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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1 混元陰陽虛實互化正反和生晦明幻真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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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敞聞言感覺天都塌了。

  他苦苦勸道,“千戶,變法沒有那么簡單的。”

  “一個御史團遇襲案,也絕對不會讓朝廷下定決心在山東大換血。相反的,越是這種情況不明的時候,朝廷越需要山東的穩定。”

  “如果連第一道壁障都不能擊破,還談什么其他?”

  裴元正想要對王敞說后續的計劃,這時聽人說畢真也到了。

  裴元道,“正好,畢真來了。他是山東鎮守太監,能不能成,讓他也聽一聽。”

  畢真一來,見王敞也在,笑著對他說道,“這兩天不好受吧?”

  王敞知道畢真的意思,苦笑點頭。

  畢真又看向裴元,有些高興又有些埋怨的說道,“千戶要做大事,不用考慮咱家。咱家是宮里的人,出了什么亂子,也沒人敢尋我的不是。”

  “我從山東一走,反倒是有些顯眼了。”

  面對小弟們紛紛懷疑自己是幕后黑手的事情,裴元有些生氣,索性反問道,“你就這么確定山東的事情是我做的?”

  畢真嘿嘿笑了笑。

  算了算了,裴元也不糾結了,對畢真提醒道,“后面事情還大著呢,而且涉及到藩王,你我意氣相投,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讓你冒險。”

  裴元把王敞叫走是出于回護,把畢真叫走確實就是刻意施恩。

  因為畢真是個特別知恩圖報的太監。

  之前的時候,畢真之所以能義無反顧的站在裴元這邊,就是因為裴元殺了張永,把張永的人頭送給了他,替他報了劉瑾的仇。

  雖然那時候畢真說過以后命就是裴元的,但是這中間終究隔了一層。

  裴元只要有機會,還是要對畢真好好拉攏一番。

  畢真這個鎮守太監看著地位超然,但是在遇到一種情況的時候,會一下子把他拽進泥坑里。

  那就是,事涉藩王。

  藩王是朱家人,是這些太監的主人家。

  地方上只要藩王出了事情,第一負責人就是這些鎮守太監,畢真必須得第一時間趕去處理。

  但是,以奴仆的身份處理主人家的事務,一旦有什么差池,很可能就會遭到反噬。

  前兩年楊一清發動對劉瑾總攻的時候,挑起此事的引子,不就是安化王朱寘鐇以劉瑾徹查軍屯導致兵變為理由,發動的叛亂嗎?

  以藩王的名頭開團,可太好使了。

  一聽到可能涉及藩王,畢真也不嘻嘻了,臉色詫異的問道,“藩王?”

  旁邊的王敞本就憂慮,聽到后續計劃還牽連到藩王也越發不能淡定。

  裴元清了清嗓子,正想告訴二人自己下一步的計劃。

  王敞見狀迅速的趁著裴元技能前搖,對畢真說道,“他想變法。”

  短短的四個字,讓畢真從不嘻嘻變成了驚恐的狀態。

  裴元扭頭看向王敞,腦海中冒出一個問號。

  不是,你?

  還不等裴元指責王敞,畢真就慌忙道,“使不得啊,千戶!自古以來,變法者罕有能善終的,咱們何必去招惹這個晦氣?”

  “那劉瑾當初替陛下變法,你看落了什么好下場?”

  見裴元神色不動,畢真又再次苦心勸說道,“如今千戶羽翼未豐,就算想要有所建樹,也該徐徐圖之,謀定而動啊。”

  裴元的神色動了。

  這倒不是裴元被畢真勸住了,而是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自己當初勸說韓千戶不摻和大明寶鈔的時候,對她談的是讓大明再次偉大的理想,但是這樣的理想,對畢真這樣的人顯然是說不通的。

  所以裴元為畢真準備的說辭,是利益。

  剛才畢真提到自己羽翼未豐,裴元也是有所觸動。

  那么,適用于畢真的利益,是不是也適用于其他人呢?

  或許自己可以把更多的人綁上船,玩的更大一點。

  裴元的思緒進行的很快,立刻轉換了思路,對畢真說道,“算了算了,既然你反對我變法,那我就不變法了。”

  看到裴元這么聽勸,一向忠心耿耿的王敞有些被裴元傷到了。

  饒是以他平素的不爭不搶,這會兒也有些心塞,他甚至想大聲質問一句,“怎么就不能變法了?”

  “給我變!”

  畢真卻不覺裴元是那么容易動搖的人,等著裴元后續的表態。

  裴元看了一圈,瞧了瞧剛才聽見變法,就躲去一旁的蕭韺一眼,說道,“你也過來。”

  蕭韺有些不太想動,但見三人都在看著自己,只得不情不愿的往這挪了挪。

  裴元見人都湊過來了,喚他們一起去了院中的石桌上坐下。

  隨后又讓人取了一壺酒來,又把手下都打發的遠遠的。

  三人瞧著裴元,都有些弄不清楚裴元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要說喝酒,偏又沒要杯子。

  裴元將那酒壺拿起,在石桌上倒了一點酒,隨后用手指蘸著酒水,在石桌上畫出了一個道家的陰陽魚。

  三人互相望望,更是懵逼。

  就聽裴元對他們說道,“就在剛才,本千戶聽了你們三個所言,忽然心有所感,將自己的計劃徹底整合了起來。”

  “我將之稱為‘混元陰陽虛實互化正反和生晦明幻真策’,此策一出,安天下不難。”

  三人的目光在桌上的酒水圖案上看了看,又看了看裴元,都抄起了手。

  裴元也不理會三人那看瘋子的目光。

  整理著自己的思路。

  “本千戶打算把自己謀劃拆為兩個,一虛一實,又虛又實。”

  裴元看了畢真一眼,對他說道,“你剛才來得晚,可能還不知道什么是一條鞭法。剛才我已經給王公說過了,就讓王公給你說說,我也瞧瞧他理解的是不是這么回事。”

  王敞雖然反對裴元變法的主張,但這種安排,卻也無法拒絕。

  于是只能和畢真大致說了,王瓊正在完善的一條鞭法大致是什么意思。

  畢真聽王敞說完,立刻就對裴元直言不諱道,“千戶,王瓊此法只怕有些異想天開了,他一個清貴朝官,不曾在地方任職,哪懂什么實務。”

  “千戶可知道,百姓們繳納的田賦,為何往往數倍于應繳的數額?”

  “那是因為征稅的胥吏可以用沿途運輸的運費、損耗,糧食的籽粒飽滿度、水分等多種緣由,加倍從百姓手中征繳賦稅。”

  “以山東為例,按照朝廷的征繳,民田每畝稅收要交糧三升三合五勺。但是在實際征繳中,這個數字往往會達到一斗以上,甚至接近兩斗。”

  “可百姓的收成呢?就算上好的田地,尋常耕作一季也收不到一石。夏麥秋粟,辛勞一年,也收不到兩石。”

  “那千戶想過沒有,一旦將賦稅額全部折算為錢幣,代替糧食布匹,那么分食那數倍利益的人,又如何肯甘心?”

  裴元有些訝異,“畢公公怎么對地方實務如此嫻熟。”

  畢真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坦然道,“不然你以為別人孝敬我的那些錢是哪來的?”

  裴元懂了,怪不得這家伙如此了解。

  原來他也是從中食利的人之一。

  畢真向來貪財,他對自己的財富怎么來的,當然就很清楚。

  畢真繼續道,“不談這些利益受損的人,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問題。百姓們不經商,手中有糧無錢,若是想要用錢幣收稅。百姓們為了應對稅吏催逼,就必須被迫在糧食收獲的時候,低價將糧食賣給商人。”

  “等到來年青黃不接,若是家里遇到什么變故,又得在糧食昂貴的時候,再把糧食買回來。”

  “如此一來一回,商人還要從中狠狠賺上一筆,哪怕不經歷官吏的盤剝,百姓就被扒掉了一層皮。等到官吏們再來盤剝時,刮掉的就是血肉了。咱家雖然還不知道,用錢幣繳納后他們怎么刮,但肯定會有。”

  裴元有些明白了,剛才王敞只給畢真說了一條鞭法那種以貨幣代替實物繳稅的思路,并沒有細講下去,更是還沒提到大明寶鈔。

  畢真還以為是要以銅錢和白銀來作為這個替代物。

  事實上,這也是歷史上張居正一條鞭法采用的手段。

  那時候,利用絲綢瓷器等優質商品賺到大量白銀的商人們,在沾沾自喜之余,也有些疑惑。

  怎么這白銀……,根本就賺不完呢?

  不管他們怎么樣的窮盡竭力的出售商品,白銀仍舊一船一船的運到大明。

  商人們看著手里的白銀,幾乎要懷疑人生了。

  這他媽要怎么花啊。

  眼看白銀的價值在慢慢下滑,甚至隨時可能暴跌,這時候一個幾十年前被桂萼提出的“一條鞭法”的方案,進入了他們視野。

  既然商業的流動性,不能支撐白銀的價值了,還可以收割辛苦操持農業的百姓啊。

  苦一苦農民,白銀不能跌……

  于是那一船船運來大明的白銀,割在了很多一輩子都沒見過大海的農民身上。

  想到前世的歷史,裴元深吸了一口氣。

  這也是他為何一定要抓住這次寶鈔反彈機會的原因。

  能不能利用這個寶鈔救贖的最后良機,把向末路狂奔的大明倒回正軌,就看他的“混元陰陽虛實互化正反和生晦明幻真策”能不能成功了。

  裴元見各方的信息差不多同步了,這才對畢真說道,“剛才王公和你說了一條鞭法的事情,只是他沒給你提另一件事,那就是,一條鞭法要錨定的錢幣,不是白銀和銅錢,而是大明寶鈔。”

  畢真聞言一愕,“大明寶鈔?”

  裴元斬釘截鐵道,“不錯,就是大明寶鈔。”

  “你剛才提到官吏會在錢上做手段,趁機魚肉百姓。他們利用的,其中一條無非就是糧食收獲的時候,糧多錢少,百姓又急于繳稅,物以稀為貴,官紳趁機可以向百姓壓價購糧,盤剝百姓。”

  “但是大明寶鈔不同,大明寶鈔由朝廷頒發,不存在短缺的問題。可以用固定的價格比例,向百姓提供寶鈔的兌換,完全避免了官紳商人利用銀錢不足,壓榨百姓的局面。”

  “他們盤剝百姓的另一個法子,就是利用白銀和銅錢的成色優劣不同,從錢幣價值上要求百姓額外支付。可是寶鈔乃是戶部印刷,價值取決于上面的數字,沒有成色優劣之分。”

  “還有一個盤剝百姓的法子,就是以白銀熔鑄為借口,向百姓征收火耗。但寶鈔規制相同,運輸便易,也根本沒有火耗之憂。”

  “如果以大明寶鈔繳納田稅,百姓要繳納的數目清晰,計算簡便。朝廷供應的寶鈔也充足,可以用固定明確的價格收購糧食。官吏幾乎沒有額外加征的空當,鄉紳和百姓的能保留的財富倍增。豈不是一個極好的法子?”

  畢真聽了,連連搖頭,“這不可能!這不是能不能堵住漏洞的問題。朝廷治理地方,靠的可不只是那一兩個地方官,還需要大量的吏員。養活這些吏員的錢,都是從這些額外食利中分配的。沒有錢養這些吏員,天下就要亂了。”

  知道的稍多一些的王敞聽著倒是若有所思了,若是按照裴元的三層權力理論,用一條鞭法綁定大明寶鈔的措施,豈不就是達成了鄉紳和百姓得利這一條?

  如果這個目標能實現,那接下來,該如何解決龐大的吏的問題呢?

  王敞正想著,裴元果然也提到了這一點。

  他在石桌上,用酒水畫了一個三角形,隨后對眾人道,“朝廷征收的賦稅,真正能利用上的,連一小半都不到,大部分都被地方截留。”

  裴元說著,用手在三角形上畫了一條橫線,分出來上下兩部分。

  上部分面積很小,下部分面積廣大。

  裴元指了指兩處,示意這是朝廷和地方。

  接著裴元向三人問道,“你們覺得,這些應該怎么分才合適?”

  三人聞言都沒說話,朝廷能拿多少,那可是地方說了算的。

  地方給你的,才是你的。

  地方沒給你的,根本就不在賬上,你要怎么分?

  哪怕地方上吃的盆滿缽滿,只要報個災荒,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截留應該給朝廷的賦稅。至于他們自己弄到手的,根本就沒個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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