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并沒有意料中的撲面而來的熱浪,反而有些冷意。
工坊里也沒有別人,只有爐臺、風箱、鐵墩、鑄范之類的工具。
而這些工具看著也非常新,像是沒有使用過的一樣。
“如何?”
看著劉正意外的表情,歐耶干問道。
“有點出乎意料。”
他老實回道。
“這是老夫自用的工坊,自然沒有人。”
“那怎么這么干凈,好像沒人用過一樣?”
“你去過廚房嗎?”
歐耶干反問道。
“那當然去過。”
就算不算血腥餐廳的廚房,現實里他送外賣的時候也去過不少。
“那你覺得,一個好的廚師,他的廚房應該是干干凈凈的,還是骯臟凌亂的。”
歐耶干又問道。
“那當然應該是干干凈凈的。”
血腥餐廳的廚房就很干凈,三花貓殺完魚以后也是立刻就把垃圾清理掉了。
一想到三花貓用爪爪捧著抹布清理水槽的樣子,他就忍不住想笑。
而他自己點外賣的時候,也是絕對不會點那些后廚臟亂差的店,哪怕味道其實還不錯。
“這就對了,一個好的鑄劍師,他的工坊也應該是干干凈凈的。這些工具以自身受到火焚、冰凍、錘打為代價,幫老夫造出神兵利器,我又怎么能不對它們赤誠相待呢?”
“此誠至理名言,小子受教了。”
劉正抱拳恭敬道。
“嗯,孺子可教也。”
歐耶干看他也順眼了一點。
“隨老夫過來。”
他帶著劉正來到一個石磨面前。
“你知道這是何物嗎?”
歐耶干又問道。
“小子不知。”
“此乃血海大磨盤,能將一切血肉去粗取精,只留下精粹元氣為我所用。”
歐耶干介紹道。
“這聽著好像不是什么正經玩意兒啊。”
劉正虛著眼道。
“迂腐之見。”
歐耶干哼了一聲。
“不過你說的也不完全錯。這本是一旁門修士用來練功之物,后來他找我定做兵器卻又想賴賬,我便殺了他,又奪了他這個磨盤抵債。”
頓了頓,他又說道。
“那您老倒是做了件好事。”
劉正笑道。
目前看來,歐耶干不像是會拿人來血祭煉兵的人。
而且就算他會,以他這么挑剔的性格,血祭的頻率肯定比那個拿人練功的旁門修士低多了。
“老夫可不是好人,年輕的時候行事那也是百無禁忌,只是有了妻女之后才多了幾分忌憚。”
“嗯,你說的那兩個女作家姓甚名誰,有什么作品,性情如何,有沒有不良嗜好”
歐耶干突然問了一連串問題。
“您老突然問這么多,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
劉正苦笑道。
他倒不奇怪歐耶干為什么會問這些,就一個寶貝女兒,不看緊一點才是奇怪了。
“那就一個個回答。”
“好吧。她們兩個的真名我也不知道,筆名的話,一個曾經叫伊邪那美現在叫家,一個叫緋式部。作品我也沒看過,不過應該都是短篇。性情的話,家比較溫和,但寫作不順利的時候會很暴躁。緋式部比較高傲,但也不是很過分”
劉正一個個地解答了歐耶干的疑問。
“你連他們的真名都不知道,也敢把她們介紹給蓉兒?”
歐耶干瞪眼道。
“正所謂英雄不問出處,相逢何必曾相識。不知真名,不代表不知真心。反正您老看我這個樣子,我的朋友肯定也不會壞到哪兒去,放心啦。”
他安慰道。
雖然其實是因為他一直也沒問。
“哼!你倒是說的輕巧。”
歐耶干哼了一聲,倒也沒繼續糾纏。
中途隔了這么久,他一邊在做準備工作,一邊也是在打聽劉正的事情。
時間倉促,歐耶干沒有打聽到太多,但知道的部分也已經足夠了。
“您老要不快點?我還有一會兒就得回餐廳了。”
劉正提醒道。
“那就開始吧。”
歐耶干取下墻上的劍匣,猶豫了一下后按下一串數字。
接著他打開劍匣,從里面取出了一把精美的寶劍。
劍長約三尺,兩面開刃,劍身上嵌有七顆不同材質的寶珠,劍柄則是由木頭制成。
“這回便宜你小子了。”
“您老打算把這把劍送給我?”
劉正做驚喜狀。
“想得美!”
歐耶干雙眼圓瞪。
“嘿嘿,我知道,和您老開個玩笑罷了。”
他笑道。
“哼,老夫要是應了你的話,那就不是玩笑了吧?”
歐耶干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
“看破不說破,您老一把年紀了,還是要學會藏拙啊。”
劉正苦口婆心地說道。
“這柄劍名曰七寶慧劍,這劍身上的七顆寶珠便是佛門七寶,金、銀、琉璃、珊瑚、硨磲、赤珠、瑪瑙,這劍柄則是由菩提木制成。”
歐耶干懶得理他,徑直介紹起了手中寶劍。
“花里胡哨的,砍人能好使嗎?”
劉正故意質疑道。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歐耶干冷笑一聲。
“您老不會打算拿這佛門寶劍當菜刀吧?這樣做是不是專業不太對口了啊?”
他虛著眼道。
這要是讓元宇宙那幫禿驢知道了,還不得氣得數據溢出啊。
“對口得很,你沒聽說過佛祖割肉喂鷹的典故嗎?”
歐耶干問道。
“這難道就是佛祖拿來割肉的那把?”
劉正肅然起敬。
佛祖那可是能和三清相提并論的存在,這要是割他肉的那把劍,那檔次至少不會比五方旗低了。
“那倒不是,這只是后人所鑄罷了。”
歐耶干搖頭。
“哦。”
劉正撇了撇嘴,還以為今天見著世面了呢。
“此劍雖非佛祖割肉之物,亦有奇能。以其割肉,能斷妄念,了因果。”
“報告,俺聽不懂。”
他舉觸手道。
“你不是黑山羊幼崽混血嗎?用這把劍割你的肉,能把你體內的黑山羊幼崽血脈切割一部分出來,還有你封印在觸手上的殺氣怨念,也能盡數切割。”
歐耶干只好換了白話。
“還有這等好事,那來吧。您老千萬別因為我是個優秀青年而憐惜我,能切多多切多多。”
劉正閉上眼睛說道。
他正擔心到時候融合了黯藻后黑山羊幼崽血脈濃度過高,這可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
“你就不怕老夫切多了?”
歐耶干似笑非笑道。
“那不是正好嗎?能當人,誰又愿意當牲畜呢?”
劉正淡淡地說道。
如果歐耶干真能把他黑山羊幼崽血脈切割干凈,那他就把后事安排好,然后干一票大的結算副本好的。
至于誰會是那個被他干的幸運兒?
嗯,到時候就扔骰子決定吧。
“難道短短時間內便能聲名鵲起,你果然有些不凡。放心,你想多切老夫還不愿呢。”
黑山羊幼崽血脈太過晦暗深沉,多了反而不好。
“將你觸手伸出來。”
歐耶干命令道。
“好。”
劉正從其言。
劍光一閃,四根觸手皆落,他卻沒有感到疼痛。
“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冥冥之中,有僧人念經之聲在他耳邊響起,使他倍感輕松。
“舒服,您老受累再砍我幾劍唄?”
劉正笑嘻嘻地說道。
“呵,你且觀此劍。”
歐耶干將七寶慧劍遞到他眼前。
他也不在意,反而伸長了脖子仔細看,果然看見劍刃處多有缺損。
“佛寶受污已成兇兵,再砍下去就真要傷人神魂意念了,你確定還要老夫砍你嗎?”
歐耶干冷笑道。
“那算了,還是讓它好好修養一下吧。”
劉正果斷認慫。
血肉沒了隨便長,精神受損了就沒那么容易恢復了,他還有個要靠精神屬性發揮作用的技能呢。
“得了便宜還賣乖,砍了你一劍,老夫又得花上半月重新蘊養。”
歐耶干白了他一眼,看向地上的觸手。
此時觸手尚在扭動不止,宛如活物一般。
歐耶干只是看了一眼,便覺寒毛直豎,仿佛看到一柄無上兇兵即將出世。
“這小子的血脈竟然如此邪惡,還有這殺氣怨念,到底是殺了多少人才能如此濃郁。”
他暗自心驚。
“我來撿?”
這時劉正詢問道。
“不,若你來撿,恐生變故。”
歐耶干看著觸手一時也有些猶豫。
看這架勢,就算他用劍氣去“撿”也有被污染的可能。
“那就拿東西鏟好了。”
劉正拿出了鋸齒屠刀。
屠刀刀身寬大,當鏟子用也無不可。
“咦?此刀之中竟有和這觸手一樣的氣息。”
歐耶干驚訝道。
“哦,這把刀叫‘食己之靈’,有個效果就是吞噬使用者的血肉來強化攻擊力。”
他解釋道。
“原來如此,妙哉,妙哉啊。此刀正適合拿來當底材。”
歐耶干看著屠刀兩眼放光。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劉正感覺屠刀似乎有些顫抖。
“先把觸手放到磨盤上去。”
歐耶干冷靜下來后說道。
“好嘞。”
他拿屠刀一根根鏟起觸手,放到了血肉大磨盤之上。
“你來推磨。”
歐耶干又命令道。
“砍了我的觸手,還讓我自己把它磨成漿,您老是鑄劍師還是路燈家啊?”
他無語道。
原湯化原食也不是這么個化法。
“你不推也行,到時候要是刀品因此下降,可別怪我技藝不精。”
血肉、材料、底胚都用的劉正的,這把刀也就只有他用著最合適了。
當然了,歐耶干也可以選擇不賣,自己留著收藏。
“得得得,我推,我推還不行嗎?”
見他這么說,劉正也只好當起了自己磨自己的羊。
這血肉大磨盤看著不大,拉起來卻著實費勁,以他現在的屬性竟也要拼盡全力才能勉強拉動。
等把全部的觸手都磨成血漿,他已經是滿頭大汗,雙眼發直。
“你竟然沒有修煉過任何法門?”
歐耶干也是驚訝不已。
這血肉大磨盤本來就是修煉法寶,不管是修煉、習武還是練氣,只要有超凡之力用起來就會簡單許多。
“有人教我也得有空學啊。”
劉正自我吐槽道。
愿意教他的都不是人學不了,好不容易弄了本《吐納法》,結果也看不懂,只能借系統之力變成了被動技能。
“嗯”
歐耶干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完事兒了嗎?”
劉正喘了口氣問道。
“完事兒了,你走吧。”
歐耶干隨意道。
“您老不送送我?”
他試探著問道。
“送什么送,又沒鎖門。我還要將血肉菁華和材料融合,哪兒有空管你,你且自去罷。”
歐耶干擺了擺手,不耐煩地說道。
“真是用人朝前,不用朝后。唉”
劉正假裝嘆了口氣,走出了小工坊。
“公子可還安好?”
歐耶蓉的聲音冷不丁響起。
“本來是安好的,被你這一嚇又有點不太好了。”
他沒好氣地說道。
“哈哈!”
歐耶蓉開懷大笑。
她的笑聲倒是豪邁,有幾分俠女風范。
“笑什么笑,不準笑,再笑把你辮子給你拆了,再給你拿502粘起來。”
劉正惡狠狠地說道。
“想不到公子原來是這等惡人,令蓉兒好生害怕。”
歐耶蓉假裝畏懼。
“怕了吧,怕了就把本大爺好生伺候著禮送出境,否則有你苦頭吃。”
他傲然道。
“是是是,大爺,這邊情。”
歐耶蓉做恭敬狀。
“不錯,算你還有點眼力見兒。”
劉正大搖大擺地朝門外走去。
“爹爹剛剛可是用七寶慧劍砍的公子?”
歐耶蓉忽然問道。
“沒錯,你怎么知道的?”
“我自幼借百兵壓制體內劍氣,只要是坊中兵器我都能感應得到。”
歐耶蓉回道。
“這么厲害。那你會不會那個啊?”
他好奇道。
“公子說的哪個?”
“就是那個你喊一聲,然后那些兵器就唰唰唰地飛過來的那個,叫什么來著?”
劉正冥思苦想,就是想不起來。
“天外飛仙?”
“不對,天外飛仙只有一把劍。”
他搖頭道。
“萬劍歸宗?”
“也不對,萬劍歸宗是劍氣。”
他接著搖頭。
“那就恕小女子孤陋寡聞了。”
歐耶蓉表示愛莫能助。
“沒事,我也就是這么一說。咦,等等,我想起來了。”
劉正腦海中靈光一閃。
“是什么?”
歐耶蓉也有些好奇。
“不說了,晦氣得很。總之你以后要是出去闖蕩江湖啊,一定要多砍人,少說話,尤其是別講那些自己都做不到的大道理,不然回頭變成黑歷史就丟人了。”
他苦口婆心地說道。
“哦。”
面對他沒頭沒尾的話,歐耶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走了嗷。咦,您老不是不送我嗎?”
劉正突然看向她的身后。
“爹?”
歐耶蓉回頭一看,身后卻空空如也。
突然,她的頭發被人扯動了一下,幾縷青絲飄到了她的眼前。
再回頭,面前也已經人去樓空。
“桀桀桀!!!”
門外傳來了劉正宛如反派一般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