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孝騫遇刺的消息,現在已經傳遍全城了。
整座汴京城的官差和禁軍都被調動,城里的街道和巷口都有官差和禁軍戒備,皇城司的人兇神惡煞大索全城,搜拿刺客同伙的蹤跡。
皇宮里的狄瑩等眾女自然早也知道,消息剛傳進皇宮,狄瑩等人嚇得六神無主,姐妹們紛紛聚集福寧殿,惶恐焦急地圍在狄瑩身邊。
狄瑩還大著肚子,聽到消息人都快嚇暈了,眼淚頓時止不住地流下,短暫的驚慌后,狄瑩很快又冷靜下來。
她是皇后,是后宮之主,這個時候自己不能亂,否則整個后宮都會亂。
于是狄瑩強撐起精神,挺著大肚子,先派人問了她的父親狄諮,狄諮當時正奉旨領軍出宮護駕,當即派人回了話,官家有驚無險,讓她安心,狄瑩和姐妹們這才松了口氣。
仍不放心的狄瑩在宮里待不住,索性帶著姐妹們來到宮門外等候,直到趙孝騫的馬車回來,親眼看到趙孝騫完整無缺,眾女這才完全放心。
釋然之后便是無盡的后怕與驚嚇,眾女紛紛撲在他懷里大哭起來,就連性情向來寡淡的耶律南仙此時也哭得梨花帶雨。
“哭啥,這不囫圇著回來了嗎,天官賜福,百無禁忌。”趙孝騫不在意地笑了笑。
狄瑩泣道:“官人說得輕松,卻不知妾身擔了多大的心,我們姐妹的天都塌了,官人是帝王九五之尊,真龍天子應該待在深宮,沒事老往外面跑啥,外面到底有誰在呀?”
趙孝騫一滯,外面有誰在?
今日出門釣魚,然后遇到了李清照,還有張擇端,后來跟李清照喝酒,兩人有點曖昧不清,好像還那啥了……
趙孝騫覺得不能刺激大肚婆了,于是果斷決定避重就輕。
“朕今日在外面遇到一個畫畫的,非常厲害……嗯,男的。”趙孝騫道。
狄瑩倒也沒多想,撲在他懷里仍抽泣不止:“官人以后想見什么人,一道旨意把他召進宮便是,外面太多人對官人不懷好意,以后可不敢再出宮了。”
“不出宮可不行,汴河里那么多魚兒等著上朕的鉤呢。”趙孝騫果斷拒絕。
狄瑩不滿地哼了一聲,但也知官人的主意不是那么容易更改的,只好退而求次道:“那官人以后出宮多帶些人,您是大宋官家,天子出行至少扈從上千,讓我爹也跟著,我爹一身本事,定能護官人周全。”
“不好吧,萬一遇到刺客,朕第一個把老丈人推出去擋刀,是不是有點冒昧了……”趙孝騫遲疑道。
狄瑩氣得呸了一聲:“你對老丈人干過的冒昧事還少嗎?再說,你是君,他是臣,若真遇到危險,臣子為君上擋刀也是本分,妾身不會怪官人的。”
發生這么大的事,汴京城仍然在動蕩之中。
刺客拿下了,但事情沒完,他們是否有同黨,朝堂是否有內鬼,除此之外,城里還有哪些可疑的人等等,這些都是開封府和皇城司必須追查到底的。
皇帝遇刺,這是驚天巨案,不是拿了幾個刺客就能結案的。
開封府和皇城司的差役在城里展開了拉網式的排查,差役們深入每家每戶,查緝戶主和人丁,城內各個館驛客棧也都逐一查問。
這一查倒是有些意外收獲,揪出了不少曾被官府通緝逃亡在外的人犯,也不知這些通緝犯咋想的,大約以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明明被官府通緝了,居然敢混進汴京城里來。
當然,如果不是發生了官家被刺這件事,或許他們的想法也沒錯,至少在此之前,他們住在汴京城里是安全的。
趙孝騫回到延福宮后,沐浴更衣然后躺下睡了一覺。
這一覺睡到第二天的中午才起來,洗漱用膳后,鄭春和匆忙進殿告訴他,皇城司甄慶和冰井務劉單來了,在殿外求見。
趙孝騫點了點頭,這兩人想必是來稟奏審問結果的,劉單的效率確實很高,果真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活閻王,不到一天就審出結果了。
讓二人進殿,甄慶和劉單行禮,趙孝騫讓二人坐下。
“稟官家,奴婢連夜審問那幾名刺客,已經拿到了他們的供狀。”劉單深知事情的嚴重,也不敢說廢話,當即便遞上一份畫了紅押的供狀。
趙孝騫接過掃了一眼,然后眉頭皺了起來:“沒找到幕后指使之人?”
劉單一臉惶恐道:“不是奴婢無能,而是這幾名刺客也不知是誰指使,他們本是江湖人士,倒是有些技擊本事,靠著走鏢跑幫糊口。”
“大約半月前,他們在汴京城一家酒樓里遇到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見面就給他們送了一千兩銀子,說要請他們干一樁活兒,如果干成了,保他們子孫富貴。”
“那文士沒有自道姓名,說話是西北銀州那邊的口音,容貌平平無奇,個頭偏矮,一點也不出眾。”
“這幾名刺客本是江湖人士,行事向來不管律法規矩,有人出錢他們就辦事,于是雙方一拍即合。”
“那文士后來告訴他們,此事重大,必須萬無一失,所以要多招募一些江湖人士,大家一起齊心協力才能辦成大事,于是這些人很快召集了一群江湖同道,又在汴京城外的一處無人山谷里操練了多日。”
“不僅如此,昨晚針對官家的刺殺,也是文士親自布下的殺局,包括下毒,伏擊,突襲等連環殺招,都出自那文士的謀劃,這些刺客沒腦子,只知執行文士的謀劃。”
趙孝騫皺眉:“這其中有沒有朝臣或權貴的影子?”
劉單垂頭道:“如今奴婢審問所知的唯一線索,只有那名文士,至于這文士究竟是真正的幕后指使,或者只是別人手里的一把刀,此時還不得而知,目前奴婢沒看出此案背后是否有朝臣權貴的身影。”
趙孝騫瞥了他一眼,道:“就這?你特么審了一晚,問出了個寂寞,難不成又要成了一樁無頭懸案?”
劉單有些惶恐,苦著臉道:“官家明鑒,不是奴婢不爭氣,實在是這些刺客也都不知情呀,奴婢發誓,真的已經把這些刺客掏得干干凈凈了,他們在奴婢的調教下,已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了。”
趙孝騫嘆了口氣,其實他也知道怪不了劉單,在審問犯人這個領域,劉單的能力已經是登峰造極了。
但凡刺客知道的東西,劉單一定會掏得干干凈凈,但刺客們不知道的事,劉單就算把他們剮成一片一片的,刺客們還是說不出個一二。
趙孝騫沉默片刻,緩緩道:“朕現在仍有個疑問,百思不得其解。”
“昨晚朕乘坐馬車離開青樓,原打算回宮的,后來臨時決定停下來吃點烤肉,這些刺客是如何確定朕會停下來,鉆進他們布下的殺局?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劉單躬身道:“此事奴婢也問清楚了,主要是他們事先研究了官家的性情……”
“啥意思?”
“官家登基后,朝野皆知官家的喜惡,知道官家喜愛美食,并且精于烹炒,但凡遇到美食一定不肯錯過,那名文士就是針對官家這個性格,才精心布下了殺局。”
趙孝騫眼皮跳了跳:“所以,昨晚朕在馬車里聞到那股濃濃的烤肉香味,在那一刻朕就已經入了局?”
“沒錯,那烤肉是文士拿出來的秘方,烹烤非常美味,而且為了誘使官家上當,烤肉上還灑了幾許來自域外的迷香,讓人聞之情不自禁駐足。”
“官家昨晚聞到烤肉香味后停下馬車,就是這股香味作祟,才入了他們的殺局。”
“后來官家來到烤肉攤后,其中一名刺客便開始在烤肉里下毒,只是誰都沒想到官家的貼身禁衛陳守如此謹慎,那種情況下居然也沒忘了驗毒,找來了一條流浪狗,這才讓刺客們的盤算落了空。”
趙孝騫聞言目瞪口呆,這殺局布置的……果真精妙。
若換了一般人,這會兒已經開始喝孟婆湯了。
自己的每一步都落入了算計之中,而且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隨機,誰能防得住啊?
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差點死在美食上,昨晚真的就差一點點,若不是陳守謹慎,這一記絕殺自己必然躲不過去。
劉單垂頭接著道:“后來下毒失敗,刺客們圖窮匕見,所有聚集在附近的殺手們全都露了面,再后來的事,官家都知道了。”
趙孝騫這時想起昨晚的遭遇,頓覺一陣后怕。
陳守昨晚至少救了自己兩命,若不是他,自己怕是躲不過這一劫。
有功就該賞,不然下次誰還會救自己?
“老鄭,傳旨,晉禁軍班直都指揮副使陳守為‘潁昌縣子’,賜金萬貫,良田兩千畝,蔭其子勛官‘武騎尉’。”
“昨夜保護朕的班直將士皆賜金兩千貫,賜京畿田二百畝,子孫科舉武勛皆優先錄用。”
“戰死的將士,每人撫恤萬貫,親手交到他們的家人手中,另每家賜良田千畝,子孫成人后可封寄祿官,朝廷發放俸祿,贍養其家。”
殿內鄭春和行了一禮,然后匆忙出殿傳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