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眼的砂礫,經由一次又一次的積累沉淀,卻將化為不可逾越的“天塹”。
克利夫蘭·安東的真靈效果很簡單,就是讓靈能突破原有的限制,實現反反復復的重疊沉淀!
那柄不移不動、不壞不毀的鋼劍,就是這最好的明證。
克利夫蘭·安東拖動鋼劍,似乎無比緩慢,又好像無比迅捷,宛若一顆合金澆筑的小行星撞擊,砸向了正前方。
——靈能技藝·隕星!
這一劍若是實打實打在地面,能劈出一條深邃大裂谷。
或者用壓實的凹陷來形容更為貼切,堆積了不知多少次后的鋼劍,哪怕不動用任何其它靈能技藝,只是置于大氣層外側、對準泰拉,而后松開手,就能成為一次恐怖的動能武器打擊。
轟——
鋪開的靈能火海猛地內陷,出現了大塊大塊被擠壓的痕跡,鋼鐵化作的隕星還未真正落下,就已有威壓的前兆降臨。
“——勢大力沉?”
無窮火焰卷起凝聚,煌烈煊赫的法相驟然顯現,巍峨矗立,自其背后,一輪赤金色的太陽同時成型。
靈能技藝·真煌。
靈能技藝·天日。
兩者相輔相成,聲勢最為浩大,只是過往對手,往往不適合靠廣域打擊直接攻伐,所以宋識用得少了些。
只是現在 倘若有人直視這位于天空的戰場,便能愕然地見到,在毀天滅地的隕星緩緩墜落時,一尊赤金巨神轟然升起,其浩瀚廣大不知幾何,猶如單手擎天,就連隕星在其面前,也突然變得小了起來。
巨神松開手,任由刀滑落、崩解——
重弒倏然潰散,化為一線飄蕩的焰流,又迅速纏繞在了手上。
五指,攥緊。
——而后,向著自上而下墜落的鋼鐵大星,一拳轟出!
大氣不起作用,連一個音節都沒來及吐出就粉碎成齏粉。
雙方碰撞的剎那間,巨神的手臂寸寸崩潰,拳頭連同整條手臂幾乎同時被打爆。
然而那顆從天而降的鋼鐵大星,表面也浮現出了細密的裂縫——緊接著,裂縫的數量增加了百倍,灼熱的紅光從縫隙中迸射,隕星由“四分五裂”變成了“通體粉碎”!
在先前試探的同時,雙方已迅速突破了平流層,登臨離地表超過五十公里的中間層,但隨著彼此這一式的碰撞,恐怖的能量浪潮爆發擴散,竟仍然對下方地表造成了影響!
“確實夠硬啊”
巨神佇立著,腳下的火海,看不見盡頭的赤金汪洋就迅速卷起了一層層巨浪,涌向巨神,頃刻間勾勒出手臂的輪廓,重組凝聚。
恢復如初。
宋識活動了一下手,重弒化作的焰流在五指間繚繞,親昵流轉,仿佛一縷獵獵作響的赤金紅纓,隨風飄蕩。
而另一邊,隕星通體粉碎,表殼一一崩潰解體,到了此刻,只剩下了最深處的星核——那柄鋼劍。
鋼劍的變化.還是微不可見。
克利夫蘭·安東握著劍,一言不發。
“啞巴了?怎么不說話?”
宋識握攏了一下五指,維持真煌法相的消耗不小,先前被對方一劍劈爆手臂,修復同樣需要消耗靈能。
可也只需要靈能。
而所謂的“消耗”對自己來說,從來都不是問題。
“帝國騎士團六柱,各有側重和傳承,其中芝劍騎士團的劍術一向以堅韌圓融著稱,最擅長卸力和防守反擊。”
宋識的手緩緩捏緊,再度握成了拳。
“但你身為這一代芝劍的大團長.你的劍術跟以上特征,有一丁點關系嗎?”
認知,錯誤。理解,淺顯。
克利夫蘭·安東終于再次出聲。
他說話的時候,整具鎧甲像是被灌入氣流的風鈴,隨著話語一塊摩擦發聲,沉沉作響。
巨大的海浪砸下,可以拍暈鯨魚 他慢慢說道。
但礁石,不會被海浪擊毀,反而,使其分流讓自己變得堅固,就是,最好的卸力方式 宋識嘖了一聲。
同為大源,對方同樣具備著廣域大勢的能力,只是與其它大源不同,這位芝劍騎士團的當代大團長走上了一條截然相反的路子。
鋪場也好、大勢也罷.克利夫蘭·安東將這些東西,盡數容納進了一劍一甲之中!
種種有關于“鋼鐵”的意象,被重塑了模樣,以此,鑄成了如今這幅堅不可摧的靈能。
非要說的話,現在對方簡直像塊千層餅。
說是多么堅固,但在自己的殺力下,照樣摧枯拉朽,然而一層之后還有下一層,它們堆疊了不知多少層,構成了足以跟自己正面對轟的“天塹”。
缺點是樸實無華,優點,也是樸實無華。
不過。
——能打。
這一刻,宋識或者說巨神突然燒了起來,它先前也在燃燒,可那時候給人的感覺是煌烈煊赫,與其說是火焰,倒不如說是拱衛周身的追隨者。
但現在不一樣,真煌成就的法相被點燃,這些纏繞法相的火焰驟然轉換,變成了帶來純粹破滅的災難,焚滅萬物的劫火。它們點燃了法相,乃至在火焰與火焰的觸碰間,連同自身與彼此同樣在燃燒。
禮尚往來。
真靈,第一階段。
“俱滅”!
在法相被點燃的第一瞬,克利夫蘭·安東就有了反應,鐵面的空洞眼眶中浮現兩點深邃幽光。他豎起手掌,渾身氣息隨之一凝,恍惚間,好似以其為中心,周遭升起了一座純粹拿鐵漿澆灌筑成的鋼鐵之城。
靈能技藝·鐵之城。
鋼鐵的城墻連綿不絕,自其上,一座座厚重的塔樓矗立,而城門與其說是“門”,反倒像小型的鐵山,下連地根,上接城墻,以不移之山岳的姿態,讓一切到來的攻擊粉碎,無功而返。
攻勢到來。
連一秒都沒堅持住,鋼鐵的城市,隨之轟然崩塌!
以整個真煌法相為薪柴催動的“俱滅”,比起以往聲勢要浩大許多,當它砸向克利夫蘭·安東撐起的防護時,這足以承受一整個集團軍火力打擊的靈能技藝·鐵之城,脆弱得不堪一擊。
如同面對一只鐵流星錘的沙堡,在接觸的瞬間,砰然粉碎、炸裂!
但沒有結束。
擊穿鐵之城后,真煌法相自殺式襲擊的破壞力仍未散盡,宛若天勢傾覆,淹沒了后方的克利夫蘭·安東。
.破壞力,驚人。
好半晌,赤金火焰才將將散去,最先出現在視線中是一只鋼鐵護手.克利夫蘭·安東的手,他五指微張,撐在面前,仿佛生生摁住了一頭全速行進的列車。
這只護手鐵指依舊保持了最初的輪廓,但仔細看去,他的手心中央,分明出現了一道大豁口,而比起大小,它真正引人矚目的是深度。
這道豁口自護手表面一直延伸到了最深處,跨越了護手和其下的皮膚,竟一路觸及到了骨頭,在上面留下了明顯的傷痕。
第一階段的真靈“天塹”,被打穿了。
“破壞力?”
真煌法相被“俱滅”引爆,損壞太徹底,就算是宋識一時半會也沒法再召喚出來。不過他渾不在意,只是恢復了原形,順勢轉動變回直刀形制的重弒。
“自古以來,‘庚金’、‘鋼’、‘鐵’.東陸里走這條路線的大源靈能者,基本上十個里有九個都推崇殺力,主打一個神鋒縱橫,銳不可當。”
宋識嘖了一下:“結果你倒是相反,除了硬就是硬,殺力在哪?”
“不過從這個角度上看,你確實擔得起芝劍騎士團的大團長。”
破壞力,只是,副產物。
克利夫蘭·安東說。
而不是,要追求的目標,我,正確。
宋識聽懂了男人的意思。
如果我是對的那么很顯然,對方就是錯的。
而同樣很顯然的一點。
自己是沒有錯的。
下一剎,宋識和克利夫蘭·安東同時消失在原地。
沉重到不可思議的鋼劍,被掄砸向宋識,而后者不閃不避,重弒以下擊上,逆勢而起。
雙方碰撞碰撞再碰撞,劍與刃狂暴相對,給中間層掀起了一場又一場爆炸,過于激烈的碰撞頻率甚至讓這些球狀的余波連成了一線。大氣被點燃、蒸發、粉碎,自強大的能量擠壓中皸裂,化為光與熱的粒子流射線,洞穿劃破天際,潑灑向下方的地表。
雖然貴為凡普斯塔帝國騎士六柱之一,芝劍騎士團的現任大團長,但宋識判斷得出來,對方與自己境界相仿,同樣位于真靈的第一階段——眼下局勢僵持,但再打下去,勝利的天平必將向自己傾斜。
因為對方的“天塹”尚有極限,自己的靈能火焰無窮無盡!
誠然,失去了真煌法相的保護,單憑一個靈能技藝·黑體御幕擋不下對方攻勢,若是被一劍正中打實,自己免不了受重傷。
雖然剛才稱對方殺力比不過東陸那些“太白沖殺”的庚金劍修,但那其實只是嘴上說說,克利夫蘭·安東的劍確實遠遠不夠鋒利,可破壞力絕不算弱,反而相當驚人,就連真煌法相都能干凈利落地一劍抽爆。
——唯一的前提是,真的抽中自己。
既有火海隨心而動,掩飾氣息與行蹤,又有琉璃觀時刻察覺敵方動向和沖霄神速規避,三相結合,一擊即走、一觸即分,宋識能始終保持壓著對方打。
“哈——”
超速對攻,游走在鋼絲線上,宋識只覺渾身寒毛豎起,那柄鋼劍傳來的危險感時時刻刻加諸于身,環繞周遭,好似千萬根細針抵在毛孔上,稍有不慎就會一刺到底。
——敢威脅自己?
宋識咧嘴。
被動挨打從來不是自己愛做的事。
克利夫蘭·安東驀然抬首!
在千萬分之一的剎那,翻騰的焰海與之相比,也被迫凝固停滯了下來,一動不動,時間仿佛停歇。可也是這一剎那,浩浩蕩蕩的焰海中升起了一線烈芒,在它面前,赤金色的靈能火焰竟顯得暗淡無光。
真靈“俱滅”,以及。
兩成。
——靈能技藝·一隙天!
這一線烈光快到匪夷所思,閃不開,躲不掉——只剩下,擋、不、擋、得、住!
值此關頭,克利夫蘭·安東握緊鋼劍,自本能的推動下,轟向迎面而來的烈光。
烈光與鋼劍猛地相撞,卻沒有發生預想中的正面對撼,似是因力量過于巨大,兩者彼此摩擦了一瞬,綻放出一串無比灼烈的火星,隨即同時發生偏轉,一擦而過!
向著既定的方向,繼續進發。
只是存在快與慢。
——搶在鋼劍砸落前,一線的烈芒,正中克利夫蘭·安東!
烈芒只閃耀了短暫一剎,宋識的身形重新浮現猛然倒飛,不到十分之一秒內就跨越了數千米,而后,才是攻城錐撞銅鐘般的沉重轟鳴。
待宋識再度站穩時,渾身上下,被鋼劍砸中的腹部浮現出蛛網狀的細密裂痕,可只是看上去觸目驚心,究其內在,傷勢尚在可接受的范圍。
“不弱.”
宋識自言自語,視野里,克利夫蘭·安東已消失不見,借剛才一隙天之余波,遠遁撤走。
倘若一心要留下對方,未必沒有辦法,只是沒有這份必要。
他又低下頭。
重弒的鋒刃下,是半截手臂,以真靈“天塹”鑄成的護手鐵臂露出了光滑的豁口,齊肘而斷。
被搶先斬下握劍的手臂后,鋼劍的破壞力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響,沒能推動到最大峰值,一口氣抽爆自己。
“真是.有夠重。”宋識掂了掂這半截手臂,沉重至極,哪怕只是拿著它,就讓自己有種吃力的感覺:“你一個大源把力氣練得這么強干什么?”
這一戰的結局,直到次日才徹底發酵。
各大新聞媒體報道了一件事。
——“南斗”宋識對陣“鐵脈”克利夫蘭·安東,敗其人,陣斬一臂。
事后。
前者持著這手臂,獨身巡游安門珞等四大安置區,向著東陸共和國移動來的偵查衛星,堂皇展示,宣告了對這里的主權。
無人爭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