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點左右,天邊泛起魚肚白。
太陽緩緩升起,金色光輝驅散薄霧,逐漸照亮整個淺灘領。
城堡前,那幾十頂白色軍帳在晨光中愈發醒目,好似一片突兀的白色石林。
隨著霧氣消散,城門樓上的芙洛拉看清了敵軍模樣。
她目光掃過那些手持長矛、嚴陣以待的士兵,以及后方蓄勢待發的長弓手,額頭上不禁冒出細密汗珠。
“這究竟是從哪里來的軍隊?”她低聲自語,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
她稍微數了一下,城墻外的敵軍少說也有一百多人。
只看安營扎寨的熟練程度,就知道這絕非爛泥一樣的征召兵,而是真正的職業士兵。
在沼地公爵領,有能力拉出這么多職業士兵的人寥寥無幾。
要么是公爵伯爵,要么就是大型傭兵團首領。
碼頭停靠的三條槳帆船回答了芙洛拉部分疑惑。
但同時又帶給她更多的疑惑。
“大人,您快看!”
就在這時,她身邊侍女發出驚呼。
芙洛拉順著侍女手指的方向看去,一面威嚴的金鹿旗幟在軍營中緩緩升起。
她隨后定睛一看,只見那些長矛兵所穿的罩袍上也都繡著沼地公爵的金鹿盾徽。
“這是.公爵的軍隊?”
芙洛拉腳跟發顫,差點在城門樓上直接昏厥過去。
公爵的軍隊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淺灘領?
淺灘領盾牌稅交了,戰爭稅也沒拖延。
除了因為要提前交明年的稅而抱怨兩句之外,也沒干對不起公爵的事啊?
退一萬步講,就算公爵真要問罪,派個使者過來不就得了?
淺灘領難道還敢襲殺使者?
直接派軍隊過來是幾個意思?
莫非當真要滅了淺灘領不成?
“你們到底是誰?”
“是公爵的軍隊嗎?為何突然攻擊我們淺灘領?”
“使者呢?為何不派使者進來?”
見城下的軍隊亮出代表公爵的金鹿旗,城墻上一時間聒噪不斷。
不過城內的守軍驚慌歸驚慌,卻并未打開城門投降,也沒有擅自離開防守崗位。
位于營寨中央的林恩只是沉默不語,他站在一塊小土坡上,仔細觀察城堡的防御結構,以及城堡上方升騰的濃濃黑煙。
淺灘領的城堡非常小,城堡的主樓直接與東側城墻和北側城墻銜接,總高度接近十五米,形成閉合防御圈。
整座城堡只有南側與西側城墻較為矮小,易于進攻,唯一的鐵質升降式城門就布置在南城墻。
城墻外還設置了一面高三米的木柵欄,并挖掘有壕溝,通過吊橋與外界相連。
這種城堡的造價不高,防御效果卻非常出色,即便面對十倍敵軍的攻勢都能撐上一陣。
林恩若選擇強攻,命令老二等五名披甲騎士帶頭爬城墻,輔以荒民弓手以及三把重弩的遠程壓制,再將一百流民軍都填進去,倒是有概率攻破這座城堡。
代價則是流民軍死傷慘重,幾個老兄弟有較大概率傷亡。
無論當馬匪還是當領主,都得講究個投入產出比。
以一百多軍隊為代價來攻克這座城堡,無疑是樁賠本生意。
林恩打定主意要智取,而非強攻。
不僅殺人,更要誅心。
升起代表沼地公爵的金鹿旗幟,就是他誅心計劃的一部分。
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
林恩在南邊混的時候,谷地公爵和草地公爵的旗幟罩袍他也偽造過不少,還多次靠著偽造馬甲招搖過市。
這年頭又沒人臉識別系統,旗幟一擺,罩袍一套,誰能分辨你的真實身份?
當然,林恩倒也沒想著光靠幾面旗幟、幾件罩袍就能騙開城堡大門。
這些地方領主該有的警惕還是有的,哪怕來的真是公爵的軍隊,他們也只會禮貌目送。
若是想入城,那他們會先放個使者進去,等核對完印信并確認好身份,才會城門大開。
“大人,我認為可以嘗試強攻,城堡內最多就二十名守軍,無法同時防備來自兩個方向的進攻,我愿作為前鋒登城!”
主動請纓者不是別人,正是流民小伙盧卡斯。
這一個月來他接受了老五的嚴苛訓練,并在訓練中脫穎而出,成為了流民軍的十個小隊長之一。
在小隊長比武中,因為成績出眾,他還得到了林恩親手賞賜的一套板甲衣。
靠著當兵所得的高額薪水,他的母親和妹妹都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
盧卡斯渴望能殺敵立功,以報答領主老爺的無上恩情。
而且他深知唯有經歷血腥戰斗的洗禮,自己方能成長為一名真正的戰士。
他依舊懷揣著那個看似遙遠的復仇夢。
“不急。”
林恩拍了拍盧卡斯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小盧同志的確非常生猛,有概率頂著守軍的箭矢與捅刺爬上城墻。
但一百流民軍缺乏實戰經驗,面對慘烈的攻城戰很可能會潰散,用來包圍城堡嚇嚇守軍倒還算湊合。
真要讓他們強攻城堡,大概率就是去給守軍送績效。
城內的騎士與侍從可都是真正的職業士兵,無論個人武力還是裝備水平都遠非流民軍能夠比擬。
歸根到底,這幫流民軍還是弱了點,需要繼續練,林恩有足夠的耐心等待他們成長。
至于眼下,他在等波瓦的出現。
也在等北邊的精銳完成任務來城堡匯合。
老三老四帶的那兩百士兵,才是真正可堪一戰的軍隊。
波瓦正在騎馬趕來的路上。
他五點多鐘就被守夜的兒子叫醒,得知城堡燃起了黑煙。
這代表城堡遭到襲擊,需要各封地騎士支援。
波瓦駐守在淺灘領的南端。
按照女攝政芙洛拉的事先安排,一旦領地有變,他需要以最快速度馳援城堡。
另一位同樣駐守領地南端的騎士則要迅速南下,向綠湖領男爵求援。
就在九月末,淺灘領與綠湖領終于達成了盟約,雙方結為防守同盟,如有一方遭遇外部攻擊,另一方則有義務派兵救援。
一看到黑煙,波瓦立刻明白,這肯定是北邊的白熊領男爵動手了!
他披上甲胄,帶著兒子與三個侍從騎上馬就往城堡方向趕。
距離城堡不到兩公里時正值天亮,而后他就看到了城堡下飄揚的金鹿旗。
幾個人藏在田野邊的小樹林里觀察情況,他兒子嘀咕道:“父親,這看著像是公爵的軍隊啊?”
波瓦大喜:“是公爵的軍隊就對了,你可知道雅格娜小姐與公爵夫人的關系?”
兒子反問:“誰不知道雅格娜小姐是公爵夫人的侍女?”
“這不就對上了?肯定是小姐向公爵求來了援軍!”波瓦信誓旦旦。
三個侍從對視幾眼,其中一人問道:“大人,我們幫誰?”
封建制度下,誠信與忠誠是個稀缺品。
上層貴族能統治下層貴族,明面上靠的是封建義務、血緣紐帶、宣誓效忠之類的面子貨。
但說到底還得靠實力和拳頭說話。
白河流域的這些男爵領之所以會乖乖繳納高昂的盾牌稅與戰爭稅,還不是因為沼地公爵真的手握大軍?
若是沼地公爵的軍隊在王冠領地全軍覆沒,公爵領的大小貴族必然會生出二心,繳稅也絕不會像過去那般利索。
淺灘領的女攝政芙洛拉能攜年幼男爵號令眾騎士,與她的好情夫亨利克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亨利克是淺灘領現如今的首席騎士,又與好幾個封地騎士關系密切,是領地上的軍事一把手。
而今城堡被沼地公爵的軍隊包圍,都不需要波瓦做思想工作,他的三名侍從就已經準備好要背叛女攝政大人了。
雅格娜小姐雖是一介女流,沒資格繼承淺灘領。
但看眼下這架勢,她肯定是傍上了個強有力的男人,興許還是公爵身邊的紅人。
如今小姐要奪回祖業,那咱們肯定要幫幫場子!
就在這時,一名眼尖的侍從驚道:“大人,看西北!”
波瓦抬頭望去,只見領地西北方向也升起了一道黑色煙柱。
這說明領地西北部的騎士莊園同樣遭到了攻擊,需要支援。
“不能再等了!”
波瓦思緒沸騰,瞬間就看明白了淺灘領如今的局勢。
淺灘領北部共有四座莊園,都有騎士駐守,其中亨利克駐守的莊園位于領地的正北方,就在四座哨塔邊上不遠。
如果敵軍要攻擊西北方向的莊園,無論是從北方還是從碼頭攻入,都必須先經過亨利克駐守的莊園。
眼下亨利克所在的位置沒冒煙,西北方向卻冒起黑煙。
這說明什么?
這說明亨利克大概率已經被白熊領男爵給做掉了!
效率如此驚人,肯定是男爵的父親寒風伯爵出手了!
包圍城堡的軍隊又打著沼地公爵的旗號。
公爵與伯爵兩家的強悍軍隊來伺候一個小小的淺灘領,饒是她芙洛拉手腕再精明,這次也難逃一死!
波瓦騰地一下站起身來,轉身朝身后的坐騎走去。
他的兒子與三名侍從自是不甘人后,緊隨其后:“我們隨您一起!”
“不,你們就留在這,我一個人去!”
波瓦翻身上馬,眼神堅毅。
他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直接投奔金鹿旗,不會出錯,卻也沒法再立下功勞。
將來論功行賞的時候,只憑他給白熊領男爵遞的那點情報,大概率分不到多少獎賞。
但若是他能混進城堡,伺機打開城門放公爵軍隊入城,那就是任誰也無法抹除的天大功勞。
波瓦已經快四十了,以騎士階層的平均壽命算是半只腳踏入老年。
能留給兒子的,只有一塊狹小的騎士領。
這塊領地不僅貧瘠,人口還少,就養得起三個侍從。
如今潑天的富貴就擺在眼前,此時不搏更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