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讓衛東也沒想到，他很快居然就看到于松海了。
仨記者也沒跟他提這茬兒。
下午看白樓，晚飯還是跟爹媽一塊兒吃的，然后才回廠區。
自然是又打籃球又擼串，小蝶的書包都是同學從幼兒園帶回來的。
明明一早都送去幼兒園了，偷偷溜出來在車邊等著。
董雪晴都納悶兒她怎么知道老爸要回來了。
讓衛東哈哈哈的全程帶著，連擼串都帶著去。
現在他跑HK也多了，接觸到醫生醫院，逐漸找到些跟幾十年后類似的診療感受。
內地這會兒確實還整體性的落后一大截。
能把公共衛生做好就不錯了，全方位的醫療條件差得遠。
反正指使女兒給記者伯伯送肉串，找大媽大姨拿啤酒，四歲多的娃到處團團轉。
看得出是開心的，最重要是有眼神交流了，不再是以前動不動就眼神渙散的放空。
這就是在脫離那個自閉癥的深淵。
總之見多識廣的記者都沒看出來有什么差別。
對整個廠區氛圍，也覺得跟他們熟悉的國營工廠差不多，但那都是幾年前的紅火狀態，隨著改開推進，國營廠都在日漸凋零。
所以才覺得這里煥發出活力，是不是能琢磨出挽救這么多國營廠的新思路。
讓衛東請他們明天再一起到西山電子大廈去參觀考察，那就是新國營廠的改頭換面。
結果主編、攝影記者之外的文字記者按時去打長途跟報社匯報這兩三天從冀城到火車上的情況。
回來臉色就有點變，連忙請讓衛東安排人手把這兩天的報紙找出來。
沒錯，從陽光日報到好幾款大報都登出來這個“國資民營”的改革思路！
點名道姓的列出了讓衛東同志的創新探索。
讓衛東連這四個字的組合，都是現在才頭回看見，感覺背上冷汗都出來了。
只是整個廠里大多都不翻頭版看的，不然董雪晴早給他翻出來。
怪不得今天打球，基建團那邊的政委啥的特別認真。
艱難繃住表情和記者們聊幾句，說自己也要去了解情況。
才抱了女兒回家，董雪晴正哼著小曲兒在自己的高級MAC折迭電腦上搗鼓今天的報表呢。
讓衛東把報紙丟給她，氣急敗壞的拿手指敲敲那幾條文章，尤其是上面自己的名兒。
抓了黑珍珠去打電話給平京。
沒有手機的時代就這樣，沒有24小時隨時交流溝通。
更何況這兩三天讓衛東還在火車上。
平京分公司值班的員工馬上轉到虞曉秋那邊，在服務中心加班的秘書都以為是他的態度：“就是你那個老鄉大叔，聽起來蠻有理論知識，他給記者們講述的。”
讓衛東平時哪敢把尤啟立介紹給大家，那是能蠱惑全國的超級大忽悠。
介紹都說得含含糊糊，也叫虞曉秋他們別多跟這家伙交流。
所以現在罕見暴躁：“他在哪？！叫他滾蛋！”
平京妞兒抗壓能力還是強，能端正了回應：“已經走了，拿我們的介紹信飛的粵州，還是我經手給他安排買的機票，怎么，我覺得他說挺好啊。”
是，所有人看了都會覺得振奮喜悅，挺好啊，引經據典有理有據。
也沒方向錯誤，論述了目前經濟局勢下，國營企業普遍效益不好的解決辦法。
國資民營，不就是資產還是屬于國家，只是交給個人來經營，賺了獎、虧了賠也蠻合情合理啊。
董雪晴都納悶的捧著報紙過來小臉不解。
虞曉秋就更莫名其妙：“那……要不要我去找下伍大哥問問情況，哦哦哦，他們沒再占用你的辦公室了，昨天開始就沒來，還搬了電視、錄像、冰箱給放在你辦公室。”
讓衛東只能嘆口氣：“行行行，先這么著吧，不用聯系伍曦，我……”
這會兒手忙腳亂只會讓人看笑話。
他想打電話到粵州叫人盯著尤啟立，又發現這會兒殺了他都沒用，木已成舟了。
只能叮囑虞曉秋：“如果跟著他的人有回報消息，你多問問清楚情況，謹防這老小子打我幌子招搖撞騙！”
虞曉秋輕言細語復述：“明白了，有什么情況我一定及時匯報。”
讓衛東掛了電話才給二娃媽吐槽：“國資民營……不就是個人承包國營單位嘛，我們能成功，是因為我們有一堆真民營企業在幫忙，我們也不在乎國資企業能不能賺錢，現在西山廠甚至是賠錢貨，那么大的產業園建設都是我們在掏錢，為的是發展電子科研，換其他人能這么干？都是趁機掏空國資，辦法太多了，等這些家伙爆雷以后，我特么要掛在恥辱柱上啊，尤啟立這個王八蛋！”
真是充滿了情緒喊出來的。
實際上是他心里清楚，這個提法正確的話，怎么后來沒聽說過！
如果連他這個還算體制內的稅務單位老保安，都沒耳熟能詳的模式，那就一定沒成功，起碼不是主流。
個人承包國有資產，怎么限制個人意志？
限制了就沒那么民營化。
讓衛東是個怪胎，他知道哪里大概是巨坑，哪怕不懂也會避免這么干。
換尤啟立這種家伙，手握巨大資產就像小孩子操控重卡沖上繁華市區大道！
這種個人揮霍、侵吞國資的行為會相當恐怖，北面解體不就是大量資產被寡頭瓜分么。
就像當初在底特律開那輛美式大船車，讓衛東感悟到的一旦覺得這玩意兒肯定未來不是勝者，就千萬不要在上面下注。
誰知道尤啟立這個家伙為了能登堂入室，都不惜拼命給讓衛東推屁股！
還特么拿出理論依據來形成套路。
讓衛東自己能這么干，不代表能作為經驗推廣給其他人。
所以真是氣得再補充句：“王八蛋！”
小蝶就撿到了，跟虎頭鸚鵡似的馬上雄赳赳捏了小拳頭學老爹：“王八蛋！”
就很神奇，本來氣急敗壞的讓衛東聽了女兒奶聲奶氣的罵，整個內心的暴躁都如冰雪融化似的煙消云散，還噗嗤笑出聲來。
連忙蹲到女兒面前認錯：“好好好！不要罵這個不要說臟話。”
小蝶氣勢很足，絕對已經擺脫了自閉癥的影子，雙手捏拳對父親犟頭：“臥槽！王八蛋！”
讓衛東哈哈哈大笑，開心的抱起來騎到脖子上想辦法打岔：“幼兒園的同學好不好，老師呢？”
女兒左右揪住他耳朵，操控朝門外行駛：“淦！”
語言交流很成問題，但能交流就好，讓衛東就把自己也岔開，嘟嘟嘟的叫著把自己當火車頭出去。
他一直是這種態度，影響自己能影響的，能讓更多人過上好點的生活，自己沒法影響的也不會強求。
個人太渺小了。
看著嬉笑出去的父女倆，董雪晴眼底的溫柔笑意也滿滿的，卻沒跟著去，放下報紙重新坐到計算機面前，收斂心神沉浸到復雜的管理數據中。
讓衛東在內地一切生意產業都在這里調控。
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狹小又溫馨的東風卡車駕駛室，讓衛東掌握方向盤，董雪晴才是發動機，保證了成百上千的零件順利運轉。
不過讓衛東這輛重卡已經是巨輪了，關注的人很多。
他回到江州的信息可能也是順著露面展開，江州市里面的電話先打過來：“剛回來？有什么工作安排？”
讓衛東跳過寒暄：“沒有什么安排，就是回家看看老婆孩子，都快不認識我了……這幾天在冀城到火車上才看見有些報紙上提出的國資民營，這是個偽命題，有很多問題……”
商州的老領導也打電話過來。
讓衛東直接罵：“尤啟立那個家伙沽名什么霸王來著，他就想趁機搞這種名堂……”
老領導還哈哈大笑：“沽名釣譽啊，現在你知道他威力了吧，十年前他就是這么嘗到甜頭……”
老方則干脆精力十足的先罵：“你去瞎扯這些理論上的東西干嘛，專心做事不行嗎？”
讓衛東無可奈何：“我就一個不留神，這種家伙也能整出幺蛾子，這事兒不能這么干的。”
老方比他清楚得多：“什么叫國資民營，我不就是嗎，整個招商投資局交給我來帶領做事，這里面的兇險你比我清楚，我還納悶兒你怎么會去說這種話！”
讓衛東嘆氣：“是啊，既要有開拓探索的莽勁，還要有無比忠誠的堅定信念，這兩種特質同時出現很難的，后者我都遠遠比不上您，怎么敢寄希望于所有人都能這么做。”
老方哈哈笑：“哎喲，瞧不起我做生意是吧……”
滬海更直截了當：“我說怎么回事，還以為你在鼓吹自己的模式，趕緊過來，說好要在十月搞出些眉目的，你怎么給我交成績？當然撇開這個什么理論，在平京的高校就業指導非常不錯，你不抓緊時間來滬海搞幾場？”
讓衛東才回到江州呢。
馬上走人怎么對得起妻兒。
所以撓頭的讓衛東建議：“一起，一起到滬海嘛，你這個便攜電腦也可以帶著去工作，以前就說了要移動辦公，我來找軟件公司給你配人手，爭取測試完善這個軟件，然后我們搞到花旗賣大錢。”
董雪晴只俏皮的拿眼眸斜看他：“滬海是小燁的地盤，我這么去不太好吧？她回頭就來江州了哦。”
讓衛東趕緊霸氣十足：“別理她那個深井冰，我說了算！”
鳳雛就趁虛偷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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