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的海風夾雜著細雨,撲打在“薩斯奎哈納”號蒸汽風帆巡洋艦的木殼上,蒸汽明輪的轟鳴聲在這個寂靜的晚上聽著格外刺耳。艦長約翰·達爾格倫站在艦橋上,借著油燈的光亮,拿出了那封火漆封緘的密信。他一眼就看見了信封上太平洋分艦隊司令官的親筆書寫的“絕密”。
三天前,太平洋分艦隊司令官親手將這封信交給他,并囑咐道:“抵達舊金山外海前,不得拆閱。”
達爾格倫撕開信封,牛皮紙發出輕微的撕裂聲。信紙上的字跡潦草卻堅決:“10月16日夜,強闖舊金山灣,17日正午前,炮擊薩克拉門托河口叛軍陣地,或掩護加州民兵渡河。”
落款處蓋著聯邦海軍太平洋分艦隊司令部的鋼印——這是一道絕密的命令,顯然還是某個大計劃的一部分!
達爾格倫掏出懷表,黃銅表蓋彈開,指針指向凌晨三點。距離17日正午,還有四天。
他望向遠處的舊金山灣,夜色籠罩下的海岸線模糊不清,只有幾處燈塔的光點穿透夜色。不到8年前,他曾經跟隨佩里準將去過日本和中國,那時候的中國剛剛在一個名叫羅雪巖的軍閥主持下小心翼翼地打開國門,學習歐美,誰能想到,這個當時還處在內亂中的國家,竟然在短短的七年間發生了飛躍式的進步,現在已經變成了可以威脅到美國西海岸安全的黃禍了!
絕對不能再讓這些黃禍繼續發展壯大下去了!
“左舵十五,保持航向”他低聲下令,蒸汽機房的齒輪咬合聲沉悶地回應著。
薩克拉托門河北岸,一片無邊無際的森林當中。
比格勒的靴子陷進厚厚的落葉當中,每走一步都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謝爾曼則蹲在一塊風化的砂巖上,無聊地用一柄匕首削著一根橡木枝,木屑紛紛落下。
幾匹快馬從薩克拉門托方向疾馳而來,馬蹄聲驚飛了森林當中的旅鴿。騎手滾鞍下馬,從懷里掏出一封皺巴巴的信,火漆已經碎裂,像是被不止一個人拆閱過。
比格勒接過信,瞇起眼睛,山羊胡隨著嘴唇的翕動微微顫抖:“‘薩斯奎哈納’號將在17日正午抵達薩克拉門河口!太好了,聯邦終于出手了……”
謝爾曼的匕首猛地扎進樹干,刀柄嗡嗡震顫:“感謝上帝!達爾格倫的‘薩斯奎哈納’號擁有12門9英寸滑膛炮、3門8英寸滑膛炮、20門32磅短管炮這條炮艦一旦就位,河口就是絞肉機!”他站起身,靴底碾碎了一堆枯葉,“我們現在就可以調頭南下,沖到薩克拉門托河的河口,然后迅速搭建浮橋.叛軍靠上來堵我們,我們就向北撤,引他們渡河。
等他們過了河,我們再往南壓,暫時把他們控制在薩克拉門托河的北岸。這樣‘薩斯奎哈納’的炮火就能把他們釘死在河灘上!”
比格勒掏出鉛筆,在一張軍用地圖上勾畫著行軍路線。
“不,不止如此.”他嗓音沙啞,“等這些黃皮猴子的主力都死在了薩克拉門托河的河灘上后,我們就能在‘薩斯奎哈納’號的掩護下渡過薩克拉門托河,然后突襲斯托克頓。斯托克頓沒有什么城防,這回咱們一定可以把他拿下的!”
斯托克頓的城防司令部設在原來的市政廳內,昏暗的房間里掛著煤油燈,賴文光的影子在墻上搖晃不定。陳玉成用鉛筆戳著地圖上的薩克拉門托縣,然后又拉出一根線條,一直延伸到“納帕縣”三個字上:“比格勒跑那么遠去納帕縣搶糧,搶到了也很難運回去一定是調虎離山!真正的目標還是斯托克頓!”
咸豐坐在一張沙發上,慢條斯理地用刀叉切割著一根烤地瓜,然后把切割成小塊兒的地瓜用銀叉叉了一口口吃掉,一邊吃一邊說:“要我說,該在城里埋苦味酸地雷,他們若來偷城,炸他個五臟開花。”
穆列塔突然走了進來,他的寬檐帽壓得很低,陰影遮住了半張刀疤臉:“阿米哥(朋友),探子說薩克拉門托河北岸發現新鮮腳印,還有馬蹄印。”
阿木爾抱著膀子蹲在門口,他聽不懂英語,咸豐給他安排了個日本姑娘當翻譯,聽了穆列塔的話,這個蒙古漢子瞇著眼睛望著地圖道:“索敵的騎兵應該跑不了那么遠,除非他們壓根沒打算去納帕縣。”
突然,門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個墨西哥探馬撞開木門,斗篷上掛了好幾片枯葉:“報告!河口北岸二十英里,發現大量州民兵的炊煙!”
“河口北岸?大量炊煙?”
陳玉成愣了愣,然后壓低目光掃過地圖,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喝一聲:“阿木爾!”
蒙古漢子騰地站直,皮袍子上的銀飾叮當作響。
“你帶三千步騎,馬上去奔襲薩克拉門托這回可別在馬尾巴上掛樹枝了,一定要悄悄地靠近!”陳玉成用鉛筆狠狠劃向河口,“其余人隨我去薩克拉門托河口,先把韋勒的民兵堵住!”
咸豐咽下最后一塊地瓜,忽然笑了:“記得多殺一些美國佬死人是不能投票的!”
10月16日夜。
這是個明月高懸的夜晚,舊金山灣入口處的能見度極佳。約翰·達爾格倫站在“薩斯奎哈納”號的艦橋上,手指死死扣住望遠鏡。蒸汽明輪的槳葉攪動海水,浪花滾動,發出刺耳的轟鳴。
“航速八節,保持警惕。”他低聲下令,桅桿上的瞭望兵都瞪大了眼珠子,緊張地四下打量。
真約派民兵的瞭望塔就立在金門岬角上,塔頂的煤油燈昏黃如豆。哨兵王阿福正裹著毯子打盹,突然被一陣異樣的震顫驚醒——那震顫不是海浪,而是蒸汽機低沉的悶吼。他撲到望遠鏡前,鏡頭里赫然出現一團模糊的黑影,正乘風破浪,沖向舊金山灣內。
“他娘的是聯邦的蒸汽艦!”王阿福一腳踹響銅鑼,鑼聲撕破夜空。
洪仁政的大氅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他在十來個親兵的保護下,急匆匆沿著舊金山灣的泥灘疾走,十幾雙皮靴踩在牡蠣殼上咔咔作響。遠處傳來鐵錘敲擊鋼板的聲響,一聲比一聲急,刺破了嘩啦啦的海浪聲。
一行人很快來到了一座用木柵欄和籬笆三面包圍著的修船廠,守在船廠外的衛兵都是洪仁政自己的親兵,看到這位大主教走來,都向他抱拳行禮。
洪仁政則問了一句:“進度怎么樣?”
“回稟總主教,”他的一個親兵隊長馬上回答道,“張將軍正在親自督工,應該快好了。”
洪仁政點了點頭就快步走進了修船廠。
修船廠的船塢里,油燈將人影拉得老長。一艘小火輪橫在船臺上,船身覆蓋著鉚接的鐵甲,工人們正用麻繩吊裝一門70毫米后膛炮。太平天國海軍少將張寶赤著上身,古銅色的脊梁上全是汗珠子,手里攥著扳手親自擰緊炮座螺栓。
“幾時能下水?”洪仁政的嗓音有些沙啞。
張寶頭也不回:“卯時(清晨五點)前裝完最后三塊鐵板。”
“聯邦的蒸汽艦溜進灣了。”洪仁政道。
鐵錘聲戛然而止。張寶轉身時,滿是汗珠的臉上浮出了緊張和興奮:“多大的船?”
“挺大的可能超過2000噸,”洪仁政皺著眉頭道,“敢單艦突進舊金山灣那也不能是小船.現在舊金山灣內雖然沒有什么大艦,但是三四百噸的蒸汽炮艇還是有幾條的。
張寶抓起浸滿機油的棉布擦手,鐵甲上的鉚釘在油燈下閃著紅光:“我這‘鐵烏龜’才三百噸,炮就一門——但勝在吃水淺。”他忽然咧嘴笑了,“而且這是一艘鐵甲艦!我老師(羅耀國)說了,將來的海上,一定是鐵甲艦縱橫的天下!”
船塢外忽然傳來馬蹄聲,傳令兵滾鞍下馬:“總主教!比格勒的民軍主力突然掉頭,往薩拉門托河口來了!”
洪仁政眼睛一瞇:“看來比格勒和那條聯邦的蒸汽艦是約好時間的.哼,聯邦明面上不介入,但私底下一定和韋勒那孫子勾結在一塊兒!”他回頭望著張寶,“一個時辰.能不能出擊?”
“能!”張寶毫不猶豫地點點頭,說完他就拎著扳手又爬上了他的“鐵烏龜”,“弟兄們加把勁兒,一個時辰后,咱們的鐵甲艦就要出擊了!”
同一時間,薩克拉門托河北岸,陳玉成蹲在蘆葦叢里,凝視著對岸。河對岸的加州民兵正在砍樹搭浮橋,斧頭聲在靜夜里格外清晰。
“參謀長!”一個自由軍的參謀突然喊道,“金門岬角上烽火!”
咸豐(趙四)一愣,“聯邦的蒸汽艦闖進來了?”
“不怕,”陳玉成冷笑,“張寶的鐵烏龜能對付。”
“那條補丁船?”咸豐眉頭一皺,“才二百噸吧?”
“夠了!”陳玉成哈哈一笑:“傳令!所有火炮推到南岸高地——等鐵甲船纏住聯邦艦,咱們就轟他娘的渡河部隊!”
對岸忽然亮起一串火把,謝爾曼的騎兵隊開始往浮橋集結。穆列塔的墨西哥騎兵藏在柳樹林里,馬嚼子都用麻繩勒緊,每個人都在胸前劃著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