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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四章 處置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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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夏文化博大精深,對某些字詞的定義是非常清晰的。

  比如“民變”和“造反”這兩個詞,看似都是推翻統治的暴亂,實則兩者有根本的區別。

  “民變”帶著某種被動性,大約有點“官逼民反”的意思,而且是臨時性的,事前沒有首領,沒有謀劃,純粹是一時沖動的臨時暴動。

  但“造反”就不一樣了,造反一定有首領,有團伙,下面有明確的分工,事前有處心積慮的計劃,也有規模龐大的跟隨者。

  南京留守李淮的奏疏上,對這次的暴亂定義為“民變”,其實是更坐實了一切都因劉澤寧下到地方后引發的,這是一場臨時性的動亂。

  這樣定義下來,應天府官員的責任就能摘干凈了。

  官家明鑒,劉澤寧下來之前,我們應天府啥事兒都沒有,一切都在劉澤寧下來之后才發生的,所以責任人只能是他,與我們應天府官員無關。

  請蒼天,辨忠奸。

  簡單一個詞的定義,其中就暗藏了這么多小心思,可見官場人心是何等的復雜。

  趙孝騫很憤怒,不管這場民變的背后究竟藏著什么陰謀,還是說它真的就是表面上的原因,趙孝騫都無法遏制憤怒的心情。

  李淮的奏疏通篇只是平靜地闡述事實,可字里行間卻分明在打官家的臉。

  因為罪魁禍首劉澤寧是監察官員,而監察府,是當初官家不顧群臣阻攔反對,不惜處置了一大批官員,在天下一片激烈反對聲中堅持設立的。

  如今監察府剛設立不久,監察官員在地方上就惹出了這么一樁大禍,所以,歸根結底,最后臉都被扇腫的人只能是官家,群臣都在靜靜地看著他,看他的臉腫到什么地步。

  此事幕后的真實原因,現在來不及查實,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責任,而是消弭民變。

  盯著手中的奏疏看了許久,趙孝騫鐵青著臉,冷冷道:“散朝!政事堂,監察府和樞密院主官留下,文德殿議事。”

  說完趙孝騫起身就走。

  朝會散去,朝臣們表情各異,沉默地走出了延福宮。

  知道這場民變令官家非常震怒,朝臣們自然也不敢私下議論,大家難得安靜地走著,沒人敢說話。

  大慶殿后殿,散朝后的趙孝騫甚至都沒更衣,而是陰沉著臉匆匆步行走向文德殿。

  鄭春和在他身后亦步亦趨,小心翼翼地揮手,讓前方擋路的宮人趕緊避讓。

  趙孝騫的腳步很快,快走到文德殿時,突然道:“老鄭,急召皇城司甄慶來見。”

  “還有,朕的丈人狄諮也叫來文德殿。”

  鄭春和趕緊領旨,匆忙轉身離去。

  文德殿內。

  趙孝騫依然臉色鐵青,章惇,蔡京,韓忠彥,李清臣和許將等人坐在面前,也都是一副噤若寒蟬的樣子。

  龍顏大怒的皇帝沒人敢招惹,性格強勢的宰相也不敢。

  許久后,殿內的君臣還沒說話,甄慶和狄諮便已奉詔入殿。

  趙孝騫隱怒的目光盯上甄慶,冷冷道:“應天府轄下民變,皇城司知情否?”

  甄慶還沒入殿就知大事不妙,應天府民變的消息他也是剛剛收到,結果卻比李淮的奏疏慢了一步。

  這顯然是皇城司的失職,他這個一把手是要被問責的。

  于是甄慶神色惶恐撲通跪下,道:“臣萬死!皇城司剛剛才收到民變的消息。”

  趙孝騫冷冷道:“如此說來,民變的起因,肇事的人,等等這些你們皇城司也不知道了?”

  聽出趙孝騫話里不善的語氣,甄慶愈發惶恐,低聲道:“此次陪同劉澤寧赴應天府的,是皇城司勾押官趙信。”

  “按照規矩,劉澤寧在明,趙信在暗,但不知何故,應天府民變發生后,直到現在臣也沒收到趙信的奏報,趙信和屬下十數人仿佛憑空消失在應天府地面上似的,臣以為,此事其中或許另有內幕。”

  趙孝騫咬牙道:“搞出如此嚴重的事,滿朝文武都在盯著朕,天下人都在看朕的笑話!他們都在私下議論,說監察府的設立是朕倒行逆施,故得此惡報!”

  “甄慶,你的皇城司難道不想為朕做點什么嗎?”

  甄慶猛地將頭磕在冰涼的地板上,沉聲道:“臣知道怎么做了!皇城司馬上將人手散布到應天府轄下各地,不僅要找到趙信和劉澤寧的下落,也會找出民變的幕后真相!”

  趙孝騫的目光一凝:“李淮的奏疏上說,劉澤寧已死在亂民之中……”

  甄慶接口道:“官家,奏疏是奏疏,真相是真相,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皇城司的規矩就會默認他沒死。”

  在座眾人神情錯愕之后,仿佛明白了什么,各自捋須不語。

  甄慶這話看似含蓄,實則立場已經很鮮明了。

  站在皇城司勾當公事的立場上,甄慶不信李淮奏疏上的內容,他更相信找到趙信后,從趙信嘴里說出來的才是真相。

  趙孝騫點了點頭:“那就去找,需要任何幫助朕都給你,這件事必須查清楚,不能稀里糊涂把民變鎮壓下去,事情就算完了,這件事完不了!”

  甄慶領旨退下,走出文德殿,甄慶的臉上已是一片駭人的殺意,他的目光陰森地掃過每一個路過的宮人,然后咬著牙匆匆朝皇城司官署快步走去。

  文德殿內,趙孝騫又將目光望向他的老丈人狄諮。

  狄諮如今是宮里的禁軍諸班直都指揮使,負責拱衛皇宮的安全,趙孝騫和他后宮一眾妻妾的個人安危也全交給了他。

  自家老丈人自然是信得過的,應天府民變這件事實在太惡劣,影響太大,對皇權威嚴是嚴重的挑釁,趙孝騫必須讓最信任的人去解決。

  “老丈人,接下來恐怕還是要辛苦您走一趟應天府。”

  狄諮躬身抱拳:“官家但有差遣,臣赴湯蹈火。”

  趙孝騫嗯了一聲,道:“調撥汴京殿前馬軍司兩萬,由您親自率軍,直奔應天府轄下下邑縣和楚丘縣,如今民變人數已有四萬余,他們已占據了兩個縣城,老丈人的任務就是平息民變。”

  狄諮有點遲疑地道:“官家說‘平息’的意思是……”

  趙孝騫點頭:“沒錯,是‘平息’,不是‘鎮壓’,這兩個字眼兒的區別,老丈人應該清楚。”

  “朕深信,民變是極少數人居心不良的煽動,那四萬百姓不過是聽信了謠言,或是因愚昧而盲從。”

  “不到萬不得已,朕不愿對普通百姓下殺手,所以辛苦老丈人平息民變,兵圍兩座縣城,以兵威嚇之,以律法懾之,以道理動之,但盡量不要動刀兵,以勸降安撫為主。”

  “平息民變后,普通百姓概不追究,釋歸故土,朝廷只究首惡。”

  狄諮明白了,于是抱拳道:“臣領旨。”

  趙孝騫見狄諮一臉苦色,不由同情地道:“老丈人為難了,這場仗打得沒那么痛快,但天下人都在盯著朕,若是鎮壓民變,大造殺孽,難免動搖社稷國祚,老丈人是自家人,還請勉為其難幫愚婿解決這個麻煩。”

  狄諮點頭:“官家放心,臣盡量不動刀兵,以攻心為主,勸降民變的百姓放棄抵抗,釋歸故土。”

  “事不宜遲,老丈人這就調兵出城吧。”

  狄諮匆匆領旨而去。文德殿內此刻只剩了政事堂,監察府和樞密院的幾位大佬。

  蔡京這馬屁精頓時現出了原形,立馬拱手恭維道:“臣觀官家處置事態沉穩睿智,有理有據,有條不紊,足可見官家之圣明,臣不由欽敬萬分,拜伏仰嘆,大宋有官家掌舵,盛世可期矣。”

  事發突然后的惡劣心情頓時松快了不少,趙孝騫露出了一絲笑意。

  這就是重用奸臣的好處了,看看人家這情緒價值提供的,不偏不倚,無論時機還是力道,都把握得非常精確巧妙。

  那些自我標榜的道德君子可拉不下臉干這事兒,不信讓章惇現在試試,這老貨能把自己憋到窒息,也放不出一個囫圇屁。

  “元長先生會說話,以后多說一點。”趙孝騫對蔡京毫無下限的馬屁行為表達了充分的贊許。

  蔡京兩眼放光,他知道,自己遇到明主了!

  然而在座的章惇,許將,韓忠彥等人,卻紛紛朝蔡京投去不易察覺的鄙夷目光。

  都已是門下侍郎,相當于副宰相了,馬屁拍得如此不知羞恥,特么的一把年紀臉都不要了。

  章惇清咳了一聲,沉聲道:“官家,現在急需解決的問題,是弄清楚民變發生的真正原因,南京留守李淮的奏疏是否屬實,其中有怎樣的內幕,都必須查清。”

  旁邊的監察左丞李清臣緩緩道:“稟官家,劉澤寧此人,是臣親自召進監察府的,臣可以擔保,劉澤寧的品行沒有問題。”

  “無論是當年他任翰林院編撰時的秉公修史一字不改,還是后來通過的監察府考驗,都足以證明劉澤寧的品行毫無瑕疵。”

  “說實話,臣不相信李淮說的話,劉澤寧下到地方后勒索貪墨,逼反當地百姓,以至釀成民變,這簡直是胡說八道!”

  趙孝騫冷著臉道:“現在一切下不了定論,李淮說劉澤寧死在亂民之中,更是死無對證,只能等皇城司找到劉澤寧和趙信的下落,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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