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筏。”
德懷特·布魯克斯說出對方的名字,嗓音低沉。
“這么多年下來,你們學識理事會不知竊取了我零度網絡、還有企業聯盟多少資產。”
“彼此。”
阮筏的頭發并不算短,它不顯得柔順,而是一種冰冷的垂墜。她的眼睛深藍色,帶著一種抽離般的審視,仿佛俯瞰著眼前的人和物。
“你們每年在學識理事會的情報投入是天文數字。”她說話了,令人窒息的漠然:“可惜未得所愿,你們還是沒能偷走時間靜滯。”
時間靜滯,學識理事會掌握的三大奇點技術之一。對“時間”這一虛無縹緲的概念實現具象化操作,讓本應永恒流動的時間停止向前,凝固成一顆供人觀賞的琥珀。
“技術無關善惡.在你們的手中,它是滿足私欲的餐具,殘忍統治的支撐。”阮筏的手慢慢握攏:“它們本能成為邁入未來的基石,引領出一個更卓越的世界。”
“可笑。”
德懷特冷冷笑了,十指上的戒指似是受到情緒感染,隨之亮起:“你嘴里的卓越.呵,我的確沒想到,學識理事會的領導者竟是個認為技術光靠努力就能持續進步的蠢貨。別的未來我不清楚,但你們學識理事會的未來,我認為十分堪憂。”
“——我等企業的聯盟已向世人證明,‘公司’即為最好的、終極的實體形態。”
他昂首,雙手近乎傲慢地敞開,露出寬闊的胸膛。
“我等對資源的調度,令每一縷能量都納入最高效的循環。所有的人才被發掘與利用,無論它身處何處,我們識別、淬煉、鍛造。我等對眾生予以豐厚的激勵,而非空洞的許諾。”
“這個紛亂的世界需要一份答案——而‘公司’已向泰拉彰顯,無與倫比的效率和成果。”
阮筏平靜凝視著老者,平靜地有如睥睨。
她宣告:“未來,已于我眼中呈現。”
已不再有言語可說。
德懷特的身后,浮現于太空的巨大十字傷口,傳來了悠遠而沉重的響聲。來自十座深淵網域的算力,順著統治者的意志,加諸于身。
老者的氣勢節節攀升,覆蓋現實的深淵也受到了波及,冗余靈能、混沌意識、認知殘片.這些事物被卷起,化為黏稠的潮汐。如果是普通人,就算只是看一眼這潮汐,心智也會瞬間崩潰,連帶著身體畸態變異。
下一秒,黏稠的潮汐轟然膨脹,化為鋪天蓋地的海嘯砸向前方!
深度6的深淵,就算對第五環的靈能者也能造成一定影響,而德懷特·布魯克斯的這一式,正是凝聚這份影響,形成的深淵大沖擊。
由德懷特·布魯克斯親手施展的深淵大沖擊,就算是隔絕深淵與上層網域的奇觀巨構·“網域防火墻”,也要為之動蕩。只憑這一擊,德懷特·布魯克斯就無愧“深淵之王”的身份。
面對砸下的海嘯,阮筏只是向前。
她向前,整個人像是一顆不發光的太陽,海嘯在即將觸及她的時候就崩潰了,世界末日般的海嘯先是崩潰解體成無數浪花,旋即這些浪花蒸發消融。
不止是海嘯.她所過之處,就連深淵都在迅速褪去,重新露出了原本的面貌,源自太空的黑暗空洞。
——抹除?
——破壞?
——覆蓋?
不,都不是。
身處深淵,德懷特·布魯克斯的掌控力得到了極大增強,沒有什么變化能瞞住他,任何細節猶如掌中觀紋,輕易就能瀏覽。所以他清晰地明白,對方并沒有采用暴力手段直接摧毀深淵。
同為第五環的平衡,同為兩大實體形態的最強者.準確地說,“阮筏”應該是排名第二的最強者。可過往這些年中,出于各方面的原因,德懷特·布魯克斯沒有跟對方發生過真正意義上的交手。
記錄于紙面上的情報,永遠無法完全概括一位第五環靈能者的全部,所以直到這一剎,直到正式碰撞,德懷特·布魯克斯才逐漸窺得阮筏靈能的全貌。
——是“修正”。
“你比檔案里記載的更傲慢,阮筏。”
德懷特·布魯克斯低語,他大手一按,剛剛褪去的深淵立刻蔓延了回來,重新填補好空洞,只是在接近阮筏周圍時,深淵如若遇見天塹,不能再進寸步。
“如此的平衡.沒有任何平衡的‘平衡’。”
蘋果會因重力掉落在地上、氣壓將改變液體的沸點、光線隨著介質發生偏移、空間不連續性分布、人的年齡只增不減.它們遵循著一種規則、一種定律、一種法則。
在平衡道途的靈能者眼中——至少是其中大部分靈能者眼中,不同的規則相互影響,又將演變成嶄新的規則,可無論如何,它都仍然只是一種規則。
無數的規則達成了動態的平衡,于是如今的世界被構建起來。
行走在平衡道途上的靈能者,正是以自己的意志,去撬動、去影響這一平衡,從而實現種種超乎常理的結果。
可在德懷特·布魯克斯的注視中,阮筏,正赤裸裸地將這一原則踐踏!
她的“平衡”,根本就是以自身為錨點,作為唯一的基準線。
任何不遵循這一基準線的事物都被視為錯誤,迎來了毫無余地的“修正”!
本應動態變化,起伏不定的“平衡”,在她的心智前,被賦予了固定的輪廓,成為了一條筆直的線。
所有與其不符的現實,都如同偏移了自己跑道的運動員,被阮筏以判決的名義移回正軌。
海嘯崩潰的同一時刻,阮筏的手動了,她的五指伸展、卻沒有完全張開,與其說是攻擊,她的姿勢更像是在彈動著什么,五指牽引勾住了數量不可估算、看不見摸不清的弦。
這些“弦”正是一種種規則、一種種定律、一種種法則,它們被阮筏承認,錨定下了世界運轉的邏輯。
真靈,第一階段。
——“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