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黛青。
遠處山明水秀。
低矮的城墻,原本也插有大旗,南北也有城門樓。
但此時的墻上,卻沒有半個守軍。
城門隔不斷城內升騰起來的那一股股濃煙,卻讓逃亡到這里的百姓廢了點手腳,才重新打開。
城內的聲音越來越近,變得洶涌騷亂,萬分嘈雜起來。
成百上千戶人家,涌動著向外奔逃,拖家帶口,抱著的孩子,背著老人,或少有的健壯漢子,堆在板車上那點家私。
城外的田地,還沒到豐收的時候,綠油油的禾苗還沒到小腿高。
坎坷不平的田土,歪歪扭扭的田梗,成了此時他們逃命最大的障礙。
不斷有人被絆倒,連滾帶爬的繼續往前趕。
“哈哈哈哈!!”
城內一個皂衣壯漢,手上抓著一支箭,騎馬奔騰出來,狂笑不止。
“都給我追,繼續追啊!殺啊!有賞,全都有賞!”
他身后只有寥寥幾人騎馬,其余的百十號人,都是兩腿狂奔,但是明顯,普遍要比那些拖家帶口的人更快。
有臉上還留著抓痕的壯年漢子,看準了人群中一個抱著孫女逃竄的老翁,大喊一聲,就把手里的長矛擲了出去。
這人多半練過兩年拳腳投矛的本事,一矛投出去,很有幾分準頭。
但是長矛還在半空,一片斷掉的禾苗葉子,正好飄了過來。
長矛在一瞬間化為了粉末!
碎屑散落到人群中的時候,奔逃的人群,全都沒有反應過來。
但是下一刻,他們看到更多被他們踐踏過的斷葉飄了起來。
飄過他們眼前,飄過頭頂。
萬萬千千翠綠的葉子,在迎面而來的大風中,仿佛一條從他們頭頂呼嘯而去的狂龍。
那些追殺他們的人,在一瞬間就被這些柔嫩無害的葉子,切破了衣物,閃出血色,慘叫著摔倒。
手上高舉著一根羽箭的壯漢,驚恐的看著迎面而來的碎葉。
黑色的長袍,忽然遮蔽了他的視野。
蕭涼站在馬頭上,看著這個壯漢。
“軍中的箭?但你沒有練過軍中的武功,為什么在此造亂?”
壯漢在恐懼中打了個激靈,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是軍爺,是軍爺賞我的一支箭。”
“準我也領一群人,搜剿亂匪,搜到的東西,都是歸我們自己的。”
蕭涼剎那中已明白了原委,身影陡然消失。
持劍的壯漢這才發現,經歷了剛才的問話,那些飛舞在空中的綠葉,原來還沒有消失。
“啊!!”
數十片葉子,同時貫穿了這個壯漢的身體。
調往菏澤的這些將領們,經歷過軍營中前后口風的轉變,但是與北朝的默契,似乎又沒變。
他們心里自然就都明白,這次的目的,就是燒殺搶掠,甚至不需要像以前那樣,自己費心思欺上瞞下,謊報戰功。
但是他們也不傻。
當他們真的進入城鎮的時候,依然找了一個借口,聲稱當地有暴民亂匪。
于是,當地的豪強大族,自己就動了起來,在他們的默許之下,向那些還沒有淪落為莊園奴仆的平民們下手。
豪奴惡仆,從來都是最好的爪牙,最知道當地有哪些人家是比較殷實的,能敲詐出什么樣的東西來。
有些人家希望,還可以像從前遇到過的事情一樣,破財免災,把自家寶貴的一兩只豬羊送出去,或送出一身周全厚實的好衣服,來求個平安。
但是這回不一樣,說了有暴民亂匪,總得湊出足夠的人數,交給那些軍爺。
于是稍微硬氣一點的農夫,或者已經送出東西,只是沒忍住,露出了不忿神色的人家,都被打得頭破血流。
豪強們得到了新搜刮來的實際的好處,更算計著,經過這樣的一輪敲詐之后,不久后可以更順利的把更多田地收攏到手。
大族中精明的主事者,也覺得自己好像得到了補償,于是就不那么心疼的,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金銀絲綢、茶葉酒水,要好好的犒賞這些軍爺,再為他們兜里裝滿。
但是,士兵們的頭領,慢悠悠地問出了新的問題。
“這些暴民亂匪的頭目,在哪里呢?”
“那些黔首嗎?穿破衣裳的牲口,草芥似的,也配當上頭目,動用軍中這么多大爺來搜剿?”
“窩藏亂匪頭目”的豪強大族,他們的宅邸,也是墻高瓦厚的,還有箭樓,有聘請的護院,族中有大批拿得動刀槍的好兒郎。
但是,族中的兒郎全都率領奴仆出入,剛剛搜刮了太多的東西,四處都是亂糟糟的。
他們的府邸,被軍中那些甲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破。
一座又一座府邸燃燒了起來,這才是軍兵們真正盯上的好處。
惡奴的恐慌,女眷的尖叫,被摘掉了腦袋后,還茫然了一剎的老者。
城鎮徹底大亂起來,那些逃散的惡奴,平日的閑漢,也起了更歹毒的心思。
那個被軍中一個伍長,隨手賞了支羽箭作為身份證明的惡徒,不過是其中之一。
蕭涼殺進城中的時候,那些人已經在狂亂的氛圍中,徹底沒有了人性。
把孩子摜死在地上,捅死丈夫之后,手還沒有離開刀把,就壓在婦人身上。
還有人坐在屋頂上狂笑不止,抓著刀,又想要撲向下一家。
等這人撲出去的時候,頭和身子就分開了。
失去腦袋這么大的創傷,卻是隔了一會兒,才有鮮血噴出來。
有涼風在城中數條街道上,肆意擴張,向著城中更深處推移。
那些惡徒被涼風斬首,貫穿印堂,刺穿心口。
剛燃起的火焰,被涼風一擊,噗的熄滅。
而在另一個方向上。
數百名甲士,被一股從空中降落的巨壓,轟然擊中,只覺頭暈目眩,動作為之遲緩。
楚天舒的身影,從高空陡然墜落下來,一腳踏地。
嘭!!
這些抓著大小包袱,剛剛肆意劫掠過的士兵,全都朝四面八方滾飛出去,撞在屋舍間,墜在地上,發出了痛苦的叫聲。
騎兵們也都摔倒在地,爬不起來,他們感覺自己的甲胄,已經變形,擠破自己的皮肉。
有鐵腥味混著血腥味往外涌。
這些他們已經熟悉的氣味,此次卻是從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
這群人的將領,戴著明光锃亮的頭盔,瘦長馬臉,八字胡,沒有坐在馬上,而是坐在一張大椅上。
原本他是召集眾人,要說什么話。
可楚天舒一墜下來,他就看到自己的手下,像濕漉漉的稻草人一樣,亂飛了出去。
“跑!!”
將領兩眼暴突,心中大吼一聲,嘴上也真的不自覺吼了出來,一轉身就要逃走。
原本被他坐著的椅子,被他轉身之際,撞了個粉碎,一掠就是四丈開外。
只不過,以他的輕功,又披甲在身,頂多掠出四五丈之后,就不得不跺腳踏地,換一次氣。
這回他掠出四丈開外,腳往下一探,卻沒碰到地面,整個人都拔升起來。
楚天舒一把抓住了他背后的甲片,五指嵌入甲片之中,把他往上一舉,凌空一抖。
此人渾身所有甲胄剝落,那頭盔都碎成了一片一片,卻是輕聲碎掉后,叮叮當當,落了一地。
連他的腦袋五感,也在這一抖之下,被晃的目眩神馳,翻江倒海一般,仰面朝天,面露呆滯。
楚天舒的迷魂法,已經混入了手印功夫里面。
這一抓一抖,迷魂的功夫,就發揮到了最大。
“你們的主將在哪里?”
“不、不知道。”
“不知道?”
楚天舒面帶慍色,嗓音加重,“你們出來領兵作戰,竟然不知道自己的主將,自己的營寨在哪里嗎?”
那仰面朝天的將領如實道:“這回沒有營寨。”
“這回我們的大軍分散,都是以營尉為主,每個營尉帶上五百到一千人。”
“三個月之內,不管我們做什么,都不必向主將回稟,菏澤乃至附近所有的地方,我們都可以隨意游蕩,隨意處置。”
“不過,要是哪一營最后繳獲回去的東西,排在倒數三個,全營都要受到重罰。”
楚天舒深呼吸了一次,臉色微沉。
這種戰術,明顯就是防止主將大營直接被高手襲擊把控,而做出來的布置。
“你還知道什么,任何可疑的消息,最覺得有價值的,全都說出來給我聽。”
將領連聲應道:“有,有,有和尚,我們每一營出來的時候,都跟了幾個和尚,怪了,居然是北朝來的。”
“難不成北朝的和尚,還能送來監我們南朝的軍?但他們也沒一直跟著我們,在我們昨天說了要動手的目標之后,和尚們就在河道上游停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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