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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七十三章 振翅(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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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衛身后的槳手齊聲應是,但他們已經竭盡全力。

  這種時候,哪怕一剎那也會變得如同一百年那樣的漫長,大衛覺得自己已經死去了,地獄,只有地獄才有這樣的景象,他們面前是如同傾倒的山,崩裂的海那樣多的魔鬼,天空中砸下硫磺與火炭的暴雨。

  它們落入水中,便讓水也跟著沸騰起來,而他們的鼻尖嗅到的全都是硝煙、金屬、硫磺以及皮肉燒灼的氣味,聽見的全都是人類的哀鳴與吼叫。

  大衛有點明白自己的父親了,雷蒙也必然曾參與過這樣的戰役,才會極力請求大衛不要輕身涉險——但此時大衛已經顧不了,他恨不得跳下水去,用自己的力量拉著這艘船前進。

  而更令人擔憂的是,除了人類的叫喊之外,他還聽得見了馬兒的嘶鳴,他不由得擔憂起船后的戰馬會不會因為受傷或是驚慌而失去沖鋒的勇氣,他幾乎忍不住要轉過頭去看一看自己的戰馬時,只聽一聲雷霆般的爆響,接踵而來的是咯拉拉的奇怪響聲,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徑直撞在了盾牌上。

  他們終于抵達了淺灘,敵人們正朝他們飛奔而來。

  “主啊,保佑我!圣腓力,請給予我和您同等的偉力!”大衛高喊了一聲他所感望的圣人的名字,然后反轉劍柄,用它撬起將盾牌固定在船板上的木釘,把盾牌拔了出來。

  他舉著盾牌毫無畏懼的徑直向前,迎向那些面目猙獰的魔鬼——他一舉盾牌,飛拍過去,便將一個撒拉遜人砸得面孔塌陷,踉蹌后退,隨即便仰面倒了下去。

  在這種混戰中沒人注意到他,隨即便有無數雙腳踩在了他的身體上,他原先可能還能活,現在肯定毫無生機,而大衛幾乎沒有一時停頓,他隨即便一側盾牌擋住了來自于左側的一柄錘子,又反手一刀,將一個突厥人開了膛,隨后他徑直用肩膀撞向被突厥人擋住了視線的一個撒拉遜貴族,若是一個凡人,對方肯定會頓時筋斷骨折。

  但這個貴族同樣也受過先知的啟示,受了這么一次重擊,他不但沒有脆弱的倒下,反而激起了心中的兇性。

  他拔出彎刀,躍上半空,大衛所得到的是無窮的力量,猶如山岳一般,而這個撒拉遜貴族得到的就是如同鳥兒或者猴子那樣的敏捷,他的動作快到幾乎能夠在人類的視野中留下殘影,換做一個動作,略微緩慢,反應稍稍遲鈍的騎士可能早已被他斬斷了手臂或者是脖頸。

  大衛的扈從,已經趕了上來,他有著一雙好眼睛,立即舉起弓弩,向糾纏著他主人的魔鬼射了一箭。

  而這一箭擦過了那個撒拉遜貴族的大腿,讓他流暢的動作如同一首被打斷的曲子一般變得雜亂不堪,大衛看也沒看他,橫過手中的寬劍,一劍抽打在他的面頰上,隨著敵人的速度一起消失的還有他的半塊頭骨。

  而此時,大衛的身邊已經出現了一片小小的白地,騎士朝地上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

  “這群膽小鬼!”雖然說異教徒也有畏縮的權力,但無論何時,一個英雄必然受到人們敬仰,一個小丑也必然會受到人們的嘲笑。

  大衛站在原地,暴喝了一聲,這一聲暴喝,就如同一聲發生在人們耳蝸中的劇烈爆炸,所有的人甚至都為此恍惚不定——這不是人類能夠發出來的聲音——他將戰場上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了這里。

  而后他舉起了手中的盾牌,上面的紅底金邊十字(的黎波里的標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我乃的黎波里伯爵之子,梅爾辛的大衛,向我靠攏,向我靠攏!”

  他的盾牌猶如一面突然在敵人的領地上立起的旗幟,每個騎士都在下意識的朝他移動。同時,他們精神振奮,已經不復最初的恐懼與躊躇,他們拼命的向大衛靠近,而后與他聚集成了一股叫人不敢小覷的力量。

  大衛略微掃了一眼,就已經找到了撒拉遜人攻勢的脆弱之處。正是那些被換了兩批奴隸,才終于建造好的木墻上面,上面尤帶著那個被殺死的奴隸噴濺上去的血跡,他率領著騎士沖向那里,看似嚴密的防線居然真的被他撕開了一條縫隙,哪怕這條縫隙很小。

  在那里駐守的埃米爾或者是法塔赫,顯然也并不愿意為了所謂大業而折損自己的軍隊,他開始向周圍的同伴們求援,但在沒有得到多少人的回應后,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撤退。

  他知道那些同僚們會用沒有蘇丹的旨意來搪塞他,但蘇丹早已將權力交了出來,他們也已經商定各自履行自己的義務,不過現在看起來那純粹就是一些不可靠的承諾。

  他的行為當然了引起了一片辱罵,那些原本想要袖手旁觀的將領不得不派出自己的軍隊,大衛一時受到了極其沉重的壓力,萬幸的是,他也已經為后來者開辟出了一條近似于空白的道路,而在敵人尚未來得及亡羊補牢之前,后來的騎士已經沖到了他們面前。

  而等到大衛砍倒最后一個沖到他面前的撒拉遜人,環視周圍才驚訝的發覺,自己的力量尚未枯竭,或者說他像是一鍋被放上篝火的涼水,直到現在才終于真正的沸騰起來。

  “還能沖鋒嗎?”

  他問道,“能!”騎士們齊聲喊道,不過也有幾個人留了下來,籠罩在他們身上的白光已顯得十分暗淡,看得出他們得到的眷顧并不多,大衛并沒有露出鄙夷的神色,而是向他們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從塞薩爾身上,他學到了很多東西,其中一條就是不要以自己的標準去衡量其他人。

  他在這些騎士面前,固然是毋庸置疑的英雄,但站在塞薩爾面前,他又算得了什么呢?當塞薩爾緊隨著鮑德溫,一起在戰場上廝殺的時候,他還在圣十字堡和他父親的城堡里,乖乖的做一個好孩子呢。

  但無論是在宴會上,在比武大會上,或者是在沙場上,塞薩爾從未因此而鄙夷過他,他甚至曾經勸說過鮑德溫,不要那么固執,他和鮑德溫原本就是特殊的。

  畏懼疾病,畏懼死亡,乃是人之常情,何況那時候他們還是一群孩子。

  “我是否已經長大了一些呢?”大衛自問,隨即他抬眼望去,看到自己的扈從已經牽來了他的戰馬,他渾身血污,眼中卻仿佛有著星光。

  對于騎士們來說,最為擅長的作戰方式,當然還是策馬馳騁,用手中的長矛刺穿,或者是挑飛敵人,而且最妙的是,這片淺灘既沒有布滿苔蘚和淤泥,也不曾堆滿了堅硬的圓滑卵石,是最適合馬兒奔跑的沙地。

  大衛一躍上馬,接過了扈從遞來的長矛,估測了一下自己與那些撒拉遜人的二層防線之間的距離——大約有三百尺,足夠了。那些撒拉遜人看著基督徒的騎士向他們疾馳而來,凌厲的矛尖已經被放下,末端閃爍著攝人心魄的寒芒,他們卻沒有多少恐懼之色。

  他們匍匐在拒馬之后,眼睛緊盯著那些抬起而又落下的馬蹄,地面的震動不斷的傳來,震得他們胸腔發疼,但他們的臉上卻帶著詭異的微笑,仿佛正在等待什么。

  三百尺的距離,對于戰馬來說,只是一剎那的事情,仿佛只是眼睛一睜一閉,一閉一睜間,馬便已經來到了他們面前。

  但出乎這些撒拉遜人意料的是,大衛卻將長矛下放,而不是平舉,他并沒有讓坐騎飛躍拒馬,而是一下子挑起了他面前的木樁,他所用的力氣之大,甚至讓他的戰馬都將四蹄深深地陷入沙土。

  木樁飛去,砸向了后方的撒拉遜人,頓時引起了一陣鬼哭狼嚎。而在他做出這些舉動之前,埋伏在拒馬后的那些撒拉遜人已經依照原先計劃的那樣跳起來,并且后退。

  在他們身下的根本不是堅實的土地,而是堆滿了荊棘的壕溝,這些壕溝挖的并不深也不寬,但若是騎士們縱馬越過拒馬落在這里的話,那么他們馬蹄踐踏的就不是別人的血肉之軀,而是這些一受力就會塌陷下去的荊棘。

  他們的戰馬會哀鳴著,折斷腿,摔進壕溝里,而他們的敵人必然會一擁而上,將落下馬暫時無力起身的騎士們殺死。

  與鮑德溫和塞薩爾那樣,大衛身邊跟隨的也是他最信任的騎士們,他們看到大衛這樣做就毫不猶豫的跟隨了他,只有兩三個騎士,因為沒能反應過來,要么撞在了拒馬上,要么縱馬躍起,卻落入了撒拉遜人的陷阱之中。

  但多數騎士并沒有將馬速提到最高——騎士們在并肩沖鋒的時候,必然會保持速度一致,所以他們在挑飛了拒馬后,居然還能一提韁繩叫馬兒飛躍起來,馬兒不但越過了壕溝,還重重地踏在了那些沒有來得及跑開的撒拉遜人身上,他們要么當即就沒了命,要么就是受了重傷,一千幾百磅的重量裹挾著速度帶來的加成撞擊在脆弱的人類軀體所產生的結果,誰都想得到。

  防守這條防線的將領感到了一陣失望,但他并沒有退縮,或許他是個埃米爾,不是法塔赫的關系,他麾下的士兵來自于他的權力,而非他的部落,他一邊高聲督促著他的士兵們出戰,自己則對上了大衛。

  “他們只有這些人,”他大聲喊道,“他們已經累了,倦了,根本就不堪一擊,別被他們騙了!”

  而他自己也確實身先士卒,策馬上前與大衛交戰,但大衛在第三個來回后就一刀斬落了他的頭顱。

  隨著埃米爾的頭顱落地,大衛身邊的騎士都發出了一陣歡呼聲,但只有大衛知道,他確實已是強弩之末,一個普通的騎士只能維持大約一刻鐘的全力奔馳或者是戰斗,而一個得到過賜福的騎士,卻可以連續幾小時作戰。

  大衛得到的恩惠不能說少,但問題是,他所面對的敵人多得無法計數,猶如浪潮一般無休無止。

  此時,橫跨約旦河的浮橋已經建成,十字軍們開始過河。

  但更早的時候,在陣地已經確定,無論是十字軍還是撒拉遜人都無法做出改變的時候,另外一支軍隊已經乘著微亮的天光,出發了。

  在聽說埃德薩伯爵塞薩爾已經依照國王的旨意,在他們的上游建造起一座橋梁的時候,將領們甚至以為國王發了瘋,但此時,貝里昂伯爵也站了出來,向天主發誓,他確實看到了那么一座橋,它比現在約旦河上架建起來的浮橋更寬闊,也更堅固,那是可以容納十二個騎士同時并行的木橋。

  而當烈日當空的時候,他們終于看到了那座在陽光下散發著白光的橋。這當然不是天使或者是上帝所降下的光輝,而只是被剝去了樹皮的白色樹心反射著陽光。

  而這些人已經來不及跪下祈禱感恩了,現在位于淺灘上的那些軍隊,就等于是拋給一群惡狗的誘餌,讓可惡的異教徒圍著他們撕咬而無暇顧及后方的動靜,他們要盡快趕到那些撒拉遜人所駐扎的高地后方,然后從后面擊潰他們。

  確實,大衛只覺得呼吸困難,四肢酸痛,他不斷地喃喃祈禱,而圣腓力也確實一直注視著他,但圣人的恩惠固然是無窮的,但人類的軀體卻是脆弱的——他已經將指揮權交給了另一個騎士……只是憑借著一股意氣沒有倒下。

  有一千多人沖上了淺灘,與他并肩作戰,但在他身邊還是不斷的有人倒下去,有的是武裝侍從,有的是扈從,有些則是騎士,他們已經連續戰斗了幾個小時,可能還要戰斗幾個小時。而這時候除了苦苦堅持或者是瘋狂的嘶喊之外,他們什么都做不了,甚至無法去思考。

  只要一思考,他們的膽氣就會衰落,在敵人層層重壓下來的時候,哪怕只是疏忽了一瞬間都會引發最糟糕的后果,就像大衛面前的這個敵人,他已經露出了獰笑——他看得出這個棘手的敵人已經無力反抗。

  但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驚惶地向后望去,而就在那么一剎那間,大衛便砍下了他的半邊肩膀,他跌落馬下,哀嚎了幾聲就再也了無聲息。

  他在看什么?大衛隨之看向那個方向,他居然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撒拉遜人中,看見了一面赤色的旗幟,旗幟上的亞拉薩路十字架是那樣的顯眼,而對方也穿著白色的上衣,就如遍地碳灰間的一片雪花。

  “塞薩爾!”大衛高呼道,或者說,他這么以為,但事實上他只是低聲哼哼了一句。

  “太早了!”吉安急切地說道,“大人!”

  他們應該等到后續的大軍一同到來,再參與到戰斗中。

  但塞薩爾只是微微的搖了搖頭:“來不及了。”如果他們堅持要等到大軍到來再一同戰斗,那么大衛以及淺灘上的這一千多人必然會被撒拉遜人吃掉。

  即便不是為了大衛,為了那些十字軍戰士,他也不可能在這里冷眼旁觀等待所謂的最好時機。

  在這個世上有什么是最好的呢?如果對他來說,最好的莫過于去跟著院長若望去做一個修士,那是最安全也是最舒適的。但他沒有,現在他同樣不會。

  塞薩爾的扈從已經舉起了他的旗幟,他用傾慕的眼神注視著自己的主人,看著他低頭祈禱,而等他抬起頭來,身邊的騎士也都已經覆蓋了上了一層猶如月光般的鱗甲,而凝結達成了鱗甲的光輝即便在烈日之下,也不曾有半點黯淡或是失色,

  他們就如一柄被打磨得無比尖銳的利劍,徑直沖向了撒拉遜人的營地。

  最初的時候,一些人甚至以為又是哪個埃米爾與法塔赫又在發生爭端,甚至有人幸災樂禍,渾身松弛地走出來看熱鬧,他們毫無防備,根本想象不到有什么人居然能夠繞行到他們的后方。

  這里可不是無邊無垠的荒野,撒拉遜人面對著約旦河,身后則是大馬士革酋長國的法塔赫們。

  沖潰了一處營地后,塞薩爾只是視線一掃,就發現營地中居然沒有蘇丹的大帳,蘇丹的大帳是最大,最奢侈,也是最顯眼的——就如同曾經的努爾丁。

  也沒有代表著薩拉丁的鷹旗。

  而在這幾天,他一直保持著與鮑德溫的聯系。

  在這個時代,這個地方,無法使用信鴿,他們也不可能派一個騎士騎著馬兒來回奔波,畢竟雙方都在不斷的移動——所以他們用的是獵犬,那個能夠與動物溝通的騎士著實想不到,他的能力竟然還有這樣的使用方法。

  獵犬的嗅覺從來就是最靈敏的,叫它們去尋找幾里外的人,并不是什么難事,他們在它的項圈上系上銅管,銅管里裝上信函,就能在兩者之間迅速的傳遞消息。

  畢竟狗兒奔跑不需要平坦的道路,也不需要一個騎士,它們能渡河,也能攀爬,而在給項圈做過偽裝之后,即便有巡邏的撒拉遜士兵,他們也只會以為就是荒野中原先便有的野犬,并不會多加注意。

  從鮑德溫這里傳遞來的最新的一則消息就是薩拉丁受刺,塞薩爾本能的覺得這可能是一個陰謀,但在這個時候,薩拉丁依然沒有搭建起自己的帳篷,豎起自己的旗幟,你再要將它視作陰謀的一部分,那就是在無視于那些撒拉遜人的教義與法律了。

  而從布局上,便能看出這些帳篷的主人,并沒有一個真正的統帥。此時塞薩爾與鮑德溫有了一個相同的想法,那就是這些撒拉遜人都突然變成了傻子和白癡嗎?居然在這種時候還能夠彼此爭斗,相互傾軋。

  但他已經來不及多想了,他并不急于沖開撒拉遜人的營地去救援大衛,這種做法就等于將他和他的騎士徹底暴露在撒拉遜人的視線下,對于大衛不但沒有絲毫好處,反而可能會給他帶來更多的敵人。

  他們并不真正地與撒拉遜人交戰,而是縱橫在他們的營地里,憑借著戰馬的速度與圣人所賜予的恩惠不斷地驚擾、折磨、激怒他們。

  騎士們肆意殺戮,四處縱火,尤其是那些輜重,那些輜重同樣由一個埃米爾以及他的士兵們看守,當然,撒拉遜人也知道,對于一支有著上萬人大軍的軍隊來說,輜重和補給有多么的重要。

  但他們居然愚蠢的將一些瓦罐與糧草堆在了一起,塞薩爾只縱馬掠過,就察覺了這個稍縱即逝的好機會。

  “弩!”他高聲叫道,吉安立刻縱馬躍到了他身邊,從馬鞍邊摘下一枚參格拉弩遞給塞薩爾,參格拉弩是一種需要用腳開弩的重弩,但對于受過賜福的騎士來說單靠雙手也能完成射擊。

  塞薩爾先是舉起弓弩,一箭射穿了一個瓦罐,瓦罐當即碎成了好幾片,碎片飛起,里面的液體流淌出來,是油脂!不是淡酒!

  同樣看到這一景象的吉安則快樂又默契地從一旁被點燃的營帳上引了火,并在塞薩爾開弩搭箭后,點燃了那枚弩箭,弩箭猶如流星一般飛過半空——因為正在正午,甚至無人察覺,但一擊之下,不但擊碎了更多的瓦罐,讓它們流出油脂,并且立即引發了一場大火。

  發覺這事的撒拉遜人喊叫著沖了過來,但為時已晚。

  “他們在叫什么?”

  “可能是燕麥、大麥這類東西吧,真是天主保佑。”

  吉安興致勃勃地回答道,此時向他們而來的撒拉遜人更多了,塞薩爾立即將騎士召喚到身邊,他們聚集在一起,共同對抗這些氣急敗壞的撒拉遜人——每當騎士們的防線可能被突破的時候,塞薩爾就會舉盾上前,他雖然手持的不是刀劍,但造成的傷害一點也不比那些鋒利的利刃少——在他面前,沒有能支撐得了一個回合的。

  連續嘗試了上百次,眼看著依然沒能取得足夠的戰果——如他們所想象的那樣,將這些可惡的騎士全都打下馬來,丟在地上,斬去他們縱火的雙手,然后是頭顱,看著他們悲慘的哀嚎——一個法塔赫忍不住怒吼了一聲:“這是什么?是烏龜嗎?是烏龜嗎?!”

  “我覺得更像是一個大刺猬。”另一個法塔赫嘆著氣說道,這些基督徒騎士聚集在一起的時候就是一只覆蓋著堅甲的野獸,他們曾期待過那位“圣城之盾”的力竭或是疏忽,但很可惜,他就像是永遠不會感覺到疲憊似的,那里薄弱了,那里就會得到新的恩賜,弱點只會閃現一剎那,然后就被彌補的不留一絲縫隙。

  “我就不相信這個人真的會得到如此之多的注視和啟示,他是個基督徒。”另一個埃米爾神色莫測的說道。

  “如果他就是薩拉丁說的那個人,就可以理解了。”另一個法塔赫說道,其中的陰陽怪氣不由得引來了那個埃米爾憤怒的一瞥。“這時候你還在說什么圣城之盾?”

  “難道不是嗎?”那個法塔赫立即反唇相譏:“看看你的士兵們,他們已經不愿意再去與這些騎士戰斗了,誰能受得了自己成千上百次的揮動刀劍,卻只能得到敵人的嘲諷。”

  即便他們占有優勢,人也是會感到疲累的,尤其是這種戰斗中,短時間看不到結果,多數戰士都會去尋找下一個目標——即便他們的補給是敵人燒掉了,那又怎么樣,他們可以奪來基督徒的麥子和牲畜。

  “我倒覺得諸位似乎忽略了一個問題。”另一個法塔赫說道,而他的提醒起初并沒有引起這些人的注意——他的軍隊或者說是他部落中的戰士,在之前的戰斗中損耗了大半,他的力量已經變得十分弱小,不再受到他人的重視。

  他不得不提高了聲音,“大人們!大人們!你們沒有察覺到嗎?這支軍隊是從哪里來的?”

  “對啊,這支軍隊從哪里來的?”

  明明沖上淺灘的十字軍正被他們重重包圍著,眼看就要成為他們的口中美食。那么這些軍隊是從哪里來的?慌亂的眼神一個個地傳遞下去,直到那個位于軍隊最后方的人,如夢初醒般地叫了一聲“他們……他們是從上游來的!”

  此時帳篷里的人全都跳了起來。但當他們沖出帳篷,向著那翻騰的煙塵看去的時候,看到的就只有不知何時已經靜靜矗立在他們大營后方的十字軍。

  而在此時,淺灘上的十字軍以及依然駐守在河對岸的亞拉薩路國王鮑德溫也看到了他們,兩方同時發出了一聲歡呼,鮑德溫已然翻身上馬:“以天主的名義!隨我出戰!”

  “隨您出戰!”騎士們高呼道,同時舉起了手中的長矛。

  隨著鮑德溫的長劍出鞘,指向前方,他們踏著那座由船只連綴起來的浮橋向前奔去——而指引他們的就是那柄閃爍著白光的圣喬治之矛。

  而對于撒拉遜人來說,鮑德溫以及他身邊那柄戰無不勝,無往不利的圣喬治之矛,就只能說是噩夢,是,他們會嘲笑他的病弱,會嘲笑他的年幼,會嘲笑他的無實權。

  但無論如何,在戰場上,他都是一個身披白袍的死神,無人可以攻破圣城之盾,也無人可以抵擋圣城之矛。

  若是從天空俯瞰,就能明顯的看到淺灘上焦灼著的戰線,居然在鮑德溫踏上浮橋的那一刻,便被硬生生的反推回去了一大截。

  大衛的戰馬此時已經戰死,他正在步行與那些撒拉遜人交戰,但此時他已經是熱淚盈眶,鮮血翻騰,他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勢,或者說在看見鮑德溫的那一刻,他身上的傷勢就全都痊愈了。

  他大喝一聲,舉起一個撒拉遜人的尸體,作為盾牌重新沖入了戰陣。

  但他所對上的一個撒拉遜人似乎也終于被激起了兇性,他在被大衛的長劍刺穿了胸膛的時候,不但沒有后退,反而大叫了一聲,撲上前去,死死地將敵人抱在了懷里。

  大衛連同那個撒拉遜人一起跌倒在地,馬上就有三四個撒拉遜人沖出來想要殺死他,但一時間無論是出于慌亂,還是不愿意侮辱同伴的尸體,他們竟然沒能找到下手的機會。

  而在這種緊急的時候,大衛竟然真正地力竭了,他用牙齒咬住身上那個撒拉遜人的鏈甲,眼睛望著天空,卻只能看見一張張扭曲的面孔——但就在下一刻,烏云被驅散,光投了進來!

  是塞薩爾!

  他身上的白光更甚,猶如一團燃燒著的白色火焰,對于這些已經露出了疲態的撒拉遜人,猶如一記雷霆,頓時將整個陣地撕得四分五裂,而他的騎士們也緊隨在他的身后。

  若是薩拉丁在,他一定會立刻收攏起其他的撒拉遜戰士。無論如何,他們的人數占據著很大的優勢,只要從后方來襲的敵人,或是那些正在與他們交戰的基督徒騎士,以及亞拉薩路國王之中挑選任何一股擊潰,他們或許還有機會,但這里全都是各自顧惜自身的埃米爾與法塔赫,他們已經見到了拼死作戰的結果,當然也會在那一瞬間產生畏縮的心理。

  這段時間并不長,但足夠了。在塞薩爾一把提起大衛,把他放在卡斯托的脊背上的時候,鮑德溫已經飛躍到了他的身邊,圣喬治之矛立即將他面前的幾個敵人攔腰掃斷。

  波拉克斯與卡斯托現在都正值一匹戰馬最好的時光——還是開端,雖然還帶著一些幼馬的頑皮,但無論是載重、速度還是敏捷性,它們都是馬群中的佼佼者。

  卡斯托的脾氣和塞薩爾一樣的好,有些時候,即便波拉克斯有意挑釁,它也會避讓。因此,波拉克斯在十字軍的馬群中,就是一個真正的國王,只見它昂首長鳴,所有的基督徒騎士,甚至一部分撒拉遜人的戰馬都在顫栗,低頭、頓足。

  它們意識到一個強有力的同類正出現于此,并且要求它們臣服。

  “還能戰斗嗎?”

  鮑德溫側身詢問塞薩爾身后的大衛,而大衛果不其然的高聲回答,“當然!”

  “給他武器,還有馬。”鮑德溫喊道,立刻有騎士讓出了自己的馬,而另外一個扈從則遞上了他主人的武器。

  雖然這么說,但鮑德溫依然向塞薩爾示意地點點頭,他讓大衛做先鋒,并不是想要叫他的父親失去這個兒子,或是叫他受苦,在大衛離開他時所產生的那些創傷早已被塞薩爾扶平,他這樣要求大衛也是為了鋪平大衛將來的道路。

  確實,圣十字堡中有個亞比該就足夠了,他實在不需要第二個,因為父親的溺愛而變得懦弱的同伴。

  對了,亞比該呢,他明明要求他跟隨在自己身邊的,想到這里,鮑德溫才發現亞比該不見了——不會真的死在了戰場上了吧。

  不過鮑德溫隨即就放下了這個可笑的念頭,除非天主顯靈——不然的話,叫亞比該去和這些撒拉遜人戰斗簡直比趕著一頭豬去做彌撒還要難——他愿意躲在哪里都好。

  塞薩爾在見到鮑德溫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他伸出手來,他們的手在空中交握,力量從塞薩爾這里傳遞到了鮑德溫身上——即便他并沒有受什么傷,然后是緊隨在鮑德溫身邊的大衛。

  塞薩爾抬起面盔,向大衛微微一笑,“在這場戰斗中,你所立下的功勛是最大的。”大衛疲倦的抬起眼睛,見到了塞薩爾向他伸出來的手,他停頓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隨后,他終于也跟著釋然的一笑,兩只依然穿戴著鏈甲的手緊握在一起。

  他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塞薩爾所帶給其他人的那些恩惠——那些曾經被他的父親無數次咒罵和輕視過的力量,他覺得自己的身體正在變得輕盈——這不是錯覺,他在看到鮑德溫的瞬間產生過錯覺,但他已經經過了不少次戰斗,當然知道那只是因為興奮而引發的暫時性麻木。

  但這次的感覺完全不同。他確實感覺自己正在變好,猶如受到了一個最得眷顧的教士的治療,他的傷口不再痛了,他的雙腿也不再僵硬,他甚至能夠挺得起脊背。

  這就是塞薩爾能夠得到如此之多騎士們追隨的原因嗎?

  如果他不是的黎波里伯爵的繼承人,他也會的。

  而隨著夜幕的降臨,戰斗也在逐漸停歇——塞薩爾能夠提前為他的騎士扈從和民夫準備好牛和馬的肝臟肉粉,但這種奢侈的行為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即便是撒拉遜人也不例外,在已經無法辨識敵我的狀況下,他們只能各自退去。

  但此時,勝利的天平已經無可辯駁地倒向了基督徒這邊,他們已經從高地和淺灘兩處對撒拉遜人形成了包圍之勢。

  撒拉遜人雖然還有八九千人,基本上可以與現在的十字軍齊平,但他們有著太多雙耳朵和太多張嘴巴,還有太多心思了。

  很快,從撒拉遜人的陣營中就傳出了消息,有人愿意向十字軍投降,只要允許他帶走他的士兵。

  “我們應當接受這個條件嗎?”鮑德溫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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