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益鋪的牛掌柜說,他們能吃下一千二百石。”
“滄海號來人說了,他們要三千三百石新糧。”
“府城那邊幾位老爺都派人過來言語,糧食不能少了。”
縣衙后廳內,知縣,縣丞與主簿,縣內真正的掌控者,聚集在一起飲酒言語。
“豐益鋪的后面是撫臺大人。”端著酒杯的知縣,沉吟片刻做出劃分“這是萬萬不可少的。”
“至于滄海號”
知縣正色“他們要新米,那就給他們新米,一石都不能少。”
主簿與縣丞齊齊頷首,表示贊同。
這家商號的背后,通著天!
據說,是某位王爺府上的產業,萬萬不可得罪。
“府城的幾位老爺”
知縣嘆了口氣“我也是為難啊。”
“堂尊。”縣丞笑吟吟的敬酒“新糧是不足用,可百姓手中還是有些的。”
“各位老爺那兒,還是不能少的。”
“既如此,就只能是再苦一苦百姓了。”
秋糧入庫,各方面的手自然也是隨之而來。
京城的,省城的,府城的都要。
朝廷的正賦,同樣也是一斗都不能少。
他們這些地方官,自是不會將自己弄到手的再交出去,那就只能是再苦一苦百姓了。
“過些時日,課銀之時,再加三成火耗如何?”
螨清的糧食征收,不但要征收糧食,還要征收銀子。
征收銀子,則是源于攤丁入畝。
就是將征收千年的人頭稅,轉為按照田地數量來征收。
廣西這里,每畝民田課銀大約是兩錢多一些。
這已經是很高了。
要知道,一兩也不過十錢,加三成的話,就等于是每畝地要交三錢銀子。
廣西往日里的米價,差不多是每石一兩左右。
可現如今是秋收,各地糧商瘋狂壓價,通常能賣出七八錢一石,就已經是燒高香。
更要命的是,朝廷只收銀子,可糧商們的卻是給銅錢收糧。
而隨著國門被轟開,錢賤銀貴的趨勢就一路上漲。
通過使用這種初級手段,用剪刀差狠狠收割百姓。
尋常百姓哪里懂得這些金融手法,只知道自己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食,不但吃不上,甚至賣光了都不夠交稅。
交不上稅怎么辦,那就只能是借。
用自己家的田去做抵押,進行借貸。
結果,自然是最終丟掉自己家的土地,淪為類似農奴的佃戶。
不交銀子也行,直接鎖拿回衙門,什么時候交銀子什么時候放人。
因此而死者,不計其數。
抗交皇糧國稅,肯定得死啊。
“三成太多了吧。”
主簿輕聲開口“堂尊,泥腿子們恐怕交不起。”
“各處村鎮的老爺們,或許也會有微詞。”
“下彎鎮的何老爺是舉人,據說與京里都察院的某位都老爺有交情”
泥腿子無所謂,交不起那就鎖回來,實在不行就砍了,緩解民情。
實際上這個時代的地方,盜匪橫行,天地會等反清組織更是此起彼伏的進行起義。
地方衙門的官們,其實已經察覺到了,所有的一切,都源于人口太多。
所以,許多地方都是有意識的消耗人口。
甚至于,有的縣一年能砍掉上千顆首級!
知縣不在乎泥腿子們的命,可關系網繁雜的老爺們,就得考慮他們的情緒了。
經過多年的土地兼并,如今攤丁入畝的大頭,其實是落在了各地的鄉紳們的頭上。
螨清殖民者可不是大明,什么鄉紳士紳的,不交銀子統統死啦死啦滴。
鄉紳們,也得交銀子交糧食。
這些人通常都有著各種關系網,說不得什么時候就能給你下絆子,參你一本。
而且他們是維護地方統治的根基力量,知縣老爺也不得不慎重考慮。
“既如此。”
知縣思索一番“那就再加兩成火耗。”
所謂火耗銀,其實就是附加稅,主要用于彌補零散銀兩熔鑄為官錠時的損耗。
攤丁入畝收的銀子,要溶成五十兩一個的官銀。
本就要額外征收三到四成的火耗,如今又要額外征收兩成,多出來的銀子想來應付各地的老爺們之外,知縣他們還能分潤一筆,估計采購幾個江南小娘應該沒問題。
縣丞與主簿,齊齊舉起酒杯向著知縣敬酒。
“堂尊仁厚”
“實乃百姓之福”
幾人笑著飲下酒水,縣丞放下酒杯,向著門外拍手招呼。
“進來服侍”
房門被推開,一個高大健壯的身影,走了進來。
知縣等人,皆是愕然。
怎么不是彈唱與陪酒的小娘?
“你是何人?”主簿起身呵斥“竟敢擅闖衙門?”
來人正是林道,他笑容滿面“我是來送你們上路的。”
幾人大驚失色,急忙向著門外高呼。
“來人,快來人”
“有刺客,有反賊啊”
喊的很大聲,甚至都破音了。
“別叫了。”
林道的笑容更盛“你們商議如何壓榨百姓的時候,你們的手下,都已經被我搞定了。”
“你是何人?你究竟是何人?!”
往日里在百姓面前,面容冷峻猶如閻王判官的幾位大人,此時卻是面色慘白驚慌失措,東躲西藏試圖逃走。
林道自是懶得與他們糾纏。
手腕一抖,一柄羊角錘就出現在了手中。
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主簿,驚慌之下一個踉蹌撞在了桌子上。
捂著腦門哎呦喂,掙扎起身之時,林道手起錘落。
一聲悶響。
這一幕,嚇的縣丞與知縣魂飛魄散。
“天地會的反賊?!”
年輕些的縣丞,咬牙抓起了桌子上的酒壺,抬手向著林道扔過來。
一錘將酒壺砸碎,林道反手就將羊角錘向著縣丞扔了過去。
一聲悶響。
此時的知縣,已經是借著機會跑出了房間。
他拎著長長的袍子,一邊跑一邊厲聲尖叫。
“來人啊”
“有反賊”
“天地會的反賊來了”
有清一朝,各地的反清起義其實從未間斷過,可謂是此起彼伏絡繹不絕。
這其中,最為出名的就是天地會。
他們是真真正正,拉起兵馬跟朝廷打仗的。
就像是此時的廣西省,就有大批的天地會,在各地與清軍作戰。
除此之外,還有當地更加激烈的土客之爭。
其慘烈程度,絲毫不亞于戰場上的正面廝殺。
沸騰猶如油鍋的廣西,只是整個螨清的一個縮影。
金田起義,一開始并沒有太大的影響。
一直到他們打下了金陵城,方才真正形成氣候。
也是因此,蓋住了天地會,捻軍,小刀會等各地的起義活動。
真實的情況是,天下各地皆反,螨清吃棗藥丸。
知縣跑出了后堂,方才愕然見著,整個衙門里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尸首。
捕快,衙役,書吏,獄卒等等此時皆是已經躺在了地上。
“你這都一把年紀了,跑的倒是挺快。”
身后傳來了林道的戲謔之聲,驚的知縣雙腿一軟癱倒在地。
“大師饒命”
痛哭流涕的知縣,跪在地上連連叩首“大師饒命啊”
“我不是和尚。”林道糾正了一句“更加不是貪財好色的方丈。”
邁步上前,手起錘落。
哭泣哀嚎之聲,戛然而止。
殘民之酷,以這些地方衙門之中的官吏最甚!
一座縣衙,一年能砍掉一千顆腦袋。
這哪里是什么縣衙,分明就是陰曹地府!
‘啐!’
林道呸了口,上前一步用知縣身上的補子擦拭羊角錘。
‘啊’
一聲尖銳的叫聲,震人耳膜。
林道轉首,就見著后宅入口處,一年約四旬,身穿錦緞的女人,手中端著菜肴,身后跟著丫鬟驚恐欲絕的看著這邊。
“老爺”
那女子尖叫一聲,扔掉了手中的托盤跑過來,撲在了腦洞大開知縣的身上哭泣哀嚎。
林道微微皺眉,這大概就是知縣夫人了,畢竟小妾不至于年紀這么大。
“夫人,莫要哭泣。”
他晃了晃脖子開口“你走吧,我不殺女人。”
按照他的設想,知縣夫人應該是轉身就跑的。
可知縣夫人不按常理出牌。
卻是猛然起身,向著林道撲過來,揮舞雙手來抓撓他的臉。
這跟他設想的劇本不一樣 ‘砰!’
一腳將其踹飛了出去。
是真的飛出去,飛出好幾丈直接撞在了墻上。
一聲悶響過后,沒了動靜。
掃了眼已經嚇癱在地,暈死過去的丫鬟,林道收拾整齊出門而去。
古代城池,本身并沒有什么生產力可言,全都是依靠四周的鄉村供養。
城內的核心,就是以衙門為中心的地帶。
像是這種小縣城,頂多就是有些雜貨鋪,糧食鋪,當鋪等商業鋪子。
而且這些鋪子的背后,都是幾位主官家中的產業。
縣衙前邊是公堂與各房辦公之所,后面是知縣縣令們的后宅。
四周則是牢獄,縣學,以及至關重要的倉庫群。
以糧食為主,以及其他各式各樣征收而來的物資,都是堆積在倉庫之中。
換做一年之中的其他時間,這些庫房之中大部分都是空的。
唯有秋收之后,這些庫房方才會被填滿。
此時林道大步走向了倉庫。
螨清殖民者與他們的爪牙,從百姓手中劫掠的物資,他要全部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