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峰綺禮覺得,如果真的有所謂的地獄存在,那么那個試圖對自己下手的人,一定是地獄中的佼佼者。
這實在是太邪惡了,甚至邪惡到令綺禮的靈魂都感到憤怒的地步。
剛剛打算逃離的舉動,被“父親”重新攔下了。
如今臉上的那道流著鮮血的劃痕,便是證據。
——他不應該試著帶著言峰璃正的“遺體”的。
黑櫻厚顏無恥地選擇了偷襲。
在綺禮抱著尸體向后躍至教堂走道一處難以旋身的地方時,她直接操控著言峰璃正拔出胸口的匕首,刺向綺禮。
如果不是綺禮立刻把父親推開,并向后敏捷地一滾,他說不定要落得一個Assassin剛剛的下場了。
但也因此,綺禮現在落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
不單單是他又被向后逼退至花圃邊緣這一點。
誰能對剛死的父親下死手呢?
即便是那個以“愉悅”作為準則的靈魂,此刻在其同樣感到愉悅的同時,也覺得憤怒。
這無疑是對于上帝還有教義的褻瀆。
而除了內心因為父親如今反而與自己倒戈相向,而感到悲慟。
綺禮甚至為如今被操控的“父親”感到一陣驚愕。
他本以為被操控的父親,不論是戰術還是能力都會極大的下降,但事實卻正好相反。
當綺禮手中那柄割開Assassin喉嚨的匕首,與言峰璃正手中的匕首相撞時。
綺禮不得不借助著向后退卻的身形,來緩沖自己感受到的巨力。
身為代行者的綺禮,竟然在和年邁父親的搏斗中,落入了下風!
這也是自然的事情——
在“失敗”等于“徹底出局”的情況下,每一個“強者”都很懂得吸取教訓。
通常來說,失敗只會在他們身上發生一次。
除了極少部分仍然會遵循一些比較死板的理念的“強者”。
只要知道的越多,就有越多的優勢能夠被利用起來。
就像黑櫻順便埋下的陷阱一樣——
那顆如今在言峰璃正心臟里跳動的黑泥,是黑櫻原本準備用來“回敬”,未來完成了自己任務的綺禮的。
黑櫻絕不會使用扎伊德的身體與綺禮作戰。
畢竟她是知道在編纂事項里,綺禮曾擁有過將Assassin輕易轟下的經歷的。
“雖然有些遺憾,但用在這里,也算恰當。”
此刻,言峰璃正的臉上露出一副慈祥而和藹的笑意。
“綺禮。”他仿佛真的對自己兒子進行勸慰一般,開口說道。
“讓我來看看,你這些年的拳術,長進到什么程度了吧。”
眼見偷襲不成,敵人好像真的從“言峰璃正”變成了言峰璃正一般。
只聽得匕首尖端刺入泥土的聲音,言峰璃正擺出八極拳的姿勢。
一股沉穩平靜的氣勢,隨著這位老人的架勢,向空氣中擴散開來。
本就狀態不佳的綺禮,神情變得更加難看。
滲出鮮血的傷口,和從還算完好的肌膚上滲出的汗珠混雜在一起。
其中的鹽分讓傷口升起一種灼痛的感覺。
僅僅是從剛剛短暫的交鋒,綺禮便判斷出,面前的“父親”,除了那操控他的那份心智外,其他的舉動竟真的和以往一般無二。
沒有理會“父親”和自己練練的提議,綺禮將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緊了一些。
如果自己的這份感覺不錯……
綺禮面色沉了沉。
那么現在自己唯一能依托的,反而是是除了八極拳以外的殺人技巧了。
因為他很清楚,雖然自己的八極拳已臻化境——
他一擊就能將人的肺腑打得碎裂,甚至能用寸勁打斷一棵大樹。
但,言峰璃正是一個怎樣的神父呢?
作為單純依靠苦行取得領悟的修道士。
言峰璃正曾給自己“回收散落各國的圣遺物”這個任務作為巡禮的試練。
這位老神父因此有著在世界各地巡回的一段過去,也從中學會了一些中華武術。
比如言峰璃正的八極拳。
實際上,綺禮的八極拳就是言峰璃正所傳授。
而作為師父,璃正神父在拳法的造詣上還要勝過綺禮。
而現在依托體能來取勝也做不到。
綺禮很清楚,即便不提自己在剛剛與靈魂對抗中消耗的精力、留下的傷勢。
如果真的認為父親的身體因為老朽而變得衰弱,那更是大錯特錯了。
那魁梧得如同大山般的體格,完完全全可以用怪物來描述。
不論是精神的心態,還是肉體的狀態,此刻綺禮都不占一點優勢。
而在現在明明占據優勢的情況下。
間桐櫻還智慧而又卑鄙地,讓言峰璃正面露出一絲掙扎的神色,向綺禮襲來——仿佛言峰璃正仍有一絲被拯救的機會。
在綺禮推開父親后,兩人有著大概三步的距離。
而這對于“言峰璃正”來說只是轉瞬即到。
身上的黑色牧師服,如今信仰的不是上帝而是死神。
腳下的石板幾乎要被言峰璃正踏破。
如同鋼骨般的沖拳,隨著緊繃得像死神鐮刀般的衣袖揮出。
如果這樣一擊被命中,恐怕整個肺部和心臟都會破碎。
感受著死亡的到來,綺禮心中立刻做出決斷。
他在心中對父親說了一聲抱歉,然后將手中的匕首當作短刀。
在那面容露出掙扎的一瞬間,綺禮試著借助這份不自然的遲鈍,試著截斷父親的左腿。
只要打破了平衡,自己就有機會把父親……
但下一秒,“父親”的舉動,讓綺禮瞳孔一縮。
手中的短刀立刻由下至上,用力朝著頭顱擲出。
綺禮借著投擲的動作讓身子向后用力一仰。
始終盯在父親身上的目光,看著那一記飛踢將空中飛出的匕首踢到遠處的。
那破風之聲幾乎是在自己的鼻尖掠過。
現在,事情變得麻煩起來了。
剛剛“父親”所表現的破綻,也是敵人故意賣給自己的。
如果不是綺禮向后躲閃的仰身,那踢擊會在匕首刺中的同時,用攜帶的動能同樣踢中他的頭顱。
是的,對于黑櫻來說,她完全不用在意所謂的“死手”的概念——
這又不是她的身體。
即便自己失去一條腿,只要能換取綺禮同樣失去平衡,也是非常劃算的買賣。
“因為這樣一來……”
看到言峰綺禮的目光,從自己的身上移到那具躺在花圃里的尸體上。
璃正神父習慣性地微微側頭,對著綺禮笑了笑。
“真遺憾啊,原來已經發現了嗎?”
對面似乎并不只是一個人。
實際上,令綺禮沒有想到的是——
如今仍舊試圖影響自己的靈魂,竟然也能帶來一些好處。
面前的局面,如果真的讓已經找回了正常人情感的綺禮來面對。
在剛剛幾次交鋒中,他早就因為方寸大亂,而被殺死了。
在那份“愉悅”不斷上涌的同時,也意味著他的精神,只需要應對這樣一份情緒。
而同樣的,來自靈魂的直感,便直接告訴他不能與“父親”以傷換傷。
如果真的能剝奪言峰璃正的行動能力,即便一條手臂被踢斷也能接受。
但如果“敵人”的行動能力卻并未被剝奪,情況則立刻就會變得非常危險。
但即便如此,在撤退前綺禮仍想要做出最后一次嘗試——
不論那個敵人是怎么試圖讓Assassin再次站起來,那份落于他喉管的傷口仍然真實不虛。
——偵探的威能,仍然在起作用。
綺禮看得很清楚,雖然那些涌動的黑泥一直在試著“填補”那份傷口。
但它們仿佛在遇到了甚至深淵一樣,能夠起效的部分十不存一,只剩下一些極細微的肉芽,試著重新開始生長。
這樣一來,如果自己能夠徹底砍斷Assassin的脊柱,理論上他無論如何也站不起來了。
綺禮裝作踉蹌,卻暗中退步一跺。
隨著腰身直起,看似軟綿的劈掛掌,借著被地面穩住的步姿,將言峰璃正緊隨著旋身的勾拳架下。
雖然不知為何敵人偏偏使用了和父親習慣里一樣的應對。
但這幾乎等同于自己真的在和父親對戰的情況,反倒能帶來一些微弱的優勢。
但稍微緩和的局勢,并不能帶來什么決定性的幫助。
“……只能撤退了。”
綺禮很清楚,不論Assassin到底需要多久時間才能恢復。
在匕首被擊飛的情況下,只要“父親”還在,自己就不可能找到機會徹底殺死他。
另一把匕首……他的目光在不遠處的一處被砍斷的植株上掠過。
而言峰璃正好像能讀懂他的想法一樣,兩擊不成立刻后退。
然后隨著“噌”的一聲,被踢飛的匕首穿過門廊,落入到教堂禮堂內部,在空蕩的大廳里發出回響。
那么,如果說對方有支援的話,自己的支援還需要多久呢?
為了避免對面看出破綻,綺禮沒有去看天上的太陽到底在什么位置。
他依靠自己的回憶來判斷,距離照例被接去醫院還需要多久。
“大概三十分鐘……”
是的,在最后的嘗試失敗前,綺禮并不打算逃走。
既然對面拉攏自己的計劃不成,那么實際上——
雖然看起來有些凄慘,但聯盟的戰略已經成功了。
現在每拖延的一秒鐘,都會是敵人在戰略上的破綻。
如果帶著那一把槍就好了——綺禮知道在教堂外的車子上,有一把手槍。
那是在聯盟的要求下,防止在城市里遭遇襲擊,而給他配備的。
即便自己和“父親”都能通過意識到對方的動作來躲避子彈,但躺在地上的尸體可不會。
找機會退到教堂外的汽車邊,嘗試奪到手槍。
——綺禮在心中做出決定。
實際上,如果綺禮真的這樣做,那么最后達成目的的,一定是黑櫻。
只能說信息上的差距,要比智商上的差距,要可怕的多。
就像那個經典笑話——
一個在鄉村從未接觸過數學課本的人,用數年的時間,獨自推理出微積分。
誰也不能否認他的聰明,但只要他去鎮子的圖書館里逛一逛,便會發現他總結出來的規律,已經爛大街了。
對于黑櫻來說,如果不是她想要為晚上的宴會準備更多,以及對于綺禮有些奇怪的情況想要探究一下。
在已經拿到了遠坂時臣的情況下,她完全可以直接花費破限之力強殺掉綺禮。
黑櫻已經隱約覺得面前的言峰綺禮,有些不對了。
但好在,她并沒有立刻意識到,這種不對來自于綺禮對于自己靈魂的拒絕。
她一邊漫不經心地注意著面前這只老鼠的動向,一邊回憶自己經歷過的宇宙。
“奇怪,我在之前有遇到過這樣的言峰綺禮嗎?”
黑櫻覺得情況越來越古怪了——
如果說另一個自己的出現,是那個福爾摩斯的設計,這很正常。
黑圣杯也是圣杯。
試著花費破限之力對編纂事項進行改動。
通過對自己還有間桐雁夜進行影響,試圖捏造出一個“不那么黑”的黑圣杯,是有一定道理的。
但這個言峰綺禮是什么情況?
雖然她知道,有時候對單獨一個人使用破限之力,可能會造成額外影響。
但截然相反的話,還是會很奇怪啊。
“到底是對‘本性’的拒絕,還是出于先除掉敵人的警惕……”
甚至她剛剛不避開綺禮的攻擊,也有這一層試探的意味。
如果綺禮是出于對“言峰璃正”遺體的保護而選擇留下,那么他就不會下死手。
而那也意味著他和自己的事項南轅北轍。
黑櫻會立刻用更多效應來拿下他,試著搞清楚其中的原因。
但言峰綺禮沒有。
于是這反倒令黑櫻感到了疑惑,讓她決定先按兵不動一下。
只是她不知道,信息差有些時候,也能化作一種“刻板印象”。
在黑櫻的腦海里,如今只有言峰綺禮變成了一個好人,或者變成了一個壞人的極端偏向。
她壓根沒有考慮過“一個正常人”的選項。
畢竟如果要改變事項,或者改變靈魂的話,目前許多“強者”都摸索出來的一點是:
依托自己的某種“極端化情緒”,去配合破限之力這樣做。
只能說,在漫長時間的影響下,即便是再笨的人,也能總結出一些和人設還有歷史慣性的規律。
——即便是似是而非的規律。
也許在某些關鍵的地方,他們都會因為那個迦勒底或者其他人的誤導而陷入誤區。
但這就好像誤導他們在計算重力加速度時,將G值搞錯一樣。
即便最后做出來的火箭,永遠都會因此墜毀,但是“蘋果下落”這個現象,永遠不會有錯。
因此,依托于自己的常識,黑櫻雖然能覺察到這個言峰綺禮的一些古怪之處,但她并沒有立刻意識到他的價值。
而在這種雙方的錯判下,最后的勝者自然是——
一道從天空如同閃電般劃過的金色靚影。
充滿威儀的聲音,帶著那一貫的暢快笑聲,于天空響起。
“哈哈哈!時臣!感謝本王吧!”
在梅林的再三催促下,金閃閃直接使用了那輛阿笠博士改裝摩托車的最佳手段。
如同飛機一般從摩托車兩側展開的金黃機翼,其下是原本壓縮空氣炮臺變形而成的噴氣式發動機。
間桐宅原本在米花町最西部,想要趕到最東邊的米花教堂,要橫跨整整一個城市的寬度。
但在柯學面前,一切距離都只是“轉瞬即逝”。
原本被梅林奪走的手表又回到了手腕。
坐在偵探學園校長辦公室的柯南,已經為金閃閃臨時開通了一個見習偵探的身份。
當然,是以一個喜歡偵探題材的、偵探學園投資人的名義開通的。
此時此刻,飛行摩托如同導彈般下落。
而在這個過程中,發動機反而像要作為緩沖一樣,對準了下方——
阿笠博士“天才”般地將緩沖與非致命武裝的設計,結合到了一起。
而這個被柯學偵探們一直吐槽的功能,如今終于派上了用場。
黑櫻抬頭望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毫不留情地譏諷道:
“呵,骯臟的蟲子,在本王最喜歡的座駕下逃跑吧!”
唉……
只能說,金閃閃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的一點便是嘴欠。
他異常成功地,只用一句話就戳中了一位“強者”的五個雷點。
現在——
逃跑的人要變成兩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