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
一個叫剌人的異形文明主動向我們派遣了外交大使？
“不僅如此，它們還貼心的為我們標出了自己母星的位置。”
嗯……此事平平無奇。
摩根簡要地給予了總結，她捏著這份文件，又看了幾眼，便隨手放在了凌亂的辦公桌上，與一堆物資清單擺在一起。
在大遠征的一百年里，我們又不是沒見過這種喜歡信奉親外主義的傻瓜種族。
不過，話又說回來，一旦過了達摩克里斯灣，像這樣的傻瓜種族就會變得格外多：是因為生存環境太安逸了么？讓它們錯誤的進化出了同理心？
原體向房間中提問，卻沒人能夠給她一個準確的回答。
佇立在摩根辦公桌前匯報工作的幾位連長們：這次總算不是常見的三位老面孔了，正有些猶豫地面面相覷，彼此用眼神詢問著原體的話語是什么意思？
看到這一幕，蜘蛛女皇不由得在內心中發出嘆息。
果然吶……
給新人一些表現的機會雖是應該應分的事情，但也要承受相對于的代價：比起此時正各自有著出差任務的我們仨，這些新人連長還是太過稚嫩了。
當然，也不全是。
蜘蛛女皇看向了另一側，然后不由自主地瞇起了眼睛：第十一連連長達武的光滑腦殼，還是一如既往的閃亮啊。
他正是將這份有關于剌人的文件交給摩根的人，因為這屬于達武的職責范圍：破曉者的第十一連隊常年在外單獨行動，主要負責的就是遠東邊疆東南區域的軍事巡邏和安全保障任務。
想當年，也正是達武第一個發現了三重鑄造星系的異樣，從而引發了破曉者軍團對于背棄者的殘酷鎮壓戰爭：經此一役，三個強大的鑄造世界才銀河中消失，成為了阿瓦隆女王的私人領地。
憑借著這份功績，達武得以在軍團核心層的門外游走，等待著里面那些老家伙主動退休：作為高層中少有的阿瓦隆本土人，這已經是相當了不起的成就了。
要知道，另一位阿瓦隆裔破曉者的代表人物，也就是當年赫克特親手提拔的斗犬庫林，如今還領著他的連隊，在阿瓦隆北邊的地獄巖宙域巡邏呢，比起達武來說還要差上幾層火候。
我了解你，達武：雖然我們并不是經常見面。
原體朝她的孩子笑了笑。
但我知道，你不是為了些許的小事就會打擾我的人。
說吧：這個剌人文明有什么值得我親自在意的地方？
蜘蛛女皇放下了筆，以足夠的尊重面對子嗣的匯報：同時也是給自己小小的放松一下，她向身側的位置使了個眼神，自有人會去幫她取冰鎮到好處的果酒。
“剌人文明的確有些特殊。”
達武稍低下頭來，略顯浮腫的臉上有著道道皺紋。
“它們非常強大且……獨特？”
強大我到是不意外。
原體在座位上舒展著身子，長期的伏案工作讓她覺得自己的脖頸和肩膀似乎有些打結：她穿著件天藍色的絲質長裙，雪白的鎖骨旁邊是緊身衣的黑色勒帶。
蜘蛛女皇一如既往地披散著自己的頭發，長時間的保養后，銀白的光澤已經延伸到了臀部，擴散開來后宛如一件亮晶晶的披風：讓人懷疑飄著這頭長發，她又該如何適應接下來的戰場？
但沒人會問出這種蠢問題。
而且，破曉者與他們其他的戰斗兄弟略有不同，他們并不是那么的渴望能夠在戰場上獲得與原體并肩作戰的榮耀。
他們更喜歡獨立自主，在遠離原體的戰線上，依靠自己的發揮來取得超常的戰果：然后就可以得意洋洋地回到軍團中，心安理得的接過來自于母親的嘉獎。
用更凡人些的口語來說：比起跟在導師身后打雜，然后在期刊論文的作者欄占個末尾，破曉者們更喜歡單獨操持一間實驗室，用完全屬于自己的研究成果，來證明他是導師最杰出的弟子。
當然，這是建立在摩根真的能做到給每一個破曉者指揮官提供他們想要的實驗室，還有硬件設備的前提下：遠東邊疆的富饒正是為了這些事情。
也是依靠如此的條件，蜘蛛女皇便可以通過經驗積累，只需要閱讀戰報和功績簿，就能輕易的把握住自己麾下的每一個指戰員究竟有著怎樣的性格和水平？
畢竟，達武。
以你的性格，如果剌人并不是什么強大的對手，你是絕對不會拿這件事情來煩我的：我當初會讓你自領一軍，看中的就是你擁有獨自決斷的勇氣。
原體笑了一下，在完全沒有看向后方的情況下，隨意地將自己的手指伸了過去，緊接著，一杯填滿了佳釀的酒杯，便小心翼翼地擺在了最順手的地方。
在場的破曉者中，那幾個還有些稚嫩的連長，甚至看不清楚室女座淡粉色的雙馬尾，在他們的身旁左右搖晃而過的影子。
伴隨著蜘蛛女皇對于曙光女神的掌握逐漸深入骨髓，與她在亞空間中有著緊密聯系的長女，便也在這艘榮光女王的某幾個角落中，有了些玄之又玄的隱形權柄。
原體倒是對此見怪不怪了。
自從帝皇決定從大遠征的浪潮中退出后，發生在曙光女神號上的靈異現象就越來越多了：直到她將那位小老祖宗請回來，牛鬼蛇神的亂象才稍有停滯。
比起這些，蜘蛛女皇倒是更在意現實中的威脅。
能讓你的勇氣消弭：它們有什么驚人的戰績么？
“主要原因是，我麾下的軍事力量并不足以取得勝利，大人。”
達武掏出了另一份文件。
“幾乎就在剌人種族向我的防區派遣使節的同時，一支行商浪人的艦隊在拉爾蘭星系附近，觀察到剌人文明的艦隊，與一個獨立口袋帝國艦隊的交戰。”
“按照他們的描述和我派遣過去的觀察員的戰場勘探來看：該口袋帝國的艦隊實力與一支大規模的帝國遠征艦隊幾乎相當，但卻在與剌人的戰斗中全軍覆沒。”
你確定？
原體稍微皺起眉頭：她終于明白達武的忌憚所在了。
一整支遠征艦隊？
即使在原體看來，這也不是什么可以糊弄過去的力量：它象征著上百艘大小艦船，即便是尋常的阿斯塔特軍團，擁有的遠征艦隊一般也不過是兩位數。
“沒錯。”
達武嚴肅的點了點頭。
“而且剌人的損失極小：它們是需要動員整個軍團的強大對手。”
“除此之外，這些剌人艦船還用未知的科技手段，擊毀了我方派出的所有探查儀器：它們至少在反重力和追蹤等技術上高過我們，是擁有高度技術的文明。”
“至少已經超越了我們在此前遭遇的99.8的對手。”
真有意思……
摩根的手指敲打著桌面。
如此強大的異形種族：你是在哪里發現它們的？
“在這里，大人。”
達武展開了星圖，指向了銀河最東方的一處角落。
“一個名為拉爾蘭的星系，可以確定剌人的母星就在此處，那是個幾乎沒有陸地的海洋世界，但本身的機械化程度極高：剌人有且僅有這么一個文明世界。”
一個？
以拉爾蘭為中心，原體的目光在這一片星圖上巡梭著：當她看到幾個與拉爾蘭就近的名字時，摩根的面色有了些改變。
你的意思是：如此強大的種族卻沒有進行擴張活動？
“目前看來，是的：剌人只滿足于盤踞在它們的母星系中。”
摩根抬起頭來。
她知道達武話里有話，但他并不愿意直接挑明。
而就在母子二人沉默時，旁邊的某位連長突然出言提醒。
“大人：這意味著剌人是符合帝國的異形文明仆從條例的。”
……啊？
啥玩意？
什么條例？
摩根飛快的轉移著目光，用皺眉來顯示自己的困惑：這種行為顯然讓開口的破曉者有些猶豫，但當原體點了點頭，示意繼續說下去的時候，他還是站穩了身子。
“在大遠征剛開始的時候，帝皇曾向帝國行政觀察員們，頒布了條特殊的法令：如果遠征艦隊在大遠征的過程中，遭遇了符合這條法律的異形文明的話，就可以暫時無視滌滅異形的鐵律，讓它們作為人類的仆從國生存下去。”
“但該異形文明，必須符合以下幾點需求：對帝國無害；沒有大規模屠滅人類種族的前科；且需要自愿放棄星際航行能力，將自己的生存空間局限在一個星系內，完全放棄對外擴張的行為。”
“倘若一個異形文明能夠符合以上所說的所有條例，而且其本身的力量足夠強大，以至于征服它需要付出過于高昂的代價：那么帝國遠征艦隊就可以據此條例，將其收為帝國的仆從國。”
（這聽起來很扯，但這其實是真的：原著里負責剿滅剌人文明的是帝皇之子軍團，而在福格瑞姆決定動手之前，他隨行的帝國官員就曾向他提議，將剌人收為帝國的附庸國，理由就是征服它們的代價太大了，不如招降。）
（但鳳凰拒絕了建議，并在剿滅剌人文明之后，拔出了那把命中注定的劍。）
好像的確有這個條例……
摩根用并列的兩根手指捏住自己的面頰，陷入了思考中：在拍落了腦海中的灰塵，尋著時間的長流好一通逆行后，她才發現自己的子嗣其實所言非虛。
帝國還真有這種規則。
其實有那么一瞬間，蜘蛛女皇真的很認真的考慮了一下，這個所謂的帝國附庸條例。
但很快，當她的目光掃過有關于剌人的資料時，一股突兀的怒火便吞噬了原體心中的理智：在經過了這么多年的時光后，摩根的很多出廠設置都發生了變化，但有一點卻始終都不曾改變。
那就是對于任何異形種族的切齒仇恨。
這足以掀起戰爭了。
更何況……
原體又掃了眼星圖。
摩根堅定地開口了。
不需要什么條例：破曉者從不與異形談判，我們保持著這條光輝的歷史記錄，也希望它能夠一直驕傲的保存下去。
“是！”
幾位連長同時站定，目光堅定地向原體經歷：又一條不成文的軍團傳統，注定將在破曉者和阿瓦隆間傳承千年了。
返回你的駐地，達武。
摩根看向了第十一連長。
你需要的軍團級別的支援將會以最快的速度抵達，我會親自召集艦隊并率領它們，保證這個隱患能夠被徹底拔除：通知你的防區做好迎接我們的準備。
“這個消息會令阿卡迪亞的千萬名戰士歡欣鼓舞的，大人。”
達武的嘴角有了笑容。
“畢竟，阿卡迪亞宙域一直都在等待您的蒞臨。”
我會去拜訪他們的：再幫他們把惡鄰清走后。
摩根點了點頭，露出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原體的懵懂讓幾位就近的連長都看的清楚，他們再次面面相覷的，卻依舊沒人搞得懂母親到底怎么了。
而在他們最終告退時，沒人注意到一個小小的細節。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蜘蛛女皇就已經皺起眉來，然后用手指捂住了自己的后脖頸：而握住酒杯的另一只手也僵在了原地。
她維持著這個姿勢，很久。
直到……
“呸嘍呸嘍呸嘍呸嘍……”
喝你自己的酒去！
直到摩根覺察到一根小舌頭正在她的酒杯里噗嚕噗嚕地舔著。
轉過頭來一看，果然發現了那道有著黑色長發，深色皮膚的少女倩影：十三四歲的模樣，鴨子坐在她的辦公桌上，伸長脖子，舌頭一點一點的卷著杯中的酒液。
在被摩根發現后，這位露西小姐不但不慌，反而是游刃有余的舔了舔透明的杯口，粉嫩的舌頭在圓潤的水晶處留下唾液，看的蜘蛛女皇只覺得自己的血管在亂竄。
她直接抬起手，蠻橫的將自己的酒杯拔了出來，但叼住了酒杯的露西似乎還有些不甘心，她迅速將姿勢改成了跪坐，膝蓋前挪，跟著酒杯猛的爬了幾步，然后才不情不愿的松開了自己的嘴唇。
“小氣鬼。”
舔干凈唇角的酒漬，露西便干脆把辦公桌上滾了一圈，把原本各有位置的文件搞得稀爛的同時，一屁股坐在了摩根面前，沒穿鞋的兩只腳在自己女兒的肩膀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打著。
“虧我還在幫你干活呢。”
摩根白了她一眼，明智的沒有跟自己的父親爭辯下去，而是有些嫌棄的捏住了杯梗，腦海中的意念隨之移動，白金色的火焰就將水晶和液體燒的干干凈凈。
你在這聽多久了？
“從你們討論荷魯斯的聯邦法區那件事情開始。”
半個小時？
原體心思一動。
那我怎么沒發現你。
“我是該死的帝皇：我有的是辦法聽到我想聽的東西。”
露西驕傲的拍著胸脯：似乎忘記了自己今天穿的是連衣裙。
……露出來了。
“反正就咱們兩個人。”
露西歪了歪腦袋。
“怎么？你脖子后面的那家伙讓你現在有什么歪心思了？”
它還不至于到這一步。
摩根繼續撫摸著后脖頸：但很快她就有了新奇的發現。
消失了？
“它是不愿意在我身邊停留太久的，摩根。”
露西得意的微笑著。
“那會讓它很尷尬：沒人想回想起自己最大的失敗。”
你總是在炫耀這件事情。
原體小聲地嘀咕著。
誰知道是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而且你很快就會領悟到其中的真相。”
露西的兩根手臂向后支撐住了自己的身體，重心后移，腦袋懶散的靠在了一側的肩膀上，朝著自己的女兒眨了眨眼睛。
摩根不得不承認：她冷靜的思維在剛才似乎停滯了一下。
怪不得這個混蛋總是能拉攏到那么多的追隨者呢……
你這話什么意思？
“你不會真的看不出來，所謂剌人就是他設立的一個陷阱吧？”
露西指了指自己的后脖頸。
“顯然，在我到來后，原本勝券在握的某位開始有些心急了。”
知道了又如何？
原體輕哼了一聲。
拉爾蘭星系地處于遠東邊疆最重要的大后方之一，它旁邊就是阿瓦隆的第一大糧倉，再往北走些就是三重鑄造星系，我最重要的生產力底牌：一旦瑞扎有變，我的軍團和艦隊都需要靠三重鑄造星系的產量來維系運轉。
即便知道是陷阱：我也必須將它徹底的拔除。
“它看中的就是這一點。”
露西摸了摸下巴，將自己的兩條細腿蜷縮了起來。
“但我好奇的是，如果是福格瑞姆那種小子的話，她擺上一把精妙絕倫的武器就可以了，可她又該用什么方式來誘惑你呢：連我都想不出問題的答案。”
“你真是無懈可擊，乖女兒。”
多謝夸獎。
摩根冷哼了一聲。
所以呢，你就是來提醒我我此次出征會身陷險地嗎？
“當然不是。”
露西燦爛地笑著。
“你要是現在翻船了，對于我來說可沒什么好處。”
“你怎么說也該等我把網道修好了再馬失前蹄吧。”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兩個可真是相像的親生父女啊。
所以？
“所以……”
帝皇的笑容有些曖昧，她故意將聲音拖得很長很長。
“所以說：你有沒有興趣帶自己的一個女兒上戰場呢？”
“不然呢？”
那理由是什么：母親寵溺小女兒的異想天開么？
“安心，我的好女兒。”
露西晃了晃腦袋。
“有些時候，一些匪夷所思的丑聞會讓你更具有傳奇性。”
“比如說我們兩個現在的共軛母女關系，我就喜歡了。”
“你管我叫爹。”
“我管你叫媽。”
“我們又都是彼此的女兒。”
“這的確符合一個銀河級別的皇室內部的倫理關系。”
“說真的，摩根。”
“假如我在幾千年后，準備寫本回憶錄，來回憶我對于大遠征以及各個基因原體的看法的話，我絕對會為了咱們兩個現在的關系而單獨去書寫一整個章節：這可比大部分原體有意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