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與眾人稍一寒暄,先提醒眾人,前去營救同袍。
那些脫鉤翻倒的車廂,劇烈變形,車門卡死。
但是,楚天舒之前就感受到,里面的人還沒死。
畢竟是訓練有素的防風氏兵卒。
車廂被襲擊的時候,他們雖然無力抵抗,卻也盡最大可能避讓,縮向安全之處。
雖然被翻翻滾滾,跌了個七葷八素,身上撞出一些淤青,好歹保住了性命。
楚天舒抓住一個車門朝天的車廂,將其放平,幫他們撕開車門。
眾人立刻把同袍救了出來,又分出人手,去撬其他車門。
“原來運的是沙子?”
楚天舒站在這個車廂門口,朝內看去,里面許多麻袋破裂,流出來的,全是一些黑色粗沙。
“這沙子有什么講究嗎?居然值得派兵卒護送。”
他手上連印訣都沒掐,但說話時,暗用了一股真言之力,語氣極是親切。
方良只覺與這位恩公壯士極是投緣,順口道:“這是用咒礦冶煉后,拌上三種粉末,一起燒熔攪拌,重新冷卻,造出的沙子。”
“以前造房子打地基填縫,如今造戰地工事,都用得上這些沙子。”
“聽說,要是遇到武器短缺,運送不及時的情況,把這些沙子重新燒熔,濾掉雜質。”
“另加幾種常見飼料,裝進鐵殼子里面,用咒符搓成引線,也能臨時當鐵甲神雷使用。”
沙子加飼料,能當火藥用?
楚天舒眉頭動了動。
不過,他突然想起,聽爺爺說,當年大戰時期,游擊隊會動員老百姓,用旱廁牛圈豬圈附近的土,不斷富集,然后過濾加熱,搞出來的成品偷偷送去,支援隊伍。
那好像就是一種劣質火藥的原料。
糞坑周圍制出來的東西都能當火藥,相比之下,用沙子里熔出來的東西當火藥。
好像,也沒那么稀奇了?
兵卒們已經去那些翻倒的車廂里面,把沙子往外運。
這幾節車廂損毀嚴重,掛鉤也都毀了,只能靠其他車廂頂上了。
眾人要合力把前半截列車,推回鐵軌之上。
“你們太慢了,我來吧。”
楚天舒看了看,右手抓住第十節車廂的掛鉤,運起一口真氣。
隨著他一步一步走動,困在荒野上的前半截列車,被他硬拖回了鐵軌之上。
白猿雖能破壞列車,卻也是取巧,每一次攻擊,實際只破壞了一個車廂,后面更是靠抽打鐵軌,使列車自己偏移軌道。
楚天舒在這土石坎坷的荒野上拖動列車,卻是硬生生的實力。
眾人之前看他和白猿戰斗,都沒有看清過程。
這時看他單手拖動十節車廂,臉不紅,氣不喘,才把一眾兵卒看得滿臉驚嘆。
方良方真等人,也不浪費時間,帶人去把后半截車廂拖動過來。
那后半截的十幾個車廂,因為還依循著鐵軌,拖動起來,要省力得多,跟楚天舒那邊的車廂難度,不可同日而語。
但方良等人或拖或推,仍是滿頭冒汗,氣喘吁吁。
兩節車身之間的掛鉤,雖然損毀,但車廂沒有嚴重變形,更換起來并不困難,方良方真很快換好備用的,眾人重新登車。
楚天舒被他們請上了車頭。
方訊之前在奮力安撫車頭,這時見人上來,才起身向楚天舒行大禮道謝。
車頭很是寬敞,前面半個空間,只有方訊的座位那里,有幾個鐵桿,別的地方平平坦坦。
后半個空間有個鍋爐口子,火光熊熊,旁邊放了一堆黑色方塊。
楚天舒猜測,應該是跟以前燒煤的火車原理差不多。
只是,燒煤的火車遠遠跑不到翻山蜈蚣這么快。
“這火車行程中斷,我等要重新啟動起來,才好與郎君搭話。”
方訊致歉之后,轉身去握住了控車的鐵桿。
方良解開外袍,松了松衣襟,拿起鐵鍬,往鍋爐里鏟那些黑色方塊。
一鏟一鏟,沙沙有聲,極具節奏,火光霎時熾烈起來。
方真則是盤坐在地,擼起了自己左手衣袖。
只見他左腕上一排細孔,原本安靜平緩,此時隱有氣流吞吐,嗚嗚有聲。
他右手如撫笛般,按著那些氣孔,口中唱起贊詩。
“千足蜈蚣,翻山神通,逢嶺過嶺,兩肋生風……”
楚天舒感受到,一股念力如水乳交融般,匯入列車之中。
整個列車,好像都變得靈活了一些,車頭帶來的動力,節節貫通的傳至車尾。
以楚天舒的耳力,甚至能聽出。
這股力量傳到車尾時,最后面那節車廂的鐵皮微顫,發出一聲嗡鳴。
贊詩之后,就是一大串古老的靈界咒語。
“真耶多波伊,安色拉吉壤,波拿波拿哐哐章……”
楚天舒以如今的語言去套,只能找些音色相近的字來代替。
不過,他也能猜到,這些咒語中一定含有古代先民,用來唱誦某種蜈蚣的文章。
自古以來,咒語都分三種。
一種只是自修,通過咒語,契合天地氣場,調節身心,更好的發揮自身念力威能。
一種含鬼神之真名,通過贊頌鬼神,祈禱鬼神,附上不同的贊詞和請求,借以增幅自身法術。
最后一種,則是對靈界不同的精怪族群,進行唱贊。
每一個延續夠久,體量龐大的精怪種族,在靈界都會沉淀下深刻的影響。
這種影響力,往往也與他們的天賦神通,效果相似。
先民創造出這類咒語,就是通過交換的方式,以自身念力或各種施法材料,借用這些精怪種族的神通奧秘。
古時,靈界與現實相合極深之際,第二、第三種咒語,曾大行其道,正邪中人,均有涉獵。
尤其是第三種,因為向整個族群借力,安全性要比跟鬼神溝通高太多了。
有段時間,第三種咒語,甚至是正道之主流。
傳說,白澤就曾經代諸多靈界精怪,向黃帝獻書,那是各個種族自己編寫的咒語,希望能被軒轅黃帝所用。
大禹治水時,也曾以精怪咒語,借力萬方,掃除邪魔。
后來,因兩界遠隔,二三兩類咒語,在現實中基本失效,只剩部分邪神教派依然鉆研。
現實中,如今九成九的咒語,幾乎都是第一種。
而長洲國,本就是靈界的一部分。
對這些防風族人來說,向精怪種族借力的咒語,應該是一直有效的,延綿傳承至今。
“千足蜈蚣,翻山神通,逢嶺過嶺,兩肋生風,響鼻如鐘,雷震長空!!”
每節車廂之中的兵卒,都用長矛尾端,輕砸車底,跟著唱起贊詩。
楚天舒隱隱察覺,天地間似有種神秘力量,倏然降臨。
鍋爐中燃燒的烈焰,升騰起的水汽,就像是給予這股神秘力量的吃食供奉,換來了咒力加持。
整個列車受到的風阻,頓時減到極低,車速提升,車門外的景物變得飛快逝去。
但只有法器,才能長久保存咒力效果。
否則需要海量貢品,連續施咒,才能保持咒力不竭。
而列車中的黑色方塊,只有那么一點,顯然不是走海量貢品的路子。
也就是說……
楚天舒伸手撫著門框:“這整輛列車,都算是個法器嗎?”
白鶴的傳音,這時飄入他耳中。
“不是法器,是法壇。”
鶴來說道,“法器要擁有長久的儲存、轉化、釋放的能力,對本身品質要求更高,且一般不具備設祭的功能。”
“而法壇,可以設祭上供,規模體積較大,對材料品質要求沒有那么高,但儀式氣機,需要更嚴謹。”
說到最后,鶴來語氣中,不禁帶上幾分贊嘆。
“本鶴也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移動法壇。”
儀式氣機要嚴謹,就注定了,法壇運轉的整個過程,幾乎只能有一個人來擔任主力。
因為換人,或者多人合力的話,氣息就會有不諧之處,儀式難度飆升,法壇如果移動的話,氣息也會有變。
而這輛列車,各個部件,顯然是由不同人物生產的,本身還在鐵軌上疾馳。
卻有一種獨特的技術,讓各個部件的咒力氣息,暢達貫聯,渾如一體,穩定和諧。
“這多半也跟他們獨特的咒礦冶煉技術有關。”
鶴來在高空振翅,與列車同行,語氣凝重,“長洲如此實力,居然還被水妖打得兵兇戰危。”
“這里的情況,要比我們事先所想,復雜太多了。”
楚天舒傳音道:“水妖方面的情報,問得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