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確實龍精虎猛,當真不虛。”
初經人事,得到滿足的蘇紫軒,喝著雞湯,給予誠摯的贊揚與衷心的認可。
“那句詩怎么說的來著,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還有人說了,天上不會掉餡餅,你想要什么?”
“雖說先前的刺殺跟我無關,可到底也是我先來麻痹你,小女子身無長物,只能拿自己給大爺你賠禮道歉了。”
蘇紫軒言笑晏晏,“當然更重要的,是你英雄氣概,有膽魄,有謀略,是世間少有的奇男子。我蘇紫軒也算天生麗質,自是欣慕于你。難道,大爺以為我不配嗎?”
“一般。”
“大爺好生絕情,才睡完就不認賬?”
“你情我愿,認什么賬?”王言微笑搖頭,“你我已經如此熟悉,再繞來繞去的就太沒意思了,還是有話直說。”
“好!那就有話直說!”
蘇紫軒端正了一下坐姿,“那你能不能告訴我,究竟如何看滿清,又是如何看天國?”
“都不行。”
“不行?”
“不行!”
“那誰行?你行?”
王言微笑不語。
蘇紫軒眼睛睜大:“你也想造反當皇帝?”
“沒想,只是自保而已。眼下我不過幾千兵力,你們天國就視我為眼中釘,以后我更壯大了呢?要知道現在各處都在鬧亂子,你們包圍霍山以前,就那么兩個月的時間,霍山縣跑進來一萬多人。我想多賺錢,就要多招人,人多了兵就多。若是我在這里屯兵上萬,天國能容我?
清廷也是一樣的道理,現在你們兩伙人打,我趁機撈好處發展壯大。等到最后,不論你們誰贏,都不能放過我。所以根本不是我反不反的問題,到了如今的地步,我就是不想反都不行。要不然我手下的那些人吃什么喝什么?他們都會推著我造反。
而我要是不反,哪怕投降,也會一點點的被肢解,直到我再也沒有了力量,而后身首異處,一命嗚呼。”
宋江就是沒明白權力的來源,而后他背叛了來源,最后導致上面的從來不信任,下邊的背棄,而后死翹翹了。
做人講中庸,但中庸不是沒底線的退縮,在一些事情上,退了那不叫智慧,是找死。
王言有著豐富的做大哥的經驗,對于手下們想要追求進步的那種力量的集合,他有著直觀的感受。好像貪婪的商人渴盼大生意,跟貪婪的官員希望有政績,年輕的士兵渴望功勛,亂匪們希望天下大亂……
蘇紫軒明白了王言的意思,她說道:“不管是天國,還是滿清,都是注定不能容你的,你是注定要反的。”
“總結的不錯,就是這個意思。”王言含笑點頭,“所以在今后的時間,我就是左右逢源,兩邊賺銀子,等到有合適的機會再豎起大旗。”
“什么時候是合適的機會?還有什么機會比現在更合適?”
“還鼓動我呢?你就絕了這個心思吧,我自有打算。這種時候,豎旗和不豎旗的差別可是不小。你看看湘鄂,你們這次西征就是為了打這兩個地方,可他們也不白給,不是旗兵,不是綠營,都是自己重金招募的兵員,天國想要一舉蕩平江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你也應該明白,左右逢源就是左右都不安心。”
“不安心又能如何?天國不安心,我不還是好好在這?”王言大口的吃肉喝酒,“我以為你清楚我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現在看來你還是不明白。你以為我是靠誰的幫助?錯了,從頭到尾都沒誰幫助我們。反而是不斷的有人要害我們。
大戶們假扮土匪,鏢局掄刀子搶生意,當官的吃拿卡要,不給銀子就不辦事兒,給了銀子還想要更多。你們還往我手下安插人手,刺探消息,更甚至數次暗殺于我。
說到底,我們靠的是實力,是拳頭大,若非如此,任你說的天花亂墜,誰來理會你?想找靠山?別說進那些大人物的大門,便是靠近都有罪。”
看著沉默不語的蘇紫軒,王言繼續說道,“你得知道,陰謀詭計是難成大事的。因為只有弱小的一方,才會想著用陰謀,希望除掉一些關鍵的人,影響一些事情,以此拉平雙方的差距。”
“看來大爺對天國還是有怨氣。”
“不,我是在告誡你。我不怕被人刺殺,而是你那一張臉上,就明晃晃的寫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蘇紫軒笑彎了眉:“那大爺說說,小女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那么用心的攛掇我豎旗造反,就是對滿清心有不滿嘛。你呢,一看就是出身富貴人家的小姐,還沒有纏足,肯定是從小寵到大的。估計就是你們家辦錯事兒了,被皇帝收拾了,你僥幸跑出來,一心想著給你家里人報仇。不是什么新鮮事兒。”
蘇紫軒沒有否認,就算是默認了,她轉而問道:“那你說我該怎么做?”
“等我發展起來,自然就把滿清推翻了,哪里用亂七八糟的想那么多?就是做生意,占據更多的資源,養活更多的人,雪球自然也就越滾越大,如此一發不可收拾。”
“真要有你說的那么輕松,這世間怎么就只有你王大爺一人做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當然不容易,他們總在半路就倒下了。有人不敢動刀子,不敢打人,更不敢殺人。有人畏懼權威,對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卑躬屈膝,升不起反抗的心思。
有人缺少智慧,不知道應該先殺誰,后殺誰,不知道誰對他好,他對誰好。有人貪心不足,只用一些錢財,不入流的官位,就給他們收買了。你說,要讓他們怎么繼續呢?能怪他們不行嗎?”
王言擺了擺手,“你回去跟天國那邊商量一下,我要煤、鐵、銅等礦石原料,你們牽連的廣,肯定可以弄過來。甚至都不用你們送貨,我自己鏢局的兄弟就去了。等之后我能年產幾十上百萬條槍,那就什么都有了。”
“真是你自己研究出來的?”
“不要問傻話,洋人都沒有的東西,這不是顯而易見的?”
蘇紫軒喝著雞湯,沉吟片刻,說道:“京城的李萬堂,聽過嗎?”
“接過很多次他的鏢。”
“他跟恭親王奕的關系甚好,在北方是數一數二的大商人,他應該能給你弄來不少需要的東西。回頭你們接觸接觸吧。另外還有火器,滿清肯定也要跟你買,賣給李萬堂讓他撈點兒好處,對咱們都好。”
“能讓我賺銀子,發展壯大,那就是好事兒。別人還能得到好處,那就更是好事了。”
“好,回頭我跟他說一下,你們自己聯系吧。至于天國這邊,等我回頭跟他們一起合計一下再說。”
王言自無不可,便就定下了這些事,雙方一起合作發財,互利共贏……
蘇紫軒在霍山縣留了半個月,跟王言很是過了一陣快活安逸的日子,而后就去給天國效力了。
她的投懷送抱,更像是經過了這么一段時間以來的接觸,察覺到了王言的能力,于是就在王言這里傾注了許多期待。
越了解,才越發現王言的強大,越接觸,才越發現王言的魅力……
霍山縣的這一戰隨著出去做事的軍士們到了各地,很自然的傳播了出去。
清廷對于天國的動靜當然不是一無所知,統治階級的那些尤其關注自己身家性命的人們,對于各種的消息也是相當的敏感。
他們早都知道天國北伐、西征,任何有腦子的人都知道,天國不可能眼看著霍山的存在而無動于衷,又沒聽說王言投降的消息,那么雙方必然要打,這是人們的共識。
但是他們沒想到的是,天國兩萬多人真的沒能打下霍山。這還不算,甚至在這樣的情況下,霍山還分兵穿越大別山,襲擾安慶,而后破壞太平軍的補給線。
有那么句話,說看人要看這人的對手。作為天國的中流砥柱,也是一路至今的重要功臣,李成的能力是被人認可的。
王言沒有這種大軍交戰的戰績不要緊,李成有就行。在李成手里,兩萬多人的部隊堪稱無往不利。就是這樣的情況下,李成攻打一個小小的霍山,卻沒有打進去。
甚至都沒能給霍山的人打到深山里去。
王言在霍山建設匪窩,那可是早都出了名的,畢竟他事實上的控制了整個霍山,而且還光明正大的雇傭人手,一點兒沒有藏著掖著的意思。
這就讓天下人側目了。尤其是相對于目前為止,太平軍的無往不利來說,霍山一戰,讓他們顯得有些突出了。
哪怕更突出的天國北征的部隊連戰連捷,這會兒都打到河北去了,京城的那幫主子爺都已經火燒屁股了,也仍舊將目光看向了霍山。
畢竟他們總是要反擊的嘛。
尤其是聽說王言手里有更加先進的火器,就是憑借著火器更先進的原因,才能在火器更少的情況下,人數更少的情況下,頂住太平軍的進攻……
“嘿嘿,大爺好,下官給大爺請安了。”
呂默成求見多日,終于見到了在河邊釣魚,并且現場弄著石板烤魚下酒的王言。
已經到了秋天,天空又陰沉下來,濕漉漉的時常下雨。王言的娛樂活動不多,這時候娛樂的也不多,邊上有條河,也就偶爾來釣魚閑樂一番。
不過眼下社會環境不好,外面都開始吃人了,山都禿了,水里能吃的魚當然也不會好太多。他這釣魚的,感覺釣著都費勁了。
“大老爺找草民何事啊?”
“大爺,您老人家就別寒磣下官了。下官可是一心為大爺著想啊,先前與那太平軍交戰,下官還拿槍打死了兩個人呢。”
王言弄著筷子夾著魚肉,又喝著醇厚的黃酒:“說的好像我逼你上陣一樣,大老爺,你在這霍山的日子多舒服啊,還有吃有喝的,不知道現在糧食多金貴嗎?外面可都開始吃人了。”
“都是大爺關照,下官銘感五內,永記大爺恩情。”
“坐下吧,你也是個七品的知縣,代表的是清廷的顏面,卑躬屈膝像什么樣子。”
“謝大爺賜座。”
“一起喝兩杯。”
“謝大爺。”
呂默成好像很激動的樣子,表面功夫做的十足十,跟王言喝酒,吃一口魚肉咂摸好幾分鐘,口若懸河一陣猛夸,就這么一口魚肉,他自己喝了六杯酒。
王言不禁搖頭:“大老爺,你是饞酒了吧?”
“大爺的酒不一樣,都沾著仙氣兒呢,下官有此良機,自然要多喝幾杯,大人千萬莫怪啊。”
“你馬屁拍的挺好,怎么四十多歲了還做知縣?”
“實不相瞞,都怪下官家資不富,在地方做官又不愿太過盤剝百姓。在這大清朝廷做官,沒銀子,那是真真的寸步難行,說起來都是辛酸淚啊。”
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了一會兒,看著王言又釣上來一條魚,呂默成趕緊的又是一陣猛夸,而后在王言處理魚的內臟,準備在石板上煎魚的時候,終于說起了正經事兒。
“下官今天來,是給大爺報喜來的。”
“你上次也是這么說的。”
“這次是真喜。”呂默成毫不尷尬,“萬歲爺親自下旨,封大爺做建威將軍,自建皖軍,大爺做皖軍提督,清剿太平反賊。”
“你覺得喜到哪兒?”
“大爺,建威將軍雖是虛封,可也是正一品。而且讓大爺自建皖軍,做皖軍提督,這就是給了大爺名正言順的權力啊。朝廷封的是名,大爺手里的兵是器,名與器皆在大爺手里,當今又是亂世,大爺何愁大事不成啊?”
呂默成的話說得意味深長,他想投靠王言,給王言做軍師。
當然真真假假,誰也不清楚。
王言翻弄著石板上滋啦作響的魚肉:“我要名何用?沒有名還不做事了?那我手下的幾千人是怎么來的?需要清廷來批準嗎?反而要了這么個名,一點兒實惠沒有,還跟天國生嫌隙,雖然有嫌隙也無所謂,但總是沒有的好嘛。”
看著想說話,又說不出口的知縣大老爺,王言好笑地搖頭。朝廷的名當然重要,但是在這個時候,對他來說,那就是沒用的,他根本不需要。
“跟上次一樣,都是拿我當傻子呢。還跟上次一樣回復,一定要傳達到位。”
呂默成認命地點頭,無語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