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國師飛上空中的時候,并沒有使出楚天舒常用的“千斤墜”那類手段,從半空加速墜落。
他反而在空中略微一緩,背后的大片空氣,隱約扭曲。
就像用氣流,在他背后構成了一尊嗔眉怒目、拉開拳架的大黑天形象。
這尊大黑天像,高約五米,正好將大元國師整個人置在胸前,左手伸直,右拳內拉。
大元國師的身影,與他的右拳剛好重迭。
就仿佛是以大黑天神的右拳,作為國師內在的動力。
這也是一套加速回到地面的技巧。
雖然初期略緩了一下,但整套過程,最后算下來,可能要比直接翻空卸力、施展千斤墜,更快一分。
可蘇魯多死得太快。
發現楚天舒并未受困,知道事情出了意外,他竟然不采取守勢,還是按照原計劃出拳。
想拼狠,遇到更狠的人,勝負只會分得更快,毫無懸念。
“愚蠢,但……已經稱職了!”
大黑天猛然出拳。
大元國師如同被大黑天的拳頭轟向地面,快得在視野中只能捕捉到一抹銀色風尾,看不到他的真容。
但在落地的瞬間,他的速度,好似完全轉化成了弓步向前的拳勁,身影動作,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
那個拳頭,嗡的一聲,搗穿了楚天舒的身影。
楚天舒腳下如太極旋動,閃到大元國師背后,右手已經摸上刀柄。
大元國師右拳打空,渾身那股向前沖的勢頭,突然逆轉一晃,頭也沒回,左手拳頭,已向后打去。
這拳頭正好打在楚天舒右手小臂上。
這節小臂上,此刻凝聚著急速拔刀的意境,且正有神功勁力,從全身匯聚而來,流暢無瑕。
大元國師左拳轟在這只手上,不亞于跟楚天舒全力蓄勢的一記手刀對抗。
那左拳像是憑空大了一圈,暗金色澤,深湛嗡鳴。
宛如大元國師原本聚在右拳上的力道,并沒有浪費,倏然都轉移到了左拳上。
砰!!!
二者力量,像是拼了個旗鼓相當。
楚天舒的身體,卻驟然后退,肚皮上的衣料,出現一個漩渦狀的紋路,微微凹陷。
蘇魯多出拳極快,尤其最后一拳,力道很深入,突破了護體真氣,卻沒有損傷衣物。
現在布料的異常,是因為大元國師的拳頭,在碰撞的剎那,好像有一股彌蓋八方的氣魄。
雖然楚天舒,只是用手臂與之對撞,但渾身上下有任何傷損弱點,就會被那股自動流轉的拳力,集中猛攻。
楚天舒受傷的胃部自動發力,與之對抗,卻還是被壓了回來,傷勢更重,這才導致布料也受到胃部一發一縮的影響,皺縮如漩渦。
他一退,一個影子,又籠罩在那個漩渦位置。
是大元國師回身追殺過來,右拳剛一抬,拳頭的陰影,似乎已經凌空壓到楚天舒的胃上。
只要楚天舒受傷,哪怕只是小傷,在大元國師的拳法特色面前,也等于多了一個致命弱點。
蘇魯多在婆羅洲能成為霸主,可在大元國師眼中,也就只是個先鋒大將。
雖說死的有點太快,但能給楚天舒造出這個弱點。
在大元國師看來,當然已經夠稱職!!
“猛踢瘸子壞腿是吧?”
楚天舒心中似有一閃念,放棄拔刀,手掌卻從刀柄上,帶出一抹流星般的光影。
他的手,截住國師拳頭的剎那,流星從二者碰撞的位置加速迸發,射向國師眉心。
國師臉上陡變忿怒相,額頭的青筋鼓起,肌肉輪廓剛硬如巖。
整張臉,好像籠罩在一種肉眼不可見的面具防護之中。
小巧的菱形流星光影,離他面部還有一寸,就撞出了一身洪鐘般的巨響。
光影倒射而回,沒入刀柄。
楚天舒腹部衣料已經展平,雙臂開合,左手濃濃的悲魔黑氣,右手璀璨的金青氣流。
來不及吸收外界鋼鐵元氣,但調動天地精元,化生神功真力。
以這個狀態,施展出來的“蟾功掌心雷”,雙手氣質給人濃郁舒緩的感受,但忽而閃動如電,精準攔截大元國師的拳頭。
楚天舒整個人,就像是浮在地面上,雙腳始終緊貼地面,卻仿佛沒有多少摩擦力。
大元國師在剎那之間,腳下好像踏著一條偏擺狂撞的龍蟒,追擊連打了三拳,但每一拳,都比蘇魯多的三十拳更有效。
楚天舒的身影,如青云瀉地,飄飄然而退,從容,但又被迫的退回了那座偏殿。
地藏廟老和尚,到底修為精純,倒飛出去之后,撞在圍墻下,雖是口吐鮮血,卻未昏死過去,一抬眼,就目睹了整場戰斗。
楚天舒跟蘇魯多拼拳時,兩邊一味的求快,外人反正看不清,倒還罷了。
剛才這兩個人的拳掌交手,老和尚卻都看清了。
等楚天舒退入偏殿,大元國師也追進去的一刻。
老和尚猛覺一陣天旋地轉,雙眼酸痛不已,眼球發顫的流下了濁淚。
“南牟地藏大菩薩。”
他忽然意識到。
無論是舒緩自在、看似快慢有度的楚天舒,還是拳法質樸,每個動作,都讓人瞧得清清楚楚的大元國師。
那兩個人,俱是在比一眨眼還短的時間內,完成了那么多的攻防變化。
老和尚不是自己看清的,倒像是被一種氣場感染,把那些信息強塞進了腦子里。
時間太短,塞得太猛,讓他心慌肉跳,難以支持。
這時,地面卻又猛震數次,害得老和尚,直接跌坐在墻根下。
他發現,十幾個暗金色的僧侶,從地下跳了出來。
泥土飛濺,碎磚亂射。
可,僧侶們剛出來,一桿大槍,就游入了眾僧的陣型之中。
紅漆槍桿,黑鐵槍頭。
那是造型堪稱典雅,古色古香的一件冷兵器。
那樣古典的氣質,甚至使人覺得,這樣只該出現在傳說故事里的神兵,真的活過來,也不稀奇。
于是,在旁觀者眼中,那桿槍,就像是一條真正的活龍。
龍的頭部搖擺撞擊,龍的身體刮蹭帶動。
不是把人撞飛,抖飛。
而是,讓所有被槍身碰到的僧侶,暫時失去了平衡,裹挾在一股浩瀚無形的罡氣中。
云谷抖槍前沖,腳下如踩直線,十幾個僧侶像狂風中的陀螺,被他槍風牽動著,撞向假山。
王夫人就在假山上,手中正握筆,眼看著那些僧侶從半空砸向這里,還有一個持槍的人,如同藏在塵霧后面的巨弩,即將放弦。
“起!!”
王夫人低喝一聲,手中毛筆,如有千鈞,驀然向上一提。
半空中,那些僧侶忽然穩住身形,同時扭頭看向云谷。
他們所處方向不同,高度也不同,但十幾雙目光落到云谷身上的時間,誤差不超過零點一秒。
空氣在他們腳下如同蹦床,陣法自然成型,暗金色的手掌,再度撲殺出去。
云谷一抬頭,嘴邊還咬著半根香煙。
“人多了不起啊。”
云谷心中一笑。
有必要的時候,就算面對一萬強敵,我也不會退。
當初他會逃,倒不是自己多怕死,只是還想看一看世界,也擔心自己的童子沒有托付,但如今的他,可沒有那些顧慮。
鴛鴦破陣,對面不成陣,他又如何破陣?
別說今天是這十幾個尸體布陣,就算是有十個蘇魯多來布陣。
此時,此地,云谷也要一拼。
他的槍勢,該被陣法鎖住,卻有一股寒意,依然要落到王夫人身上。
連王夫人,他也要包攬了!
站在墻頭的陳英,沒有拔劍,反而盤坐了下來,左手挽著拂塵,右手掐訣,豎在胸前,緩緩閉眼。
偏殿之內。
兩條身影,在這對他們來說無比狹小的空間內激斗。
楚天舒雙手閃動如驚電,抽離如水波,腳下也似在水上興波,畫過條條弧線。
可是原本依靠兵魂一擊,借機撫平的腹部,仍然逐漸生出漩渦,越陷越深。
“你沒有殺意?”
楚天舒突然問出這個問題,“你意在拳中,心在意中。”
“你不是真的想打死我,你是想破開我的魂魄,將你的精神思維,轟入我體內?”
他散發出來的音波,像是帶著一點笑意。
“這么想脫離洞天?好歹是靠洞天突破禁忌!”
大元國師閉口不言,但圓瞳發金。
他修煉的功法,叫做《大黑天神箭心咒》。
這套功法的特質,跟西北的林出城所修法門,是非常相似的。
初期的時候,都是專修念力,但卻并不將念力釋放,加持于外物,而是全用來加持自己的肉身。
這跟煉勁的道路,截然不同。
煉勁對肉身進行的改造,是基于肉身各個部位原本就擁有的潛能特點,加以引申,發揚光大。
念力加持肉身這個路數,卻并不理會肉身各部位原本的特色,只看你觀想的對象,是何種特質。
以腦海中存思觀想、參悟醞釀出的單一特質,覆蓋肉身上原本擁有的其余所有特點。
兩條道路,可以說是各有特點。
煉勁相對來說,是最容易入門的而已,依托肉體原本的潛能,加以磨礪,雖然艱苦,但也扎實。
念力加持肉身,能修這種法門的,則要比正常的通靈人天賦更少見。
可是,無視肉身原先的特點,也就無視肉身原有的缺陷,不需要像正常的煉勁拳法一樣,針對不同部位,學習不同拳術去磨礪。
只要專修一法加持,入門后的進步速度,往往一日千里,很快就能夠在肉身發力、反應上,達到超凡的境地。
比練拳的更迅猛、更直白,比練法術的更神異、更養生。
假使走這條路,能走到了接近禁忌的層面,這種人有興趣的話,更是可以觸類旁通,既可以學法術技巧,也可以學內功奧妙。
所以,像大元國師這種人,可以說是昔日的天之驕子。
自少年時,就是同輩中幾乎無敵,等到成長起來之后,更注定是時代中頂尖行列之一。
洞天七魄中的其余六位,如果不是被洞天選中的話,應該早已消亡。
就算像云谷這種人,對洞天的擺布,暗懷無奈抵觸,但也不得不承認,還是有不少感激在心中的。
但是,這個大元國師,銀發首羅王,他對洞天沒有半點感激,只有深深的質疑和不滿。
他的功法根本意境,更助長了這種唯我獨尊的心緒,加強了對洞天的仇視。
楚天舒當初捏爆那個泡泡的時候,就已經對此有所猜測。
大元國師稍一沉默后,也帶著一種譏笑開口。
“我早已準備好辦法,沉眠到靈界復蘇的時代,再突破禁忌,那一切過程,都可以由我自己主動掌控。”
“洞天對我有恩?這個破玩意打亂我的計劃,害我比預計的更晚來到現世,害我不能順利積修,還想讓我當苦力,把它修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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