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舉行宴會的當晚，林恩宣布將于明日頒發新鮮出爐的勛章，并于明日舉辦一場隆重的授勛儀式。
消息很快傳遍全軍，大部分士兵都在猜測與討論可能的授勛者人選。
老二休戈麾下的騎兵部隊最為熱鬧。
騎兵們都認為己方部隊是三河城之戰中的最大功臣，大部分勛章理應頒發給他們。
畢竟是他們擊潰了黑杉伯爵的三百騎兵，甚至還陣斬了伯爵本人，拿到了戰爭中那顆最碩大美味的戰果。
不過他們聽說勛章只有不到一百枚，可參加了那場戰爭的騎兵卻足有一百五十人。
完全不夠分啊！
這天晚上騎兵們都喝上了頭，在討論誰應該得到勛章時自然而然就爭執了起來。
不過有一小部分騎兵并未參與爭執，甚至還有說有笑地旁觀臉紅耳赤的同袍。
只因為他們是眾望所歸的勛章獲得者。
在那場驚天動地的騎兵對沖中，是他們組成了騎兵陣型的第一排，也是他們頂住了黑杉伯爵親自帶領的猛烈沖鋒，并最終完成了對黑杉伯爵的陣斬。
他們是最強壯最勇敢的戰士，是精銳中的精銳，理應得到那枚象征榮耀的勛章。
這其中，就包括二十二歲的年輕騎兵萊謝克。
萊謝克是土生土長的淺灘領人，還是騎士家庭出身。
不過他現在應該算是淺灘縣人了。
二十歲那年，也就是前年，萊謝克的父親因酒后比武而死。
他通過向女攝政芙洛拉宣誓效忠，繼承了其父的所有財產。
這些財產包括兩匹戰馬、兩柄長劍、三套全身鎖子甲，再加上一座包含九十五戶農奴的小型莊園。
除了這些明面上的財產外，他還繼承了父親的全套騎士班底，包含五名水平不一的騎士侍從。
在女攝政芙洛拉的撮合下，萊謝克在繼承莊園的當年就迎娶了年輕的妻子，一位同樣出身騎士家庭的漂亮女孩。
他的婚后生活非常幸福，結婚不久妻子便懷孕了，并在次年為他生下一個大胖小子。
萊謝克本人也因為武藝高強、忠誠可靠而得到了女攝政的重用，負責駐守領地的南方邊界。
可好景不長，淺灘領北邊的白熊領來了個新任男爵，很快就將白河流域攪得風云突變。
就在去年十月，白熊領男爵林恩兵分兩路突襲淺灘領。
淺灘領的城堡上方隨即升騰起滾滾黑煙。
按照女攝政芙洛拉的安排，萊謝克在看到黑煙后就帶著侍從們以最快速南下綠湖領，向當時的綠湖領男爵博格丹求援。
還沒等他從綠湖領求來援兵，淺灘領的城堡與數座騎士莊園就接連遭到攻破。
女攝政芙洛拉、年幼的男爵，再加上男爵監護人亨利克盡皆死于戰亂之中。
前任男爵的女兒雅格娜小姐空降淺灘領，并‘伙同’白熊領男爵林恩徹底占據了領地。
在同鄉騎士波瓦的勸說下，萊謝克最終選擇向雅格娜小姐效忠。
而由于雅格娜與林恩舉行了‘秘密婚禮’（至少在明面上是這樣的），萊謝克間接就成為了林恩的部下。
他還是沒得選，他本人與五名侍從的妻兒子女都在林恩手中，要不歸順，要不成為孤家寡人。
這看起來是選擇題，實則是單選題。
在歸順的次日，萊謝克家傳的莊園就被剝奪，他的五名侍從也被剝奪，取而代之的，是新的騎兵身份外加一份堪稱優渥的穩定薪水。
他心中確實有不滿，可他依然沒得選。
領主老爺林恩不僅掌握著他的家屬，更掌握著絕對的權力，他只能如山羊般乖乖順從。
可慢慢的，他發現這個差事比想象中來得要好。
雖說這份騎兵的工作與薪水都沒辦法世襲，可到手的收入比過去只高不低，還免去了管理莊園的麻煩。
那幫農奴們都是些好吃懶做的懶蟲，若是沒人在身后鞭笞，立刻就會撂挑子摸魚。
為了管理這些懶蟲，萊謝克與麾下的侍從們在農忙時節需要將大量精力與時間投入到耕地中。
這勢必就會占用他磨煉體魄與武藝的時間。
現在有領主老爺派來的官吏監管這批懶蟲，他只需要領完工資專心訓練就夠了。
大半年的操練下來，萊謝克發現自己的騎術與格斗技藝有了大幅度的飛躍，甚至在遍地高手的騎兵部隊也能穩居前列。
在軍隊的集體比武中，他又脫穎而出，升任十人小隊長的同時，還分配到了一件光澤耀眼的嶄新板甲上衣。
當親手觸碰到那件板甲的時候，萊謝克激動到渾身顫抖。
對于一名真正的戰士而言，武器與甲胄的重要性絲毫不比肩頭的榮譽與責任要輕。
鋒銳堅韌的武器能幫助他們殺敵，而精良堅固的甲胄則能讓他們毫無后顧之憂地去戰斗。
萊謝克當然是識貨的，他深知，若是這件板甲流落到三河城的市場上，將會引來何等瘋狂的爭搶。
可這件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板甲竟然是完全免費的。
領主老爺沒有收他哪怕一枚銀盾，就這么大大方方地將板甲免費分配給了他。
除了板甲外，他胯下的戰馬也是完全免費的。
領主老爺在視察軍隊時，曾站在閱兵臺上親口對騎兵們承諾：“為了領地，為了榮譽，為了我，也為了你們自己，去盡情地戰斗！
無需擔憂武器裝備與坐騎的折損，也無需擔憂家人，我會為你們承擔一切，你們只需要戰斗、戰斗、再戰斗就足夠了！”
萊謝克記得很清楚，當時臺下回應老爺的，是狂熱到極點的‘忠！誠！’音爆。
就連他本人，也成為了狂熱的一部分。
有那么一瞬間，他認為自己完全能夠為了領主老爺而戰死，毫無顧忌的那種。
可以說，除了失去能夠傳承的莊園外，領主老爺為他解決了一切痛點。
唯一令萊謝克略感不爽的，就是他的新上司——擔任騎兵部隊大隊長的休戈。
據說這休戈是一開始就跟著領主老爺的老部下，靠著這層關系才輕而易舉地當上了大隊長。
在日常訓練時，休戈對騎兵們的操練嚴苛到堪稱變態。
他竟然要求上百名騎兵在高速沖鋒中能夠排出嚴整陣型？
在萊謝克的認知里，這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騎兵在沖鋒時，會因為騎兵素質、戰馬品質等因素的不同，自然而然地呈現出相對分散的陣型。
至少在過去的淺灘領，騎士們從來不會集合起來操練陣型。
但休戈不管這些，凡是不愿意按照他要求操練的騎兵，輕則扣除工資，重則被關禁閉。
幾番整頓下來，所有騎兵都只能乖乖按照休戈的意思操練。
萊謝克也因為訓練不認真而被罰過工資。
像他這樣的騎兵不在少數。
有少數狂妄者在走出禁閉室后甚至將手套甩在了休戈的臉上，申請進行比武決斗！
可每一場決斗都是以休戈的徹底勝利而告終。
哪怕再強壯勇猛的騎兵，在馬上也無法戰勝那位看起來高高瘦瘦沒太多力量的大隊長。
幾場決斗下來，騎兵們暫時服氣了。
在休戈的‘淫威’下，他們只能乖乖接受日復一日的枯燥操練，每個月只能回家探親三天。
萊謝克當然沒有完全服氣，他依舊認為這種操練是沒有多少效果的。
在混亂的戰場上，他們不可能保持住密集陣型。
但三河城西郊的那場騎兵戰爭徹底扭轉了‘萊謝克們’的認知。
他們本是抱著必死的信念，以區區一百五十騎迎戰近乎兩倍于己方的敵軍騎兵。
戰爭的結局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包括敵軍，也包括萊謝克們。
他們竟然以微弱的損失徹底擊潰了兩倍數量的敵軍，甚至還陣斬了一位貨真價實的高貴伯爵！
在擊殺黑杉伯爵時，萊謝克沒在現場。
因為承受伯爵第一槍的人，正是萊謝克。
靠著板甲的超強防御力以及千錘百煉的體魄，他頂住了那一槍，代價則是胸口大片淤青，需要修養一個月才能再次上馬。
但這并不妨礙萊謝克在宴會上狂飲。
北境的男人，哪怕是腸子被黑熊掏了出來，也照樣能連喝三大杯麥酒，再吞下十枚煮熟的雞蛋！
現在，萊謝克們對于大隊長休戈是徹底服氣了。
弟兄們，陣型操練是真的有用啊！
哦，還有老爺配發的板甲，這玩意更是強得可怕！
當萊謝克坐在篝火邊喝到半醉時，剛參加完帳中宴會的老二休戈走到了他的身邊。
一看到休戈，萊謝克的酒瞬間就醒了大半，他掙扎著站起身，下意識地就右手握拳錘向胸口：“大隊長”
卻沒想休戈竟然以更快的速度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甚至還面露微笑：“你胸口受了傷，不必行禮。”
萊謝克從未見過休戈這般柔和的一面，感動得一塌糊涂，他吸了吸鼻子：“謝謝大隊長！”
休戈松開他的手腕，順勢拍了拍他的右肩，面容重歸嚴肅：“不要喝太多，明天你還要上臺接受伯爵大人的授勛，如果出了意外，可不只是丟你一個人的臉，而是我們全大隊的臉。”
“是！大隊長！”萊謝克直接將左手的木碗丟在了地上，表示今晚絕不再喝酒。
與此同時，正圍在篝火旁喝酒高歌的騎兵們也注意到了自家大隊長，他們紛紛起立行禮。
就靠這一場戰爭，休戈已經徹底坐實了自己在軍中的威望。
沒有騎兵還敢再質疑他，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尊敬與畏服。
從質疑到誠服，只需要一次勝利。
休戈環顧一眾部下：“喝到現在差不多了，都回去睡覺，明天參加授勛儀式！”
“是，大隊長！”
隨著騎兵部隊的歸營，其他三支部隊的兩千多名士兵也迅速回到各部隊的營帳。
這座軍紀高于一切的軍營迅速歸于沉寂。
深夜，又是一場瓢潑大雨。
次日清晨，雨勢漸停，萊謝克被值日軍官的哨聲驚醒。
他掀開帳篷帆布，撲面而來的是混著青草香的冷冽空氣，那是北境獨有的、被暴雨沖刷后的氣息。
“全體集合，吃早餐！”休戈的聲音穿透營地。
按照計劃，今日全軍都將在校場集合，參加授勛儀式。
萊謝克激動到沒心情吃早餐，他草草喝了碗熱粥，就跟著大部隊一路抵達了昨日舉行閱兵儀式的校場。
現場人聲鼎沸。
興許是萊謝克的錯覺，他總覺得在場人數是昨天的好幾倍。
其實這并非錯覺。
為了將聲勢搞得更大些，林恩特意在西郊莊園與三河城內散播了授勛儀式的消息。
人都喜歡湊熱鬧，加之這年頭娛樂活動稀少。
消息傳出，自然就有人攜家帶口來觀賞這場別開生面的授勛儀式。
隨著時間推移，萊謝克的心跳也因為激動與緊張而愈發加速，上涌的血液令他微微頭暈目眩，耳朵里也莫名回響著沉重的金屬音。
就連領主老爺在臺上的講話他都沒聽清楚。
直到要上臺領獎時，他才與一幫同樣緊張激動的同袍們緩緩走上了主席臺。
站在臺上，看著臺下幾千雙眼睛，生性靦腆的萊謝克只覺一陣眩暈。
他雖然是騎士出身，還在騎兵部隊當上了小隊長，甚至還在戰爭中帶頭沖鋒，可他真沒見過今天這陣仗啊！
這會他的心跳速度甚至超過了上戰場的時候。
接下來的事，他事后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他只記得，當領主老爺笑瞇瞇地為他佩戴上勛章時，臺下如雷鳴般轟響的掌聲。
授勛儀式結束后，萊謝克如夢初醒。
摸著胸口那枚沉甸甸的黃銅勛章，他才能意識到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除了這枚勛章外，他還能得到一系列的物質與精神獎勵。
包括每月額外的勛章補貼、淺灘縣當地政府的上門慶賀、優先晉升名額等。
總而言之，再過一陣，萊謝克應該就能升任騎兵中隊長了。
對于林恩而言，今日的授勛儀式極為成功。
通過儀式，他為看似廉價的黃銅勛章賦予了太多沉甸甸的榮譽與內涵。
既獎勵了授勛者本人及其家屬，也能激勵其余沒能拿到勛章的士兵，甚至還能向圍觀群眾展示當兵的光榮，調動他們參軍的熱情。
林恩計劃是在新占領地再招兵一千，等這場授勛儀式引發的波瀾繼續擴散，后續的征兵應該毫不費勁就能全額完成。
除此之外，這場授勛儀式也算是正式吹響了下一場戰爭的號角。
林恩手下的這臺宛如重型卡車的戰爭機器已經徹底啟動，迫切地需要尋找下一位充當減速帶的幸運兒。
正當西郊軍營的授勛儀式臨近尾聲時，遠在東方托特城的沼地公爵也正在檢閱剛剛完成整合的萬人大軍。
這些天沼地公爵一直窩在托特城。
反正琥珀港內的莫里斯也不敢出城追擊，公爵干脆優哉游哉地整合軍隊并大肆宴請各位將領，以統一軍心。
效果自然是明顯的。
經過裁汰與遴選，公爵麾下的宮廷騎兵擴充到了整整四千人。
其余貴族與傭兵團的部隊也都有擴充。
在撤退之后，他迅速做好了發動下一場戰爭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