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漂亮女子突然出現在你的床邊,還讓你保持安靜,這聽起來似乎是件很容易引人遐思的美事。
可老哈夫丹卻只感覺到了徹骨寒意。
他躺在床上不敢有絲毫動彈,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臟劇烈跳動的砰砰聲。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試圖將眼前的局面分析明白。
‘裂谷部、女戰神、深夜偷襲、白河伯爵、效力’這幾個詞分開他都能看明白,可一旦組合在一起,他就懵逼了。
什么玩意啊?
“聽明白了嗎?不要出聲,后果你承擔不起。”卡露拉依舊捂著他的嘴,冰冷的威脅仿佛能滲入骨髓。
老哈夫丹艱難轉動眼球,能瞥見身旁熟睡妻子的深藍色發絲,他妻子睡得很熟,就連輕微的鼾聲都透著香甜。
雖然他還沒搞清楚具體發生了什么,可他只能乖乖點頭。
看眼下這局面,裂谷部的女戰神應該不會傷他性命。
“不必緊張,很好。”卡露拉一邊說著,一邊緩緩松開了手。
老哈夫丹貪婪地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隨后雙眼死死盯著站在他床邊的女戰神,壓低聲調疑惑道:“你真是裂谷部信奉的戰神?”
卡露拉輕聲反問:“你覺得呢?”
“那你為什么要”
老哈夫丹話剛出口,卡露拉就不耐煩地打斷道:“我想要為白河伯爵效力,就這么簡單,他能接納你們兩個部族,自然就能接納裂谷部,也能接納我。”
卡露拉的邏輯很簡單,也很明晰。
這下老哈夫丹聽懂了,原來和他一樣是來投誠的。
身為荒民,向白河伯爵投誠可恥嗎?
那當然是有點可恥的。
不管怎么說,是南方的魯伊人占領了荒民們的故土,白河伯爵也是魯伊人。
可這事已經過去快兩百年了,荒民們總得朝前看。
再深的血海深仇,在時間的沖刷下也會逐漸淡化。
荒民們也沒有文字,久遠的仇恨難以世代傳承。
況且荒民們并不團結,逃到了荒原上反而內斗得更狠。
真要論仇恨,各部族之間斗爭多年積累下來的仇恨反而更深。
老哈夫丹不在乎過往,他身為族長只是想讓族人們都填飽肚子,不希望冬天還看到因饑寒交迫而死的族人。
這也有錯嗎?
白河伯爵對待荒民無疑是寬容且溫和的,只要愿意干活,填飽肚子穿暖衣服并不難。
早到一年的低地部現在都能分到耕地過上富足日子了。
高崖部只要繼續堅持,肯定也能迎來更光明的未來。
老哈夫丹躺在床上回道:“我要先取得伯爵的許可,才能帶你去見他。”
“這沒問題,但要盡快。”卡露拉的臉上浮現笑意,冰冷的殺意也如潮水般迅速消退。
她能聽出老哈夫丹話中的誠意。
“明天天亮就出發,下午就能見到伯爵大人。”老哈夫丹就沒想過要耍花招。
要是他真能促成裂谷部的女戰神向伯爵投誠,這必是大功一件。
伯爵大人有功必賞,他哈夫丹肯定能得到豐厚獎賞,整個高崖部的待遇說不定都能往上提一分。
只有先投帶動后投,才能讓全體荒民都過上富足生活。
想到這,老哈夫丹忽地問道:“對了,你會騎馬嗎?”
荒原上也是有馬的,就是數量非常稀少,只有少數部族高層有資格騎。
“我走路不比騎馬慢。”說罷,卡露拉退后幾步,找了把椅子坐下,“你可以繼續睡,我等你到天亮。”
老哈夫丹聞言扯了扯嘴角,身邊坐著一尊活戰神,他現在哪還敢有睡意?
“這件事,奧古斯塔知不知道?你是隨那六百人來的?”他索性直起身子,接連發問。
“奧古斯塔想讓我來刺殺白河伯爵,但我不愿意。”卡露的回答很是簡單。
但老哈夫丹卻能從中總結出海量的有效信息。
不過這其中還缺了最重要的邏輯鏈條,他思索片刻后追問:“那你怎么會想著為伯爵大人效力?”
據他所知,裂谷部的族長奧古斯塔是絕對的強硬派,主張統一荒民、重回故土。
那以一般理性而言,為奧古斯塔沖鋒陷陣的戰神大概率也是個強硬派。
“荒民太過弱小了,贏不了白河領,我看你們在白河領的生活挺不錯,比荒原上強得多,雙方的斗爭毫無意義。”
卡露拉這番話純粹是站在旁觀者視角說出來的。
畢竟她本就不是荒民。
一開始,她是抱著來南邊開開眼界的想法,接下了裂谷部族長奧古斯塔交給她的任務。
自打有記憶以來,她還沒離開過北方的冰雪。
荒原的風景她早已看膩,她認為是時候換個地方換種活法了。
至于是否執行刺殺林恩的任務,那則完全看她的個人喜好。
若是真如奧古斯塔所言,白河領是遍地都流淌著美酒的應許之地,那她也不是不能幫奧古斯塔殺了林恩,奪取這片富饒領地。
卡露拉討厭麻煩的事情,也從來就沒想過要取代奧古斯塔統治裂谷部,哪怕她有這個能力。
在她眼里,奧古斯塔還算聽話,至少能源源不斷地為她進貢珍貴的燕麥酒。
看在裂谷部族人們每年辛勤種植、釀酒的份上,她愿意勉為其難地幫這個忙。
當然,前提是刺殺林恩的難度比較低,白河領的整體實力也不能強過裂谷部。
等到了南邊一看,好家伙,卡露拉發現這白河領都快能打十個裂谷部了。
光是駐扎在白河縣的這一千全副武裝的精銳士兵,就足以將裂谷部碾碎、推平再碾碎。
這兩個勢力壓根就不是同一級別的對手。
要真打起來估計就跟卡露拉打奧古斯塔似的,一拳就干碎了。
奧古斯塔惦記著白河領的同時,林恩也想將荒原上的幾大部族一網打盡。
通過竊聽林恩與兩名族長的談話,卡露拉甚至還知道了林恩計劃通過示敵以弱的方式引誘奧古斯塔上鉤。
這可真應了那句話:真正的獵人往往都是以獵物的姿態出現。
卡露拉在偵查的過程中還認真考慮了刺殺的可行性,答案是完全行不通。
靠著種族特性,她能根據人、動物或者魔獸散發的獨特氣息評估實力。
按照她的估算,單打獨斗的話她與林恩應該互相都奈何不了誰。
更何況林恩從不落單,這位南境貴族身邊永遠跟隨著數十名全副武裝的衛兵。
這些衛兵單拎出來一個,放到裂谷部里都是名列前茅的勇士。
有這些人護著,卡露拉就連接近林恩都相當費勁,更遑論刺殺了。
哪像現在,她能將老哈夫丹的房子當成自家后院,想來就來,想喝酒就喝酒。
至于用弓遠程狙擊林恩,這事就更不可能了。
卡露拉帶來的那柄骨弓非常碩大,威力確實是大,可要真亮出來那就是活生生的靶子。
綜合多方面的因素考量,她認為自己應當為林恩效力,并計劃用荒民的外表去接近林恩,這樣也不會暴露她的真實身份。
打不過就加入嘛。
正如她之前說的那樣,林恩連兩大荒民部族都接納了,甚至還愿意娶荒民女子為妻,接納她一個真心投靠的荒民戰神有什么問題?
主要這白河領的確是富,能用整車整車的美酒犒賞士兵。
開篝火大會那晚可把卡露拉給饞壞了。
奈何軍營的防備太過森嚴,到處都是哨兵與火把,哪怕等到后半夜她也沒能找到潛入軍營的機會。
她不想與林恩為敵,因此沒有選擇強行闖入。
為了展現自己的價值,卡露拉補充道:“我愿意為白河伯爵而戰,也愿意勸說一部分裂谷部的族人向他效力。”
這是一個很艱難的決定,但經過深思熟慮,卡露拉決定將自己的天賦帶到白河領。
至于裂谷部的族長奧古斯塔,那只能祝他好運了。
為了穩住卡露拉,老哈夫丹強調道:“我明白了,只要你愿意獻上足夠多的忠誠與能力,你就能從伯爵大人那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一切么?希望如此。”卡露拉坐在椅子上微微一笑。
她已經在幻想著用美酒填滿碩大的浴池,她徜徉在醉人的芬芳中,一邊泡澡一邊享用無窮無盡的美酒。
卡露拉所需求的東西很簡單,她只想滿足的自己的酒欲。
單純地為了欲望而活,不也挺好么?
此時,老哈夫丹的妻子已然驚醒,還用手撓了撓丈夫的手心。
老哈夫丹只是輕輕摸了摸妻子的手腕,示意她繼續裝睡。
不等天亮,他就帶著三名親信以及卡露拉從鹽礦秘密南下,并嚴令少數知情者務必守口如瓶。
卡露拉拒絕了老哈夫丹提供的優質坐騎,她身穿輕便的白色獸皮衣,背著一柄駭人的大骨弓,邁開矯健飽滿的大長腿,跑起來還真不比馬慢!
當天下午,一行人抵達白熊縣。
卡露拉跑了整整六十公里,到地方后甚至只是小喘,看起來依舊游刃有余。
老哈夫丹對于這位女戰神是徹底心服口服了,他甚至懷疑:這家伙真是人類嗎?荒民歷史上可從未出現過這般生猛的女人,比傳說故事都狠啊!
白熊縣的居民們早已習慣了荒民的存在,只有一些在道路兩旁玩耍的孩童對卡露拉背后的骨弓表現出了強烈興趣。
老哈夫丹接連呵斥,驅趕開了好事的孩童們,隨后提醒道:“見到伯爵大人不必感到緊張,他待人親切柔和,而且我已經提前派人通報,你只需要將對我說過的話復述一遍即可。”
他這是害怕卡露拉突然暴起傷人,不好向林恩交代。
但事實證明,伯爵大人并不總是親切柔和。
從踏進城堡的那一刻起,老哈夫丹就能從道路兩旁的衛兵身上感覺到明顯的肅殺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