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外,八百里。
極境。
此處已經是九老洞秘境的邊緣地帶,入目的是茫茫一片水域。
和別處不同,此處氣溫低的嚇人,天寒地凍,水域上隨處可見厚厚的冰層。
在極境的邊緣,是一座高過千米的冰墻。
冰墻所在的區域,有強大的禁制存在,排斥一切活物的靠近。
如果有人抵達此處,定會為眼前所見所震撼。
這里就是所有生靈能夠抵達的世界邊緣,沒有人知道那冰墻的后面是什么。
距離冰墻五十里,岸邊。
山林被冰雪覆蓋,生存條件惡劣,植被稀少,更難見到多少動物活動的痕跡。
天亮了,一座雪峰孤寂的矗立在雪白的世界之中。
在雪峰的中段,有一塊平臺,平臺之上,有一個山洞。
山洞的洞口處,豎立著一桿黑色的大幡,黑氣盤繞,詭秘而滲人。
旁邊站著一名男子,身上的鎧甲破敗,裸露著腐朽的皮膚,青面獠牙,渾身死氣,站在洞口一動不動,像是一具冰雕。
山洞之中。
一名中年男子坐在地上,赤著上身,渾身沾滿了血漬,但血漬都已經凝固結痂,紅的發黑。
中年男子尚在入定之中。
在他的頭頂,飄著一金一黑兩朵蓮臺。
蓮臺展開。
金色的蓮臺之上,坐著一尊金色的元神,而其容貌,正是蒼狗。
另外一尊蓮臺,卻是黑的滲人,蓮臺上同樣坐著一尊元神,卻是半金半黑,其容貌卻又是另一人。
蒼狗此刻眉頭緊鎖,金色元神不斷的朝著對面的黑蓮釋放能量,試圖阻止那一尊元神繼續黑化。
但是,收效甚微。
黑蓮元神在不斷的侵蝕著,半金半黑的元神,在慢慢的朝著全黑轉變。
“蒼狗,人無信不立,你既然答應了與本座交易,如今再反悔,可是小人行徑……”
黑蓮的聲音響起。
對于蒼狗過河拆橋的行為,黑蓮是表示不齒的。
“哼。”
蒼狗冷哼了一聲,“我的條件是,幫我救菱妹,如今菱妹已死,談何交易?給我滾……”
伴隨著他的一聲怒吼,元神中的金色一半,稍微搬回了一點。
黑蓮說道,“本座已經盡力,若非突發變故,你那夫人的殘魂應該已經被我收取,為此,本座也損失了一顆蓮子……”
“與我何干。”
蒼狗叱了一聲,打斷了黑蓮的話,“區區一絲殘念,也敢動搖我蒼狗的心神,妄圖奪舍我的元神,且讓我看看,你有沒有那個命……”
“善哉,善哉!”
黑蓮這時候,竟然唱起了佛號,“本座只是想要你的第二元神,并非奪舍你的本尊,有了你的第二元神滋養,你我自然而然融為一體,從此同進退,共榮辱,你幫我,我幫你,我的力量,你隨便取用,我還能幫你增長壽元,這些難道不是你想要的么?”
“放屁!”
蒼狗厲聲呵斥。
他確實是想要黑蓮的力量,但不是黑蓮賞給他,而是他自己憑本事去取。
他是想奪舍黑蓮,從而將黑蓮的本源能量化為己用。
但現在,因為陳陽和絕塵的搗亂,讓他錯失了煉化黑蓮的良機,蕭菱的死又給了他過大的刺激,心靈出現裂隙,讓黑蓮趁虛而入,趁勢反撲,這特么是要反過來奪舍他。
一旦讓黑蓮奪舍了他的第二元神,可就算是讓它在自己體內徹底的站住了腳,蒼狗可不相信黑蓮會像說的那么好聽,到時候能和他相安無事。
百分百會繼續打他本尊元神的主意,到時候如何收場?
蒼狗是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先前之所以答應黑蓮的條件,不過是權宜之計,一方面怕黑蓮趁他戰斗的時候陰他,另外一方面,他還指望著黑蓮救他的菱妹。
現在,他那菱妹徹底沒戲了,他還能甘心把第二元神奉上?那不是純傻么?
什么承諾,什么信用,對他蒼狗來說,壓根不在字典里。
此刻的蒼狗,內心的憋屈和憤怒,簡直別提了。
明明大好的局面,結果卻弄成了這樣。
都怪絕塵和尚,都怪那個不知姓名的小子。
對,都怪那個小輩。
那小輩沒出現之前,一直都是好好的,他和絕塵和尚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誰也沒能奈何得了誰,可偏偏那小輩一出現,自己便諸事不順了。
先是蕭菱本尊隕落,之后又是南峨山的仙丹事件,再然后,便是他之后的種種遭遇。
一切的一切,都有那個小輩的影子。
一直到昨晚,蕭菱因其自裁,自己準備殺他報仇,誰曾想那小子直接跑路,還在蕭菱的奪舍之身中留下手段。
要不是他反應快,及時讓兩尊游師擋下大部分傷害,只怕當場就要領了盒飯。
這小輩的心機之深,手段之陰,完全是他平生所未見。
爆炸之后,蕭菱唯一的重生希望被滅,蒼狗也同樣受到爆炸沖擊,雖然保住性命,但也受了不輕的傷。
他心中豈能不恨。
明明數日之前,一切都還好好的,他和蕭菱還在憧憬著離開九老洞秘境之后的生活。
可是,轉瞬之間,這一切都沒了。
蕭菱死了,白虎死了,白狐也死了。
一下子,成了孤家寡人,而且還被黑蓮纏上,想要奪舍他的元神。
可惡,可悲,可恨……
一股異常的悲涼感,瞬間涌上心頭,無力和絕望沖刺著他的內心。
甚至,有那么一瞬,他都想放棄抵抗,追隨蕭菱他們一起去了。
“混賬,你敢……”
倏然,蒼狗打了個激靈,精神陡然振奮。
是黑蓮,黑蓮在控制他的情緒,動搖他的心神。
大量的黑色物質,在朝著他的第二元神瘋狂侵入。
它在控制蒼狗的負面情緒,試圖讓他放棄抵抗。
“沒用的。”
黑蓮嘆了口氣,“你意志雖強,但道心已不通明,心靈出現了裂隙,本座拿下你,不過遲早之事……”
“休想。”
蒼狗的修為何等精深,雖然此刻黑蓮占了上風,但想將它吞噬,也是不易。
他就這么耗著,看誰能耗得過誰。
“蒼狗。”
這時候,黑蓮語重心長的勸開了,“咱們就這么耗下去,浪費的是你我的時間,但結局始終不會改變……”
“你好好想想,九老洞再過兩天就要封閉了,絕塵和那小輩,指不定過兩天就離開九老洞了,咱們在這兒耗下去,等洞門一關,你我可都被困此間了……”
“他們把你害得這么慘,難道你想眼睜睜的看著絕塵和那個小輩跑出去瀟灑快活?”
“這洞天大門若是一關,再開可就要一百年以后了,而且,若讓他們出去了,為了阻止你我脫逃,下一個百年,還會不會重開秘境都不一定,峨眉史上封洞最長的一次,可是整整三百多年……”
“蒼狗,你還能活三百年么?”
蠱惑的聲音如同魔音,在蒼狗的耳邊縈繞不絕。
蒼狗此刻,腦子里正在進行著艱難的天人交戰。
是啊,黑蓮說的不錯,他和黑蓮在此地僵持,甭管最終誰奪舍誰,都絕對不是一兩天的時間能分出勝負的。
兩天后,出口會開啟一日,之后便會關閉,他如果在這兒和黑蓮糾纏,勢必會誤了這次離開的機會。
這次機會如果錯過了,也就意味著,他會繼續滯留在這秘境之中。
如果得不到黑蓮的本源,他的壽元即將耗盡,肯定是等不到下一個百年之期了。
而且,接下來的日子,他還會在孤獨中死去。
沒了蕭菱的陪伴,絕塵說不定也溜了,他只能獨自一人在此間等死。
最重要的是,就算他一直和黑蓮耗下去,等到他天人五衰降臨,黑蓮肯定會再次乘虛而入,完全主宰他的肉身。
屆時,他所有的堅持都會成為一個笑話。
“想好了么?”
黑蓮繼續蠱惑,“放棄抵抗,待我吞噬了你的第二元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可以盡情的揮霍我的本源能量,你身上的傷也可以很快恢復,兩天之后,我們一起殺上中峨山,一起離開這里,從此天高海闊,還能有誰困得住你我……”
蒼狗端坐如松,腦子里盡是黑蓮的聲音在回蕩。
到了這個時候,他必須得做出取舍了。
憑他現在的情況,想要鎮壓黑蓮的執念很難,最終恐怕還是會被其奪了第二元神,堅持下去,貌似真的沒有什么意義。
到頭來,損失的只會更多。
如果接納黑蓮,雖然損失了第二元神,但是,他能爭取到時間和力量,至少不會錯過兩天后離開此間的機會。
甚至,還可以殺了絕塵和那個小輩報仇。
“對對對,就是這樣,識時務者為俊杰,蒼狗,我沒看錯你。”
“哈哈哈哈……”
黑蓮張狂的大笑著,黑色蓮臺之上,那一尊半金半黑的元神,金色的半邊,正在被黑色物質迅速的侵占。
金色迅速的消退,顯然,蒼狗已經放棄了抵抗。
既然第二元神守不住,結局已經注定,倒不如趁早斷舍離,保留有生力量,全力守住本尊元神,將來未必沒有翻身的機會。
西峨山。
山林之中,陳陽像是一條泥鰍一樣,忽而沉入地面,忽而又從山林的某一個角落鉆出。
林子里塵土飛揚,陳陽玩的不亦樂乎。
這土行之術,的確精妙。
靠著神農白菜中的土屬性真元支撐,陳陽氣海之中已經儲存了很可觀的土屬性能量。
經過《玄武心經》的凝練,這些能量已經相當精粹。
土屬性能量多了,也精粹了,在使用土行之術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更得心應手了。
土壤的軟化程度,比之第一次施展土行術,已經是要軟上了很多,地下行走的阻力也小了很多。
幾個小時的練習下來,速度方面,雖然比不上陸地上奔跑,但也能比得上快走了。
雖然消耗挺大,但神農白菜中的能量,足夠他揮霍。
以后加強練習,繼續提升土屬性能量的精純度,將能量的外放范圍增大,土行速度肯定還會有不小的提升。
“噗!”
一棵柏樹的腳下,陳陽從土壤中鉆了出來。
抖了抖身上的灰,收斂了外放的真氣。
對于這門土行術,他現在很是滿意。
雖然土遁的速度不快,但遲早能提上來,現在,這門術法已經算是入了門。
土遁之術,一般只有兩個用途,逃跑和偷襲。
逃跑自然不用說,如果被人追殺,只需往地下一鉆,除非對方也有同樣的手段,否則也只能望洋興嘆,徒呼奈何。
至于偷襲,與人對戰的時候,突然從地下殺出,那可是相當隱蔽的。
如果再搭配上陳陽的月影術,完全收斂氣息,簡直就是神不知,鬼不覺。
陳陽花了幾個小時的時間,就是在反復聯系土遁術和月影術的配合。
這兩套術法,簡直就是天生為彼此而生。
以陳陽一心二用的本事,同時運轉這兩門術法,完全不是問題。
簡直就是居家旅行,殺人越貨的最佳手段。
站在樹下,陳陽甚至覺得,如果昨天自己學會了土遁術,以及土遁術和月影術的配合,在面對蒼狗的時候,應該就不會那么被動,甚至,直接拿下蒼狗都不會是太大的問題。
從系統空間中取出手表看了看,時間已經到了中午了。
他來到林子邊的溪流中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把臉上的胡須也剃了一下。
拿出圓光鏡照了照,光滑的銅鏡鏡面上照出他的臉。
皮膚略顯滄桑了一些,不過,自我感覺,還是挺有幾分帥氣的。
這時候,鏡面之上,金剛神咒的咒文忽的亮了一下,但隨即又暗了下去,斂入鏡面。
“呵,按捺不住了么?”
陳陽嗤然一笑,知道是石象升在里面掙扎,許是想掙脫封禁。
不過,這可是金剛神咒,又豈是石象升那區區元神之體能夠輕易破開的呢?
“省點力氣吧,等著我修成擒龍手,到時候抓你出來。”
陳陽的嘴角彎起一絲弧度,也不管他能不能聽到。
這個姓石的,怕是已經慌了吧。
正準備將鏡子收起,手中銅鏡卻又隱約溫熱,鏡面之上緩慢浮現出兩個血色的繁體字。
“談談!”
繁體陳陽還是認識的。
不用問,這字肯定是石象升顯化出來的,他的元神無法逃脫銅鏡的束縛,只能用這種方法和陳陽交流。
陳陽眉毛挑了挑,“談什么?”
話音落下,鏡面上的紅字消散,繼而又是一個個新的字浮現出來。
“你想要什么?”
依舊是繁體,這個石象升,字寫得還算是蠻好的。
“我要什么?”
陳陽笑了笑,“當然是要你的命。”
這一回答,顯然出乎了石象升的意料。
鏡面上的字消失后,留白了好一陣。
“你我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一切因果只因那株優曇婆羅花而已,何必將事情做絕……”
“你若放我離開,我必不計較之前之事,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呵。”
看著鏡面上浮現出的長篇大論,陳陽哂然一笑,“你以為我殺你,是因為優曇婆羅花?”
“不然呢?”
三個字隨即浮現。
陳陽先前自己說的為了優曇婆羅花,石象升又豈會記錯?
除了優曇婆羅花的因果,他可不認為自己還和這青年能有什么交集。
陳陽搖了搖頭,“非也,非也,優曇婆羅花的因果,只是其一,單單如此,我豈會冒那么大的風險殺你?要怪只能怪,你長了一張我仇人的臉。”
銅鏡中的石象升明顯被陳陽的話給整懵了。
長了一張仇人的臉?這算什么理由?
“何意?”
兩個字隨即浮現在鏡面上。
“字面意思。”
陳陽聳了聳肩,左右無事,便也好讓他死個明白,“我有一個大仇人,名叫丁煥春……”
小溪邊,陳陽將因果前后講來。
也不知道石象升聽到這話,會是什么樣的心情,應該會很崩潰吧。
這小輩襲殺自己的主要原因,居然是因為自己和他的一個仇人長得很像。
這特么叫什么道理?
長得像也是一種罪過,完完全全的無妄之災。
“老夫滯留九老洞天一百多年,你那仇人不過區區不到百歲,怎么可能是我……”
很快,鏡面上紅字浮現,石象升表達了不滿。
“我也沒說是你。”
陳陽搖了搖頭,“按照年齡來算,你大概應該是他的爺爺輩,但你不姓丁,所以,有可能是他的外公,亦或者,其他族親,反正,你們長得這么像,不可能沒有血緣關系……”
鏡面上的紅字消失,很快又有文字浮現。
“我乃石家后人,父母早亡,親族盡絕,平天宗雖留有我石家一脈嫡系,但所謂嫡系,也只余我一人,我之一生,并未娶妻,怎么可能會有什么后人?”
陳陽看到圓光鏡上浮現出的內容,倒是稍微怔了一下。
從田伯農等人口中,陳陽知道這個石象升,不僅是平天宗獸堂的長老,更是曾經威風一時的平天教石尊主的后人。
當年石尊主敗走嬈疆,其后人親族被全滅,倒也不是沒可能。
但如石象升所說,他沒有父母親族,也沒有娶妻沒有后人,妥妥孤家寡人一個,那丁煥春是怎么來的?
憑什么這兩人長了幾乎同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