,因維特之主比她想象的要更夸張一點。
于是,摩根笑了起來,她將雙手重新拄在了桌案上,顯露出了繼續談話的興趣。
恰到好處的建議,我親愛的血親,我很少在如此短暫的交談中聽到如此具有價值的總結,也許這就是我們身為基因原體的力量。
“這遠遠算不上總結,只是一個再明顯不過的簡單事實,無論是發現它、指出它還是承認它,都是一件最基礎的小事。”
你的話語比我想象的要更為嚴肅一點。
“這會讓你抗拒聽取它么?”
并不會,我只是非常單純的覺得,即使我們是第一次見面,也不需要在如此嚴肅的氛圍里繼續我們的會談:我們是血親,是擁有同一個父親的兄弟,不是么?
“以生物學的角度,我承認這句話的正確性。”
擁有血親難道會讓你感到困擾么?
“并不會,因為我知道我的個人想法無法扭轉已經出現的事實,無論我個人對于血親這一概念有著怎樣的認知,都無法扭轉我會擁有一群血親兄弟的現實,他們的存在和行為并不會因為我的意志而發生更大的改變。”
“而我要做的,就是冷靜地接受這一點。”
摩根十指交叉,遮掩住了自己的嘴唇,她的發絲落下,掩蓋了瞳孔中一閃而過的光芒。
雖然早就在行動之前就對這位帝國之拳原體的性格有了一個大體的預估,但是在這一刻,依舊有一個貨真價實的疑問從第二軍團之主的心中劃過。
羅格—多恩,這個家伙。
他真的不是在趁機諷刺她?
處于現實而不得不承認的血親兄弟?他在暗指什么?
摩根并沒有更多的時間去繼續拓展這一話題,她也沒有立刻就認定多恩擁有著惡意:在經歷了奧特拉瑪之主所帶來的驚訝之后,蜘蛛女皇已經能夠接受一個現實。
在她的兄弟之中,也許真的存在一些正常人:也許,帝國之拳的基因原體同樣是其中一員?同樣是一位心思單純的人物,只不過就像基利曼會在無意中變得野心勃勃一樣,多恩也會在無意中變得……
直言不諱?
雖然這些話語聽起來同樣也不怎么正常就是了。
萬千思緒在她的腦海中如同雨落芭蕉般作響,但是第二軍團之主的微笑卻沒有受到絲毫的打擾,她將胳臂佇立在那光潔到空無一物的桌面上,繼續著這場會談。
哦,對了,直到這時,摩根才發現一個:多恩甚至連一份儀式性的飲品都沒有給她準備,而在兩位基因原體之間的桌案上,也是空得嚇人,只有冰冷的灰白色。
這似乎是一種表達不歡迎的暗示,但好像又可以理解為一顆毫無遮攔與私心的赤誠?
截然相反的兩個答案在基因原體的腦海中碰撞,摩根沒有貿然下達結論,她只是飛速運轉著自己的思緒,理出接下來的話語。
但在她開口之前,多恩就已經開啟了新的對話。
“那么,你有什么事情么?”
事情?
“對,你以第二軍團之主的身份來到我的戰艦上,與我在集會殿堂中進行交談,彼此之間只允許最信任的子嗣聆聽我們的對話:你想在這樣的嚴肅情況下,說出什么重要的話題么?”
摩根輕笑了起來,這個問題并沒有讓她感到緊張。
并沒有什么復雜的,我親愛的兄弟,我只是想要認識一下帝國之拳的基因原體,認識一下我將在未來與之并肩作戰的血親。
“就這些?”
還不夠么?
“當然不夠。”
從帝拳之主的口中所吐露出來的話語是斬釘截鐵的裁決,一下子就將蜘蛛女皇的輕笑凍結住,因為摩根從來沒有預料過,會有基因原體在這個問題上如此……漠然。
難道我就不能離開一下我的艦船,來認識一下我的兄弟?你知道的,多恩,我們遲早都要認識彼此,這并不是一件多么松懈或錯誤的私人舉措。
“既然我們是因為帝皇的命令而共同趕赴這個星系的,那么當人類之主將我們集結在一起,共同覲見他的時候,我們自然可以與血親兄弟相識,交換名字與友誼。”
“在帝皇面前,我們是他的子嗣和將軍,是彼此之間的血親,但在這一刻,在我們的身份中更為重要的是作為基因原體與軍團之主的重擔,而不是不適時的血緣之情。”
“現在,在帝皇并沒有趕來的情況下,你作為破曉者軍團的基因原體,離開了自己的戰艦,來到我的戰艦上,不為了任何一個重要的話題,只為了進行一項可以在帝皇面前完成的事情。”
“這就是私人舉措,摩根。”
“雖然沒有任何法律說明它是錯誤的舉動,但在我看來,這無疑是不合適的,你不應該輕易地離開你的戰艦,以及你的軍團。”
蜘蛛女皇的瞳孔中因為這些直白的指責而閃過一絲光芒,這縷光芒讓她身側的拉納同仇敵愾,讓吉多雷斯有些不安的屹立,卻沒有撼動多恩哪怕一絲一毫。
你覺得我不應該來到你的戰艦上,與你相識?
“是的,這是不合適的。”
但不要忘了,多恩:我在訊息有著兩個提議,你避開了全息投影的選項,允許讓我訪問你的永恒遠征號,而現在,你又告訴我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在之前,這個決定是正確且充滿必要的:即使是最優良的全息投影也無法完全地表達出來我們的話語和情緒,如果你真的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與我討論的話,那么選擇全息投影是缺乏考慮的,所以,我允許會談在永恒遠征號上進行。”
“但現在,你已經親口證明了你并沒有更重要的事情,一場血親之間的相識也并沒有重要到需要你離開自己的戰艦:你難道就沒有考慮過,如果這個時候,一支充滿敵意的艦隊已經靠近了我們的艦隊,缺少你的親自指揮,你的軍團會為此而付出不必要的傷亡?”
這種事情的概率低到堪比那些泰拉稅務官員的良知,你會為了如此低概率的事情,而譴責我的舉措不當么?
“這不是譴責,這只是指出事情的真相:你的確考慮不周。”
夾雜著最低憤怒的氣息被第二軍團之主緩緩噴出,摩根讓自己的身軀后仰,努力調整著有些波浪起伏的心態。
感謝你的提醒,血親,但是這無需你的擔憂:即使我身處于你的戰艦上,而倘若襲擊會在下一刻發生,我的子嗣們也只會有條不紊地進行戰斗,他們不是一群還沒斷奶的孩子。
“不,這不一樣。”
多恩搖了搖頭,他的面孔是一種讓人近乎絕望的頑固。
“他們指揮得再好,也無法從根本上替代你的某些能力:一位阿斯塔特戰士,哪怕他是后勤與戰略上的天才,卻也仍舊需要全體參謀人員與源源不斷的報告來指揮一場突發的戰役,但是同樣的情況在你我面前,需要的只是幾塊屏幕與來自于先鋒部隊的信息。”
輕笑聲再一次從摩根的冰冷注視中傳來,只不過這一次,已經讓多恩的侍從武官有些本能地感覺到一絲緊張了。
多恩,我的兄弟。
如果我說,我的子嗣的確能夠完美地替代我的指揮,他們所統率的戰役與我親臨現場的指導會是一模一樣的結果呢?
“那么你就應該考慮一下你在你的軍團中,是否還具有必要性的貢獻與位置了,無法提供改善就意味著本身沒有價值可言,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那意味著什么。”
“咔——”
有那么一瞬間,集會殿堂變得異常的安靜,近乎于死寂,只有拉納那逐漸沉重的呼吸聲,以及破曉者的陶鋼手套握緊了掌中兵器時的尖銳嘶鳴,是唯一能夠清晰回響的刺耳聲音。
一直關注著兩位基因原體的吉多雷斯分出了一瞥,投向了他對面的拉納:他在破曉者的那張臉上看到了一種并不陌生的憤慨,這讓多恩的子嗣有些了然。
如果一切無誤的話,他在接下來就要以自己基因之父的名字,與眼前之人進行一場決定基因原體榮譽的決斗了。
這樣的事情,不但他做過,也看著其他的戰斗兄弟做過,而且全都不止一次。
吉多雷斯沒有嘆氣,也沒有更多的幽怨,他以最平常的心態將目光重新移向了已經低下頭的第二軍團之主,等待著這位基因原體再次抬頭的時刻,那應該就是一場決斗的起點了。
哈斯卡爾衛隊的宗主等待了大約一分多鐘,但就在他有些迷惑的時候,摩根終于抬起了頭,而在她的臉上,也理所應當的出現了……
笑容?
帝國之拳眨了眨眼睛,他生怕自己出現了幻覺,但就在他繼續懷疑自己之前,他看到了摩根慢慢地抬起胳臂,放到了拉納那氣到發抖的肩膀上,直到老近衛軍的憤慨在她的無聲命令下被沉寂。
雖然,第二軍團之主便露出著一種完美無瑕的微笑,這微笑伴隨著一聲遣散了憤怒的嘆息,一同來到了帝國之拳的這邊。
你說的對,多恩。
這件事情,的確是我的考慮不周。
短短的話語讓吉多雷斯驚愕地睜大了眼睛,他甚至比拉納來得更為驚訝,而在他那近乎于目瞪口呆的襯托之下,多恩的淡然就仿佛他早有預知一般。
隨后,摩根將自己的微笑遞給了第七軍團的基因原體。
那么我想,作為能夠指出這一問題的人,你會原諒我的這一次錯誤,對吧,多恩?
“我從來沒有資格去定義你的任何行為,摩根,所以我也自然沒有資格去進行原諒與懲戒,我們是平等的個體,彼此之間只有提出意見與指出現實的權力。”
在第二軍團之主來到了永恒遠征號上之后,她第一次看到了多恩那些冰雕般的面容上,露出了一絲笑意,一絲真摯到能夠將她的惡毒心臟為之灼燒的笑意。
但這樣的笑意轉瞬即逝,幾乎就在下一秒,帝拳領主的臉上就重歸平靜,不過比起之前,他的平靜似乎有了一絲絲的和睦。
“當然,如果你意識到了你這一次犯下的錯誤,并且決定于改正它的話,我會歡迎你的信念,并且會盡可能地提供幫助,只要是我能夠做到的。”
摩根看了一眼多恩。
她的靈能力量與天賦都在告訴她,多恩的話語是一如既往的斬釘截鐵:包括那句最后的盡可能的幫助,都是發自內心的真理。
這讓蜘蛛女皇內心的天平朝著某個更美好的方向,稍稍傾斜了些許,她意識到在她面前的,也許是另一個有些不同的基利曼。
你愿意幫助我,多恩?
“在這個問題上,是的,鑒于你之前犯下的錯誤,我無法確定你在改進的過程中是否又會犯下新的錯誤,所以我會對你實施力所能及的幫助,來最大可能避免第二個錯誤會在未來誕生。”
天平再一次地平衡了。
他真的不是在借機諷刺她?
摩根花了大約三秒鐘的時間來調整好自己的心態,順便再一次地壓制住身邊蠢蠢欲動的拉納:首席老近衛軍已經是她能找出的最冷靜的孩子之一了,她甚至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帶的是其他的子嗣,情況現在會變成什么樣子。
摩根再一次地笑著:這一次已經有些勉強了。
好吧,多恩,鑒于我們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需要一同在銀河中航行,那么你的幫助對我來說還是至關重要的,我想我應該感謝你的好意。
“舉手之勞,摩根,你能夠改善這個缺點,就是最好的謝意。”
無論如何,還是要感謝你的好意,只不過我還不確定我們會并肩前行多久,畢竟諾斯特拉莫現在距離我們并不遙遠,而帝皇的艦隊也隨時可能在下一刻就從曼德維爾點處現身。
“考慮到我們此行的目的,具體時間要視情況而定:帝皇在馬格努斯與圣吉列斯的世界上就并沒有停留太久,費魯斯和伏爾甘的世界則讓他駐足了幾天,但是最為漫長的應該是科爾基斯,他浪費了一個泰拉標準月的時間,在羅嘉所舉行的大型彌撒上。”
那他在因維特又停留了多久呢?
“我和父親并沒有在因維特星上見面,我們在我的戰艦山陣號上進行了重逢,他也并沒有停留太久的時間,因為我和因維特的一切情況都讓他感到滿意,沒有什么值得消耗精力去改善的地方。”
然后,他就將第七軍團交給了你,作為責任與使命。
“是的,這是我應當盡到的一份義務,第七軍團很優秀,帝皇對我也很信任,我不能辜負第七軍團的優秀,也不能辜負帝皇的信任。”
摩根輕哼一聲,她的氣息中已經沒有了憤怒,而且一縷若隱若現的酸澀。
能看出來,多恩,帝皇是非常信任你的,他甚至允許你將山陣號保留在身邊,銀河間還有比這更強大的戰艦么,可以你沒有將它一并帶來,我不能大飽眼福。
“山陣號正在進行必要的修繕工作,而且它也不是帝皇允許我保留下來的:我將山陣號的控制權交予了帝皇,而他在之后又將這份權力賦予了我,所以真實情況是,這是來自于父親的一份禮物。”
是啊,禮物啊。
摩根低垂著眼眉,但她瞳孔中的閃爍,在這一次并沒有逃離因維特之主的目光。
“帝皇也贈與了你禮物。”
誰告訴你的?
“荷魯斯。”
“而且,你并不滿意。”
這也是荷魯斯告訴你的?
“不,是你的表情。”
摩根挑眉,沒有再說話,反而是帝國之拳的基因原體頗為嚴肅地稍稍抬頭,用一種不可否認的語氣向著他的血親開口。
“摩根,我不知道父親給予了你什么饋贈,我對此也并沒有多少的興趣,但是你要記住,只要是來自于父親的饋贈,你就理應對此心懷感激之情,因為來自父親的禮物并不是一種拖欠,他沒有義務需要挑選出你所喜愛的東西。”
即使這個禮物其實并不能夠滿足我的需求?
“如果你將帝皇的饋贈看做是一種滿足需求的手段的話,那么你將永遠都得不到滿足,你將永遠抱怨為什么沒有更多的東西從天而降到你的身邊,并將此視作是一種理所應當的拖欠。”
摩根沒有開口,她只是漠然地聽完了這些話語,然后用古井無波的眼神與多恩對視著,至于帝國之拳的領主,則是毫無畏懼與愧疚地做著相同的事情。
一分多鐘后,摩根率先露出了一個笑容。
你說服我了,兄弟,行行好吧,別把我想的那么可悲。
“我并沒有把你想的多么可悲,摩根,因為我還不夠了解你,沒有足夠的依據與先提條件能讓我總結出你的一切。”
那么現在呢,你了解我一點了么?
“依舊很少,少到不足以做任何事情。”
沒關系,多恩,沒關系。
我們還有充裕的時間,我們可以慢慢來。
摩根笑著,她那青藍色的瞳孔化作了一雙狡黠的月牙,高高的掛在了姣好的雪膚面容上,隱藏在了散落的發絲之間。
多恩沒有回話,他只是保持著近乎于永恒的嚴肅,然后看著摩根那微笑的瞳孔,看著那瞳孔中閃爍不定的光芒:他認出了那種光芒象征著什么,那是一個錨點,那是一堵高墻,那是能夠讓這場談話進行到現在這一刻的最大功臣。
曾幾何時,就連帝國之拳的領主也不得不感慨,在他的兄弟之中竟沒有多少這樣的光芒:直到這一天,他又看到了這股光芒。
多恩笑了,轉瞬即逝的笑。
他知道,他知道他所目睹到的光芒的名字。
那是理性。
可貴的理性。
它就在摩根的瞳孔中,宛如孤寂黑夜中那盞堅強的燈塔一般,伴隨著夜風的呼嘯起起伏伏,卻從來沒有真正的落寞殆盡。
多恩看著那雙瞳孔。
多恩記住了那雙瞳孔。
在之后的很多年里,當他回想起自己獨一無二的血親,回想起第二軍團的基因原體的時候,他其實描述不出來她的姣好面容,她的衣著風范,又或者是她那再明顯不過的銀色發絲與完美笑容。
但有一點,卻是讓多恩能夠始終銘記的,那也正是摩根在他心中的模樣。
那是一雙瞳孔。
那是一雙滿溢著理性與思考的光輝,宛如墜天的群星在長河中流淌的瞳孔。
它閃爍、含蓄、冷靜,雖然有著不可避免的飄忽不定,卻始終不曾放棄真正的光芒。
多恩知道那雙瞳孔的價值。
那意味著理性。
那意味著堅持。
那意味著思考。
那意味著一位高貴的血親,他的血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