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德現在無法描述自己的心情。
該說是害怕呢,還是抑郁呢,又或者已經放棄思考了呢。
又或者不止這三種情緒,更多的負面情緒也涌入到自己的大腦里面了呢?
不知道。
他覺得,任何人被一個瘋子給綁架了之后都不會感到高興的。
“我,托德·斯別克,今年二十三歲,沒有住處,沒有工作,沒有存款,每天最大的興趣就是去找老頭老太太整點硬幣花花,他們都是自愿送給我的,我這個不算是犯罪,就算是按照詐騙罪來處理,我也連一年的刑期都判不了”
托德就這么自言自語著,低聲嘟嘟囔囔了半天之后,他突然抓狂似得撓了撓頭發,語氣悵然道:
“我在干什么啊我.”
他蜷縮在陰暗房屋的角落里,這間不大的屋子就連窗戶都被雜草塞得嚴嚴實實,看起來還是最近不久剛塞上的,一股潮濕的霉味回蕩在屋子里面,這間屋子和家徒四壁沒什么區別,唯一還算得上是優點的也就是一個干凈。
“噗啪嘰——”
就在這時,三只腦袋被扯掉的死兔子被從窗戶丟了進來,血液撒了一地,它們的肢體還在抽搐。
撒出來的血液頓時把這間屋子唯一的優點給葬送了。
“啊,原來才早上啊.”托德木訥的抬頭望天,從破掉的窗戶來看,現在才只是早上,估計是八九點鐘,正是一天開始的時刻。
然而他沒辦法從中感受到任何生機,甚至也開心不起來,因為——
“今天的食物,你一定要好好吃啊,我先去傳教啦,噫哈哈!”
一道泛著老氣但是又瘋瘋癲癲的聲音從窗戶外邊傳來,接著,托德便聽到了對方跳著歡脫的腳步跑遠了的聲音,隔了一會外邊還傳來了似有似無的炮擊聲。
“那個老家伙真不怕死啊.”
看著正在用血液污染自家地板的兔子,托德總算是行動了起來,走過去撿起兔子,動作不太熟練的處理起來。
沒過一會,炊煙從煙囪里飄了出來,但是一股被托德所操控的風魔法瞬間將其吹散,在遠處幾乎看不出來這間屋子尚有人煙。
殘余的炊煙飄蕩著,飄到了街邊倒塌的面包房,飄到了被燒成廢墟的藥材店,飄到了門戶大開空無一人的民宅。
在飄出這個死氣沉沉接近荒無人煙的小鎮之前,炊煙就消散了。
即使托德不用魔法消去炊煙的痕跡,它大概也不會顯得有多么顯眼,因為小鎮的外面,無形的魔力正變得混亂又暴躁,煙霧這種形體不定的東西肯定會被暴動的魔力給消滅。
也就是小鎮里面有個魔法師留下的魔力穩定裝置,這才讓鎮子內部顯得稍微穩定,長期處在魔力混亂的環境肯定會影響到人的身體健康。
為什么魔力會暴動?
因為在距離小鎮很遠很遠,但是在加速魔面前好像又不是太遠的地方。
各個教會正在打仗。
這里,是萬教國斯卡美隆的中部地帶。
也是掌控國家的三大教聯軍與各路小教會反叛軍的戰線最前沿。
雙方在這片地方你來我往打的不可開交,時常發生上午聯軍占領了此地下午叛軍又卷土重來,同一塊土地在短短的時間內會多次易手。
可以說,這里現在就算是整個斯卡美隆最危險的地方了,沒有之一,除了魔族入侵之外還有什么事情是比打仗要更危險的呢?
在住在這名為海帕鎮的當地居民的眼中,沒有。
雙方軍隊的戰火幸運的暫時還沒波及到這里。
但是明天,明天的明天,只要戰爭還在持續,那么估計遲早會有一天蔓延到這邊來。
托德的小屋漸漸傳來了香味。
雖說長期只吃兔子肉的話會導致身體健康出現問題,但是總好過什么都吃不到,最近這段時間附近的動物都越來越難抓了,這自然也是因為打仗的緣故。
好處是附近的魔物也絕跡了,鎮子的安全得到了保障,這些天就連一只史萊姆都看不見,畢竟史萊姆那微不足道的身體也能用來裝填魔法大炮,打仗的雙方都能用得上。
因為戰爭的緣故,鎮子里面的人大規模出逃,但是各個房屋里面還剩下不少東西,香料什么的隨便他撿來用,因此這鍋燉肉的香味很足。
香氣這種東西雖然是無色無形的,但是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比炊煙還難以掩蓋,但是托德不需要掩蓋。
當燉肉的香味漸漸在鎮子里面擴散開來的時候,這座死寂的鎮子逐漸出現了動靜。
一些外面看起來破破爛爛和廢墟沒什么差別的屋子的房門被推開了一條縫,一道道黑影在門后浮現,眼睛里面冒著血絲,眼神中滿是渴望。
“嗅嗅.”
在輕嗅兩下確認是燉肉的香味之后,帶著血絲的眼睛彎了起來,門后傳來了怪異的笑聲。
房門被緩緩推開,陽光涌入了這間陰暗的屋子,躲藏在其中的生物露出了身影.
是一男一女兩個孩子。
他們看起來十多歲的樣子,身上穿的破破爛爛的,但是身子卻洗的還算清潔,指甲縫里面干干凈凈。
雖然瘦的有些脫相,但是能看得出來,如果不缺食物的話他們應該會長得很受歡迎,兩人的樣貌還有些許相似之處,可能是一對兄妹。
兩人對視了一眼,腳步聲靜悄悄的走出了自己的小破屋,但是走的方向卻不是托德的小屋,而是截然相反的方向。
他們分頭行動,跑到一些緊閉屋門的房子前敲了敲,最后又共同跑到一間屋子里,推出來了兩名坐著輪椅的老人。
其他房門也開了,一張又一張虛弱的面孔浮現出來,每個人都是衣衫襤褸但是洗的干凈。
有的人病懨懨,有的人少了條胳膊,有的身體虛弱到拄著拐杖行動,集合起來大概有十來號人。
十分符合“老弱病殘”這個詞語,簡直就是具象化。
人們的精神狀態看起來都很不好,集合起來也沒人主動說話,大家在沉默中向著托德的屋子前進,氣氛相當的詭異。
這短短的路程竟然硬生生被虛弱的人們走出了十來分鐘,期間還有人得停下來歇著喘口氣。
等到他們終于走到了托德屋子前時,大家都看向了那兩個孩子,他倆倒數了一會,上去敲了敲門。
沒過一會,屋門開了。
掛著臨時撿來的粉紅色圍裙的托德端著一大鍋燉兔子肉走了出來,香氣令在場眾人齊刷刷吞了口口水。
“贊美癲火!癲火最棒!”
人們齊聲喊出了口號。
哪怕虛弱到了走路都得喘口氣,但是在喊口號的時候所有人都拿出了全力,這倒不是因為他們個個都是狂信徒,而是因為 “嗯,很好,這次喊口號的聲音還算大。”
托德滿意的點了點頭,又挨個看了看這些人的身子,但凡有個人手臉不干凈都得丟過去一團水魔法讓對方洗干凈,直到人們的衛生情況都看的過去了之后,他才用勺子敲了敲鍋邊,說道:
“好了,開飯吧,都過來排隊領飯。”
人們等的就是這句話。
于是各種各樣的容器經過托德之手被盛上了兔肉燉湯,這期間他嘴里邊還喋喋不休的說道:
“多給你一塊肉,你先去把那倆老頭老太太喂飽了。”
“你有傳染病,自己到一邊吃去。”
“你胳膊還疼不疼?哦,沒事我就問問,我又不會治。”
等到了最后,那兩個孩子還盛湯的時候,托德把最后剩下的一些全部給了他們,態度更好的說道:
“你們多吃點,快點長大。”
孩子們重重的點了點頭,眼神滿是感激的說道:
“贊美癲火!癲火最棒!”
十幾號人分三只兔子,哪怕托德自己沒給自己盛肉,也還是顯得太不夠吃了,但是沒辦法,根本找不到別的食物了。
雖然不夠吃,但是每個領到了食物的人都感恩的祈禱,把自己這輩子學會的祈禱詞都念了出來,而這些祈禱詞指向的神明是托德告訴他們的,只要贊美那位神明,他就會提供令人們活下去的力量。
那位神明的名字,叫做癲火之神。
“唉,真不敢相信,我居然在這里混成這副模樣,好想去首都投靠表哥啊”
托德看著大快朵頤的人們,自己不由得惆悵的嘆了口氣,抿了口味很足但是壓根沒料的湯水。
他算個高不成低不就的魔法師,能用魔力補充體力,雖然不至于完全不用吃飯,但是兩天吃一頓就行。
當然了,他并不是不喜歡吃飯,事實上他相當熱愛美食,但是眼下這些老弱病殘更需要吃東西。
“真不敢相信,我第一次嘗試創立教派,第一批信徒居然是這么的.”
他欲言又止,最后狠狠地嘆了口氣,委婉的自言自語道:“如此的未來可期。”
人們聽見他嘆氣,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動作統一的喊道:“贊美癲火,癲火最棒!”
喊完之后接著扒拉飯。
“是是是”
托德嘴角硬扯出笑容,心里面想道:
真不敢相信這毫無營養的兩句話是我想出來的,真不敢相信這群人居然還樂呵呵的接受了.
從海帕鎮出逃的人們帶走了所有的食物,留下這些老弱病殘等死。
站在道德的角度上或許真的該批判一下這種自私的舉動,但是托德該感謝一下海帕鎮居然還有人留下來。
因為這幫人相當于間接救了他的性命。
這一切還要追溯到半個月,或者一個月以前。
那是他偷渡到戰士之國,結果因為喊了句自己信仰癲火,就被一個叫多利安的怪老頭給綁架了之后發生的事情。
多利安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在談及癲火的時候才會表現出一定的邏輯性,如果宣稱自己信仰癲火再說點跟癲火有關的話,那么就能取得多利安的信任,甚至是反過來用言語去影響他的行為。
這是他在觀察多利安之后得出的結論,這個結論背后所代表的意義是 在多利安手里,自己的小命很不穩定。
多利安信了當初他瞎扯的鬼話,以為在斯卡美隆這邊有個組織在信仰癲火,于是樂呵呵的往這邊趕路,說是要加入組織貢獻力量。
但是托德知道,根本就沒有那種組織,癲火這種東西還是他偶然看見一份來自戰士之國的報紙才知道的,大多數人壓根都不知道這玩意,更別提有組織的信仰了。
所以說,當多利安來到斯卡美隆,發現根本就沒有那種組織的時候,自己的小命就要玩完了。
為了避免那種事情發生,托德在趕路的那些夜里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思考了好多個備案。
他還在戰士之國的時候就讓多利安去找有關癲火的研究,說是自己要學習,更深入地了解癲火,多利安還真的給他找到了。
結果深入研究下來托德發現一個令他眼皮狂跳的事實:
這癲火,感覺不像是個好東西啊?
怎么像個傳染病似的啊?
意識到自己好像踏入了一個超級危險的深坑,托德再想回頭都做不到了,只能每天努力的嘗試各種事情去刷一刷多利安的好感度,試圖令對方在得知真相后放自己一馬。
但是后來,轉機出現了。
那天,他們在海帕鎮上住了一夜休息,多利安已經因為找不到組織而躁動不安。
托德都害怕的想要嘗試逃跑了,但是逃跑一定會被這老頭找到,對方的實力能碾壓他。
就在那個輾轉反側的夜晚,剛才跟他來打飯的兩個孩子出現了。
“我們信仰你信仰的神明,能求求你給點吃的嗎?”
這句話,成了托德的救命稻草。
等到第二天早上,他帶著惡補了一晚上癲火知識的兄妹倆找上了多利安,悲痛欲絕的宣布自己的組織不知道被哪個教會給滅掉了,這兩個孩子是唯一逃出來的幸存者。
兄妹倆的演技超出常人,而且一口一個贊美癲火,癲火最棒,給精神狀態日益拉胯的多利安哄成了樂呵呵的慈祥老爺爺。
托德在這時順勢說出“我們可以在這里重新建立教會,讓癲火的信仰重新偉大!”
多利安沒有任何疑問就接受了這個請求。
就這樣,托德暫時蒙混過去,小命保住了。
海帕鎮的老弱病殘成了癲火教會的第一批信徒,因為知道托德他們是自己唯一的食物來源,人們都對癲火教會格外的忠誠。
也是有這么一層關系在這里,托德才敢放心的收下這幫人,之后暫時把海帕鎮當成了根據地。
他為什么不離開這個打仗的危險地帶呢?
因為他在賭,賭自己能擺脫多利安。
雖然這家伙很強,但是天天都跑出去要找人回來信仰癲火,在外面正在打仗的情況下,難保他不會出現意外。
托德已經決定了,只要多利安超過兩天沒回來,他立馬就跑!
絕對不會回頭!
然而無情的事實是,多利安每天都完完整整的回來,而且看起來還挺快樂的樣子,有時候還能撿回來一點好東西。
雖然這么說很奇怪。
但是有種托德正在玩旅行青蛙的感覺,多利安自然就是那個蛙兒子。
“只要我還在這邊,你們就還有一口飯吃,感恩我吧,你們的快樂可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的。”
他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不過,萬一呢。
他露出了自嘲一樣的微笑,說道:
“萬一這教會真能干起來呢?”
托德自己都不信。
就在這時,地面忽然傳來了震動,像是又大體重的生物在朝著這邊過來。
他向著遠方看了一眼,頓時臉色難看了起來。
“那伙打仗的家伙終于注意到這邊了嗎?”
他看到了一伙披堅執銳的身影,正騎著巨馬向著這邊跑來,看起來像是一支小隊。
從這邊看不出來那支小隊到底是屬于三大教的聯軍還是那些小教會的叛軍,但是無論屬于哪一方,只要過來了,托德就感覺準沒好事。
人群也開始驚慌起來,這時,他站起來說道:
“你們都躲起來,去地窖里面,這里我來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