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十一月，金陵的溫度維持在零上八九度到十七八度，這是一個相當適宜的溫度。冷了，至多再多穿一件外套。熱了，不過外套脫下來。
周日放假，孩子在街上奔跑嬉戲，爺們兒們則聚在一起，下棋打牌嘮閑嗑，婦女們則是話家常，不同于聚在一起抽煙吹水的憊懶老爺們，婦女們不是織毛衣，就是納鞋底，大多手上都有點兒活。
下午三點，王言提著袋子，按照門牌找到了喬家。
“呦，你找誰啊？”一個婦女擺弄著雞胗，探頭問道。
王言認出了這個婦女，正是喬家的鄰居，一成等人都叫吳姨，這是個不錯的人，屬于是嘴硬心軟。喬家母親生產去醫院，熱心的將人送去，還陪著等待，幫著看孩子。二強等人偷她家的吃食，雖然說的難聽，但也沒有太過分。后來雖然陰陽怪氣，但也不過是正常人的小思想罷了。
她沒壞人，還幫人，就是嘴巴碎。
王言笑著回應：“喬二強家。”
“你是誰啊？以前沒見過呢？”很經典的先打問，再指路。
“我是三麗的同學，跟二強哥一起玩的挺好。就住西邊道口第一戶，一百二十八號。”
“哦，我說以前沒見過呢。”吳姨點了點頭，隨即指著王言面前的一戶，“這就是喬家，你去吧。”
“謝謝大姨。”王言含笑點頭，提著東西走進了院子。
實際上他早就看到門框上的號牌了……
“西邊道口第一戶……怎么這么耳熟呢？”吳姨蹙眉想著，但是什么也沒想起來。
哪怕她跟別人討論了，哪怕她知道王言的事，可這猛的直接出現在面前，還真是不好聯想……
王言才邁步進去，就看到四美蹬蹬蹬的跑出來。
“言哥～”四美很熱情的歡迎。
“你來就來吧，還帶什么東西啊？”喬一成蹙眉看著王言，認為王言太過客氣，十三歲的年紀，哪里要考慮這些。
“一成大哥吧，你好你好，我這帶的也是吃的。”王言笑著擺手，“一只鹽水鴨，一塊醬牛肉，兩條熏魚，我胃口大吃得多，正好想吃這些東西，就添兩個菜。”
“哎，對，小子，我跟你說，有錢就得花。來來來，我嘗嘗醬牛肉對不對味。”喬祖望稍稍佝僂著腰走了出來。
“爸！”
往日里不怎么跟親爹找麻煩的三麗都瞪眼了。
喬祖望咳了兩聲，咂摸著嘴就想要轉身回屋里。
王言笑呵呵的：“沒事兒，這有什么的，本就是吃的嘛。來，喬叔，你先喝著。”
怎么也當過王言老丈人，雖然現在不太是東西，吃吃喝喝還是不耽誤的。
“哎，你看看。”喬祖望嘿嘿笑著過來接了東西，轉身想要進屋，又轉過身來，“我聽說你做菜挺好吃的？”
“爸！”這次是喬一成看著喬祖望了，如果眼神能殺人，喬祖望已經被親兒子給碎尸萬段了。
“那他做的好嘛，讓我嘗嘗啊，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跟我瞪眼，你是老子，還是我是老子？你管到我頭上來了？”喬祖望色厲內荏。
王言含笑點頭：“沒事兒，一成大哥，你還沒嘗過呢，正好一起嘗嘗。”
“不用你做，來者是客，哪有讓人上門做菜的道理。”喬一成擺手，“你坐著喝水，我來做飯。”
“你太客氣了，一成大哥，我跟強哥，還有三麗四美，都熟的很，都是好朋友，哪里有那么多的講究。我做兩個菜，一成大哥和喬叔都嘗嘗味道，這可不是吹，我這手藝開個飯館都能賺大錢。”
三麗笑道：“哪有這么自己說自己的。”
“你現在不是見到了？”
王言哈哈一笑，直接去洗了手，并先燉了一條魚，而后跟著喬家兄妹一起弄著菜。
“你那事兒結束了？”喬一成如此問道。
“對我算是結束了吧。”王言擇著韭菜，“之前不是說能有點兒諒解的賠償嘛，又給了我幾百塊錢。到這就跟我沒關系了，剩下的他們該槍斃的槍斃，該蹲監獄的蹲監獄。”
“你這打兩回仗簡直發財了。”喬祖望在中堂門口說道，“老子辛辛苦苦干一年也沒有你小子打一架賺的多。”
“就不應該和解！就應該讓他們都槍斃！”喬一成看都不看親爹，對王言說道，“要不然這些人以后出來也都是麻煩。”
“我倒是不怕麻煩，什么時候我都不怕他們。只是和解也不是我說了算的，我畢竟才十三歲嘛。”
喬一成愣了一下，隨即笑著拍自己的腦門：“你看我，都忘了你年紀還小的事兒了。”
到這喬一成才反應過來，王言的身上似乎沒有屬于這個年紀的稚氣。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哪怕王言已經盡量放松了，卻也改變不了他就是一個老東西的事實。
“那你現在的監護人是誰啊？”喬一成好奇的問道。
“沒人。非要說的話，居委會、街道還有我爸的工廠，都能算是我的監護人。反正我自己說話不算數就是了。這次的事兒，就是街道和居委會辦的。不過現階段來說，我拿錢是最好的。
而且我能拿錢的，都是不用槍斃的。現在的環境你也知道，我的諒解其實作用沒那么大，該槍斃的我諒解沒有用，不該槍斃的我諒解也死不了。”
現在是什么環境？是穩準狠、短平快，是罪加一等。所以當這些沒腦子的社會人士帶著武器來找王言的時候，他們的命運已經注定。
喬二強點了點頭：“王言說的對，大哥，還不如要錢來的實惠呢。他還能吃好點兒，你看他才十三就這么高了，以后肯定更高。”
王言跟著兄妹四人閑聊，主要是跟喬一成聊天，偶爾的四美搞出一些動靜讓大家開心，也偶爾的，已經開喝的喬祖望插幾句話跟喬一成嗆兩句。
喬一成是真不慣著親爹毛病，喬祖望有一句話說的是對的，那就是喬一成上了大學以后確實是翅膀硬了。
他上學有國家補貼，不用花錢，同時他也能做兼職賺錢，到了現在，他對喬祖望這個親爹完全沒有一點兒需要。
不過喬一成其實也沒有過分，不外乎跟親爹斗斗嘴，互相氣一氣。到了喬一成歲數大了以后，很明顯的對喬祖望冷暴力了，那才是讓喬祖望難受的呢。
二強、三麗對親爹都是應付居多，根本沒別的話。也只有四美這個差點兒被送出去的孩子，沒對這老小子冷暴力，還能交流交流。不過到了后期，因為喬祖望要跟保姆好，四美搬出去以后，也沒關愛老小子了，老小子死在孤寂的深夜里，那一晚他在想什么呢……
王言說做兩個菜，最終所有的菜都是他做的。
“嗯嗯……”
喬祖望吧唧著嘴，連連點頭，“別說，你做菜是真好，自己開個飯館是真能賺錢。你說你這個年紀，做過多少飯啊？怎么能做的這么好吃呢。”
“可能這就是天賦吧。”王言笑呵呵的，“喜歡吃就多吃，喬叔。”
“以后你常來家里，當自己家一樣。”喬祖望很大氣的擺手，這話真像人說的。
“要不我也沒客氣不是。”
四美手里拿著個雞腿，嘴里都塞滿了吃食，嘟嘟囔囔的：“這菜都是你做的，言哥，我大哥都說了，沒有讓客人來做菜的，這說明你不是客人，是家人。”
“哎呦！”喬一成看著四美，好像發現了新大陸，“四美，我真對你刮目相看了。”
“真沒想到四美能說出這么好聽的話來。”二強連連點頭。
三麗笑道：“大哥，你看他，難道我們四美平常說話很難聽嘛？”
“就是，臭二哥！”四美沒好氣的嘟囔。
大家都哈哈笑起來，便是喬祖望也笑的很有當爹的樣。那是一種孩子成長、懂事兒的欣慰，一種生活美滿的知足。
只不過這也僅僅是一種感覺，對喬祖望來說，這感覺是不長久的……
王言同喬家人一起吃吃喝喝，說說笑笑，倒也算得不錯。人多吃飯確實熱鬧，不過搶食的只有喬祖望、喬四美，還有王言，余下的一成、二強、三麗都吃的很矜持。不過在王言三人吃的香甜的情況下，他們三個的矜持也只是相對來說。一頓飯吃完，一點兒菜都沒剩下，全吃光了。
不過也就只有王言覺得熱鬧了，如果他真是這個年紀的孩子，真有這樣的遭遇，他一定不會覺得熱鬧……
王言溜達著回家了，三麗對喬一成說道：“大哥，王言這人挺好的吧。”
一成點了點頭，剛要說話，邊上喝茶水的喬祖望就接了話：“我看著挺好，要不是知道他給人家打的骨斷筋折，我都看不出來這小子這么狠辣。做飯也是真好吃。
正好他有錢，做飯也好吃，你看看來一趟多大方啊，又是鹽水鴨，又是醬牛肉，我都不敢這么吃。你們讓他多來家里，多做做飯，讓你們老子我也跟著吃點兒好的。”
“爸……”喬二強都無奈了。
喬一成瞪著親爹：“他才十三歲啊，你這么大的人，真好意思說這些話，好意思占人家便宜？”
“那他一個孩子，手里掐著一千來塊！一千來塊啊！他不也是花嗎？四美都說了，他天天大吃大喝，哪有那么吃喝的？那么多錢，也是早晚讓他敗光。這個時候，就得跟著沾沾光……”
喬一成看著親爹的無恥嘴臉，是真的火大，但是他又能怎么說呢？畢竟真要能說的明白說得通，這么多年過來，親爹早都改了。
他深呼吸，平復了自己的心情，看著喬四美：“以后你不許再去王言家里蹭吃蹭喝，讓我知道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跟我有什么關系？明明言哥什么都沒說……”四美氤氳著眼淚。
喬一成可不管四美怎么想的，也不管王言是真的大方，就是認死了不讓四美去找王言蹭吃蹭喝……
“就這事兒啊？”
在王言對面，四美帶著哭腔的一個嗯。
她哭的眼淚汪汪鼻涕冒泡，卻也沒有耽誤她香噴噴的吃著抓飯，好像是當成了她在這里的最后一餐告別飯。
王言好笑的說道：“你不說不就完了嗎？”
“那我回家吃不下飯，我二哥還有我姐，還有我爸也都能看出來啊。”
“你死不承認，他們也不會跟你大哥說。”
“我爸可說不準，他還惦記你的錢呢。”四美都開始吐槽親爹了，她把親爹說的話抖落個干凈。
“你爸說的也沒錯，我也確實敗家，這錢也就夠吃個一年的。”王言搖了搖頭，“這錢太不禁花了。”
“要是能掙錢就好了，也掙個萬元戶出來，到時候天天吃肉，頓頓吃肉，還要喝汽水……”
喬四美吃成了大花臉，一邊吃一邊暢想美好生活，甚至更加助了胃口，吃的更香了。
末了，她看向了王言，“言哥，我相信你以后一定能掙大錢！”
王言莞爾：“你暢想那么多，是給我暢想呢？我還以為是你要賺個萬元戶帶我吃香喝辣呢。”
“言哥你放心，我要是能發財，肯定不能忘了你。到時候咱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那你可要快點兒發財。”
“我得長大了才行啊。言哥，大哥不讓我在你這蹭吃蹭喝，那我在你這吃的肉都算是我借你的，等以后我加倍還你。”
說完此話，她愣了一下，雙眼放光，“哎，就是這樣，就是這樣，言哥，我自己欠的債以后自己還，我大哥總沒話說了吧。”
“絕對沒話說！”王言捧哏。
于是喬四美的眼淚止收，吃的香甜，一點兒煩心事兒都沒有了……
至于后果么，二強、三麗對四美是照顧，不是管束，也管束不住。喬祖望這個親爹只有自己不順心了才會管，也不是管，而是罵，是發泄他的情緒，正經的經管孩子他是不干的。至于說四美的事，別說管了，要不是實在還要點兒臉面，他自己都想來王言家里混吃混喝呢。
只有喬一成會管，事情當然也瞞不住，就像四美說的，她在王言這里吃了飯，回家就吃不下了，一天難受兩天頭疼，不能隔三差五就來一次，總得有個吃飯的地方。
所以不出意外的，四美被一成給揍了一頓。挨揍之前，四美很害怕，挨揍以后，四美無所謂了……
畢竟一成也不能真往死里揍，往壞了打，不輕不重的打幾下而已，四美小腦袋瓜一權衡，不輕不重的挨幾下，和吃的滿嘴流油之間，這就不是一個選擇題……
真給喬一成氣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