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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四章 第一場戲 有嘴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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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開拍之前,我會在腦海中過一遍電影。所以,對我來說,我已經看過這部電影了。我只是把我看到的,再讓演員演出來。

  ——昆汀·塔倫蒂諾,2003年10月11日,《綜藝》。

  路易斯安那的新奧爾良郊區,一家小型私人影院里。

  一個黑頭發的卷毛人拿著一個話筒,站在舞臺上神采飛揚地說道:

  “女士們,先生們——在今天的電影開始之前,我要說兩件事。

  第一,今天是我們看片會的最后一天了,按照我們之前所說的,今天的電影結束后,你們每一個人就要告訴我,你們給電影起的名字。”

  下面傳來一陣起哄聲。

  有人說道:“昆汀,饒了我吧,我發誓,我就連我兒子的都是我的岳父取的。”

  “我也一樣。”又有人叫道,“我連字母都認不全。”

  “哈哈哈哈哈。”

  全場頓時笑成了一片。

  昆汀也跟著笑了一陣,隨后收斂起笑容,說道:“我知道,這對你們很多人來說是一種折磨。你們可能會覺得,這跟我們有什么關系,取名是導演的事情。

  但這就跟我為什么要你們每天都要聚在一起,看這些我找來的上世紀六十年代的老電影,是一個道理。我希望你們通過想名字,用心去思考去理解,這次我想拍的電影是什么樣,我需要的每一個鏡頭、每一種質感、每一個構圖是什么。

  最后我想告訴你們,誰的名字被我用了,我會給他10萬美元獎金。”

  影院里的人頓時都驚訝的直起了身體。

  “是真的嗎??”有人問道。

  昆汀笑道:“是的。這是我從中國學來的。一筆合同之外的額外獎金,怎么樣,伙計們,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棒的主意。你們覺得呢?”

  話音落下,還是之前那個聲音,大叫道:“OMG,我百分百贊同,ILOVECHINA。我剛才忘記說了,我其實給我兒子取了十個名字,只是我老婆不喜歡而已,但我覺得都不錯!我覺得我其實是個取名天才!”

  全場哄堂大笑,掌聲和口哨此起彼伏。

  昆汀也笑了,但沒讓這陣熱鬧持續太久,他抬手壓了壓,繼續說道:“第二件事,我們團隊的最后一員,Mr.陳,終于結束了他的假期,從中國回來了。今天下午他就會加入我們,一起參與最后的前期討論。雖然現在離開機只有兩天了,并且我懷疑他因為時差的關系,到時候大概率會趴在桌上睡覺。”

  “哈哈哈哈——”

  影院里一片笑聲。

  昆汀也笑著,又說道:“但是看在過去半年他干了什么的份上,我覺得就跟假期一樣,這都是他應得的,所以……”

  他正要接著說下去,突然,這個小小放映室的門被從外面推開了。一個拿著手機的制片助理快步走進來,湊到他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昆汀·塔倫蒂諾愣了一下,低聲問了句,那人點了點頭。

  昆汀苦笑了一下,攤了攤手,轉過頭,對影院里好奇看著他的眾人說道:“啊哦,看來計劃需要有變,我們思念的陳,今天下午沒辦法加入我們了。”

  “為什么?他被哪個小妞拖住了?”前排,一個梳著大背頭、穿著花襯衫的圓臉胖子笑著問道。

  昆汀無奈道:“不是哪個小妞,里奧——是太陽。他的助理剛才從安德雷齊打來電話,說那邊遭遇了一場太陽黑子風暴。他們的飛機在那邊加油的時候被迫停飛,預計要延誤八到十個小時。換句話說,他今晚得在阿拉斯加過夜了。我想你今天是見不到他了。”

  “算了,或許這樣也好。”胖子攤攤手,笑了一下,“聽上去這好像是某種天意。”

  昆汀哈哈一笑,道:“是的,我想這可能正是上帝的旨意。希望你們保持著某種陌生的狀態,直到拍攝對手戲的那天。”

  隨后,他又對著話筒道,“好了,先生們,閑話到此為止。現在,請調整你們的屁股,放松你們的腦子,讓我們一起來看一部傳奇。”

  他轉過身,望向銀幕。

  “現在我們即將觀看的這一部電影是由塞爾吉奧·科爾布奇在1966年拍攝,是意大利西部片史上最暴烈、最浪漫的作品——”

  他高舉右手,猛地一揮,語氣激昂的說道:

  “——《姜——戈》!”

  一個木質旅店的布景。

  場記拿著一個場記板走到鏡頭前,說道:“西部第一場,第一條——啪。”

  然后,場記迅速彎著腰退了出去。

  攝影指導羅伯特·理查德森俯身,眼睛貼在ARRIFLEX膠片攝像機的取景器上。

  昆汀·塔倫蒂諾站在攝影機旁,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里,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緊緊盯著布景前方的畫面。

  毫無疑問,雖然電影的名字現在還沒有能夠取出來,只能在場記里暫時用“西部”來代替片名,但是,其余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

  幾盞老式油燈懸掛墻壁上,映出一層柔和而昏沉的光,從一側傾瀉下來,在空氣中浮起一層淡淡的塵霧,也投下了大片的陰影。

  房間墻壁是粗糙的松木板,地板是黝黑的橡木,油光水滑,像是被無數雙靴子踩踏過,

  這些東西,都是在籌備期間,劇組在新奧爾良的這個攝影棚里親手搭建的。燈光,道具,也都是由約瑟夫·麥克米倫·約翰遜這位奧斯卡級別的美術指導指揮著工作人員完成的。

  看上去,這兒仿佛真的是一百多年前美國南部鄉下的某家破舊旅館。

  現在,就在這間昏暗的房間里,靠近床邊的地方,

  一個戴著牛仔帽、穿著深棕色風衣、腳蹬皮靴的黑發男人,正坐在陰影之中。

  在他對面,一名10來歲的黑人小女孩端坐在木椅上。

  打板后,停頓了兩秒,昆汀才輕聲說道:“Okay,我們準備好了,只要你準備好,隨時可以ACTION。”

  陳諾知道,昆汀是在對自己說。

  因為接下來,需要他開始動作,接著奎文贊妮才會開始說臺詞。

  毫無疑問,這可能是陳諾拍了這么多電影,最奇怪的開場了。

  雖然諾蘭也跟昆汀一樣,是個膠片機的忠實信徒,也會站在攝影機旁看演員演戲,親自喊action。但是英國人可不會讓攝影機空轉,浪費幾秒的膠片,把什么時候開始的選擇權交給他。

  然而不得不說,昆汀的這種做法,是真的不錯,這讓他可以自由的選擇在狀態最好的一刻開始演戲。

  陳諾感受著身體里的興奮。

  上一次拍電影,還是兩年之前的《DROP》。雖然說中途拍了一部《老鷹捉小雞》,然而,那對他來說,完全算不上難度。

  而這次不同。

  他這一次,將和昆汀·塔倫蒂諾這個極具個人風格的導演,擦出什么樣的火花,又會有怎么樣的磨合和障礙?

  不得不說,他是期待又有點緊張。

  因為那特么太陽風暴的關系,他沒有能參加劇組的前期溝通會。

  雖然來了現場后,昆汀單獨跟他聊了很久,他也知道了,這一次的電影風格對于昆汀來說,依舊是一部融合了意式西部片的暴力美學和黑色幽默的西部片,雖然劇情人物都變了,但就總體風格來說,和前世那一部《被解放的姜戈》并無多大差異。

  但是,他依舊不免有一絲忐忑。

  仔細想想《姜戈》,再想想他看過的那些昆汀電影,陳諾猜想,可能他會在臺詞上和昆汀磨合很久。

  昆汀的電影劇本都是自己寫的,因此在他的電影里,臺詞是核心中的核心,每一個人物都有著獨特的韻律和節奏,這一點舉世皆知。

  許多拍過他電影的土生土長的美國演員都會在采訪中談論他們是如何在昆汀手下,一字一句跟臺詞較真,從而痛不欲生,更何況他這么個外國人呢?

  哪怕他兩輩子在美國混了這么久,英文幾乎已達第二母語的水平。可他看到西部片并不太多,缺了試看會之后,所以必定會有些問題。

  但現在,也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

  先來一次再說吧。

  諸多雜念在陳諾腦子里一閃而過。隨后,這些念頭一點點的消失。

  他腦子里只剩下面前的刀,槍,油燈和女孩。

  是時候了。

  之后,陳諾開始動了。

  他用手里一塊灰色的破布緩慢擦拭起一把沾血的匕首。

  然后,奎文贊妮開始說臺詞了,聲音有點緊張:“謝謝你救了我。”

  陳諾并沒有理睬她,手里的動作也沒有停。

  “你會說英語嗎?你是日本人?”女孩又戰戰兢兢問道。

  “你不會說英語?”

  “我不是日本人。”男人用英語說道。

  “噢。”女孩明白了,“那你是……清國人?”

  陳諾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把匕首放在了桌上,拿起了另外一邊的左輪手槍。

  這是他在蒙大拿的牧場里提前練習過的無數次的。

  只見他手腕一轉,推開彈巢,將用過的子彈殼一顆顆彈出,然后抽出一根細鐵絲,從槍管口緩緩穿入,反復推拉,隨后,他從衣兜里掏出一塊油布,蘸了點槍油,開始擦拭槍身。

  過了一會兒,他將擦干凈的槍拿在手里,身體往前稍稍傾了一點,于是他的上半身便隨即暴露在了油燈的光線之下,

  而后,他取下了牛仔帽。

  露出了一張年輕、瘦削而充滿疲憊的東方人的臉。

  他接了一些假發,讓他此刻的頭發有些長,披頭散發,到了肩頭的位置,他雙眼充滿了血絲,右臉頰上有一條很長的傷疤,從嘴角一直延伸到了耳邊,看上去有一些可怕。

  他冷冷的看著女孩,“我不是清國人。”

  手里把槍重新上膛,啪地合上彈巢,用一如既往的淡然語氣說道:“我是一個活得比別人久一點的死人。”

  “deadman”這個詞說出來的時候,女孩身體下意識往后縮了一下,結果沒想到,她屁股下的板凳有點不穩,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嘩啦的倒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整個場景靜了兩秒鐘。

  隨后——

  “哈哈哈哈哈。”

  房間里的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攝像機旁邊的昆汀也笑了,然后說道:“卡。”

  奎文贊妮·瓦利斯手忙腳亂的從地上爬起來,小黑臉上滿是羞愧的樣子,感覺馬上都要哭出來了。

  然而這個時候,昆汀大聲道:“奎文贊妮,你太棒了,真的太棒了!摔在地上,非常好的想法。”

  他邊說邊比了個大拇指,“等會再來一條,就按這個狀態來,明白嗎?”

  奎文贊妮愣了兩秒,隨即笑得像陽光一樣燦爛:“好的,導演!”

  昆汀雙手拍了拍,說:“OK!現在去喝點水,放松一下,五分鐘后我們再來一條。去吧,小家伙,太棒了。”

  “謝謝導演!”

  奎文贊妮高興了,看了陳諾一眼,就走向了休息區。

  昆汀又轉過頭,對他道:“太棒了,Holyshit,我敢保證到時候在電影院里上映的時候,看到這一幕全場觀眾都會跟奎文贊妮一樣‘啊——’地嚇得叫出來,我太喜歡你剛才的眼神了。”

  陳諾還沉浸在肖恩的感覺里,沒出戲,淡淡道:“好了,你有什么話快說吧。我不是奎文贊妮,用不著你哄我。”

  昆汀哈哈一笑,說道:“我沒有騙你。我真的喜歡你現在這種狀態,我希望你一直保持住。不過,”

  他收斂起笑容,十分認真的說道:“唯一的問題,我希望你的臺詞更加有韻律感一些,現在你的感覺太生活化了。這是一部西部電影,西部電影不需要太生活化的表演。你要記住,這一點和你之前演的電影都不同。所以,除了表演——我想那實在無懈可擊,你的動作簡直美極了,眼神也一樣,不過臺詞,我希望有所改變。”

  陳諾似懂非懂的聽著。

  首先,不出所料,果然,是臺詞的問題。

  但是,其他的話他就有點聽得云里霧里了。西部片,他看得是真的不多啊。

  需要怎么調整呢?

  他正在腦子里拼命的思考。

  突然,昆汀居然又繼續說道:“我希望你的臺詞就像這樣——我不是清國人,我是一個活得比別人久的死人。”

  昆汀換了個臉色,用一種獨特的韻律,說了一遍。

  陳諾猛地怔住了。

  這是他頭一次,遇到一個導演在跟他說戲的時候,會自己演戲。

  王嘉衛,諾蘭,這些不怎么坐在監視器后的導演,雖然都會自己喊開始,喊卡,但也沒有一個人會這樣,把特么臺詞都說了一遍,還演了出來。

  我操,這他媽還擔心個屁!?

  害得他一直七下八下想了很多,原來都是白擔心!

  當昆汀說完,他根本沒有任何停頓,立刻就說道:“我不是清國人,我是一個活得比別人久的死人。這樣?”

  這一下,就輪到昆汀猛地怔住了。

  中年導演一下子皺起了眉頭,上下打量著他。

  陳諾想了想,沒等昆汀回話,又說道:“或者——我不是清國人,我是一個活得比別人久的死人。還是說這樣?”

  “又或者,我不是清國人,我是一個活得比別人久的死人。這樣好一點?”

  “等等,等等,等等。”

  昆汀抬起手,做了個打住的手勢,隨后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接著一只手捂著額頭,臉上表情就跟誤吃了大便一樣,一臉難以接受的樣子,“你——你怎么回事?”

  陳諾道:“你覺得不好?那我再……”

  “STOP!我不是這個意思。”昆汀叫了起來,一雙牛眼瞪著他,說道:“DAMN,你怎么學得這么快?”

  陳諾莫名其妙的說道:“不就跟著你說嘛,這不是有嘴就行?”

  昆汀狠狠地說道,“陳,你真的他媽的嚇到我了,你知道上次我拍《無恥混蛋》,我跟布萊德·皮特說臺詞的問題,他學了多久嗎?還有克里斯托弗·瓦爾茲。和你比起來,當初我簡直就是在跟幾塊石頭說話。我算是明白為什么克里斯托弗·諾蘭喜歡找你拍戲了。歐克歐克,就是這個感覺,你休息兩分鐘,然后我們再來三次。”

  “三次?”

  昆汀咧嘴笑道:

  “Yeah,threefuckingtimes!把你剛才說的,全都重復一遍!”

  老規矩,第一場戲,往往需要想很多,所以寫得就少。

大神之光還有15個就200了,沒點的點一下點點我的作者名進去就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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