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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5章 安定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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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理昭彰、報應不爽,他們合該有如此下場。”

  四月二十四日,隨著小滿到來,北方麥類等夏熟作物開始旺盛生長,籽粒灌漿漸趨飽滿。

  瀛洲河間縣外,劉繼隆身著戰襖,好似普通屯兵在田間擺弄麥穗,頭也不回的對魏博牙兵的下場做出了評價。

  相比較魏博的事情,眼下他更在意他面前小麥。

  相比較后世每株四五穗,每穗四五十粒的小麥,唐代的小麥普遍只有一兩穗,每穗僅二三十粒。

  當然,這是正常情況下的小麥產量,而今擺在劉繼隆面前的,卻根本不是這樣。

  此刻擺在他面前的小麥,大多只有一穗,少量有兩穗,且每穗不過二十余粒。

  這樣的產量,明顯不太對勁,而這也是劉繼隆為何出現在這里的原因。

  “河北之地,自古以粟麥為賦稅,兼豆黍雜物,方可讓百姓安定。”

  “這河北四月種粟而八月收獲,九月種麥而五月收獲。”

  “如今距離收獲只有不到半個月時間,可這小麥……”

  劉繼隆摘下一穗小麥,放在手掌中間搓了起來。

  不多時,麥粒被搓了出來,但看似二十余粒的麥子,此刻卻只挫出了十余顆麥粒。

  這些麥粒大多扁小,若是用來填飽肚子,恐怕需要數百顆才能填飽肚子。

  他起身轉過身去,只見曹茂、王建、陳炳文、耿瓛、王郅、劉建鋒等十余名將領和兩名文官打扮的官員站在他身后,更遠處則是一望無垠的麥田和官道上的軍隊。

  他將目光投向那兩名文官,伸出手示意道:“田間麥子長勢喜人,為何麥粒卻這么小,還有那么多是空的?”

  面對劉繼隆的質問,兩名官員先后上前,他們都是盧龍遺留的官吏,自然知道原因。

  “回稟殿下,盧龍鎮內的耕地,已經有十年不曾休耕了。”

  漢人雖有二易三易的休耕傳統,但時局動亂下,百姓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能吃飽就已經不錯,誰還會費心費力的去休耕,伺候田地呢。

  若是田地被育肥了,轉頭卻被藩鎮的將校牙兵搶走,那全家老弱只有餓死。

  沒有人敢賭,所以自然也就沒有人自發休耕。

  “不是說燕國公將盧龍鎮治理的軍民安定?怎么會十年不曾休耕?”

  劉繼隆皺眉詢問,畢竟此前天下都在吹噓張允伸將盧龍鎮治理得多么好,而今看來卻名不副實。

  “這、軍民自然安定,但也只能說是粗安罷了,不然也不會拋荒那么多田地……”

  兩名官員汗顏回復,劉繼隆聽后算是知道了,外人吹噓的盧龍安定,也只是相比較代北、成德和魏博等周邊藩鎮罷了。

  相比較這些藩鎮,盧龍的情況確實還算不錯,但和被劉繼隆經營多年的隴右和廣袤的關西地區來說,那就算不上什么了。

  “殿下,今年相較去年來看,或許還會有旱情……”

  曹茂忽的上前開口,劉繼隆則是皺眉看向他,示意他繼續說。

  在他的示意下,曹茂也繼續說道:“這幾日末將南下,也曾派塘騎留意過各城鄉村的水井,水井的水位幾乎都在下降。”

  “這大旱持續多年,今年恐怕……”

  曹茂沒有繼續說下去,劉繼隆自然知道他想說什么。

  “旱情應該會繼續,敕令秦嶺淮河以北的諸州縣,征募民夫掘井,以耕地百畝為界,每百畝掘井一口。”

  “此外,重新修葺河渠堰堤,修建翻轉水車和大水車,保證今年能順利秋收。”

  “衙門所征民夫,以兩都為每日工價二十錢,其余地方每日十錢。”

  “是!”曹茂連忙應下,劉繼隆則是遠眺起了遠方剛剛種下不到一個月的粟苗。

  眼下已經是小滿,小麥頂多還有半個月就能收獲,可粟米卻需要到八九月份才能收獲。

  按照過去近十年的旱情推算,最難熬的無疑是五月中旬到七月中旬。

  這兩個多月本該是雨季雨水充沛的時候,但這些年來卻鮮少下雨。

  對此,劉繼隆并沒有感覺到意外,畢竟大部分朝廷末年,都會被卷入“冰后期氣候”。

  在冰后期氣候中,王朝強盛于溫暖期,而溫暖期結束后便是寒冷期。

  寒冷期導致季風紊亂,最大的特點就是北方持續干旱,南方持續洪澇,世界整體趨勢都是在走向寒冷。

  正因如此,唐代東北的渤海國可以在河谷種植水稻,而明清卻在遼東種植小麥高粱都困難。

  好在劉繼隆來的時期還算不錯,盡管相比較初唐和盛唐來說,如今已經算是寒冷期,但情況也比明清要好很多了。

  這近百年的寒冷期渡過后,便會迎來二百多年的溫暖期,這對新王朝來說,無疑是好事。

  百年的寒冷期雖然難熬,但面對如今地廣人稀的局面,只要鼓勵百姓開墾荒地,好好整頓吏治,這百年時間很快就能熬過去。

  只是這些始終是百年后的事情,劉繼隆更在意的還是如今。

  唐末的災情只多不少,自己可以杜絕人禍,卻阻擋不了天災,能做的只有盡力補救。

  如今敕令河東、河北的軍民修葺水渠和挖掘水井,也算是亡羊補牢,能挽回多少是多少了。

  “南邊情況如何了。”

  劉繼隆從田間向官道走去,曹茂與眾人跟上他腳步:“魏州被討平,博州的那數百牙兵被討平也只是時間問題。”

  “眼下河北只有成德鎮還在割據,不過王景崇的條件不變,依舊想要聽調不聽宣。”

  “聽調不聽宣,他想的倒是不錯。”劉繼隆氣笑,暗道王景崇無能。

  換做他阿耶或耶耶,哪怕成德的牙兵不同意,他們也會想辦法解決牙兵,繼而投降自己。

  倒是這王景崇,不投降也就罷了,竟然還做著試圖割據夢。

  “令安破胡盡快討平魏博,隨后回師北上進攻成德。”

  “吾等暫時不動,就在瀛洲看著成德覆滅。”

  “吾不信整個成德鎮,就沒有幾個聰明人……”

  諸鎮蕩平已經成為定局,王景崇找死,但劉繼隆不相信所有人都愿意陪著他找死。

  這廝若是再不醒悟,恐怕斗大頭顱便要由旁人獻給自己了。

  這般想著,劉繼隆已經走到了官道上,翻身上馬往河間縣疾馳而去……

  在他向河間疾馳而去的同時,通過運河能快速了解關東地區情報的洛陽,也很快得到了樂彥禎引官軍入城,安破胡一夜誅滅魏博牙兵的軍報。

  “好啊!好!”

  “區區盧龍魏博,殿下親征,彈指即滅,那所謂成德恐怕也撐不了多久了!”

  “哼!河朔三鎮,禍害河北百年,如今終于也化作枯骨了!”

  “今日班值結束,當浮大白!”

  “是極是極……”

  當河北軍碟送抵洛陽時,南衙中官員盡皆知曉,紛紛喜出望外,與相鄰官員交談了起來。

  對于早已接受了劉繼隆日后會登基為帝的官員們來說,劉繼隆越快稱帝,他們心里就越高興。

  自安史以來,藩鎮牙兵動輒驅逐刺史、節度使,而劉繼隆則是以武力將諸鎮討平,覆滅遣散諸鎮牙兵。

  如今劉繼隆又在河北廢除節度使制度,恢復到了都督府、觀察使這種文武分治的制度。

  這種制度的壞處是限制并降低了地方官員的權力,好處就是文武互不干涉,許多官員也能安心赴任。

  當然,整套制度最為關鍵的還是看當地的軍隊情況,如果依舊是藩鎮牙兵換個名字繼續從軍,那許多官員自然不敢赴任。

  不過如今天下以漢軍為主,便是盧龍鎮這種邊疆地區,劉繼隆也僅僅只是吸納了區區一萬人,仍舊以漢軍為主。

  有軍紀森嚴的漢軍做幫手,官員們便是連盧龍這種地方都敢闖一闖。

  只是他們能否下放,這還得看南衙的高進達是如何安排的,所以如今高進達辦公的政事堂便成為了許多官員求進之所。

  “三月初時,朝廷剛往齊魯之地派遣了四百多名官員,兩千余名吏員。”

  “如今魏博、昭義、盧龍皆已收復,以某所見,須得派遣六百名官員,五千名吏員才能堪堪將當地治理好。”

  政事堂內,高進達平靜的對堂內的劉瞻、蕭溝及其他六部、都察院等官員商討著派往河北的官吏數量。

  這個數量說出后,眾人均沒有表示反對,畢竟盛唐時的吏員多達十萬之數,而河北作為曾經的人口重地,哪怕經過百年折騰,其人口數量也并非其余諸道可比的。

  五千名吏員,加上當地選拔的部分吏員,差不多也能撐起整個河北,數百萬口百姓了。

  “是否應該將成德算上?”

  劉瞻開口詢問,高進達聽后頷首:“成德有四州,人口稠密,理應增派三百官員出鎮,吏員調派三千如何?”

  “可!”眾人紛紛頷首,而高進達也看向了戶部左侍郎封邦彥。

  “戶部估計,若是以朝廷新制,維持這九百官員,八千吏員的州縣衙門,所需錢糧大約幾何?”

  面對高進達的詢問,封邦彥只是用數據相近的劍南道兌換,再額外增加些開支后,便主動作揖道:

  “所耗錢糧約折色在四十萬貫左右,不過若是要維持縣鄉巡檢麾下的民兵的話,還需要額外支出八萬貫,約在四十八萬貫左右。”

  “此外,殿下如今所設河北都督府,都督府下轄的官員及兵卒的軍餉俸祿,以及日常維系所需,折色約在八十萬貫。”

  “如今諸鎮文冊尚未送抵洛陽,但若是以會昌年間諸鎮所奏圖籍情況來看,朝廷每年在河北所能征收的賦稅折色為二百七十萬貫左右。”

  封邦彥話音落下,堂內群臣紛紛點頭,劉瞻更是補充道:

  “諸鎮奏表朝廷的圖籍,肯定有所隱藏,厘清河北人口、土地是件耗費精力與時間的事情,起碼需要一兩年才能厘清。”

  “不過以朝廷新政后的稅額,河北道肯定能征得不低于三百萬貫的稅額。”

  劉瞻已經按照比較保守的情況來說了,劉繼隆制定的稅額,比河北各鎮所定稅額要低出一半。

  河北諸鎮零零總總加起來,常備最少十八萬兵馬,若是連六百萬貫稅都收不上來,那也不可能維持那么多兵馬。

  如今劉繼隆將諸鎮蕩平,只剩下個成德,等成德蕩平后,即便再增加數萬兵馬,也不會影響到河北道財政結余的結果。

  “若是有三百萬貫賦稅,河北道的兵馬還是得酌情再增加些許。”

  “確實,三萬五千兵馬著實太少了,河北道不比其他地方,北邊的奚人和契丹人并不好對付,還需要協助河東道防備韃靼入寇。”

  “若有三百萬稅額,興許可以增兵至七萬,不過河北、河東的百姓不可用,恐怕得從關西募兵。”

  “關西的募兵,軍餉似乎不低,河北道能應付過來嗎?”

  “實在不行便削減些兵額,但始終要增加些,三萬五千確實太少了。”

  劉瞻、蕭溝、封邦彥、張淮澄等人紛紛討論著河北地的情況。

  他們也十分防備關東兵馬,畢竟兩淮及河北、河東的募兵風氣確實不好。

  若非擔心關隴勢大,他們都想從隴右募兵調往河北。

  隴右的百姓,大多都是逃難和遭受吐蕃奴役的百姓,他們的風氣較為質樸,也十分遵守軍紀,甚得百官喜愛。

  只是隴右募兵,大部分都會選擇靠近關隴派,這讓許多官員擔心關隴派坐大,時刻防備。

  然而河北道又不可能不守,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從關西的關內、京畿等處募兵了。

  “關西的募兵,軍餉是多少?”

  劉瞻詢問高進達,高進達聞言則是回應道:“關西募兵,若是在本道境內則每歲十五貫,出道則二十貫。”

  “二十貫?”聽到這個數額,劉瞻及蕭溝等人紛紛松了口氣。

  這個數額,其實與普通邊軍相差不大,倒也還可以接受。

  “既是如此,此事便由高相奏表殿下,讓殿下定奪吧。”

  劉瞻恭敬作揖,高進達也頷首回禮,接著與眾人商討起了其它。

  相較于他們的氣氛和洽,此刻洛陽城內卻有不少官員因為劉繼隆討滅諸鎮而心情低落。

  豆盧瑑、裴澈兩人借著前往政事堂的機會共處,邊走邊道:

  “河北諸鎮即將被討平,若是劉繼隆急切,恐怕此次回京后便要試探了。”

  “即便他能忍住,他麾下那群關隴武夫也忍不住。”

  面對豆盧瑑的話,裴澈頷首點頭:“若劉繼隆有異動,便只有兵行險招了。”

  豆盧瑑點頭表示附和,眼看政事堂越來越近,當即便閉上了嘴,不再言語。

  他們走入了政事堂中,而此時高進達與劉瞻他們對河北道的治理已經討論完畢。

  見他們到來,眾人紛紛看向了他們,其中以蕭溝、皮日休、韋莊三人眼神最為復雜。

  豆盧瑑與裴澈恭敬對眾人作揖,隨后才道:“高相,今歲黃河兩岸涂灘,均已令各州縣衙門檢查,并未發現異樣。”

  “甚好。”高進達點點頭,隨后示意二人入內。

  二人入內坐下,高進達接著討論道:“眼下國庫中還有一百四十萬石糧食及二百六十余萬貫錢,此外地方上還有百余萬常平糧。”

  “殿下討平河北在即,事后必然需要犒賞,這些無需殿下開口,朝廷理應提前準備。”

  “此次殿下對河北動兵十萬,因此便先起運五十萬貫北上。”

  “此外,既然諸位也都說了盧龍兵寡,而養兵自然要糧草充足,故此理應轉運糧草北上。”

  “眼下東邊戰事還未告歇,加上還有半個月就要夏收,暫時起運二十萬石北上如何?”

  高進達目光詢問眾人,眼見眾人沒有異議,他這才繼續頷首:“既無異議,那便如此定下吧。”

  “夏收在即,諸道麾下州縣衙門好好操辦,今年天氣與往年相當,提早征收糧食,若地方常平倉糧食不濟,也好提前調撥,避免百姓遭罪。”

  “此外都察院需得多多巡察地方,若有貪腐官吏,舉家發配龜茲而去。”

  “諸位,可都記下了?”

  高進達反問眾人,眾人紛紛作揖稱是,但這時裴澈卻道:

  “高相,河北討平,那河北的官吏是從關西調遣,還是就地征募?”

  “此事已經商議定調,從關西調遣。”高進達皺眉回答。

  裴澈聞言卻臉色不太好,拱手作揖道:“關西官吏,不過草草學習數年,治理人口稀少的地方倒是不錯,可河北人口稠密,又是文風鼎盛之地,以關西官吏治理,是否有些不妥?”

  裴澈的小心思,高進達只是略微沉思便明白了,無非就是想要培植地方力量來分權朝廷罷了。

  只可惜關西的官吏數量充足,即便有空缺,也輪不到這群人頂上。

  “此事已經定調,若是裴侍郎有其他高論,不如奏表殿下,令殿下抉擇。”

  裴澈見狀語塞,他自然不敢直接奏表劉繼隆,讓劉繼隆多用世家子弟。

  他要是真的敢這么做,關隴那群武夫雖然不敢殺他,但惡心他還是能做到的。

  “既然無事,那便都各自回去吧。”

  高進達眼見他沉默,當即對眾人作揖送客,劉瞻等人也紛紛回禮后離開了政事堂。

  幾日后,隨著關西儲備的官吏開始調往河南、河北兩道,安破胡也最終攻破了博州僅存的幾個縣。

  城內牙兵盡數被誅滅,安破胡只是休整了兩日,便率軍北上,每日行軍五十里。

  按照安破胡的速度,最快四天就能進入魏博的冀州境內。

  此時的冀州,節制成德突騎的李公佺占據了冀州西南的南宮縣,而其余諸縣則是在宋文通掌握下。

  面對塘騎探得的消息,已經成為冀州刺史的宋文通,此刻卻正饒有興致的看著河北輿圖。

  他身后站著兩名兵馬使和數名都將,眾人面對他得知消息卻饒有興致觀看輿圖的做法有些不解。

  “使君,安破胡手中起碼有兩三萬兵馬,我們西邊還有李公佺這個賊子,現在我們應該怎么辦?”

  “怎么辦?”

  宋文通看向身后幾人,輕笑道:“某問你們,你們籍貫何處?”

  “自然是定州。”眾人不假思索的回應,畢竟他們當初就是侯固麾下的定州都,后來被王景崇裹挾進入成德,如今雖說在成德已經取得成就,但他們依舊是定州人。

  面對眾人還記得自己的籍貫,宋文通又繼續問道:“你們覺得,王景崇是朝廷的對手嗎?”

  “這……”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么說。

  宋文通見他們如此,干脆利落道:“你們不會以為,某真的要跟隨成德共進退吧?”

  不等眾人錯愕,宋文通便說道:“成德的牙兵被劉繼隆在鄴城屠殺七八,剩下的分散成德四州,合計不過千余人。”

  “如今冀州諸縣中,除了占據南宮的李公佺外,其它諸縣的牙兵不過數十上百人,而我軍足有一千五百人,并節制了新募的不少兵馬。”

  “魏博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某可不想跟著王景崇陪葬。”

  話到此處,宋文通漸漸收起笑容,眼神微瞇的看向眾人:“你們現在便出發,把諸縣牙兵屠戮殆盡后,準備隨某投降朝廷!”

  “投降?!”眾人有些不敢置信,可宋文通卻道:

  “投降越早,價值就越高,更何況劉繼隆開出的價碼不低,起碼能保住某等的富貴。”

  “是與王景崇陪葬,還是拿個散官,取得富貴回鄉,你們自己決定。”

  宋文通轉身繼續看向輿圖,讓眾將自己做決定。

  眾將雖然不舍權力,可朝廷勢大,連盧龍和魏博都被滅了。

  成德鎮內還能算得上老卒的,滿打滿算也不過兩萬人。

  就這點兵馬,又能擋住朝廷多久?

  倒不如像自家使君說的那般,早點投降,避免被人搶了先機。

  “某愿意投降!”

  “某也是!”

  “某也一樣……”

  沒有讓宋文通久等,這群人便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宋文通見狀轉身看向他們,輕笑道:“如此甚好,某現在就手書南下,定然不會讓人搶占了先機!”

  “使君英明!!”

  眾人紛紛拍須溜馬,隨后便按照宋文通的吩咐,前往冀州諸縣,準備對諸縣內駐扎的牙兵動手。

  在他選擇投降的同時,帶著五千成德突騎在南宮縣駐扎的李公佺也做出了相同的決定。

  “直娘賊,幸好某沒有南下去投靠成德。”

  南宮縣衙內,身材魁梧,長著一雙三白眼的將領正坐在主位,與堂內眾人感嘆。

  五千成德突騎,基本都屬于牙兵序列,故此李公佺想要投降,并沒有那么容易。

  “朝廷的兵馬不日便要進入冀州境內,你們都說說,我們是投降還是如何?”

  李公佺看著堂內眾人,看似給了他們選擇,但從李公佺所說的情況來看,似乎他們只剩下投降一條路。

  成德已經被團團包圍,他們不像李克用那樣可以北逃漠南,而南下則是更不可能。

  且不提他們的家眷都在成德,單說南下還要面對安破胡、王式、李陽春等人圍剿就難以突破。

  可是投降的話,他們又著實對劉繼隆給出的條件不滿,畢竟他們的本領都在馬背上,若是真的投降了,那軍中的弟兄又有幾人會種地?

  想到這里,眾人紛紛表態道:“若是可以,自然想要投降。”

  “只是朝廷給的條件苛刻,某等根本不會種地,若是裁汰了某等,某等又應該如何活下去?”

  “只要朝廷讓俺們繼續當兵,俺們便能說服下面的弟兄投降!”

  “沒錯!”

  “俺也是這個意思……”

  成德將校們,顯然沒有太多人仔細讀過什么書,言辭相較來說比較粗鄙。

  不過對此,李公佺卻根本不在意,他需要的只是眾人的態度。

  只要態度沒問題,條件可以慢慢談。

  想到這里,李公佺主動說道:“某也覺得朝廷的條件有些苛刻。”

  “不過我軍畢竟是騎兵,五千騎兵不管相助誰,都是股不小的力量。”

  “若是你們都愿意投降,那條件便由某去談。”

  “即便要裁汰,也得讓朝廷給夠錢糧,保障弟兄們富貴才行。”

  “好!!”

  李公佺話音落下,眾將紛紛稱好。

  見他們沒有反對,李公佺這才當著眾人面寫下了手書,經過眾人傳閱并確認無誤后,這才派人送往了南邊。

  宋文通和李公佺的手書,幾乎是前后腳送到了安破胡手中,因此當雙方快馬察覺到對方后,立馬就警惕了起來。

  “他們人呢?”

  “都在衙門外。”

  清河縣衙內,安破胡從張延暉手中接過書信,下意識便詢問起來。

  得知張延暉的回答,安破胡反倒不著急了。

  他將兩封信拆開看了看,宋文通的要求無疑最為簡單,只是要求軍中列校及以上擢授同品秩散官,對于其麾下定州都的老卒則是發放遣散錢糧,并在定州均分土地,以此安置他們。

  定州都不過一千五百人,安置他們并不困難,宋文通的要求也不算難,甚至安破胡自己就可以做主決定。

  只是相比較宋文通,李公佺的條件就有些顯得苛刻了。

  五千成德突騎,最好都能留下來,軍餉可以酌情降低。

  如果留不下來,必須要裁汰,則不可抄沒其田產,并以每人五十畝的上等良田安置。

  這條件略微有些苛刻,但也還沒有苛刻到安破胡做不了主的情況。

  五十畝良田若是耕二休一的交替,每年也就能種三十多畝,產出大概在四十多石,安破胡完全可以做主同意。

  不過五千成德突騎的田產不能抄沒,這就讓安破胡拿不定主意了。

  五千成德突騎可是成德鎮的寶貝,基本都是牙兵,誰又知道他們積攢了多少田產?

  若是他們手中田產太多,那必然會影響到朝廷日后在成德四州的均田。

  想到這里,安破胡對張延暉開口道:“你將這兩份手書抄錄,并派人送往河間,請示殿下意見。”

  “我軍暫時駐扎清河,等待殿下示意后,再進軍冀州也不遲。”

  “是!”張延暉果斷應下,隨后帶著兩份手書前往六房,令人抄錄的同時,派人安置了李公佺與宋文通派出的快馬。

  待手書抄錄過后,張延暉便派快馬加急送往了北邊的河間。

  在快馬三百里加急下,劉繼隆在翌日清晨便收到了這兩份手書。

  對于有人投降,劉繼隆并不感到奇怪,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王景崇那樣執拗。

  他快速翻看了宋文通和李公佺的手書,得出的結論與安破胡相同,那就是李公佺的條件偏高。

  不過李公佺手中掌握的成德突騎,不管是留下來,還是遣散后將軍馬甲胄回收,價值都非常高。

  想到這里,劉繼隆不免起身走到風塵仆仆的快馬面前,對身旁的曹茂等人吩咐道:“令庖廚準備飯菜,莫要讓兄弟辛苦一趟,半點享受不得。”

  “是!”曹茂應下,隨即吩咐人前去準備飯菜,而劉繼隆則是對快馬詢問道:

  “李公佺和宋文通派出的使者,現如今還在清河城內嗎?”

  “標下出發時,他們尚在城內休息,等待安都督回復。”

  快馬隊正恭敬回稟,劉繼隆聽后點頭,隨后看向曹茂:

  “汝替吾手書一封,告訴安破胡,先答應宋文通的條件,要大張旗鼓的去通知宋文通的使者,最好讓李公佺的使者也看見。”

  “等告訴了宋文通的使者后,再怠慢李公佺的使者兩天,讓他自己著急找上門來,再趁機修改條件。”

  “成德的五千突騎是不可能留下的,朝廷會在裁汰后安置他們,但不可能保留其田產還額外安置五十畝上等良田。”

  “他們的土地,朝廷會以如今的市價贖買,在后續的均分土地政策中,也會按照人口均分土地。”

  “他們如果接受,那就開城投降,如果不接受,那就沒有什么好談的了。”

  劉繼隆抓住了李公佺尚不知道宋文通也投降的問題,如果李公佺知道宋文通投降,那他肯定會降低條件。

  如今成德耕地因為戰爭而價格走低,以此低價贖買田地,朝廷花不了太多錢糧,也能給予李公佺麾下成德突騎一條活路。

  若是他們能安分守己,劉繼隆自然不會針對他們。

  可若是他們繼續欺行霸市,那劉繼隆屆時可就要調軍隊鎮壓這群牙兵了。

  反正到時候他們已經被打散,想要聚集起來也不容易,很難形成什么危險。

  “末將領命!”

  曹茂見劉繼隆吩咐結束,當即便派快馬持手書南下通知安破胡。

  同樣是翌日清晨,安破胡得到了劉繼隆的指令后,很快便按照他的要求,大張旗鼓的前去寅賓館,將朝廷接受宋文通投降的消息弄得人盡皆知。

  宋文通被拔擢為左散騎常侍,其余將校也紛紛得到同品秩的散官,定州都的兵卒則是得到每人二十貫的遣散費,返回籍貫后還會得到均田政策的安置。

  宋文通派來的使者,顯然沒想到朝廷會同意所有條件,于是高興的帶著安破胡回信返回了冀州。

  宋文通所派使者的成功,頓時便讓李公佺所派使者變得焦慮起來。

  他苦等四天,眼看安破胡還是沒有尋找自己的意思,于是便在第五日主動找上了安破胡。

  “安都督,不知您是對某家兵馬使信中哪條條件不滿,皆可商量?”

  李公佺所派使者卑躬屈膝的詢問安破胡,安破胡聞言卻直接推出宋文通的手書。

  “錄事看看這封手書,便知道某有何不滿了。”

  堂內的吏員將手書轉呈到了李公佺所派使者手中,使者只是略微翻看,便知道了為什么宋文通的投降條件會這么容易被接受了。

  宋文通的條件相比較李公佺的條件來說,可以說便宜的不止一星半點。

  “牙兵必然要裁汰,而成德四州諸縣的土地,朝廷是肯定要收回的,但殿下憂心汝等牙兵均以軍戎見長,疏于耕地,故此決定以如今以一千五百錢市價贖買田畝。”

  “此外,待朝廷均田后,各家以人口均田,汝等牙兵也是一樣。”

  “明日某便要北上受降冀州,汝家兵馬使若是覺得不妥,便與我軍在南宮縣對壘吧!”

  安破胡不太會談這種門門繞繞的事情,簡單說了條件后,便示意張延暉將此人送了出去。

  此人被送走后,只能硬著頭皮帶著安破胡的條件北上南宮縣。

  等他入夜趕回南宮縣時,李公佺已經帶著一眾人在縣衙處等著他了。

  他將安破胡和朝廷的條件說了出來,眾人聽后心有不甘,卻在聽到宋文通已經投降的消息時變得局促起來。

  經過李公佺這幾日解釋,他們也知道了率先投降的好處。

  如今得知宋文通先一步投降朝廷,而且宋文通又在他們邊上。

  如果宋文通聯合朝廷對他們夾擊,那他們恐怕只能舍下數萬家眷,想方設法的逃亡了。

  “這些條件……倒也不是不行。”

  “每畝地一千五百錢,眼下已經不算低了。”

  “對啊,更何況朝廷不是答應了后面還要均田嗎?”

  “先拿幾個幾十貫錢把家里安置清楚,然后再均田把田租出去給旁人種,弟兄們也能富貴。”

  堂內的將校們紛紛轉變態度,生怕李公佺難做。

  李公佺見他們如此,只是皺眉道:“此事,還得問問弟兄們的意見。”

  “這是自然!”雖說成德的牙兵沒有魏博和盧龍那么喜歡下克上,但他們畢竟是河朔三鎮之一。

  若是牙兵們不滿意,晚上還真有可能闖入衙門中,將他們首級盡數割下來。

  “既然如此,便先去勸說眾弟兄們,某也不想讓眾弟兄們步盧龍、魏博的后塵。”

  李公佺在暗中提醒眾人,可以盧龍、魏博牙兵的下場來提醒下面的牙兵。

  牙兵們只是利己和殘暴,這并不代表他們愚蠢。

  在盧龍和魏博牙兵都被討平的局面下,他們這僅存的成德牙兵是什么下場,他們自己也能想清楚。

  “我等告退……”

  眾多將校紛紛起身離去,前往軍營對營內牙兵勸說起來。

  面對如日中天的官軍,成德的牙兵們顯得有些惶恐不安,尤其是得知魏博八千牙兵連帶其家眷被盡數誅滅后,他們更是心中暗自咋舌。

  兩日后,隨著安破胡率軍北上,五千成德突騎最終還是選擇了投降。

  李公佺與宋文通投降,漢軍進駐冀州的消息傳播得相當之快。

  原本還在趙州備戰的王景崇在得知此事后,他原本還以為是流言呵斥了前來報信的人,但隨著報信的人越來越多,尤其是梁公儒、符習等人都派快馬傳來加急后,他總算接受了這個事實。

  “宋文通!汝這個婢養的狗輩!”

  攥緊拳頭,王景崇額頭青筋暴起,仿佛連呼吸都滾燙了起來。

  他本以為宋文通是他的千里馬,可這匹千里馬不僅自己投降了,還帶著定州都和冀州近萬新卒一并投降。

  如今成德四州失其一,剩下三州不過四萬多兵馬,其中兩萬多還是新卒。

  以此實力對抗朝廷,哪怕是王景崇都感覺到了恐懼。

  “冀州的那群牙兵呢?平常耀武揚威,為何會讓宋文通如此輕松地獻出冀州?!”

  王景崇質問眼前的官員,官員們則是面面相覷,一言不發。

  他們不是沒有猜到,而是猜到了不敢說。

  “滾!都給我滾出去!!”

  王景崇抓起桌上的奏表便砸向官員們,官員們只能狼狽跑出正堂,留王景崇一人坐在堂內。

  望著被趕出去的這群官員王景崇正準備離開,但此時卻有都將快步走入堂內。

  王景崇本想要呵斥,但見都將臉色難看,腳步急促,頓時忍不住詢問道:“發生何事?”

  “節帥,深州束鹿、陸澤、安平三縣投降朝廷,梁刺史請援!”

  “混賬……”聽到又有人投降朝廷,王景崇已經氣得沒了力氣,低聲謾罵過后,他的拳頭緊了又緊,末了卻還是緩緩舒展開來。

  “筆墨,某要奏表劉繼隆……”

  “節帥?”都將以為自己聽錯了,但見到王景崇不似開玩笑的表情,這才連忙取來筆墨。

  王景崇在奏表上書寫,末了遞給都將道:“派快馬送往瀛洲,將奏表交給劉繼隆。”

  “此外……”王景崇黑著臉看向眼前都將:“傳令給梁郎和符郎,告訴他們,盡誅城內反對投降的牙兵!”

  “這、是……”

  都將咽了咽口水,本想說這樣不妥,可想到已經沒有多少的牙兵,以及這些牙兵堅決的態度,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這些牙兵跋扈挾持他們多年,如今卻也是牙兵回報他們這群將校的時候了。

  這群牙兵不死,他們這群將校的富貴又如何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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