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有某種看不見的力量,阻隔了來路或者去路,這條通往遠坂宅邸的林間車道上,空寂無人。
隔著窗戶,阿爾托莉雅能夠看到對向的車道,那時不時正面掃過視線的白色車燈。
就像是災害來臨前提前覺察到了什么一般,那些如同游魚的車輛,就在夜色里向著相反的、更安全的方向駛去。
更奇特的是自己和愛麗絲菲爾現在所乘坐的車輛,還有行進的道路。
那些在各個路口設卡,用橫置的警車或者路牌阻攔車輛去路的檢查站,似乎早已知曉了他們的身份。
可每當她們的車輛駛近時,那些警員的封鎖措施便會悄然撤下。
——這一路甚至可以說暢通無阻。
但正因如此,這古怪的一幕反而令人有些不安。
而在再次目睹這一幕后,Saber終于忍不住望向駕駛座上的那名女性,試著開口詢問。
“舞彌,這些人……”
“嗯。”
仿佛知道Saber要提出什么疑問,舞彌用她一貫冷淡的語氣回應。
“應該是魔術協會,根據切嗣知道的情報,為了防止‘神秘泄露’,協會的負責人,正在試著把附近居住的行人,用儀式送到避難所。”
“原來如此。”
Saber微微點頭,釋然般地收回目光,表示自己再沒有什么疑問。
她剛剛有些在意的就是這件事情。
依據名為直感和對魔力的能力。
阿爾托莉雅能夠察覺到——
隨著車輛向著更深處行進,一種“遲鈍”的感覺,如同無形的盔甲一樣彌散在周圍的環境中。
“雖然對我來說沒有太大的作用,但是我有些擔心愛麗絲菲爾會受到影響。”Saber低聲說道。
她的話就讓久宇舞彌沉默了一瞬。
久宇舞彌在內心有些驚訝,阿爾托莉雅居然能覺察到那個聯盟儀式陣的反向應用。
身為持有魔導書的人,久宇舞彌很清楚。
這個儀式的根基,正是切嗣所持有的固有時御制。
而作為能夠操控時間的“大魔術”。
哪怕僅僅只是存在,也會不經意間對于周圍的環境,產生影響。
更何況,在躍座終端正時刻向著地脈散播虛假的“歷史”的前提下。
隨著整座城市普通人的時間加快了三倍。
這種短暫的“共識”,暫時構成了現實的一部分。
因而,任何試圖抗衡它的存在,都會受到一定的阻力。
坐在Saber一旁的愛麗絲菲爾也點點頭。
“啊!我確實也感覺到回路的運轉,有一些遲鈍呢。”
而還沒等愛麗絲菲爾繼續說下去,一旁的Saber就轉過頭,神情嚴肅地看著她。
“愛麗絲菲爾,這么重要的事情,你應該一開始——”
“沒關系啦!Saber。”
“你忘了我是魔術師的身份嗎?”
愛麗絲菲爾笑著向Saber做了一個沒問題的手勢。
“這樣龐大的術式根本就不可能持續太久。而且,從術式范圍來看,作用的對象應該也只是無魔力的對象。”
“而且,只要運轉魔力來抵抗就好了。”
事實就和愛麗絲菲爾說得一模一樣。
在車輛駛過最后一個檢查站后,那些如同看不見的霧氣一樣,縈繞在空氣中的沉悶氣息,一下子完全消失。
但這匹鋼鐵的駿馬還未來得及為擺脫了束縛而興奮地嘶鳴,就如同被人扼緊了韁繩一般,慢下陣勢。
道路的中央,已經有一個人影站在那里了。
那位不知名的英靈,就帶著一種與現代社會格格不入的一種沉靜而銳利的氣場,如同一枚楔子一樣釘在此處。
“是敵對的英靈。”
Saber警惕的聲音響起。
她剛要打開車門前去迎敵,舞彌的聲音便讓她放在車把手上的手指一頓。
令后座兩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夫人、Saber,麻煩你們就留在車上。”
——這樣的指令,其中的額外意味非常明顯。
愛麗絲菲爾臉上流露出驚訝的神色。
對于英靈能夠造成怎樣的破壞,她無疑能夠從Saber充當護衛時,隱約展現出來的敏捷和力量中看出。
“舞彌小姐,和敵方的從者交戰,應該是我的職責。”
緊接著開口的是Saber。
在阿爾托莉雅看來,這無疑是自己御主對于自己能力的又一次不信任,甚至是輕慢的態度。
駕駛座的車門已經被打開,車內的燈光亮起,映照出久宇舞彌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表情。
她冷靜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就讓Saber小姐幫忙壓陣吧,如果我不能力敵,就由Saber小姐來參戰。”
Saber還想要說些什么。
但久宇舞彌緊接著所說的、異常完備的理由,就堵住了她剩下的反駁。
“畢竟Saber你的身份非常有名,一旦在第一天暴露,很可能引來其他御主的針對。”
“此外,這次的目的也只是試探敵對從者的能力,盡量獲取情報。”
久宇舞彌側過頭看向眼中仍帶著擔憂的愛麗絲菲爾,輕輕開口:
“夫人,這是切嗣留給我的指令。”
愛麗絲菲爾最后還是決定按照切嗣的計劃行動。
“舞彌小姐……請注意安全。”
她向久宇舞彌囑咐了一句,然后看向Saber,臉上浮現出一絲抱歉的神色。
“Saber,抱歉這一次不能讓你立刻參戰了,還要麻煩你幫忙注意舞彌小姐的安全。”
“不,應該說抱歉的是我才對。”
Saber輕輕搖頭。
作為曾經在戰場上征戰的王者,阿爾托莉雅當然明白情報的重要性。
她正色道:“是我因為對于切嗣不滿的情緒失了方寸,這是我的失誤。”
那雙碧綠的眼睛,盯著那位叫做久宇舞彌的女性的眼睛,就向她做出承諾。
“舞彌小姐,請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的安全。”
于是,一行三人,便與那個矯健的身影相逢在道路之中。
雖然僅有幾人。
但那澄澈的斗氣和高昂的氣勢,將其視作兩支千軍萬馬正在陣前對壘,也絕不為過。
在Saber眼里,面前的英靈無疑是一名勁敵。
他站立在道路中央,一長一短兩柄槍構成了他此刻姿態的核心。
這無疑是Lancer。
此刻,帶著某種警覺,那柄較長的槍被他正握在手,槍尖斜指地面,姿態沉穩,是攻防一體的起手。
而與那桿隨時能夠出槍,進行防御或者進攻的長槍相比。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另一只手的動作——
Lancer的手臂自然地垂在身側,手腕卻以一種舉重若輕的角度,向后翻轉。
他反握著一柄較短的槍。
那短槍的槍尖至槍身中部,都被灰褐色的布袋粗糙地包裹著,應該是為了掩蓋他的身份做出偽裝。
但那鋒利的槍尖顯然做不了什么掩飾。
一抹異樣的、不同于月華與燈光的金黃色微光,就帶著一種不祥的氣息,在那裸露的鋒刃上顯露。
另一桿較長的長槍則應該是紅色的。
不論是半插入水泥里的槍尖,還是似乎未能完全包裹的槍尾都暴露了這一點。
“能夠使用雙槍的戰士嗎?還是其中的一柄只是用作惑敵的掩飾?”
一個英靈的武器無疑是最能看出他的身份的破綻。
就像作為在世界上有名的“騎士之王”。
無論是誰,在看到那一柄閃耀著勝利與榮耀的神造兵器的那一刻,都能一眼識破Saber的身份。
因此,阿爾托莉雅無時無刻不在使用寶具風王結界,借著纏繞數層的風暴的結界,通過光的折射率變化,來遮蓋劍身。
而在難以從武器辨別身份后,Saber的目光上移,掠過那看不出由來的銀灰色輕甲,定格在Lancer的臉上。
那是結合了男性的英氣與女性的柔美,甚至可以說是超越了性別的俊美。
但Saber的視線瞬間就被他右眼角下那一點,牢牢抓住——
那是一顆無比鮮明的淚痣。
甚至,就仿佛帶著某種難以言說的魔性,試圖以一種直擊人心房的本能魅惑,呼喚目視者對自身的愛戀。
Saber自然不用擔心,那些魅惑的魔力甚至還未靠近她,就被那身負龍之因子,具有高度魔抗力的王者碾碎。
但久宇舞彌呢?
愛麗絲菲爾用體內的魔力對抗這股力量。
然后,有些擔心舞彌被迷惑的她,皺起眉頭。
目光就掃向另一側站立的身姿,直到看到久宇舞彌就和過去一樣毫無所動后,才放下心來。
不過,那如同少女般活潑的心靈,就在心底有些浮現——
愛麗絲菲爾倒有些好奇這個冷冰冰的女性,是否也會有熱戀或者熱情的一幕。
啊!我在想什么呢?!
這種想法一時讓愛麗絲菲爾臉頰有些發燙。
“魅惑的魔術?”
而一旁Saber對于這種卑劣手段的斥責聲,在寂靜中響起。
“沒想到你竟然對已婚的女性,做出此等無禮之舉,Lancer。”
“哦?”Lancer似乎也有些驚訝面前的三位來者的真容。
“我還在疑惑追了我一路的,到底是哪些人——沒想到竟然是三位女性。”
Saber和愛麗絲菲爾一時有些驚訝。
追了Lancer一路?
還不等二人向舞彌提出詢問,Lancer就露出一個有些無奈的苦笑。
“抱歉,也許這就是我與生俱來的詛咒,要埋怨的話,就埋怨我出生在世上,或者自己身為女性的身份吧。”
Lancer的目光在面前的三人中掃視了一瞬,然后立刻放在最矮的那名少女身上。
“看你這澄澈的斗氣,想來你就是Saber了。”
就仿佛想到自己將要做些有違自己原則的事情一樣,Lancer嘆息一聲。
“雖然與女人交戰有違騎士的榮譽,但很抱歉,我這次已經決定……只為主君的勝利而行動。”
“不用擔心,Lancer。”久宇舞彌開口道。
在槍兵有些意外的目光中。
這三人之中,威脅似乎最小的那個女人,就走到另外兩人的面前。
“戰場上只有廝殺而非榮耀可言。”
“因此,想要真正面對Saber的話,你的目標應該是我。”
Lancer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那桿插在一旁的水泥地里的長槍被他隨手一振,槍尖如同劃破豆腐一般滑出。
隨著右手輕輕一揮,槍頭帶著碎裂的石屑,直指久宇舞彌。
而左手倒持著的短槍的槍頭也緩緩抬起,如同像鷹隼的羽翼一樣,左右擺出一個擺出環伺進攻的姿態。
“這樣的輕視——身為戰士,絕不能視若無睹。”
眼中似乎就為敵人將要消逝的生命,閃過一道感到惋惜的遺憾。
Lancer抬起頭,看向Saber。
“Saber,你確定要讓這個女人參戰?”
Saber沒有立刻回應,她轉過頭看了一眼愛麗絲菲爾。
在她的點頭首肯下,Saber吐出一口氣,將自己體內的魔力釋放出來。
那來自龍之因子的魔力爐心,在呼吸之間向外卷出一場狂風。
轉瞬之間,那套穿在身上的深藍色西裝,就被替換成了一套由魔力構成的,閃耀著白銀與湛藍光輝的鎧甲。
毫無疑問,那手握著的無形劍刃,以及突進的架勢已經說明了Saber的意圖。
“哼……想要依托其他人先行試探嗎?”
Lancer的臉色陰沉了一瞬,他已經看出Saber的意圖了。
帶著被輕視的些許怒火,他怒喝著出手。
“那我就看看,你是否真能從我手里救下她——!”
“轟!”
腳下堅固的水泥地面瞬間被踏破,石屑飛濺。
帶著一股不可匹敵的氣勢和只見殘影的速度,Lancer手中的長槍閃爍著猩紅光點的寒芒,就向著久宇舞彌直取而來。
久宇舞彌似乎呆住了。
甚至,仿佛是放棄了抵抗,將未來交給上蒼。
如同在為自己的生命祈禱,她一只手放入被外衣遮擋的內襯里。
一道魔力,立刻涌入那本“速記本”。
緊接著,她嘴唇微動:
“織物之法則變換,躍座于地脈終端,解脫拘束之理——于此,歸還質量的嘆息吧。”
伴隨著魔力的勾動撬動魔導書。
一道凌駕常理的效應,瞬間跨越阻礙,直達天文臺的躍座終端。
檢測到來自久宇舞彌的地脈共鳴·質量操縱術式申請。
術式已通過。
預計消耗:20.5普弦預計持續時間:30分鐘 “鏘——!”
劃破空氣的銳利蜂鳴止住了。
取而代之的。是金鐵交擊之聲,就帶著震耳欲聾之勢灑向四方。
“什么?!!”
槍尖停下的瞬間,看著自己止住的槍頭,Lancer的聲音此刻充滿了駭然。
迪盧木多只覺得,自己好像正試著用一桿纖細的攻城錘,兇猛地撞擊在一堵由精鐵澆筑的城墻上。
而對于Saber來說,她剛要奔向久宇舞彌進行護衛的腳步,硬生生止住。
眼前這違反常理的一幕,讓她和愛麗絲菲爾的瞳孔同時收縮,就透露著出相同的震驚。
僅僅三步的距離,卻仿佛橫亙著一道看不見的屏障。
那位綠色槍兵的槍頭,槍尖的鋒芒便與空氣撞在了一起!
刺眼的碰撞火光,此刻單方面地在那鋒利的槍尖,如同怒放的鋼鐵花朵般向外綻開。
可怕的震顫順著槍身回蕩,幾乎要將迪盧木多的手臂震斷。
此刻,Lancer甚至要用盡全力才能握住自己的武器。
剛剛自己帶著多么矯健的力量,多么迅捷的姿態攻向面前這個女人。
現在,那全部的動能只在一瞬間,便沿著那一桿筆直的長槍,如數地奉還給來者。
那雙澄黃色的瞳孔,就帶著難以置信的神色,沿著槍身,死死盯著槍尖所在的位置——
這里,應該什么都沒有才對!
“Lancer……現在居然處于劣勢。”
作為身經百戰的戰士,Saber讓自己從驚訝中回過神來,重新保持隨時出手護衛的警惕。
但即便如此,她心里的確覺得Lancer很可能無法攻破舞彌的防御了。
于是,Saber就轉頭看向一旁的愛麗絲菲爾,解釋這一幕有多不可思議。
“他手掌握住槍身的位置后移了。”
“甚至,如果不是Lancer在那一瞬間,將伸直刺擊得手臂回曲,他的那桿長槍,必定脫手。”
“嘖……”
一次攻勢不成,Lancer向后飛躍了一步,拉開距離,用暫時有些發麻的右手,將那桿長槍重新插入到地里。
這個藍色的家伙就咧嘴一笑,語氣勉強帶著輕松:
“喂喂,雖然的確是這樣,別在女人面前把我的劣勢,說得這么直白啊,Saber。”
不過,雖然是帶著調侃的語氣說著,迪盧木多的目光仍未從敵人身上移開。
那雙時刻注意著那個黑衣女人的眸子,此刻帶著前所未有的警惕。
——那個觸感絕不會錯。
自己的槍尖,絕對撞上了什么東西。
“結界……?”
這個念頭剛剛浮起,就被Lancer在心頭掐滅。
因為這個女人在自己突進時沒有任何驚慌,在攻擊最初,自己已經考慮到了結界的可能。
Lancer眼睛的余光,掃了一眼一旁那桿紅色的槍頭。
若真是魔術構成的防御,自己的紅薔薇之槍GáeDearg理應將其一擊貫穿。
作為自己的養父,最強的魔法師,愛神安格斯送給自己的魔槍。
GaeDearg(破魔的紅薔薇),能夠將魔力構成的防御無效化,擁有刺穿一切魔力加護的效果。
即使是大魔術或者已完成的術式,哪怕不能將整個術式一擊破滅,也應該如同劃破流水一般從中間穿過。
這也正是Lancer對于剛剛一幕難以理解的地方。
因為,如果不是某種防御的術式,那就是某種裝置或者防具了。
目光移向剛剛攻擊的那片空間。
在昏黃路燈的照耀下,迪盧木多甚至能夠看清灰塵飄過那里。
——那里仍然還是什么也沒有。
“哼,某種看不見的防具嗎?”
面對英靈的試探話語,久宇舞彌一言不發,仿佛不存在的幽靈一樣,待在漆黑的陰影里。
“切——真是難搞的女人。”
這樣感慨了一句,迪盧木多將兩支長槍在手中交換位置。
目前完好的左手拿起那桿較長的長槍,右手如同匕首一樣,握住那柄短槍的上部。
考慮到尚且不能確定敵人武器的正體——
是的,迪盧木多可不相信那阻攔自己的事物,僅僅只是防具。
不論它是什么,如果能夠抵擋鋒銳槍頭,也就有同樣刺穿自己肉體的可能。
剛剛被踩破的水泥道路,再次受到摧殘。
只是輕輕一踏,堅硬的水泥地就出現龜裂般的紋路。
緊接著,兩桿長槍掄動,將那些大塊的、輕微翹起的石塊,如同石索般投向那仍舊站立在原地的久宇舞彌。
而那道原本如同閃電般迅捷的身影,則此刻有意慢了一拍。
數道鋒銳的刺擊就在那三步之外刺向——刺向那些在空中直直奔向久宇舞彌的石塊!
銳利的槍頭輕而易舉地刺破那些石塊。
甚至,槍頭就如同長刀般將這些鈍器,削成更加鋒利的石刀!
“——卑鄙!”
“還沒完呢!”
Saber和Lancer的喝聲同時響起。
那躍至空中的藍色身影,雙手緊握的槍尾,就如同神龍般擺尾,讓那些石刀的尾部,因為巨大的力量仿佛子彈尾部被點燃的火藥般炸開!
“砰砰砰砰——!”
隨著空氣中一連串的炸響,那些粉塵般的石屑,構成難辨形式的障礙。
而如同子彈般射出的銳利石矛,則帶著更勝一份的威勢,從四面八方直奔久宇舞彌的軀干和四肢。
這便是唯有那些升格為了英靈的存在,才能使用的武藝。
因為那些凡人的武技再怎樣精進,都無法擺脫肉體天生的桎梏,在短短一瞬做出如此多的變化。
甚至,帶著使用長槍偏轉敵人防具的意圖,那下落的身姿就化槍為刀,攜著雷霆萬鈞之勢,試圖將那看不見的阻攔壓制下來。
這樣可怕的一幕就連Saber也不由得感到膽寒。
不,阿爾托莉雅指的并不是指Lancer的攻勢,而是——那一模一樣的一幕,就再次發生。
有多少道攻擊,就有多少道四濺的火花閃耀。
甚至,那些由于碰撞上不可撼動之壁,進而迸濺出的、更加微小且鋒利的石屑,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向著相反的方向射去。
“果然有什么東西!”
此刻,帶著這樣的想法。
那看似全力揮擊、卻實際上留有余力的手臂,揮舞著GaeDearg借力向后退去。
同時,右手手持的短槍便揮舞了一個槍花,將那些直擊要害的鋒利石片攔下。
“你究竟是什么人?”
Lancer絕不相信這是一個凡人,或者魔術師能夠完成的事跡。
他扭頭看向一旁手握著向外吹出強風的無形長劍的Saber,渴望得到一個答案。
Saber剛剛用風王結界將那些用作遮掩的粉塵吹散。
實際上,她在那一刻已經做好了解放結界,使用“風王鐵槌”在清掃那些“箭矢”的同時,逼退Lancer的準備。
而現在,這一幕無論如何都難以解釋了。
在圣杯戰爭中,Saber、Lancer以及Rider這三個職階被稱作“上三騎”。
也就是說,通常來說,在不考慮寶具的情況下,單論正面對敵的能力,這三者是最強的。
但現在看來,Lancer如此凌厲的攻勢,都被一個似乎像是“侍衛”的女流攔下。
現在,Lancer主動后撤了一步。
甚至,他以一種防御的姿態,用擁有最大防御面積的方式,將雙槍橫置在身前。
迪盧木多內心有些沉重。
因為他已經看出來了面前這個女人,其實并沒有主動進攻的意思了。
而自己做出防御姿態的原因,其實是因為他正處于“弱勢”。
“是引力對吧……”
突然,Lancer低聲開口,他的話語便將Saber和愛麗絲菲爾的注意吸引過來。
槍兵的語氣里帶著一種凝重。
他那閃電般的視覺反應,在剛剛回退的那一瞬間,注意到了一個難以置信的細節。
“引力?”
Saber看向一旁的愛麗絲菲爾,希望從她眼神中得到某種驗證。
而愛麗絲菲爾……
她實際上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了。
雖然她全心地愛著自己的丈夫。
但事實就是,在這九年的時間里,她的確對于切嗣的過去知之甚少。
考慮到切嗣日常所表現出來的戰斗實力,愛麗絲菲爾甚至有些懷疑——
切嗣是不是使用了某種“陰謀詭計”來“得到”這個助手。
而令人意外的是,至始至終一言不發的久宇舞彌,就微不可察地點點頭。
Lancer露出了然的面容。
但他心里覺得,自己和這個敵人相性差到了極點。
而Saber也從剛剛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在短暫揣摩了一下Lancer的話語后,她的目光就放在他面前災難般的場景上。
借著頭頂的月光和一旁似乎因為路線有些受損閃爍的燈光。
那雙碧綠的眸子,看向那些倒飛出去的石刀,在地面劃出的痕跡。
“Saber?你有什么發現嗎?”
愛麗絲菲爾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好奇。
此刻,她已經完完全全放松下來了,就對于自己的安全深信不疑。
“舞彌小姐,我能——”
“哼,到現在居然還有戰略上的考量嗎?”
Lancer打斷了Saber征求久宇舞彌的意見,他語氣帶著一絲坦誠和不耐。
“要是讓敵人主動暴露弱點,那就算我就此退場,重回英靈之座,也會被人恥笑半天吧。”
澄黃色的瞳孔,緊緊盯著那個一身黑衣的女人。
出于身為騎士的榮耀,以及對于敵人的尊重,迪盧木多便試著說出自己的分析。
“那些飛向這個家伙的石片,其實是在引力的作用下,主動地撞上那些看不見的‘細絲’的。”
“細線?”Saber和愛麗絲菲爾腦海浮現出疑惑。
而對于Lancer來說,他便回想起在那一陣強風從Saber手中吹出時注意到的細節。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不僅如此,除了連帶著讓周圍的事物,主動沿著那股奇怪引力的撞向那些‘細線’。”
“一些原本擦之而過的石片,就被偏移,甚至以更大的力道反過來飛出。”
Lancer忌憚的目光就看向空中,似乎要找出他口中“絲線”的真容。
“你其實并沒有在‘盾牌’上使用術式,只是將一些看不見形體的、無比堅韌的絲線,操作著在空中移動。”
Lancer的嘴角咧出發現了破綻的笑容。
他甚至可以猜出自己最開始的一擊是如何如同撞上城墻的原因。
“之所以我難以移動,恐怕是因為你將這些堅韌的無形之物,與整個大地相連的原因。”
“就像纏繞在兩棵蒼天大樹之間的絆馬索。想要真正突破你的防御,恐怕——”
“就得有對抗整個大地的力量吧。”
看著面前面板里上升的RSI值,在迪盧木多的分析,以及Saber和愛麗絲菲爾的肯定下,總算回落到120左右附近,而環境RSI值也不在增長,在接近102的附近停止。
久宇舞彌心中終于松了一口氣。
“呼——”
現在來看,借著Saber等人的肯定,目前自己使用的術式,總算能夠較為合理地使用了。
覺察到久宇舞彌的放松,Lancer將一支槍扛到肩上,然后沖著這個利用“地利”的魔術師點點頭。
“所以,還要繼續打下去嗎?”
久宇舞彌此時終于開口了。
一道所有人都能聽到的,和一道只有Lancer能聽見的聲音同時響起。
“Lancer,我接收到的指令,就是在今晚結束以前,將你攔在此處。”
“Lancer,想必你也在為主君對于自己的不信任苦惱吧?”
而迪盧木多此刻已經沒有時間去細想,或者去思考為何自己與主君之間的聯系被看出了。
在Saber和愛麗絲菲爾疑惑不解的神情之中。
這名槍兵抬起頭,望向夜空中的明月。
然后,他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苦澀的神情。
“啊……這可真的是——”
仿佛有人在名為“世界”的屋宇中,伸手捅破了“紙窗”。
明亮耀眼的月色,于晴朗夜空中閃爍的星星,甚至那帶著干燥氣息的冬日冷風……
原本寧靜祥和的夜空,在剎那之間,如同被某股力量改天換地著扭曲了一般。
亦或者,是有大能者,將名為迪盧木多·奧迪那的英靈,從屋子“攝出”。
沿著那被撕開的孔洞,強行丟入了“屋外”的廣袤虛空也說不定。
雷霆震蕩,烏云翻涌。
狂嵐如同要連同時空一并攪碎般咆哮。
那加快了三倍感覺,就將快了許多的、膨脹的時空本身,冷酷地顯現在槍兵的面前。
——這,真的是能夠抗衡的敵人嗎?
Lancer此刻徹底意識到,自己剛剛的推斷,究竟存在著多么可笑的誤差。
現在看來,并非是那個魔術師利用了“大地”的厚重來壓制自己。
而更像是——
有人直接將“大地”本身抬起,輕輕放在了他的槍尖之上。
再怎樣強大的英靈,又怎能用槍尖挑起一顆星球、一個世界的重量呢?!
正如當時連吉爾伽美什都忍不住“破防”,然后破口咒罵一般。
此時此刻,名為迪盧木多的存在,除了苦笑還能說些什么呢?
他搖了搖頭,低聲喃喃。
“這可真是……犯規啊。”
而仿佛確認了Lancer必然無力再戰,甚至絕無退路。
在周圍時空加速、扭曲的氛圍中。
那唯有此刻見到真實的Lancer能聽到的聲音,不加掩飾且清晰無比地響起:
“至高之效應顯現。
異宇之形態,錨定。
替換吧,名為織物的星球之理——
跨宇宙異態掩蓋(Crossworldshelter)。”
隨著眼前顯示的面板確認完畢,此刻的“外界”,已然暫時被設計好的“地脈歷史”所替換。
久宇舞彌看向Lancer。
“迪盧木多。”她毫不意外地一口喚出Lancer的真名。
槍兵愣了一瞬。
緊接著,這位費奧納騎士團的勇士,就因為確認了這次難以為主君獻上勝利,而面露有些凄愴的笑容。
“我并非為了打破平衡而來。”
但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這個神秘的魔術師,就用她一貫冷漠的聲音開口。
“你這次現界,最大的心愿只是為了君主盡忠,對吧?”
那如同機器般淡然的語氣,如同來自某種毫無溫度的存在。
此刻,迪盧木多心中感到有些毛骨悚然起來。
如果說操縱世界般的偉力,還可以歸功于某種囊括城市的大魔術,以及對于自己施展的幻術。
那么現在,Lancer就必須得面臨一個事實了。
這種對于英靈自身時刻的想法,甚至念頭的透徹,又是來自何方呢?
這位出身凱爾特神話,由愛神安格斯·麥·奧格,與大海之神瑪納諾·麥克·列共同培養出來的英勇戰士,此刻竟莫名打了一個寒顫。
那份冷漠若機的態度,若反轉去理解,便意味著——
一種高居其上的視角。
一種對凡人不屑一顧的俯視。
想起面前這個魔術師,應該是具有肉體的凡人,Lancer的額頭不由得滲出了冷汗。
“居然是,憑依了凡人肉體的——神明嗎?”
一瞬間,Lancer心中浮現了這個念頭。
而不論是哪一位神明于此刻降臨,迪盧木多就讓自己神情變得肅穆。
他握緊了手中的雙槍,聲音莊重。
“請問您——”
然而對方的回答,卻如裁決般落下。
“如果你不遮掩你的魔性之貌,此次圣杯戰爭,你必將在背叛中死去。”
久宇舞彌的話語,就讓舊時那德魯伊最惡毒的詛咒,再次于迪盧木多的記憶中浮現——
“我允予你禁制:你將引領迪盧木多,奧迪那之孫,去往死亡之途;你自身的生命亦不能比他的更漫長。”
這道毫無感情的聲音,就讓握著雙槍的手指,又緊了緊。
即便面對神明依憑的敵人,Lancer也從未放下心中的斗志。
但此刻,他的眼神里就第一次浮現出動搖。
“……我可以將此視作一道Geis嗎?”
“你不可顯露你知曉此事,否則你必將重歸命運的路途。”
如果說剛剛這個魔術師的話語,只是給迪盧木多帶來了萬分沉重的壓力。
此刻,Lancer俊美的面容就少見地出現了些許慌亂。
該死!
他現在甚至什么都沒做,就被下了兩道聽起來很不妙的Geasa啊!
“女神,請問我——”
“明日此時,前往冬木港口。欲解詛咒之法,便會在彼處顯現。”
“等等……”
迪盧木多下意識地向那個方向伸手,緊接著面前的情形便如同重新“罩上玻璃”般扭曲。
如同解除了迷惑自身的幻術一般。
“鏘——!”
轉瞬之間,Lancer赫然發現自己正持著GaeDearg,向著面前突刺而去。
隨即,一股充沛到幾乎撕裂軀體的反震之力便灌入胸膛,讓他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然后倒砸在地上。
倒在地上的他,耳邊卻清晰傳來久宇舞彌的聲音:
“回去告訴你的主君吧。”
“如果他并非一個不在意女人輕蔑的懦夫,想要贏得愛情的話,就于明天的此刻于Saber在海港處一戰。”
此刻舞彌的聲音,便如同真正的女神般冷漠而凌厲:
“畢竟,你的勇武與寶具……還未真正施展,不是嗎?”
Lancer沉默不語。
在深沉的夜色中,他擦干嘴角的鮮血,深深地注視了一眼面前這個神秘的女人。
帶著一種極其復雜的神情,他拾起倒落在一旁的雙槍,身形一振,向著遠處隱約閃爍著紅光的酒店大樓,疾馳而去。
“舞彌小姐,這是一個能夠戰勝Lancer的——”
Saber正要趁著這個機會乘勝追擊,卻突然神色一變,在半途扭轉方向。
就向著那道突然軟弱下來,向下栽倒的舞彌奔去。
“舞彌!”
阿爾托莉雅的呼喊,幾乎與愛麗絲菲爾的驚呼同時響起。
帶著心中擔憂的情緒,愛麗絲菲爾同樣向著那道失去意識栽倒下來的身影跑去。
只見舞彌神情慘白,嘴角溢出鮮血,仿佛承受了世界的反噬一般,徹底地暈厥倒下。
“我這就為你治療!”
掌心亮起綠光,愛麗絲菲爾慌亂地張開雙手,按壓在她的胸前,竭力為久宇舞彌進行治療。
而在內心深處——
這位魔術師和一旁的Saber,帶著一種極其復雜的神情,莫名地松了一口氣。
“果然,這個術式應該是有很大的限制的。”
“目睹”了迪盧木多與久宇舞彌剛剛交戰場景的兩人,“覺得”自己已經發現了舞彌術式的限制之處。
不能移動、不能攻擊、不能溝通,只能對主動的攻擊,做出相當的防御,以及顯而易見的巨大負擔……
不,我怎么會以舞彌小姐作為假想的敵人,進行戰斗的推演呢。
Saber搖搖頭,將這股莫名奇妙的念頭從腦海里趕出去。
也許是因為這種違背了“騎士之道”的想法,又或者因為此刻自己只能看著愛麗絲菲爾為舞彌療傷的。
自覺沒有幫上忙的阿爾托莉雅,內心突然涌起一股愧疚。
“要是自己的劍鞘還在就好了。”
思念及此,阿爾托莉雅目光莊重地落在因治療稍稍恢復清醒的舞彌身上。
“舞彌小姐,請放心。”
此刻,她的聲音便莊重而肅穆。
“Lancer的武藝,我已然知曉。
明日之戰,我必將為你帶來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