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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個聲音傳入族主的耳中:“族主,你之本意,并非真的配合心門,只是有些苦衷,不得已而為之,但你該相信,心門的手段并非無解,如果你信得過我的話,我為你解此苦衷如何?”
這聲音,旁人聽不見。
惟有族主一人聽見。
他的目光霍然投向林小蘇:“你想說什么?”
聲音冰冷入骨。
林小蘇淡淡道:“心鏈是嗎?”
只需要兩個字。
心鏈!
族主全身大震。
這是沒有人知道的秘密!
除了他們夫婦之外。
三千年前,心門一位高手來到青丘,此人手段極度顛覆,此人還極有戰略眼光,與他相交莫逆。
然而,高人手段,廣博的見識,都只是此人身上的一件外衣。
他暗暗做了一件事情。
就是在他與夫人身上下了一種極其陰毒的禁制。
心鏈。
心鏈一成,他與夫人必須聽從對方安排。
否則,隨時就會身死道消。
心鏈,就是他們夫婦頭頂的絞索。
無法可解,無計可施。
而今日,這位年輕的官員,在他面臨重大決擇的關口,吐出了這個驚心動魄的字眼。
“你……你知道些什么?”族主的聲音已經不再冰冷。
林小蘇道:“本官手下,死了太多心閣高手,煉化了太多的心閣高手元神,你知道的,我也知道,你不知道的,我還知道……你們夫婦視若無解的心鏈,其實我可以解!”
族主全身大震。
“現在就看你是選擇跟心門一條道走到黑呢,還是解除三千年桎梏,對當年那個施術人,采取絕命一擊,報此血仇之余,也捍衛你青丘一族的萬古榮耀。”
一邊是跟心門一條道走到黑。
代價就是今日必有一戰。
看到胡姬如此奇絕的戰力,族主其實并無勝算。
即便勝了,這一丑聞,也將經久不消,青丘將會形成大分裂,場下子女全都會離心離德。這重代價之重,實在難以承受。
另一邊,就是解除心鏈桎梏,將當年那個施術人碎尸萬斷,捍衛青丘萬古榮耀。
這根本沒什么選擇的余地。
是頭豬都知道怎么選。
唯一的問題就是……
“你真的可以解除心鏈?”
“給我三天時間,解除不了,你再發作不遲!”
族主臉色陰晴不定。
給了扶風一個很大的誤解。
她的心頭一陣陣狂跳。
爹爹盯著蘇林,眼神很復雜啊,難道說,爹爹有對他下手的打算?
扶風猛地抬頭:“爹娘今日出關,孩兒正好有一天大喜訊告知爹娘,七妹已成就天狐之身!”
這話一出,全場嫡系子弟全都一震。
空中三位大佬,胡姬,族主夫婦也是猛然大驚。
“你說什么?”族主的目光霍然移到扶風臉上。
“爹爹,孩兒說,扶扶,已經是九尾天狐之體!”扶風一字一句,說得極清晰。
族主和夫人同時落地:“她在何處?”
“七妹在靜室閉關……”
聲音未落,族主夫婦同時飛起,進入靜室。
空中胡姬身形一晃,也落在靜室。
場中扶靈等人面面相覷:“七妹成就天狐之體……大姐,是真是假?”
扶風道:“你們可以親眼一觀!”
呼地一聲,全場之人同時離場。
兩百余長老被清除的最大事件,因為這一突發的消息,而完全轉向……
一般長老、其余弟子不知道這勁爆的大消息,對此表示懵圈。
而族主站在女兒閉關靜室之外,心潮起伏。
九尾天狐!
真的是九尾天狐!
這怎么可能?
當時離山而逃的時候,她分明還只是五尾靈狐,離九尾這種傳說中的體質隔了十萬八千里,而今日,她竟然成就了先祖同樣的體質,九尾天狐。
雖然說身上帶有天狐宮砂的人,代表著先祖的圈定,代表著進入了先祖的視線,但是,百萬年下來,沒有一人真的成就九尾天狐,代表著先祖的圈定,只是在她的命運羅盤上畫個圈而已,并不能真的改變什么。
而如今,命運的那個圈,真正變成了族運的那團火……
耳邊傳來一個聲音:“九尾天狐,先祖之選定,就是這樣一個可以改變族運的關鍵人,卻成為那批長老陰謀葬送的棋子,族主,你覺得他們,是否該死?你覺得你自己,是否需要一個反思?”
是胡姬!
胡姬一句話,嚴厲而又沉重。
夫人目光慢慢移向族主:“夫人,我們……我們看來是真錯了!”
扶風心頭大跳,父母這些年來被長老團忽悠,現在終于有了轉變的跡象,太不容易了。
族主目光慢慢移向林小蘇:“蘇大人,在青丘住上數日如何?”
扶風心花怒放。
這不再是轉變的跡象,而是實實在在的轉變。
留他在青丘住上數日。
就是這位族主對他表示的認同。
但她并不知道,她的理解其實是錯的。
唯有林小蘇真正明白,族主的這番轉變,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剛才的那段傳音。
他承諾過族主:等我三日,三日后若不能解除心鏈,你再發作不遲。
現在,族主給出了明確回應:你在青丘住上數日!
這就是答應!
你要三天時間,我給你三天時間!
甚至多給幾天也無妨。
“好!”
族主夫人道:“扶風,給蘇大人安排最好的客室。”
林小蘇微微一笑:“客室就不必了,我去胡姬前輩那里探討些問題。”
胡姬的心跳毫無征兆地加速了。
但她數千年修行的基本功發揮了作用,微笑點點頭:“蘇大人,請!”
蘇大人,三個字叫得很正統。
兩人并肩而去。
“傳我禁令!”族主道:“七公主閉關之地,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違令者,殺無赦!”
這就是法理上明確對扶扶的保護。
九尾傳人,這是族運的關鍵點,從現在開始,扶扶,是整個青丘第一關鍵人。
決不容有失。
胡姬與林小蘇空中踏步,來到她的閉關地。
山,還是原來的山。
地還是原來的地。
看起來沒有什么變化,但是,林小蘇還是感受到了一種玄妙的變化。
那就是這塊天地很自然。
是的,自然,就是跟原來的區別。
她的陰陽道不再是當初刻意尋求的陰陽分割,而是步入陰陽和諧交融共振。
“你已經真正入執了?”林小蘇道。
“還差最后一步。”胡姬道:“斬三尸。”
斬三尸……
林小蘇一腳定在當日的懸崖邊:“你欲斬哪一尸?”
胡姬道:“我盤點過自己的一生,唯一能斬的,或許就只有執,也許是時候放下對姐姐遠走他鄉的執念了。”
斬三尸,其他也是因人而異。
人不同,性格不同,要斬的東西也不一樣。
絕大多數人斬的是善、惡。
她身上其實沒有善惡標簽。
她很純,她很少行走江湖,哪有什么善惡?
所以,她要斬的或許只有兩種,一是欲,二是執念。
欲,原本她也是不存在的,但是被面前的人不知道怎么一弄,弄得有欲了,胡姬認真考慮過,要不要斬掉,但是,幾個月的苦苦煎熬中,她有點舍不得。
那就只有執了。
姐姐遠走他鄉三千年,是生是死完全不知道。
她牽掛姐姐也有三千年了。
三千年時光,也足以撫慰這段姐妹情。
是時候放下了,也可以放下。
這是她說服自己的理由,其實,更大程度上,是她給自己找的借口,她舍不得斬情尸,就只能斬執尸……
“三千年的親情牽掛……就必須得斬嗎?”林小蘇道。
“其實我也挺矛盾的,馬上要斬三尸了,總不能什么都不斬,想來想去,可能也只有這一份執念,是我能放下的。”
林小蘇輕輕搖頭:“這就是你對斬三尸的理解?非得斬點什么?不斬點什么,覺得這儀式感沒到位?”
胡姬瞪他一眼:“什么叫儀式感?這是修行定律,斬三尸,才是執道的標志。”
“修行定律就一定是對的嗎?”
“你不認同?”
“我當然不認同,我甚至覺得很可笑!”林小蘇道:“明明是活生生的一個人,明明有血有肉有愛有恨,非得弄個斬三尸的儀式感,將人一分為幾,這樣的修行,豈是正途?”
胡姬道:“你太偏激了,斬三尸,是斬卻人生路上的魔障,成就修行高境的超脫,那不是將人一分為幾,而是斬卻不好的自己,留下一個更完美的自己。”
林小蘇道:“所以,你就覺得對姐姐三千年的牽掛,是自己的不完美?”
胡姬愣住了。
她沒有覺得這有什么不完美的。
她只是覺得這份牽掛相對于其他的東西而言,不算最重要的,畢竟她已經牽掛姐姐三千年了,姐姐也并未因為她的牽掛而走向更好的處境,至少她看不到這個處境。
“我沒說這份牽掛不好,我只是說……其實,它沒有意義!”胡姬艱難地解釋。
“沒有意義嗎?也不見得吧!”林小蘇道:“你說過你入執后會陪我走一走江湖路,如果你帶著尋找姐姐的心愿去走這趟江湖路,也許就能找到姐姐的行蹤,如果你放下了,你也就不會再尋找,你說,這有沒有意義?”
胡姬又一次愣住……
林小蘇道:“看來,我得給你上一堂課了!這世上有很多事情,看起來沒有意義,甚至很傻,但那卻是人有別于禽獸的東西,在無聲處,彰顯人性的光輝。一個執念,跨越三千年,世人或許覺得沒有意義,但是胡姬你可知道,我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時,心里是怎么想的?”
“你怎么想的?”胡姬問他。
“我在想,一個妹妹,能夠牽掛姐姐三千年,是何等可貴的親情之光?這個妹妹,又是何等可愛的一個女人?”
可愛!
他前面還直接稱她為“胡姬”,沒有前輩,沒有那溫馨的“表姐”,然而,這兩個字眼打入胡姬的心中,讓胡姬心頭翻起了千層浪。
胡姬目光慢慢抬起,眼神中很復雜:“你再這樣說,我……我更改決定了。”
“我本來就要你更改決定。”
胡姬道:“你要我斬什么尸?”
“什么都不要斬!”林小蘇道:“胡姬,你聽我說,所謂斬三尸,三本是虛數,可以是三,也可以是零,只要自己心境通達,并不是非斬不可!我不想你斬,是因為今天的你已經是最好的,我不希望一個完美的胡姬,缺失任何一塊。”
胡姬心頭,宛若一朵花兒無聲地綻放,今天的她,已是最好的。
這就是世間情話嗎?
如此的甜蜜,如此的美麗……
她的目光慢慢抬起:“在我斬三尸的前夜,你突然出現,給了我這樣一段話,讓我真正打消斬三尸的念頭,我不知道這于我,到底是禍是福。”
林小蘇笑了。
因為他終于聽到了他想聽到的字眼。
真正打消斬三尸的念頭。
他為什么非得將她從斬三尸的慣性中拉將回來?
是因為他明白修行道上“天地人”三方爭道真正的緣由。
緣由就是所謂的斬三尸。
天道修行,修到高境斬三尸。
這一斬,幾乎有一個固定模板,那就是保留對自己修行最有用的一具本尸。
其余的東西全都斬掉。
其余的東西包括什么?
情,欲,執念,以及雜七雜八的人間事……
這樣一斬,修行或許真的會快,但是,那還是人嗎?
人有七情六欲,人會悲會喜,人有遺憾,人有沖動,你可以說這些東西并不好,但是沒了這些東西,人也就不再是人!
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天道與人道的矛盾。
他希望胡姬是個人,而不是跳入天道框架的一個仙。
就這么簡單。
胡姬目光側了過來:“提及修行,其實我對你的修行才是真的很不懂,你下江南之前,還未入悟境,現在的你,已經堪比執道,怎么修的?”
“有些奇緣!”
“奇緣?什么樣的奇緣能夠讓人三個月有這么大的變化?”胡姬橫他一眼。
“比如說某個天仙一般的女人,給我送來一顆龍丹,我不能辜負她的希望啊,于是勒緊褲帶努力修行……”
胡姬噗哧一聲笑了:“你呀,就會貧嘴……對了,剛才你跟族主似乎有過交流,說什么了?”
“我告訴他,他中的心鏈之桎梏,我可以為他解開。”
胡姬心頭猛然一震:“心鏈?什么是心鏈?”
“心門的一種暗算手段,也是因果法則的一種,中了這種心鏈,他與夫人的性命,其實在他人一念之間!”
胡姬臉色大變……
她的心頭大浪翻滾……
原來如此!
她很早就意識到族主和夫人有問題。
但凡大長老提議的事情,他們全都贊成,哪怕是明顯不合常理的事情。
這么多年來,他們長期閉關修行,將大好的青丘就這樣交給大長老折騰。
原來,他們是早已中了心門的暗算。
“你怎么知道他們中了心鏈?”胡姬道。
“我殺了幾位心閣的高層,他們的元神烙印中有‘心鏈’的記載,剛才我看到族主,感受到身上的特殊氣機,就知道心門掌控天下修行宗門高手的專用利器‘心鏈’,在他們夫婦身上,已然實施。”
“心鏈……有辦法可解?”
“有!”林小蘇道:“解開心鏈本身并不難,難的是……屏蔽天機!”
屏蔽天機?
胡姬臉色隱隱發白……
她雖然并不是修因果法則的,但是,她也知道因果法則,是跟天道規則聯系非常緊密的法則。
載入因果盤中的東西,你不能隨便動。
你一動就擾亂了因果。
天道必誅。
這是多高的修行法則都沒有辦法的事。
世間逆天之法,也就兩種,一是佛道補天,二是魔道欺天。
前者之補,有個限度,后者之欺,更加有限度,對于一般的逆天之事,或許有用,但是,心門用于一族族主、一宗宗主身上的特殊禁制,豈是一般的東西。
佛道補不了,魔道欺不了。
“你要怎么解?”胡姬臉色嚴肅無比。
涉及因果盤的事情,任何人都會慎重對待。
“先別問!”
胡姬深吸氣:“那問點不那么忌諱的,為什么必須幫他們解?”
林小蘇嘆口氣:“畢竟是我家便宜岳父岳母不是嗎?這,也是我之本分。”
胡姬滿臉的激動,消失了。
她的心頭,泛起一股子酸酸的滋味。
這段時間以來,她大部分時間是在閉關,但是,族中最大的爭端,她卻也是知道的。
這爭端就是七公主扶扶跟面前這個人的婚約問題。
她并不喜歡這個話題。
但是,這個話題喜歡鉆她的腦殼。
她也曾暗暗想過,他……他會不會真的喜歡扶扶,或者喜歡青丘某個雖然一面之緣、但神交已久的那個人?
今天主動來她這里,似乎已經印證了他的喜好。
剛才一堆花邊話兒,撩得她心都開始亂飛了。
而現在,他來上一句:便宜岳父岳母……
你個小冤家!
你這是要弄死我啊!
我……
你再這樣,我斬三尸!
我斬掉我的情尸,從此不記得你……
林小蘇沒辦法感應到她的幽怨。
他全身心地沉入體內,在做一件很重大的事情。
這件事情,又是三字骨書人字卷。
第三節……
“燈”字節!
心神一進入燈字節,他似乎看到了人道長河。
人道興衰,人道薪火相傳。
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
鐵血沙場,亡魂不息。
大旗之上,鮮血染紅。
一時之間,四野俱寂,似乎人道在這里走到了盡頭。
突然,沉寂的沙場之中,無數死尸焦土之下,一個嬰兒露出了腦袋。
他的嘴里,含著母親的手指,手指之上,還有鮮血,母親靠著自己的身體,擋住了烈焰,護住了身下的兒子,更是斬斷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鮮血為兒子續命……
這個兒子長大,又重復著他母親同樣的悲壯,用自己的性命,換取自己兒子的活著……
一次又一次,一個又一個輪回……
天地蒼茫,人性永在。
林小蘇的心神在這蒼茫的天地間,似乎經歷了無數次輪回。
他慢慢忘了自己是誰,來自何方……
淡忘,繼續淡忘……
終于,在一方戰場之上,他也親身參與了戰斗。
長槍刺在身上,鉆心的疼。
他徹底忘了自己到底是誰。
但他記得身邊有一個嬰兒。
他撲在嬰兒身上,為嬰兒擋住了四方的亂箭。
然后,手塞進口中,咬斷手指。
手指塞進身下嬰兒的口中,他溫柔地看著那雙清澈的眼睛,說一聲:未來,靠你了!
他的靈魂離體。
他的意識慢慢歸位。
他的面前,滿目蒼荑。
一片死寂,似乎沒有了白天,也沒有了黑夜。
嚓地一聲輕響。
一點燈光出現于天地間。
燈光托在一個嬰兒的手中,這個嬰兒,似曾相識,似乎是無數嬰兒的縮影,又似乎是他自己的幼年時代。
唰地一聲,嬰兒消失。
這一燈,留在他的識海之中,林小蘇意識完全清醒,感受著這一燈的神奇光輝,他的心頭激烈跳動……
人族薪燈!
屬于他自己的人族薪燈!
當日,陸云道長手捧這樣一燈,送到他的面前,他拒了。
理由是,這燈雖好,畢竟不是我的燈。
而如今,他參悟三字骨書人字卷,通過了三字骨書設置的終極考驗,他綻放了自己的薪燈。
只因為一點,他契合了三字骨書中,關于人族薪火相傳的理念。
他還保有修行人難見難尋的那份赤子情懷。
人族薪火相傳,靠的從來不是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大旗招展,靠的不是強悍之血脈的不絕于身,靠的也不是超級勢力的一路橫推,靠的只是生死邊緣的那一份取舍。
因為有情,所以可以舍身成就。
因為有情,所以值得一代代族人寫下悲歌。
這燈,不是照亮天地的雄奇之燈,這燈,只是關于生命延續的那份堅持,那份堅韌,那份無我,那份犧牲……
林小蘇眼睛慢慢睜開。
就看到了滿天星光,還有星光之下的那雙美麗中帶點幽怨的眼睛。
“一天一夜了,你要吃點什么嗎?”胡姬努力屏蔽掉心頭對他的那幾許幽怨。
“東西就不吃了,問你件事。”
“什么?”
“你曾答應我,入執之后陪我江湖行,算數不?”
胡姬一顆幽怨的心,瞬間全活。
他還記得她們之間的約定。
他還希望她陪著他江湖行,這說明什么?說明他即便做了別人父母的女婿,但是,心頭還是給她留下了位置……
“什么時候出發?”
“新年之后。”
“好!正月十五,我去京城看花燈,看完花燈我陪你江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