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宮的嬪妃不少,但趙孝騫一個都沒寵幸過。
與他過日子的,仍是當初的幾個妻妾。
趙孝騫當然不會標榜自己用情專一,畢竟七八個妻妾圍著自己,這畫面怎么看都跟“專一”沒有半文錢關系,而他,從來也不覺得多情是過錯。
入鄉就要隨俗,古代就是這么個社會,一夫一妻多妾是寫進法律里的。
男權至上的社會規則里,趙孝騫跳出來大吼一聲“敢笑楊過不癡情”,男人們雖然不會說什么,但趙孝騫一定會被他們的眼神鄙夷至死,無疾而終。
在這個社會里,有了一定的地位,“妾室”是一定會有的,只看多少而已。
趙孝騫但凡稍微再花心一點,整個后宮的妃子都會被他禍禍個遍了。
至今沒有寵幸她們,是因為趙孝騫總覺得缺少了一點味道。
她們缺的,大約是與趙孝騫共同經歷,共同成長的過程,她們想要的是大宋官家的寵幸,而不是趙孝騫這個人。
誰是縣長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們必須是縣長夫人。
這就難免令趙孝騫心里有點膈應了。
所以趙孝騫登基后,對這些后宮的女子沒什么興趣,就把她們留在宮里白養著,過日子還是跟狄瑩她們過,在趙孝騫心里,狄瑩她們才是真正的夫妻和家人。
不過后宮這么多的女子里,薛梅云倒是一個意外,令趙孝騫印象深刻。
薛梅云,肯定是一個有上進心的女子,她很努力,像一根不屈不撓的菟絲子,堅定地奔著自己這棵大樹,以死死纏住他為畢生目標。
老實說,有這份毅力的人,若換在前世,早就當公司副總了。
而她活在這個世界,注定干不成什么事業,只能把男人當成她的事業,就算如此,她也要努力成為天下至尊的女人。
薛梅云這樣的女人,與趙孝騫其他的妻妾都不一樣,她有野心,有傲氣,她的野心和傲氣甚至不介意在他面前表現出來。
因為隱瞞自己的野心和傲氣,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而且遲早會露餡兒,當偽裝被突然撕下,露出的本來面目會比丑陋更可憎,那時的她,將會失去一切。
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坦然展示,大大方方地告訴趙孝騫,我就是想要做你的女人,我就是帶著富貴榮華的目的接近你,我的價值除了美貌,還有更多,就問你要不要吧。
薛梅云此刻怯生生地站在趙孝騫面前,對趙孝騫的疑問,薛梅云只是掩嘴輕笑。
曾經的綠茶手段,他懂,她也知道他懂。
每次趙孝騫逛后宮花苑,薛梅云總是故意制造偶遇,以歌聲來吸引他,借此讓趙孝騫對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趙孝騫早已看穿,但那又怎樣?
就問一句,官家有沒有對她產生深刻的印象?
若是產生了,她的目的便已達到。
至于這種印象是好是壞,不要緊,她有漫長的時光讓官家慢慢了解她,就算是壞印象,她也有把握扭轉,改變。
這就是薛梅云的能力和膽魄。
后宮那么多女子都在惦記著官家,但她們根本沒有行動力,她們盼望的,是官家對她們來一場入室搶掠式的寵幸。
她們每天只待在自己的寢殿里,固定的時辰沐浴更衣,化上最得體的妝容,穿上自認為最吸引官家的衣裳,靜靜地坐在寢殿內,等到深夜,再一臉失落地把妝容卸掉,日復一日,循環不休。
薛梅云絕對不會做如此被動的女人,幸福也好,榮華富貴也好,都是要靠自己主動爭取的。
她從來不信天上掉餡餅,所以她不斷地主動制造偶遇,用歌聲吸引官家,主動對狄瑩等女逢迎交好,不惜重金給官家送上壽禮……
進宮以前,她也是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為一個男人做到這般地步,別說她掉價,如果這個男人是大宋皇帝,她愿意如此掉價。
今日薛梅云出現在福寧殿外,她站在這里已經一個多時辰,雙腳都有些麻木了,可她仍然站在這里一動不動,就等一個或許并不會發生的偶遇機會。
現在,她終于等到了。
趙孝騫知道她在等什么,她等的不是他這個人,她等的機會名叫“飛黃騰達”。
趙孝騫并不介意,如果雙方明牌,那么就不比牌面大小,純粹看出牌的技術了。
薛梅云在牌桌上,無疑屬于技術工種。
她的價值是絕色容貌,但趙孝騫很清楚,她還有一個價值,那就是聰明。
一個聰明的女人,對男人來說,也是一種價值,或許這種價值比所謂的美貌更可貴。
前提是,這個男人必須有本事征服她,收服她,為己所用。
當然,或許她還有別的價值,只是趙孝騫與她接觸較少,暫時沒發現,沒關系,來日方長,有的是時間慢慢挖掘。
都是聊齋老狐貍,“意外偶遇”之類的話就別提了,沒人會在皇帝的寢殿外制造這種偶遇,屬于缺心眼了這是,還不如說是私生粉蹲愛豆偷他的原味褲衩呢。
“官家這身打扮,是打算微服出宮巡視?”薛梅云眉眼輕抬,很快又垂了下去。
趙孝騫垂頭看了看自己,今日的打扮不錯,鄭春和不知從哪兒尋摸了一身紫色的便服,再配上一條銀色的玉帶,看起來像極了大白天尋花問柳的紈绔浪蕩子,特別敗家的那種。
“啊,出宮逛逛,體察民情。”趙孝騫正義地點頭。
薛梅云嘴角微勾,低聲道:“臣妾也想跟官家一同出宮,去大相國寺祈福,官家可否容臣妾同行?”
趙孝騫猶豫了一下,很快便答應了。
雖然這女人有點綠茶,但長得漂亮呀,帶出去走在大街上,男人多有面子。
別以為皇帝不要面子,皇帝比普通人更在乎臉面,尤其是女人這方面。
“走你!”
薛梅云輕笑,神情露出幾分歡喜雀躍,但努力抑制住,秋水般的眸子里卻滿是興奮的水波漾漾。
第一次與薛梅云微服出宮,趙孝騫倒是沒什么感覺,依舊按照自己的節奏到處走到處逛。
這次出宮,趙孝騫身邊的安保力度加強了不少,剛出宮門,便見到數百名便服打扮的禁軍班直,與趙孝騫見禮后,這數百名班直先行一步,如同一滴滴水花,消失在大海中。
沒見到陳守,上次他豁出命保護趙孝騫,受了不輕的傷,如今還在養傷。
帶著薛梅云,趙孝騫走在御街上,目光不時掃過街上路過的百姓和商人,偶爾也在薛梅云的身上停留一會兒。
出了宮的薛梅云似乎覺醒了另一種性格,此時的她顯得很開朗很歡快,看到任何東西都頗感興趣,總要駐足觀察一會兒,遇到喜歡的貨品還會自己掏錢買下。
不知不覺間,身后拎包的班直們手上已經掛滿了她買的各種零碎,有吃的,有擺設,還有上周出土的所謂文物,一眼假。
歡歡喜喜的薛梅云不經意回頭,卻見趙孝騫正饒有興致地看著她,薛梅云頓時一驚,開始暗暗反省自己好像忘形了。
于是重新恢復嬌弱羞怯,楚楚可憐狀,走到趙孝騫身邊,低聲道:“官家見諒,臣妾自來到汴京后,一直住在深宮,從未出過宮門,今日好不容易出來,難免有些……不體面了。”
趙孝騫嗯了一聲,道:“沒關系,女人逛街嘛,都這德行,由此可見,你是女人中的女人。”
薛梅云抿唇輕笑不語。
趙孝騫又接著道:“逛街可以理解,但你這副羞怯可憐的模樣可不可以收一下?你這個人設有點假,不如恢復本來的性格,反正你應該也看出來了,朕不吃弱不經風嬌柔可憐那一套,換個人設唄?”
薛梅云臉色頓時一僵,半晌,輕輕呼出一口氣,小心地道:“官家恕罪,臣妾的性格……確實不是這樣的。”
“但臣妾的本性若露出來,有點擔心官家會厭棄,會不喜,從此不愿再見臣妾了……”
趙孝騫挑眉:“你可以試試,說不定朕恰好喜歡呢。”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薛梅云與趙孝騫相對而立,周圍的禁軍班直忠于職守,隱隱將二人圍在中間,把他們與路人隔絕開來。
良久,趙孝騫驚愕地發現,薛梅云變了。
五官容貌依然如故,甚至就連表情也沒有絲毫變化,可趙孝騫卻分明清楚地感覺到,薛梅云變了。
沒有絲毫變化的五官,漸漸變得冷傲,甚至帶著一絲輕狂,仿佛平等地看不起世上所有的人和事。
眼神也不再像剛才那般柔弱可憐,而是帶著一種高傲的俯視,仿佛把自己定位為神靈,但她不帶一絲悲憫,而是一種居高臨下。
從柔弱可憐,但鋒芒畢露,僅僅只用了一瞬。
明明還是同樣的眉眼五官,明明連衣裳發型都沒換,可她竟然就這樣發生了變化,整個人的氣質和味道都不一樣了。
跟剛才那個怯弱溫柔的薛梅云相比,此刻的她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仿佛被人奪了舍似的。
趙孝騫目光癡呆地看著她,不由嘆為觀止。
這女人,絕了!
現在的她,才是貨真價實高高在上的官宦小姐,那種冷傲跋扈,看不起一切的氣質,沒有過真實經歷的人裝都裝不出來。
趙孝騫定定看著她,良久,輕輕呼出一口氣,道:“薛梅云,這才是真實的你么?”
薛梅云立馬收了功,恢復了柔弱的模樣,忐忑地道:“官家不喜歡么?”
趙孝騫笑了笑:“鋒芒畢露也好,柔弱可憐也好,朕都不在乎,朕只想看到真實的東西。”
頓了頓,趙孝騫又道:“不必擔心朕不喜歡,朕這個人,百搭。”
“沒有一點原則,只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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