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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七十五章 振翅(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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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撒拉遜人的主使,法尤姆的埃米爾踏進帳篷的時候,他看到的是一把靜靜矗立在帳篷正中,但空著的王座,還有立在王座右側的埃德薩伯爵。

  他頓時覺得受到了羞辱。

  “我們是來談判的,不是來求和的,基督徒,你們并未戰勝我們,我們也遠遠沒有到了失敗的地步。我是為了那些珍貴的生命而來,無論是你們的騎士還是我們的戰士,而你們似乎并不在乎——若是你們執意如此,那我只能認為你們并無談判的誠意,只是想羞辱我們。

  我會接下這份羞辱,并且在之后的戰斗中還給你們,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

  “稍安勿躁,大人。”塞薩爾平靜的說道:“正所謂,王對王,臣對臣,能夠讓亞拉薩路國王坐在談判桌對面的只有你們的蘇丹薩拉丁。

  薩拉丁在哪里?

  若是他來到這里,我們的國王必然會如同對待一個年長的兄弟般殷勤的迎接他,款待他,與他面對面的說話,而你只是一個埃米爾,你沒有這個資格——你也應當聽說過我的名字,我站在這里已經是亞拉薩路國王所能拿出的最大的誠意。”

  不然的話,你面對的就是亞比該了。

  當然,后半句話,塞薩爾并沒有說出來,他站在那里不怒,不笑,身上那件紫色的絲袍更是刺得埃米爾眼睛發疼。

  在撒拉遜人中,紫袍并不具有特別的意義,對十字軍來說也并不那么叫人忌憚。但這件長袍有著異乎尋常的華麗——深紫色的絲綢上鑲嵌著金色的織帶和白色的珍珠。

  今天塞薩爾更是難得的戴上了他的埃德薩伯爵冠。

  這頂王冠是鮑德溫給他重新打造的,原先的那頂早已不知去向,同樣的,他束著金腰帶,掛著鑲嵌了寶石的匕首和長劍,而在金子、寶石和絲綢之下是鍍了銀的鏈甲,他站在那里,儼然是一個年輕的君王。

  法尤姆的埃米爾卻只覺得分外屈辱,基督徒們將談判的使者打扮的如此莊重華美,當然不只是為了炫耀——與撒拉遜人打了長久交道的十字軍們也當然有聽說過在撒拉遜人中通行的一條法律。

  他們的先知曾經規定過,他們的男性不該身著絲綢,因此在撒拉遜人中,除了一些虛榮的人會在大袍里面穿著絲綢的內衣,或者是鑲嵌一兩條不引人注意的絲綢花邊外,無人敢于違背這條法律。

  但這條法律有一個例外,也是明文寫在他們的經書里的——當一位哈里發、蘇丹或者是埃米爾去面見被自己擊敗的敵人時,就可以身穿絲袍,甚至可以打扮得無比奢靡來展現一個勝者應有的姿態。

  現在呈現在埃米爾面前的,雖然是一幅難得的美景,但他每看一眼都覺得像是被毒針刺痛了自己的心,但他真的可以如他所聲稱的那樣拒絕這次談判,然后轉身回到他的營帳里去嗎?

  當然不可能,他身邊的那些人也不會允許他這么做。

  在薩拉丁倒下的時候,他們還在歡喜雀躍,振奮不已,畢竟他們的人數幾乎是十字軍的兩倍,又在地形下占據了絕對的優勢,而十字軍那一方又有阿馬里克一世的兩次大敗,他們覺得這場勝利應該來得輕而易舉,又有著薩拉丁的承諾在前,他們就像是一群追逐著蜂蜜般的野熊一般盲目地沖進了戰場——結果無需多說。

  他們敗了,雖然還未全敗,但在每一場會議中,他們都在互相指責,競相推諉,并且竭力為自己的部落和城市爭奪更多的利益。雖然沒有了大馬士革,但別忘記——還有輜重,糧草和奴隸呢。

  這些都是薩拉丁極盡以一個尼羅河三角洲之力而聚斂起來的,對于他們來說也算是一筆財富。

  但如果繼續與基督徒打下去的話,他們的戰士會死去,這些珍貴的布匹和糧食也會被迅速的消耗殆盡——有些部落已經提出,應當分給他們一份兒輜重,好讓他們回去了,他們拒絕參加這場沒有結果的戰爭,畢竟他們若是拿不下大馬士革,所有的承諾只不過是空中樓閣。

  “我們可以為你們讓開通往大馬士革的道路,但我們必須得到回報。”

  “得到回報?”塞薩爾甚至想要發笑:“不太對吧,大人,難道不是你們給我們金子來為自己贖身嗎?”

  “我們的戰士依然如同山林中的鳥雀一般多。”

  “可惜它們的巢穴也同樣密集——鳥兒只會為了自己的巢和幼鳥與鷹隼抗爭,它們不懂得什么叫做信仰,那東西潤不了干渴的喉嚨,也抵御不了冬夜的寒冷,更無法填滿空蕩的嗦囊。”

  法尤姆的面孔顯而易見的灰白起來,但又帶著一絲憤怒的緋紅,那他隨即又鎮定了下來,“但你們所來是為何不就是為了大馬士革嗎?如果你們繼續與我們糾纏,我們固然得不到什么好處,你們也同樣會面對一筆巨大的債務。

  我知道,每次遠征你們都需要向以撒人借錢,一大筆錢,你們還要向你們的平民加稅,往往好幾年都緩不過氣來。

  我們現在等于將大馬士革送給了你們,你們現在付出的不過是九牛一毛,相比起得到大馬士革后的豐厚收益……”

  “您說送……?”塞薩爾遲疑地問道。

  法尤姆的埃米爾面紅耳赤,“不是我們的,難道是你們的嗎?基督徒!”

  “即將是了。”塞薩爾回答說。

  這個回答讓埃米爾勃然大怒,他面孔脹紅,緊握雙拳猛地跳了起來,自上而下的怒視著這個口出妄言的年輕人,對方是那樣的年幼,他最小的一個孫子也不過這樣大。

  可在此時,他卻代表著亞拉薩路國王,作為談判的主使與他平起平坐,不,應該說他甚至還隱約凌駕于撒拉遜人之上。

  而他確實有這個資格。

  “如果我們還有薩拉丁!”埃米爾失聲吼道,但隨后他便看到那個基督徒騎士驚訝地挑起了一側的眉毛,他頓時就像是被人抽了一耳光——就算那個表情是譏諷,是輕慢,他都不會這么……絕望。

  “對呀,如果你們還有薩拉丁,你們的薩拉丁呢?”這是塞薩爾第二次提出了這個問題。

  埃米爾頓時張口結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不是陰謀的參與者和策劃者,但他也確實做到了兩不相幫。他們鄙視這個庫爾德人,他曾經受了贊吉的恩惠(這里他們倒不提贊吉在遭遇生死之災的時候,是阿尤布家族接納和救助了他),而他卻在蘇丹努爾丁給予了他極大的權利和軍隊后,悍然背叛了努爾丁。

  不僅如此,他還鳩占鵲巢,殺死了他們的哈里發阿蒂德,并且竊居了蘇丹之位,即便他從來不用蘇丹自謂,但那又有什么意義?

  薩拉丁在文書上和自稱時所使用的勝利者頭銜,反而像是對他們的一種嘲諷。

  他還會安慰自己說,如果薩拉丁連這種陰謀都躲不過去的話,就說明他并不是真主所屬意的那個君王。

  他甚至曾經幻想過,若是他能夠成為蘇丹……但事實已經證明了,他們只是一群無用的廢物,沒有了薩拉丁,他們就是一群相互拉拽的螃蟹,沒有哪個人能有薩拉丁那樣的毅力和才能將他們重新捏合在一起并且淬煉成一柄鋒利的彎刀。

  塞薩爾一直沒有移開視線。

  他緊盯著撒拉遜人的使者,看著他從憤怒驟然轉為頹然。

  塞薩爾見過薩拉丁,甚至和他相處過一段時間,無論從哪方面來說,他都覺得薩拉丁是他見過最可信的,也是最值得傾慕的一個王者。

  鮑德溫還有些稚嫩,曾經的阿馬里克一世……塞薩爾不可能不知道他曾經對自己做過的那些事情,只是為了鮑德溫以及阿馬里克一世最初搭救了他的恩情,他將這些東西全都忽略掉了,但他確實還記得。

  而薩拉丁在面對著一個可怕的敵人時,卻因為顧惜他的才華,而數次選擇了寬容。

  即便只是與薩拉丁在大馬士革短暫地共處過一段時間,但塞薩爾聽到了不少有關于他的事情,除了他的仁慈、睿智與勇武之外,也有一些不和諧的聲音。他相信這些聲音并不單單只在基督徒中流傳,與塞薩爾或是鮑德溫的敵人那樣,薩拉丁的敵人也會惡意地將寬仁扭曲成怯懦。

  現在看來,薩拉丁所面對的困難也并不比他們少,而他們很有可能在無意中做了一次薩拉丁的推手,他微笑起來,但沒有多少憤懣之意——即便對那些鼠目寸光的撒拉遜人。

  正是因為有了這些人的存在,他和鮑德溫才有稍許喘息之機。

  薩拉丁將會是他們未來遇到的最可怕的敵人,而且未必是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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