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李可需要一直在這里等著,等到他們這邊流程走完過后,他就會跟著一起回到靈石縣,然后在那邊完成恢復名譽的程序。
有張毅在這里保駕護航,接下來必然是很順利的。
這點方言也不用擔心,在離開的時候,李可把方言送到門口。
方言對著他說道:
“過段時間試點驗收的時候我應該還會過來一趟,那會兒咱們再見。”
李可聽到方言的話,連忙說道:
“好,我等您過來!”
“到時候請您到我家里去坐坐。”
方言笑了笑說道:
“這段時間試點的事兒你多費心,盡量幫我們總結出一個成熟的推廣方案,到時候在西北這邊推廣,說不定就靠你們這里的經驗了。”
“希望到時候你的名字出現在推廣的文件上。”
“好!”李可再次點頭,兩人雖然認識的時間很短,但是方言對他幫助太大了,可以說是讓他的人生重新改寫了。
對于這么個小小的要求,他當然是義不容辭了。
接下來方言就要上車離開這里了,剛走兩步他又頓了頓,然后轉過頭問道:
“對了,破格救心湯的那個國家醫學成果獎的證書,到時候我回京城了會讓人寄過來,你記得拿一下。”
李可聽到“破格救心湯”還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來,是方言改編過后的重劑四逆加參湯。
“還真還有我的份啊?”李可有些不可思議,自己這偏遠縣城蹉跎了半輩子的中醫,還能拿到國家的醫學成果證書?
方言笑著說道:
“當然是真的,說不定以后我還會讓你在這邊建立個中醫院呢。”
李可聽到方言的話,撓撓頭,建立中醫院?真敢想啊!
自己也就是做夢的時候想過這事兒,現在方言說出來,應該是在開玩笑吧?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笑著撓撓頭。
“行了,等著我消息,我就先走了。”方言對著李可揮揮手然后就上了車。
接下來方言回到了衛生部門的招待所,讓這邊安排回去的事宜。
之前上面已經交代過了,方言什么時候離開,他們就近聯系太原的機場。
蕭漢璽他們聯系過后,確認是今天晚上九點飛京城的飛機。
然后立馬就給他們安排了回去的機票。
現在這年頭國內的這些航線都是干部在坐,基本上是坐不滿的。
所以安排飛機上的座位還是相當方便的。
方言也是沒想到,今天晚上就可以走,他本來以為明天才能走呢。
晚上九點的飛機,也就是凌晨就可以到家里了。
算起來也是出門五天時間。
一點毛病沒有。
接下來,趁著還有點時間,方言就和蕭漢璽交流了一下脈學方面的知識,這事是之前方言說過的,他也是針對蕭家脈學挺感興趣。
李可的一些著作在他晚年的時候都能買得到了,好多東西對大部分人都不是秘密,但是蕭漢璽家的脈學可就不一樣,買不到。
所以下午時間,方言就抽了兩個小時和蕭漢璽交流。
辦公室里,方言和蕭漢璽相對而坐,桌上攤著一本泛黃的線裝古籍。
這是他老爹總結的寫的手稿。
他能拿出來這些東西,也不是因為瞧得起方言,是方言拿了自己在古籍里面看過的脈決出來交流。
這才讓他把家傳的東西拿了出來。
“蕭家脈學最講究‘望氣定脈、聞聲辨機’,不像尋常脈法只重寸關尺的浮沉遲數。”
蕭漢璽指著書頁上的手繪脈圖,對著 “就說這‘六陰脈’,尋常醫家多判為虛證,我們蕭家卻要結合患者的氣息、語聲,若是氣息沉穩、語聲洪亮,未必是虛,反可能是寒凝血瘀的實證。”
方言皺起眉頭,試圖理解。
蕭漢璽接著又是一頓講解,方言才點了點頭,說道:
“和我之前接觸的脈法區別挺大,大部脈決更側重脈形與病癥的對應,比如弦脈主肝、洪脈主熱。你們這蕭家脈學把‘氣’和‘聲’納入進來,倒是拓寬了思路……”
方言也說不上哪個好了。
他頓了頓,想起在同仁堂的時候臨床遇到的病例,說道:
“有次遇到個患者,脈細如絲,按說該補,但他說話有力、面色紅潤,我當時沒敢貿然用藥,現在想來,倒是契合‘實證假脈’,用蕭家的脈學剛好能對得上,但是如果用一般的脈決就會出錯,只用從其他方面來判斷。”
蕭漢璽眼睛一亮,連連點頭:
“沒錯,是這個理!我爸說,脈是氣血之窗,但窗后未必是全貌。我家傳的口訣里有‘脈虛氣實當通瘀,脈實氣虛宜補元’,說的就是這個辨證關鍵。”他伸手搭在方言手腕上,指尖輕按,“你試試我的手法,按而不壓、尋而不滯,要感受脈氣的流動,而非單純摸脈形。”
方言依言抬手,指尖搭上蕭漢璽的寸關尺,放緩力度,果然感受到一股細微的氣流在脈下涌動。
就在這時候,系統加持的聲音響了起來。
叮一聲過后,方言腦子頓時生出無數關于蕭家脈決的經驗來。
頓時感覺手下的感覺和脈決里面的東西聯系起來了。
“這種‘脈氣’的感覺,比單純摸脈象的強弱更難捕捉,就像有股游絲在指尖下走,時隱時現,這就是蕭家脈學的核心——‘追氣尋機’。”
蕭漢璽對著 “‘還有這四季脈法,春脈當弦但忌過緊,夏脈當洪但忌過浮,秋脈當浮但忌過散,冬脈當沉但忌過澀,但其實還要結合地域差異,咱們西北干燥,脈多偏浮,南方潮濕,脈多偏濡,不能一概而論。”
方言點點頭,蕭家脈決更加適合西北這邊。
屬于是地域性的脈決。
“蕭家把脈法和具體病癥、地域氣候都結合了,西北之人,多有風沙傷肺、燥瘀互結,這都是實戰出來的經驗……”
兩人一聊就是兩個小時,從基礎脈訣聊到疑難雜癥的脈診辨證,從蕭家秘傳的“九種反常脈”聊到方言臨床總結的“急癥脈法”,彼此都覺得受益匪淺,然后蕭漢璽發現方言這是學的真快,而且還能舉一反三。
一下午時間就從最開始難以理解,到現在能和自己說的頭頭是道了,一些地方甚至蕭漢璽發現自己都沒方言靈活。
之前他還認為方言最多就是一個稍微聰明點的年輕人,因為在京城得到了更多資源,所以才有目前的成就,現在看來事情并不是這樣,這家伙學習能力太恐怖了。
其實蕭漢璽能把自己壓箱底的東西拿出來,也是想著兩個小時大家勉強交流交流,能了解個大概就差不多了。
結果現在這情況,方言很顯然是把脈決給吃透了,至少他目前和自己講的這些部分他應該是吃透了。
這要是再給時間聊下去,那還得了?
蕭漢璽還沒從方言這里學多少東西走呢,人家就把他掏空了,就像是互相敞開對方的寶庫來挖掘,自己剛拿了個珍珠,對方直接開車過來全搬了。
有種血虧的即視感。
蕭漢璽合上秘本,抹了下頭上的汗水道:
“方主任不愧是年紀輕輕就能名動京城的醫生,博聞強記讓人驚嘆,沒想到有生之年,能見到您這樣的高手,我算是大開眼界了,我自己在脈學上好多以前想不通的地方,現在都豁然開朗了。”
方言笑了笑:“蕭主任夸獎了,我才是受益更多。蕭家脈學把辨證的維度拉寬了,不光看脈,還看氣、看聲、看地域,這對臨床辨證太有啟發了。”
蕭漢璽扯了扯嘴角,對著 “我看時間也差不多,要不接下來,咱們先去吃個飯,到時候還得提前去機場呢。”
方言聽到這話,看了看手表,這會兒已經四點出頭了,雖然吃晚飯有點早,但是想到一會兒可能還有其他事兒,所以方言也就答應下來:
“好,那咱們就去吃飯。”
說罷就叫上李沖他們,然后一塊兒去這邊的招待所食堂里。
這會兒飯菜做好幾個了,廚房里還在忙活。
蕭漢璽招呼方言他們先吃,一邊吃一邊等,方言他們也沒客氣,在蕭漢璽還有一個這邊的副職領導的陪同下,他們吃起了晚飯來。
在飯桌上的時候,蕭漢璽他們還拿了一些報告出來,希望方言幫忙帶到京城去,這些都是他們這邊要給衛生部匯報的一些情況。
和肝病這塊兒沒啥關系的,方言當然是沒意見了,讓李沖他們幫著收好,等到了京城后自己就交給衛生部那邊。
接下來吃完了飯,這邊的工作人員又給他們拿來了紀念禮包,這東西方言可太熟悉了,上次跟著廖主任去香江的時候,路過上海和廣州這兩個地方,就有這些東西,這年頭的單位好像都習慣搞這個。
里面就是一些明信片,還有一些當地的特產。
時間如果更加充裕一些,可能還會帶著他們去景區拍個照,然后弄成照片并配上一些文字,裝裱起來后送給當事人做紀念。
這次方言明顯就是時間沒那么充足,所以就沒有搞這些。
一晃時間就到了六點,天色也黑了下來,方言他們的包裹也裝好了,這邊安排了兩輛車,一個車裝大包小包,一個車裝他們人,然后把他們往機場送。
到了武宿機場的時候,已經到七點了。
和蕭漢璽以及同行送別的人道別后,方言他們就拿著一大堆的包裹進入這邊的航站樓了。
上次來的時候,方言就感覺這邊的機場設施相當的簡陋,現在第二次過來,同樣也是這種感覺,這會兒溫度降下來了,進入這邊航站樓依舊冷的不行。
冷風順著門窗縫隙往里灌,方言他們幾個人都忍不住裹了裹外套。
進到里面后,跟著工作人員往值機柜臺走。
這邊水泥地面坑坑洼洼,因為沒啥人,所以走起路來,都能聽到腳步聲在空曠的大廳里回響。
這地方墻上掛著幾幅褪色的宣傳畫,畫著“安全飛行、服務人民”的標語,邊角都卷了邊。
方言一看日期,好家伙,五年前的!
值機柜臺是簡易的木質桌,后面坐著兩位穿藍色制服的女同志,動作麻利地核對證件和機票。
這年頭坐飛機不用托運行李牌,工作人員只是在包裹上用粉筆寫了個“京”字,就囑咐他們自己拎著登機。
李沖幾人手里大包小包,壓得胳膊都沉,好在航班人少,待會兒能找地方放。
過安檢更是簡單,沒有掃描儀,全靠人工翻查。
工作人員仔細檢查了他們的行李,又核對了每個人的單位證件,確認沒問題后,指了指通往停機坪的小門:“跟著指引走,飛機在三號機位。”
和方言想的不一樣,今天的飛機早就等著了。
直接安排他們上飛機。
給方言有點整不會了。
這會兒才七點,意思得在飛機上等到九點才起飛。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這候機廳等著估計也夠嗆,飛機上等著還暖和點呢。
走出小門,夜色里的停機坪只有幾盞老舊的路燈照著,光線昏黃。
腳下是碎石路,踩上去硌得慌,遠處停著一架伊爾18客機。
機務人員穿著厚厚的棉大衣,正圍著飛機做最后的檢查,手電筒的光柱在機身上來回晃動。
方言也不知道這場景到底是靠譜還是不靠譜。
“這飛機和我們上次去香江坐的一樣啊。”李沖湊到方言身邊,小聲說道。
方言點點頭。
剛要說話就看到李沖打了個哆嗦。
李沖縮了縮脖子,對著 “這地方比京城冷多了……”
方言這時候才發現,王風這個大塊頭特意走在自己迎風面,擋著過來的風,其他人可就沒這待遇了。
怪不得他覺得沒啥風呢。
“來來來,從這里上飛機!”引導員對著他們招呼。
方言他們趕緊走呢過去,踩著舷梯往上走,舷梯是鐵制的,凍得冰涼,扶手處還結了層薄霜。
走進機艙,暖氣撲面而來,和外面簡直是兩個世界。
大家一下就舒服了。
空乘人員臉上帶著禮貌的微笑,指引他們找座位:“同志,隨便坐,空位多著呢。”
好吧,不用對號入座。
方言選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座椅靠背硬邦邦的,卻比外面暖和多了。
他把外套搭在腿上,看著窗外的停機坪,心里想著接下來回京城的事兒,除了工作上的,還有好多天沒見自己老婆孩子了,忙起來還不覺得,這會兒還挺想的。
又過了一會兒,乘客又零星的陸續登機。
方言注意了下,大多是穿著中山裝、提著公文包的干部。
大部分人還互相認識,應該是這邊本地的干部。
就方言他們是京城過來的視察的。
方言也沒講話的想法,就聽著周圍人小聲的對話。
等到八點多的時候,機艙門口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伴著輪子碾過舷梯的咯吱聲,方言看到幾個穿著干部服的人推著一架輪椅走了上來。
輪椅上坐著位頭發花白的老人,他身上蓋著厚棉被,左手腕上扎著輸液針,一根細細的膠管連著旁邊人手里拎著的玻璃輸液瓶,瓶里的液體正緩緩往下滴。這人約莫七十來歲,臉色不太好,機艙燈光下,看的像是沒啥血色,有點嚇人。
等到又走進了一些,方言發現他嘴唇卻泛著不正常的青紫色,呼吸又短又急,每喘一口氣都帶著細微的呻吟。
“哼……哼……”的一陣一陣的喘氣。
“麻煩讓讓,麻煩讓讓。”推輪椅的工作人員壓低聲音招呼著,徑直朝著方言這邊的座位走來。
等到走近了一些,方言的目光落在老干部身上,下意識地開始觀察。
他的眉頭微微蹙著,額角滲著細密的冷汗,即便蓋著棉被,肩膀也忍不住輕輕顫抖,顯然是難受得緊。
再看他的呼吸,吸氣短、呼氣長,帶著明顯的氣促感,胸口起伏幅度不小,卻像是吸不上足夠的氣。
方言的視線又移到老干部的手腕上,輸液針固定得很穩,但他的手背有些浮腫,指甲縫里泛著淡淡的青黑。
結合這西北的地域特點,還有老干部的癥狀,他腦子里快速冒出了幾種可能病癥的判斷:
一是肺源性心臟病急性發作?畢竟西北干燥,風沙大,老干部年紀大了,肺功能可能本就不好,加上可能有基礎心臟病,容易誘發心衰,剛好對應臉色青紫、呼吸急促的癥狀。
二是急性心梗?但心梗多是胸痛劇烈,老干部沒捂著胸口,反而一直微微張著嘴喘氣,似乎更側重呼吸問題,這個可能性暫時排后。
三是慢性阻塞性肺病急性加重?伴隨呼吸衰竭?這也符合氣促、紫紺的表現,只是老干部的臉色除了青紫,還帶著明顯的蠟黃,像是有氣血瘀滯的情況,得結合脈診才能進一步判斷。
還有一種可能是肺栓塞?但這種病通常起病更急,老干部雖然狀態差,卻還能平穩坐著輸液,暫時不優先考慮。
方言正琢磨著,推輪椅的工作人員已經到了跟前,對著方言和身邊的李沖露出歉意的笑容:
“同志,實在不好意思,我們老領導身體不舒服,要去京城治病,能不能麻煩你們換個座位?我們人多,也好在這兒照顧他。”
旁邊跟著的兩個干部也連忙附和:
“是啊同志,麻煩通融一下,老領導情況不太好,離不開人。”
方言見狀,當即就想起身。
出門在外,與人方便也是情理之中,何況對方還是生病的老干部。
他剛抬了抬屁股,還沒來得及說話,輪椅上的老干部突然緩緩搖了搖頭,聲音沙啞卻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力道:“不用……麻煩。”
他喘了口氣,眼神看向方言,雖然虛弱,卻很清亮:“同志……你們坐你們的,不用換。我們……幾個人照顧,夠了。”
工作人員愣了一下,連忙勸道:
“老領導,他們在這兒,我們照顧您也施展不開。”
“沒事。”老干部擺了擺手,呼吸又急促了些,旁邊的人趕緊給他順了順背。他緩了緩,又看向方言,輕聲說道:
“不礙事……暫時……死不了。”
其他還想說,老頭一瞪眼,幾個人立馬噤聲了。
方言重新坐下,對著他們說道:
“我是中醫,要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您盡管說。”職業習慣了,方言看到病人,總想著能幫一把是一把。
不過一旁的人說道:
“我們是去京城那邊做手術的。”
方言恍然,點點頭,不去多說了。
一旁的李沖和王風他們看到方言的態度,把身邊的包裹往自己這邊挪了挪,盡量給輪椅這邊騰出更大的空間。
接下來飛機就開始關艙門了。
接著,空乘人員播報著起飛須知,飛機的引擎便發出沉悶的轟鳴,機身跟著微微震顫起來。
不少人下意識攥了攥座椅扶手。
方言倒是聽淡定,不過他余光瞥見身邊的老干部,老人閉著眼,眉頭皺得更緊了,嘴唇的青紫色似乎又重了幾分,呼吸聲從“哼哧”的輕喘變成了急促的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胸口劇烈的起伏,像是在對抗著無形的重壓。
方言一看這架勢,心里有點擔心起來。
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身邊的海龍針匣子。
“老領導,您撐住點,馬上就起飛了,到京城就好了。”旁邊的工作人員低聲安撫。
接著飛機開始在跑道上滑行,速度越來越快,風壓透過舷窗傳來,機身微微傾斜。
方言感覺胸口被壓了一下,飛機就已經起來了。
就在這時,一旁老干部突然渾身一顫,喉嚨里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雙手猛地攥住了輪椅扶手。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原本就青紫的嘴唇幾乎沒了血色,呼吸也驟然變得淺促,像是吸不上氣來。
喉嚨里發出“咻”一聲,隨行的干部臉色大變:
“誒!?老領導!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