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上愛很快將所有寫有詩的照片找出來,證據似的擺在桌上。
“很了不起的詩!”一口氣看了四遍,她才能說話,發出贊嘆。
但也僅此而已。
現代人因為一首詩而欣喜若狂,是很難的。
一,讀的詩很多,比大多數古人都要多,還都是A級詩句;
二,在現代娛樂的沖擊下,對詩沒有太多感覺。
見上愛是否兩者都有不清楚,但以她的閱讀習慣,至少有第一項,早就看過大量的優秀詩集。
這也是她有文化修養,所以才會看這么多遍。
“這肯定是我今年最喜歡的禮物。”見上愛說。
“不用最喜歡,能喜歡就好。”青山理道。
“那么,我要告辭了。”
小野美月下意識想說‘這么快’,但忍住了,她想起來今天是見上愛的生日。
大小姐的生日,一定和婚禮一樣忙吧。
見上愛將照片重新收好,這個過程中,她說起另外一件事:“美花學姐,能把青山同學借我一會兒嗎?”
“借理?”小野美花疑惑。
她的疑惑中,只有對借青山理用途的疑惑,沒有‘為什么是向她借青山理’的疑惑。
“我想去一個地方,希望他能用摩托車載我,同時保護我。”見上愛解釋。
“你的車呢?”青山理問。
“你就當我今天被通緝了,必須更換交通方式。”見上愛收好照片,“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但要注意哦。”小野美花說。
“不會。”青山理道。
兩人的對話都有省略,但具體省略了哪些,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猜測。
四人來到車庫,悶熱難耐。
小野美月看了眼見上愛雪白的胳膊,丟下一句“學姐,稍等我一下”,便跑回屋里。
不一會兒,她拿了一件很大的襯衫過來。
“見上學姐,給!”
“謝謝。”見上愛笑著接過。
“.為什么拿我的衣服?”青山理抗議。
小野美月根本沒解釋,而是說:“哥哥,路上小心哦。”
“放心。”青山理再次保證。
見上愛穿上襯衫,戴上頭盔,坐上摩托車。
雙手輕輕搭在青山理肩頭。
她的衣服與頭盔、摩托車一點也不搭,但她本身太美,所以別說坐在摩托車上,就算穿成兔女郎御劍飛行,也漂亮得讓中國人無話可說。
“走了。”青山理說完,擰下油門,同時腳離地。
摩托車緩慢而穩重地駛出車庫,像是一頭憨厚的野獸。
兩人一車進入街道,隨后消失在拐角處。
上了大路,青山理開始加速。
他按照見上愛給的路線行駛。
中途有想過急剎——為什么這么做無需解釋,但沒有付出行動。
盡管反應強烈,盡管想入非非,但他不會刻意做這些事情。
所以他只能暗暗期待出現讓他不得不急剎的事情。
比如說,擅自變道的汽車、忽然騎著自行車出現的女高中生、出門買游戲的高中生宅男、被公司炒魷魚的中年大叔等等。
沒有。
一個也沒有!
是他的車技太好了嗎?提前預判了所有可能出現的危險,每次都做到了提前緩慢剎車?
見上愛的屁股很翹,但胸部也很強啊!
從這件事中,青山理得出一個教訓:開車技術不能太好,不然容易不出事故。
就這樣,兩人來到一座寺廟。
“這里是?”青山理不解。
“我奶奶。”見上愛說。
“奶奶出家了?”青山理好奇。
“去世了。”
該說節哀嗎?
青山理一言不發地跟在她身后,取下了本想作為防曬措施的頭盔。
看著前方的襯衫少女,青山理只想說:為什么你不取下來!
見上愛還戴著頭盔。
不知是因為天氣炎熱,還是寺廟本身沒有多少人,兩人沒遇見和尚,直接來到了墓區。
見上愛站在一座墓前,既沒有帶花,也沒有雙手合十,甚至依然沒有取下頭盔。
蟬鳴刺耳,陽光猛烈,雙方似乎在彼此對抗。
青山理靜靜地站在她身后。
悶熱難耐,汗水直流。
“奶奶是小妾。”見上愛語氣平靜地開口,“生下父親后,被趕出家門,與貓作伴,最后孤獨死。”
青山理不知道說什么。
“爺爺以為父親不懂事,但他什么都知道,可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堅決的,不生男孩。”
她語調不變,說的很淡然,仿佛事不關己。
“每年生日,我都會想起這些代代相傳的痛苦回憶。”她道。
“.抱歉。”青山理看著纖細的肩膀。
見上愛輕輕笑了一下:“我說過吧,我沒有煩惱,出生確實是一件很大的煩心事,但這么多年,我早就克服了,不會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啪、啪。”青山理輕輕合掌。
見上愛回頭,隔著頭盔,陰暗的世界中,青山理雙手合十,微微低著頭,閉著雙眼。
視線往下,頭盔被他夾在兩腿中間。
見上愛:“.”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去幫他拿。
眾所皆知,任何人對著任何男人,做出這個動作,哪怕男人閉著眼,都會下意識地撅起屁股。
“.你干嘛?”青山理撅著屁股問。
“想幫你拿,怎么了?”見上愛費解,她可不懂這些。
她現在只覺得,青山理的臀部確實很翹。
“走吧。”見上愛說。
“你不祭拜嗎?”青山理自己把頭盔拿在手里。
“心意到了就行。”
兩人往墓區外走去,因為太熱,他們先去附近的咖啡店坐了一會兒,各自點了一杯喝的。
“你請客?”青山理說。
“油費是我出的。”見上愛道。
“油費是我朋友送我的。”
“今天是我生日。”
那就沒辦法了。
兩人啜飲加冰的飲品,讓內心的熱意,以及各種情緒,緩緩平息。
慢慢的,他們的氣息融入了這個周日午后的咖啡廳,變得悠閑起來。
“見上愛這個名字,是誰取的?”青山理好奇。
“你覺得呢?”見上愛笑著反問。
“我希望是你父親,但大概率是你母親。”
“是我媽媽的一位朋友,也是我朋友的媽媽,一位姓清野的阿姨——她是朋友的媽媽之一。”
“等一下。”青山理稍稍梳理。
然后,他說:“你們有錢人也太混亂了!”
“你沒錢,不也混亂嗎?”見上愛道。
“哈哈哈哈!”青山理大笑。
見上愛也笑起來。
兩人也到了能互相調侃對方家庭的關系了。
“大家都說,因為這個名字,我才長得這么漂亮,連清野阿姨自己的女兒麻理——和八重子玩得很要好,都沒我好看,差我一點點。”
“一面之詞,我保留意見。”青山理笑道。
不過,能讓見上愛說‘差我一點點’的人,恐怕也是美若天仙。
見上愛一般不和別人比顏值,在這位麻理小姐出現之前,只有宮世八重子被她拿來當過墊腳石。
而在青山理看來,見上愛與宮世八重子的外表差不多,只是氣質不同。
一位清雅淡然,一位美艷冷峻。
“對了,你和我說實話,我給你寫的幾首詩里,你最喜歡哪一首?”
“總是你問我,不公平,我也問你一個問題。”
“好。”青山理點頭。
“你從哪兒抄的?”見上愛問。
那位姓清野的阿姨真沒眼光啊!
這是‘見上愛’嗎?鬼見愁還差不多!
“.過了今天,我要找你決斗。”青山理說。
“我請客。”說完,見上愛勝利了一般啜飲冰品。
“是的,我抄的,原作者是一位名為小糸的新人家。”
兩人閑聊一會兒,便結賬離開。
見上愛今天很忙,從她想逃出來,在青山小野家吃午飯,就知道她有多忙——忙到想逃走。
62S已經停在咖啡店門口,引得不多的路人頻頻回首。
“再見。”
“嗯,生日快樂。”
見上愛抱著相冊坐上車,將頭盔留給青山理。
就在車門合上的一瞬間,青山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開口:“我的.”
車門合上了。
“.衣服。”
車內,見上愛笑起來。
“小姐,現在回去嗎?”女司機問。
“嗯。”見上愛重新打開相冊。
到最后,她也沒有回答最喜歡哪一首。
要說哪一首最好,肯定是九首中的一首,但問她最喜歡哪一首.不在九首中。
九首里沒有她想要的感情。
并非冰冷無情,猶如人工智能的問候,九首也有情,但更像是對祖國、對英雄、對母校、對好友的那種情。
她更喜歡笨拙如初中生的那幾首。
嗯——,仔細看,其實只有小學五六年級的水平。
如果讓青山理知道了,一定會說:誰家孩子小學五六年級能寫這樣的詩,字認全了嘛?!
她會說:我啊。
然后,他再次提出和她決斗。
見上愛笑起來。
難得和‘小山’出來,青山理稍微繞了一圈,和它培養感情。
回家之前,又讓它吃飽喝足——加滿油,才回去。
平穩駛進車庫,青山理取下頭盔。
這時,眼神瞥見見上愛的頭盔,稍作猶豫,他將它拿起。
湊進去聞了聞,仔細嗅了嗅。
“理”
青山理扭頭一看,小野美花站在車庫門口。
“.美花姐,我只是想聞聞有沒有汗臭味,確認是否要清洗,你信嗎?”
“青山,回來了趕緊去洗澡吧。”小野美花微笑。
“美花姐!我是認真的,我是嫌棄她,真的!”
青山理還是不夠老實。
他撒謊了。
他真正想確認的,是眼淚的味道。
回了屋,他還沒來得及繼續解釋,小野美月好奇地打量他一眼,問:“襯衫呢?”
“都怪你,她把我的衣服穿走了!”
“呀?”小野美月覺得好玩,“沒還你嗎?”
“可能是忘了。”青山理坐下來。
“說不定明天會對你說,少年,這件金襯衫是你的,還是這件銀襯衫是你的,或者是這件黑襯衫?”
“河神嗎她?”
“哥哥,河神有錢,還是見上學姐有錢?”小野美月好奇。
青山理想了一會兒。
然后,他意識到,當他思考這個問題,已經足以證明見上愛到底多有錢。
如果河神的能力僅僅只是‘金斧頭、銀斧頭’,那見上愛也可以成神。
夜晚,宴會結束后,見上愛與父母再次來到那座不起眼的寺廟。
這次他們帶了花。
來到墓區,昏黃燈光中,奶奶的墓前已經有一束紫色的花了。
見上父親瞥一眼,一言不發地看著墓碑,仿佛將自己也變成墓碑,然后與對方交流。
“你來過了?”見上母親低聲問。
“沒有。”見上愛回答,將帶來的花放在墓前。
離開墓區,他們找到寺廟主持,詢問墓前那束花是誰送的。
“白天只有兩位戴著摩托車頭盔的人來過,其中一位去而復返,手里捧著一束紫色的花,或許是他。”住持回憶。
見上父親點頭。
回去的路上,見上母親笑著對女兒說:“聽說,最近小八買了一輛摩托車,送給了那位少年?”
“可能是他們吧,沒想到八重子是一個好女人。”
“好女人嗎?把約會地點選在朋友奶奶的墓區,恐怕算不上好吧?”
“回去我批評她。”
“什么時候帶他來見我。”見上父親終于開口。
“他見奶奶都帶著頭盔,別說見你了。”見上母親笑道。
“似乎是個花心的人?”見上父親又說。
“他說,所有男人都喜歡美少女,是真的嗎?”見上愛好奇。
見上母親笑瞇瞇地望著丈夫。
“年輕人的淺薄之見。”
“你見識多。”見上母親語調抑揚頓挫。
“你自己把握分寸。”見上父親不再開口。
母女倆笑了笑。
上了車,見上父親覺得這樣不行,自己毫無地位可言。
于是,他用教誨的語氣說:“有空去一趟你清野阿姨家,感謝他們夫妻的禮物。”
見上愛覺得疑惑:“凜阿姨人在國外,這次送的禮物,是和丈夫一起的祝福語,需要特意感謝嗎?”
夫妻倆的祝福,由兩人的女兒麻理轉述——
我優秀的侄女見上愛你冰雪聰明、卓越非凡美好的未來就在你前方 見上母親輕撫女兒秀發,笑著說:“將來你要是覺得自己的前程不美好,可以找他們找你九條阿姨也行,她也有連帶責任。”
見上愛明白了。
“我會去的。”她點頭。
這是一份很沉重的承諾。
如果見上家有很多繼承人,僅僅因為這一句祝福,她會成為第一位順位。
但是,凜阿姨她們保證的美好前程,只包括健康、安全、不被欺負、事業順利等等。
可是,她自己想要的美好前程里,必須有青山理,他們又能幫上什么忙呢?
屬于見上愛的真正的美好前程,依舊需要她自己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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