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總以為,茶葉是在十五六世紀甚至更晚的時候傳入歐洲的,這種說法對也不對,因為要說到大量,確實要在幾百年后,但在十字軍東征期間,茶葉早就作為一種新奇的戰利品為一部分人所知。
不過這個時候的人們,對茶葉的認知還十分淺薄,在諸多記載——從最早的八世紀到現在,多數也將其看作一種藥物,而丹多洛看過著名的波斯學者比魯尼在《醫藥學》中的記載,即便在原產地,茶葉也需要一迪拉姆(撒拉遜人的貨幣,約等于三克白銀)三十包的價格。
而等到它們被千里迢迢,萬般辛苦地送到吐蕃,就變成了用麝香才能換取的貴價物品。
再從吐蕃或是其他地方被帶到這里……那個價格……
“您不要來點肉豆蔻、核桃、丁香、肉桂嗎?”一個老騎士走過來,好奇的問道,這個問題已經有很多人提過了,塞薩爾也不得不一次次解釋說,這并不是因為有意簡樸或者是虔誠,他就是不喜歡在茶里放些多余的東西。
也有些騎士莫名的感動,認為他是囊中羞澀才如此。
他們甚至說沒關系,他們可以喝水或者是淡酒,并不一定每天都要喝這種昂貴的飲料,這讓塞薩爾就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了,但這也是無可奈何之舉。
城外的軍營已經被廢棄了好幾年,而他也有意,在這些騎士和他磨合過幾年后,讓他們從“無地騎士”變為“有地騎士”,現在塞浦路斯已經等同于他的領地,而不是之前的總督——只有使用權而無處置權。
而拜占庭的軍隊從強大變得羸弱,也與之緊密相關——這是人的天性,誰會為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拼命?當然,你也可以用金子來換取他們的忠誠,但這也是一種另類的雇傭軍——法蘭克就有一個騎士為幾個領主效命的事情發生……就可見這種形態只能作為輔助,不能作為主力。
畢竟在法蘭克不過是領地戰,在圣地以及周邊地區就是生死戰。
但隨后他才發現,這個決定有些失策,也是因為他原來以為不會有這么多騎士前來投靠他的原因——也幸好三個求婚隊伍走了兩個,若不然的話,他還真要設法去城中租借住處,為騎士預備落腳點。
寂靜了已久的總督宮驟然變得熱鬧了起來,但隨之而來的問題也變得又多又密集。
除了改建廁所之外,塞薩爾最為注意的一件事情,就是他們入口的飲食,食物也就算了,塞浦路斯原本就物產豐富,想要有新鮮的肉、水果和蔬菜并不困難,這點要比在圣十字堡的時候好許多。
但這里的人們也一樣不會喝加熱到沸騰的水——貧苦的人在溪流、大河與湖泊中飲水,冬天的時候,他們會吃凍起來的冰塊或是落下的雪,或者從那積水坑中喝水,富有的人呢,他們也沒有這個概念,不過他們知道喝被污染的水容易生病,于是他們喝酒。
塞薩爾已經在圣十字堡忍耐了好幾年,在這幾年里,他暫時還沒有權利拒絕端上來的,取代了飲用水的淡酒。
但無論此時的淡酒酒精含量多么的低,天長日久,再加上攝入量過多,積累起來依然會對人類的器官造成影響,他并不想去試天主的恩惠與酒精的危害哪一個更有力。
所以在鮑德溫即位后,他就將鮑德溫和自己的飲水換成了沸騰后的凈水,這也是人們總是奇怪,他有時候過于簡樸,有時候又過于奢侈的原因。
在這個時代,想要隨時隨地喝到沸騰過的水,可不容易。
無論陽光多么炙熱,也無法讓水沸騰,能讓水沸騰的只有燃料,而燃料如果易得,就不會有:只要一個領主允許他的子民在冬天的時候到他的樹林里去收集殘枝敗葉做柴火,就會被稱之為仁慈的事兒了。
而騎士們很少關注這個,也是因為他們時常在外作戰,作戰的時候能有水喝就很不錯了,還要加熱到沸騰……是怕敵人找不到進攻的機會嗎?
讓他們精疲力竭,大汗淋漓的力量訓練后,他們當然更渴望冰涼的地下水,或者是一杯加了冰塊的淡酒。
塞薩爾并不想看到他們其中有人患上痢疾或者是其他疫病,可是如果只是沸騰后的干凈水——沒人愿意喝,直到他加了茶葉——沒人能夠對這種珍貴的飲料無動于衷,在他們單純的思想中,淡酒比水貴,肯定是淡酒好,葡萄酒又比淡酒貴,那肯定是葡萄酒好,而茶葉,一些人聽都沒聽說過的珍貴“香料”做成的飲料比葡萄酒更貴——那肯定是前者更好。
有人將這事做一種收買人心的手段,收買就收買吧,塞薩爾無可奈何的想,而且他已經開始著手培育茶樹。
至于冰糖,冰糖,原本就是一個醫學生所必須通曉的事物之一,畢竟在他的世界還很艱苦時,冰糖同樣也被作為一種藥材來使用,而它也確實能夠起到與普通的糖不同的作用,也更有價值。
不過,這些知識雖然儲存在塞薩爾的大腦中心中,但他在真正成為一方領主前是不可能拿出來使用的。
不說茶葉,冰糖的制備就需要用到大量的糖和雞蛋。
你可以想象,當阿馬里克一世還在用干面包和乳酪打發一餐的時候,一個王子身邊的小仆人跑去向廚房索要珍貴的糖和雞蛋——還不是為了食用,是為了做什么見鬼的冰糖。
但只要有了足夠的權力和錢,制作冰糖就不再是一樁難事。
這件事情他交給了他的姐姐納提亞。
一開始的時候,他只是因為身邊沒有多少可信的人——他也不在乎性別,但當他們一起看著一串冰糖被提出來的時候,納提亞那雙充滿了興奮和狂熱的眼睛,讓塞薩爾意識到自己無意間做了一件正確的事情。
在蘇丹后宮的那段時光給納提亞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影響。雖然她依然記得自己的姓氏,父母和弟弟,緊緊地握著那個執念,仿佛握著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根蛛絲,沒有徹底崩潰,變成那些逆來順受的女奴之一,但她此生只怕都要與開朗無緣了。
納提亞在圣十字堡的時候,就一向深居簡出,少言寡語,不是偶爾陪著王太后瑪利亞說說話,做做女紅,就是回到自己的房間里祈禱和看書。
當塞薩爾來到塞浦路斯,與安娜公主締結婚約的時候——依照拜占庭帝國的傳統,納提亞應該作為男方家族中身份最為崇高的女眷來指點這位新婦的一舉一動,但正是考慮到這點,十字軍一方除了鮑德溫與塞薩爾,都不建議她出現在塞浦路斯。
而在塞薩爾為她爭取之前,納提亞也表示,她并不準備參與到這場婚禮中去——這場婚禮并不僅僅是一場婚禮,還涉及到十字軍在地中海最為重要的一處領地,與弟弟建功立業的基礎,若是因為她發生了什么變故,她可能會因為這份愧疚而自殺。
但等到安娜出事,她又立即放下了一切顧慮,飛奔至此,到弟弟身邊去安慰他,保護他和為他做事。
雖然她的心中依然有疑慮和恐懼,但在之后她的表現叫人無可挑剔。
哪怕她之后依舊要面對拜占庭帝國的一個公主,羅馬教皇的“侄女”,以及一個根深蒂固的大家族所推選出來的貴女,她依然完美地做到了此時的塞薩爾最所需要她去做的事情。
但塞薩爾看得出來,這些事情都不是她所喜歡的,她更愿意如同一個普通的姐姐照看弟弟般的照看塞薩爾的衣食作息。
而不是參與到政治與權力的爭奪之中——她在蘇丹的后宮中見多了這樣的傾軋,知道自己并無什么突出的才能和殘忍的心腸,不但無法幫助到自己的弟弟,甚至可能造成不好的后果。
更不用說,塞薩爾不是一個需要旁人指點和引導才能認識到自己應當往何處去的庸人——他甚至一直做得很好。
在塞薩爾不得不返回亞拉薩路的那些日子里,納提亞代他統治這里,雖然沒有出錯,但心理壓力和身體的負擔都非常重,她經常嘔吐失眠,甚至有那么幾次在塞薩爾歸來的時候大病一場。
塞薩爾終于決定了第二任妻子人選后,納提亞也松了口氣,只是她的侍女又告訴塞薩爾,說他的姐姐有意進入修道院,去發愿做一個修女。
做一個修女確實是貴女們常選的,除了婚姻之外的另一個歸宿,若是在初來的那幾年,塞薩爾或許會同意,但現在——他已經意識到修道院并不是一片凈土。
而納提亞想要做修女,更多的還是因為她無處可去——而不是因為她有多么虔誠——蘇丹后宮中固然不會禁止女奴們繼續保有自己的信仰,甚至妃子也能繼續信仰基督。但女奴們已經被繁重的勞逸耗去了大半心力,哪里還有力氣祈禱,更不可能有錢去做彌撒,她們所能有的也就一枚小小的十字架,還要小心別被其他人偷走,或是毀掉。
而一個并不能真正的將耶穌基督看作丈夫,也就是將來的軀體與心靈寄托的女人來說,進入修道院,反而是一種永久的禁錮和折磨。
但問題是,在另一個世界,他盡可以將納提亞留在自己的身邊,隨便她愿意去做些什么。
可這個時代的人們并不允許——女性一旦到了某個年齡就必須結婚。無論是和一個騎士結婚,還是和耶穌基督結婚。
如果一個未婚女子,年紀老大,卻還是留在她的父親和兄長身邊,往往就有不堪的流言傳出來。就像是曾經的安娜公主,還有君士坦丁八世的幾個女兒。
換做另外一個弟弟,他很有可能就簡簡單單的為自己的姐姐挑個合適人選,陪送一份嫁妝,直接嫁出去——或許是他認為應該與之結盟的家族領主,又或者是他所認可的某個騎士。
但塞薩爾并不想讓這樁婚事來得這樣輕率而又倉促。
此時的婚姻可沒有那么容易解除,而且羅馬教會又一直對他虎視眈眈,想要拿到特赦,簡直下地獄打水還要難。
至于如今的騎士們嘛,就更是不必說了,哪怕他們在戰場上英勇無比,在宮廷中如魚得水,但在城堡中他依然可能打老婆,一個不會打老婆的騎士,甚至會被認為毫無男子氣概。
這種行為甚至受到教會支持,甚至神學手冊中,男人還會被允許“對妻子施以重刑并毆打她以進行矯正……”
這確實很難以令人想象,一個城堡的女主人,一邊很有可能被崇敬她的騎士們視作圣母瑪利亞的化身,一邊卻有可能被自己的丈夫打得鼻青眼腫,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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