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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 你屬于國家,也屬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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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奧運會開幕式團隊與軍隊帶兵打仗有著高度相似的精神內核,二者本質上都是通過嚴密的組織紀律和共同使命凝聚集體力量,在關鍵戰役中實現戰略目標。

  正如軍隊需要政委在戰前動員、戰中激勵、戰后總結中維系士氣,開幕式導演組也必須充當這支“文藝鐵軍”的思想紐帶。

  彩排中的挫折如同戰場上的戰術受挫,若缺乏及時的情緒疏導與信念重塑,再精湛的技藝也會因士氣潰散而功虧一簣。

  5月底第一次彩排失利后,路寬用演員松解的方式和振奮人心的演講提起士氣,砥礪前行。

  兩個月的艱苦訓練與沖刺,這支隊伍已經基本具備了作戰能力,只是在細節上還需要繼續打磨。

  于是今天路、張兩位政委,在危難時刻繼續給大家做思想動員。

  這樣的工作,重要性不比藝術指導要低多少。

  《大秦古韻》的演員們暫時休整,聽候導演組相關工作人員的安排。

  但其他節目沒有、或者說自己也不想有休息的機會,從7月開始的鳥巢就是不眠之夜,每天晚上的排練都會持續到凌晨。

  這是為了避免偷拍泄密,也是為了有些燈光類節目能在晚上真正看出效果。

  約莫晚上九點,鳥巢上空的云層突然壓得更低,悶雷在遠處滾動如戰鼓。

  路寬站在指揮臺前,剛拿起對講機準備調度下一組彩排,一滴冰涼的雨水就砸在他眉骨上。

  暴雨來得毫無預兆。

  但排練隊伍這一個月以來已經習以為常了,演練《絲路》的舞者們驚叫著散開,敦煌飛天造型的裙裾在積水中拖出墨痕。

  路寬抓起雨披沖向場地中央,他要親自去確認昨天疑似被《大秦古韻》踩出了故障的幾處Led屏,確保防水工作到位,雨停后再視情況更換。

  捉襟見肘的預算讓大家不得不勒緊褲腰帶,把一切不必要的開支削減,從明天算起還有三次彩排,不可能把所有備用的Led一次性都換上。

  身后張一謀的的聲音混著雨聲傳來:“各演職員回到排練室,注意安全!注意安全!”,緊接著也披上雨披跟著到了場地中間。

  “控制臺!控制臺,斷電,水要漫上來了!”搶修組的王師傅拿起對講吼了兩句,十幾名師傅打開腰間的工具包,防水膠帶、萬用表、備用模塊等等一股腦都翻了出來。

  雨驟風急,路寬身形高大,雨披被吹得獵獵作響,他干脆蹲下身子:“還是老問題吧?”

  “是啊,沒法兒的。”王師傅面色凝重,拿橡膠刮板快速清理模塊接縫處的積水,又撬開故障模塊的防水蓋板。

  “路導,這幾塊都得換,沒得拖。”

  路寬就著手電筒光束,能隱隱看到觸點氧化形成的綠色銅銹。

  他也算久病成良醫了:“B21和B22模塊接口滲水,要么再拿雙密封圈的加強型接頭試試?”

  王師傅聽得有些無語,他知道不是這位總導演摳門,是未來一周不知道到底還有下幾天的雨,現在反正是彩排,能省則省。

  但帶妝彩排,也是有觀眾、媒體和領導的,總不能整個Led像斑禿一樣到處是黑塊兒吧?

  奧運會工作的最大難處就在這里,需要靠著有限的資源協調太多細節,還要給各方妥善交代,不能有任何差池。

  老謀子深一腳、淺一腳地也趕了過來:“排水組去推設備了,很快就到,這邊情況怎么樣?”

  “夠嗆,這幾塊看樣子撐不到最后。”路老板苦笑,隨即便看著二十米開外,六個橙色工作服的排水隊員趕到。

  兩人用防爆對講機協調著把抽水管塞進地屏檢修井,另外四人用高分子吸水毯圍堵著水流方向。

  泵站啟動的嗡鳴聲中,水流順著導流槽涌向場外排水口。

  路老板別在領口的對講機響了,是導演組指揮部的工作人員:“路導,家屬來找,家屬來找。”

  “好!等一會兒!”

  “等等!”他又拿起對講機:“讓技術組送三套IP68防護套件過來!”

  雨聲太大,他不得不急切地重復了幾聲指令。

  遠處有工人正用熱風槍烘干受潮的模塊,白霧在雨幕中短暫地騰起又消散。

  路寬和張一謀憂心忡忡地看著現場,急切道:“怎么水還退不下去?”

  “堵了!肯定是排水孔堵了。”王師傅斬釘截鐵道:“不然這么大功率機器加上自然排水早就通了。”

  東南角這幾處排水孔路寬現在閉著眼都能摸著,當即把電筒塞到張一謀手里:“張導,我們也幫幫忙。”

  “走吧,先去欄桿下面那處。”

  局部地區的積水已經沒過了腳踝,加上疾風驟雨的侵襲,已經有些行路難的意思了。

  所幸路寬年強力壯,老謀子身體也頗為康健,兩人蹲在欄桿下,此刻哪還有半分大導演的派頭。

  路寬的西褲膝蓋處蹭滿泥漿,后腰別著的對講機天線歪斜地支棱著,活像工地監工插在安全帽上的鉛筆。

  老謀子也不遑多讓,襯衫領口被排水孔噴出的泥水染成斑駁的咖啡漬,他身材更為瘦小一些,看起來有些搖搖欲墜。

  就在這一老一少往排水孔走的時候,剛剛對講機里的家屬也不畏風雨地下了指揮臺。

  劉伊妃是給未婚夫來送換洗衣物的。

  時間進入七月,路寬這三四個星期就回了一趟家,也即意外看光了大甜甜果體、又跟小劉溫存了一番的那晚。

  平時基本上四五天劉伊妃會來看看他,把臟衣服、內褲、襪子帶走,有點“探監”的意思。

  這幾天暴雨連綿不斷,她心里又一直牽腸掛肚,跟阿飛打了個招呼,晚上就自己開車過來了。

  她披著寬大的雨披,手里拿著剛剛路寬在對講機要的IP68防水套——

  鳥巢所有人都各司其職、忙得屁股冒煙,她索性就搭個援手。

  反正還被男友假公濟私掛了個工作人員的身份,也沒人擔心這位總導演家屬會泄密。

  劉伊妃弓著身子、降低重心往前走,雨水順著雨披匯成銀線砸在臺階上。

  她小心地避開積水,卻還是被一陣斜風吹濕了褲腳,運動鞋立刻吸飽了水,每走一步都發出咕嘰聲。

  少女瞇著眼看過去,順著剛剛工作人員指的方向,尋找未婚夫的身影。

  一路走來,暴雨中的鳥巢像一座鋼鐵鑄就的孤島。

  通道口兩個京劇組的小姑娘正用吹風機烘烤浸濕的水袖,熱風裹著胭脂味撲面而來,戲服下擺水的滴敲出密集的鼓點;

  轉過B區通道,武術隊的少年們正在搬運防潮墊,他們赤裸的上身蒸騰著熱氣,雨水順著身體往下淌,像給青銅雕像鍍了層釉;

  還一群躲在鋼架下的舞蹈演員,姑娘們把淋濕的舞鞋套在礦泉水瓶上,用紙巾塞住鞋尖吸水。

  有個扎馬尾的姑娘正往磨破的腳趾上貼創可貼,看見劉伊妃經過,抬頭笑得淳樸可愛,急忙招呼小姐妹去看。

  劉伊妃說不清自己是一種什么心情,剛剛眼前的孤島,似乎又變成了被澆投的蟻穴。

  無論是總導演、創意總監、馬文這樣的視覺特效總監、林穎這樣的技術總監,還有無數的演員、后勤。

  每個人不分彼此,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為這場艱苦卓絕的戰斗助力。

  這場奧運不是某個人的戰役,是千萬雙磨破的手在暴雨中共同托舉的微光,包括她這樣的家屬,包括熱烈期盼的全國人民。

  劉伊妃滿懷感慨又千辛萬苦地來到東南角,差點被眼前的場景逗得笑出聲來——

  兩位享譽國際的大導演此刻正以近乎鏡像的姿勢蹲在排水溝旁,一老一小脖頸前伸的姿勢出奇一致,活像兩個被物業臨時抓包的維修工。

  未婚夫正面目猙獰地伸手在排水孔里拽撬著什么,手背上暴起的青筋與他在柏林電影宮上拿著話筒的優雅姿態判若兩人;

  老謀子也不服老,咬著防水手電幫他照明,鼓起的腮幫子擠出深深的法令紋,比他任何一部電影里的滄桑鏡頭都更顯真實。

  “兩位老師,要幫忙嗎?”

  路寬一臉懵逼地回頭,見是“驢高馬大”的未婚妻,也不矯情地噓寒問暖,直接把腰間的手電遞過去:

  “對著這個排水孔,找好角度。”

  “張導,你到對面去,我們一起拽,好像是皮影演員道具的小牛皮之類,這玩意太禁泡,又不能直接戳下去。”

  老謀子咬咬牙,探手下去拽緊了堵塞的物什。

  “一!二!三!”

  排水孔里的堵塞物終于松動,發出“咕咚”一聲悶響。

  “臥槽!”路寬猝不及防,整個人被慣性帶得向后倒去,一屁股坐進積水里,濺起的水花潑了女友一褲腿。

  張一謀苦中作樂,禁不住調侃他:“小年輕沒干過農活,用勁莽了點兒。”

  路老板笑著挽尊:“十天半月才能看著個美女,我這不是想表現表現嘛。”

  “別貧了!”小劉兩只手一起用力拉著他的胳膊起來,路寬環顧四周的水勢,眾志成城之下算是度過了這次夜襲。

  “關關難過關關過,張導,先回去吧,其余的我們也幫不上什么。”

  “走吧,別把伊妃淋著了,我去把手電給老王。”

  路寬把女友帶來的防水套遞交給工作人員,雨勢也漸漸小了,細密的水珠從鳥巢的鋼架上滴落,在積水中敲出細碎的漣漪。

  路寬摟著劉伊妃的肩膀,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水洼往前走。

  她的發梢還在滴水,睫毛上掛著細小的水珠,在燈光下閃著微光。

  少女在他懷里仰著頭笑:“看什么?”

  “好看唄,你來的不巧啊,正趕上暴雨了。”

  小劉挑著秀眉,嘴邊一顆梨渦若隱若現:“我認為來的正是時候,沒見我一來雨就小了嗎?”

  “哦!”路老板恍然大悟:“想起來了,你也是個水做的,自然能夠。。。”

  “打死你!”劉伊妃輕輕給了男友一肘子,旋即有心生感慨:“你們看著光鮮亮麗的,真不容易啊。”

  “這才哪兒到哪兒?”路寬很有樂觀主義精神地給她掰著手指頭細數著“九九八十一難”。

  “上周鳥巢威亞滑輪卡殼,一個小女孩被吊了半小時才下得來,臉色煞白。”

  “Led狀況倒是一直不穩定,今天下午才忍痛砍了個節目,好不容易才妥善安置。”

  “大前天擊缶而歌又出了問題,發光缶在潮濕環境中電路失靈,燈光與擊打動作不同步,我們不得已用了拉繩校準這些原始方法。”

  “還有昨天棒子的SBS記者偷拍,幸好被安檢查到,沒叫他把錄像帶出去,不然就操蛋了!”

  當然,這位SBS的記者自己是不知道,從他剛剛申報進場的時候起就被幕后黑手盯上了。

  誰叫你上一世干出這么畜生的事兒來呢?

  劉伊妃聽得咋舌:“照你這么說,我怎么感覺。。。”

  “沒錯,你感覺得沒錯。”路老板笑得灑脫,心里卻比誰都惆悵:“到現在為止,還沒人敢打包票到時候一點問題不會出。”

  兩人在指揮室樓底站定,年輕的總導演瞇眼看著漆黑的夜幕。

  “還有八天時間,三次彩排,希望能一次比一次好吧。”

  這種規模和難度的大型文藝匯演,想不出問題難如登天。

  上一世直到最后48小時,還臨時出現了飛天威亞五環Led燈的故障率過高、李寧點火失控漂移、畫卷軸心死亡卡頓等等無數匪夷所思的問題。

  能夠預防的都已經做到了極致,但凡再有什么問題出現,只有靠導演組臨時應對的急智。

  路寬看了看表,又伸手摸了摸女友,試試她衣服濕沒濕。

  “要么你先回去,待會兒氣象辦公室的人來開會,今天沒空陪你。”

  有時候劉伊妃過來,如果正好彩排順利,導演組也能休息個半小時,兩人還能在鳥巢里散散步、聊聊天,或者趴在欄桿上看看夕陽晚霞,也算是小浪漫。

  只不過這樣的機會很少,問題實在太多。

  “我再待會兒吧,明天純如姐飛機到北平,這幾天我跟媽媽帶她逛一逛,就不過來了。”

  路寬一拍腦門:“我怎么把這事兒忘了!家里收拾好了吧?”

  小劉沖他甩了個漂亮的白眼球:“等你想起來黃花菜都涼了,放心吧,絕對無微不至。”

  “純如姐,還有她的父母,老公孩子,全家人這次都過來看奧運會。”

  “好啊,好事。”

  在路寬的建議下,奧組委劉領導決定邀請張純如女士作為北平奧運鳥巢外最后一棒的火炬手。

  8月8號當天下午,張純如會從故宮午門出發,沿中軸線向北傳遞至天安門城樓前,把火炬交給奧運冠軍許海峰,再由后者進入鳥巢,經過數位功勛運動員之后交給李寧,隨后是點火儀式。

  明眸善睞的女友可憐兮兮地提出要再待一會兒,洗衣機也不忍心趕她走。

  總歸在這開幕式前的潑天壓力之下能有個心靈伴侶陪著,哪怕就這么默默地坐在邊上看著他,應該也是種安心吧。

  對于他這個穿越者而言,似乎現在無法把握的事情越來越少了,但無論是地震還是奧運會,都份屬其列。

  在某種程度上,這是真的要盡人事,聽天命。

  導演指揮室里坐滿了人,除了創意小組成員,就是臨時被電召過來的氣象辦公室。

  北平奧組委從2003年就成立了專門的氣象服務團隊,由中央氣象臺、北平市氣象局和軍隊氣象部門組成的聯合小組,在五年間完成了中國氣象史上最精密的一次“天氣護航“工程。

  “張主任,還剩最后一周了,今天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如果8號當天還是這樣,文藝匯演是比較被動的。”

  氣象團隊負責人叫張薔,現年54歲,是燕大畢業的氣象學教授。

  “路導,我理解你們的心情,但從現在的現實情況看,我無法給出準確答案。”

  張薔顯然形容也比較憔悴,語氣嚴謹:“人工消雨仍然屬于實驗性技術,成功率依賴云層條件,如果屆時遇強對流天氣或系統性降雨,干預效果會有限。”

  她不等路寬皺眉問詢就把一份文件推了過去。

  打交道這么久了,這位年輕的總導演什么脾性張薔也很清楚。

  那真的是傳言中訓練演員一般,是要把團隊往死里逼的。

  不上來就打消干預成功的可能性,說是今天走不掉有些夸張,但總歸是要被磨得夠嗆。

  創意小組眾人都湊過頭來看,張薔耐心解釋道:“根據目前的推測,8號當天的降雨概率在25左右。”

  “我們氣象辦公室從明天開始,會通過五環內每5公里設置的高密度自動站進行監測,結合雙氣象衛星每15分鐘給出云圖。”

  “從8號凌晨開始,周邊部署的26個試驗點會有飛機、火箭及高炮,隨時準備實施人工消雨。”

  路寬皺眉道:“你們這個。。。”

  “路導!這個真的已經測試到了極限了,催化劑碘化銀的濃度需要嚴格控制,不可能無限劑量作業的。”

  劉伊妃披著男友的西裝外套坐在角落里,看著他鮮有的被張薔從頭搶白到尾,其實也頗為有趣。

  路老板無奈笑道:“好吧,張主任,你們的工作太到位了,我真是一點毛病挑不出來。”

  張薔也很無奈:“路導,不得不承認,你的存在,叫我們全體同志的積極性都提高了不少。”

  “害!這話說的,我還能遠洋捕撈不成?我們總歸是兩個部門。”偶爾變身片場暴君的總導演矢口否認。

  張薔表情很認真:“差不離了,總之上次我們辦公室小鄭被你罵了以后很害怕,這次來都不敢來了。”

  會議室里眾人皆笑,張一謀好容易咽下一口濃茶,揶揄地看了他一眼。

  兩個人經常是紅臉、白臉輪流唱的,不過某些人一認真起來白臉的面具就摘不掉了。

  小劉在一邊聽得莞爾,只覺得這樣的工作氛圍和諧、有趣。

  再看看大家都是頭發亂糟糟、神情蔫巴巴,一副紅軍兩萬五千里長征走到最后的狀態,都不容易。

  路寬在心里微微嘆了一口氣,他也只是習慣性地想要確保氣象問題無虞。

  上一世北平是陰轉多云沒有落雨,他不知道究竟是沒有下還是人工消雨的工作到位,只有現在把相關工作推進到極致。

  按理說無論是火炬傳遞、氣象預報還是安保等其他部門,都和創意小組以及導演團隊是并列的關系。

  只是劉領導在大大小小的會議上,話里行間把這位總導演定調為總指揮,一切大小事務都可以分管、干預。

  這比起上一世張一謀的地位,其實是高了很多的。

  不過大家接觸下來,對這位總導演和大藝術家也頗為服氣,能到奧組委的都是精兵強將,誰有實力、誰是草包一試便知。

  “小鄭是個好同志,我看她業務也比較成熟了,說話就重了點,沒想到還是今年才畢業的女大學生。”

  路老板摸著鼻子往回找補:“請張主任代我向她抱歉,對了——”

  路寬從身后的柜子里掏出個奧運紀念筆記本,又拿了一支筆走到角落里。

  張薔等人看得好奇,當事人劉伊妃也頗為驚訝,聊著聊著怎么還沖我來了?

  “張主任,這是我家屬小劉,上次我聽她們幾個女孩聊天都說喜歡她。”

  “讓小劉給她寫個祝福,就當是我賠禮道歉了,好吧?”

  “可以啊,這太好啦。”張薔笑著應了,走過來跟劉伊妃握手問好:“你這個總導演啊,怎么還帶著家屬上班的,感情也太好了吧?”

  路老板矢口否認:“那哪兒能?好幾天沒回家了,這是給我送衣服來了,雨停了就走。”

  劉伊妃笑笑沒說話,在外面總是用一副溫婉女友的形象來“粉飾”自己,給足男人面子。

  她坐在角落的折疊椅上,男友的深灰西裝松松垮垮披在肩頭,袖口垂落至她纖細的手腕,襯得肌膚如釉色瓷器般瑩潤。

  小劉接過筆記本:“寫什么好呀?”

  “祝小鄭早日找到男朋友吧!”路寬出了個餿主意,引得大家又是一陣輕笑。

  劉伊妃皺眉白了未婚夫一眼,認真地低頭在扉頁上寫字,一縷碎發從耳后滑落,在臉頰旁輕輕晃動。

  她右手無名指習慣性抵著紙頁邊緣,指甲修剪得圓潤干凈,沒做任何花哨美甲,整個人都素素清清地像一朵小白花。

  大家都安靜地看著這在緊張氛圍里的溫馨一幕,聽著劉伊妃沙沙的筆聲劃過。

  剛剛這位家喻戶曉的頂流女明星,應該就是這么一言不發地坐在角落里,像個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吧。

  路寬好奇地拿起她的祝福語一看,堂而皇之地念了出來:

  “祝小鄭同學身體健康,萬事如意,祝北平奧運會開幕式圓滿成功!”

  “嚯!你這口氣太大了,我給人寫都不敢寫后面這句話,你以為你是劉領導啊?”

  “哈哈哈!”

  辦公室里又是一陣哄笑,老謀子湊熱鬧揶揄道:“領導別人不行,還領導不了你啊?”

  “就是!”

  小劉捂嘴直笑,又俏皮地沖他挑挑眉,嘴角梨渦一閃而過,笑臉帶著孩子氣的圓潤線條。

  窗外的雨聲漸漸變小,會議室里的氣氛卻愈發叫人安心。

  在這個所有人精神狀態都緊繃到了極致的時刻,看到壓力最大的總導演還能這么舉重若輕地玩笑,是可以給大家減壓的。

  也許只有路寬自己知道,這一刻他心里的忐忑與急切吧。

  晚上十點,路寬送女朋友到鳥巢停車場。

  鳥巢的鋼架在月光下投下交錯的陰影,像一張巨大的網籠罩著這對戀人。

  劉伊妃站在入口處的路燈下,燈光將兩人影子拉得很長,她伸手整理著男友皺巴巴的衣領,指尖觸到他脖頸處被曬得發紅的皮膚。

  她倚在鋼架欄桿邊,月光透過玻璃頂棚在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劉伊妃歪著頭打量路寬,嘴角那顆梨渦隨著憋笑的動作若隱若現。

  “洗衣機,你現在又黑又瘦的,絡腮胡子都快長出來了,完全配不上我了怎么辦?”

  路老板自信:“我有錢!”

  “有錢有什么用?我是外貌俱樂部的呀,你現在跟個野人似的,不想要你了。”

  “不是?”洗衣機納悶:“你不是自己那天在節目里跟柳妍聊天,說找男朋友才華最重要嗎?”

  劉伊妃捂嘴笑道:“說就信?當初要不是看你長得帥誰搭理你啊?我是饞你的身子!”

  “好你個劉小驢啊!每次我們交流得那么深入、到底,原來你思想這么膚淺?”

  “滾蛋!”劉伊妃總是猝不及防地被各個角度的葷話攻擊,感慨著踮起腳尖,一雙手捧住男友的臉龐。

  “注意身體,你不但屬于國家,也屬于我啊?”

  路寬莞爾:“肉麻。”

  夜露漸濃,月光淬著鳥巢的鋼架泛著冷冽,他忽然伸手將人攬進懷里。

  少女發間的茉莉香混著雨后青草氣,在擁吻的兩人呼吸間糾纏,溫馨旖旎。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時間進入八月,距離奧運會還有最后八天時間,全國上下已沉浸在百年夢圓的沸騰氛圍中。

  北平街頭巷尾的倒計時牌前,每天都有市民自發合影,天安門廣場前擠滿了如織的國內外游客;

  出租車司機們統一更換印有福娃圖案的座套,用剛學會的英語短句練習“WeetoBeijing”;

  社區大媽巡邏隊臂戴紅袖章,連垃圾桶擦得都能照出人影。

  自改開以來最大規模的外國記者和游客得以進入神州大地,在千年帝都飽覽著黎明中的帝國之盛況。

  香山飯店住進整支瑞士觀賽團,日苯老太太舉著小旗在潘家園淘奧運紀念章。

  巴黎《費加羅報》調侃,連豆汁兒都貼上了有機認證標簽,中國人把面子工程做到了分子級。

  各國媒體呈現著奇妙分裂,CNN反復播放空氣質量數據時,德國ARD電視臺正直播市民在奧林匹克森林公園晨跑;

  《讀賣新聞》憂心忡忡報道“安保嚴過雅典太多”,轉鏡頭卻拍到巴西游客舉著烤串對鏡頭歡呼。

  在這片古老而新生的土地上,世界正通過無數個棱鏡觀察著中國,每個棱鏡都折射出不同的光譜,卻又奇妙地拼合成完整的時代鏡像。

  2008年8月7號下午兩點半,第29屆北平奧運會奧組委記者會在主新聞中心召開。

  開閉幕式工作部部長張合平、新聞宣傳部部長王惠、奧運開幕式總導演路寬、張一謀等人參加記者會,將對兩天后的開幕式相關問題進行答疑。

  現場匯聚了國際頂尖媒體:BBC、CNN、《紐約時報》、法新社、路透社、美聯社、日苯NHK、韓國KBS、德國ARD。

  值得一提的是,韓國KBS通過希杰娛樂的關系,成功頂替了泄密未遂的SBS成為官方指定媒體單位。

  《紐約時報》記者:“路,近期北平暴雨天氣頻繁,在之前幾天的帶妝彩排中也有過失誤和錯漏出現,請問開幕式團隊的表演準備如何了?”

  路寬微笑應答:“事實上,這種參與人數近2萬的大型晚會,想要確保百分百的順利是不可能的,我們會盡力做到最好,謝謝。”

  BBC記者:“日前我們觀察到,北平街頭的安保愈發森嚴,請問這是否過度損害奧運精神?限制了游客的自由?”

  張合平解釋道:“這是為大家的安全負責,北平希望能夠提供給每位外國友人良好的游玩環境,造成的不便之處請見諒。”

  BBC記者不依不饒:“可是我們已經連續接到了好多起不佳體驗反饋,譬如外國記者進入場館需要經過三次安檢,甚至官方發放的礦泉水都要當場試喝,游客在王府井拍照時,會有便衣警察上前檢查相機內容。”

  “這是否意味著,東大對自身的安全環境缺乏信心?或者說,這種‘銅墻鐵壁’式的安保,反而向世界傳遞了一種‘不歡迎’的信號?”

  張合平面色微沉地聽完同聲傳譯,身邊的路寬同他對視了一眼,主動拿起話筒:

  “你們西方的諺語講,自由不是無拘無束,而是在規則中翱翔。”

  他指著現場懸掛的歷屆奧運海報:“1972年慕尼黑慘案后,所有主辦國都在尋找平衡點,我們既不想重蹈亞特蘭大奧運爆炸案的覆轍,也不愿復制悉尼奧運時因安檢疏漏導致奧運村起火的事故。”

  “這位。。。洛克記者,兩年前在你們英國的首都,恐怖分子正是用飲料瓶裝載炸藥造成了令人痛心的地鐵爆炸案。”

  路寬看著記者不自然的面色頓了頓,愈發擲地有聲:“作為東道主,確保每一位運動員和觀眾的人身安全,是我國對國際社會的莊嚴承諾。”

  “安全從來不是限制自由的枷鎖,而是守護夢想的基石。”

  現場突兀地響起掌聲,CNN和BBC的記者面無表情地瞟了一眼,是韓國的KBS。

  你踏馬哪頭的?

  刻意刁難的西方記者們本想先聲奪人,人為制造些新聞話題,一看今天在場的奧委會新聞官都老神在在地閉麥,張合平簡單回答了幾個問題后也不再出面。

  只有不需要翻譯,操著一口流利英語的總導演,泰然自若地回答著各類角度刁鉆的問題。

  現場的CNN記者無奈地看著這個三年前在《拉里金現場》大談特談中國人的信仰、在奧斯卡頒獎典禮上讓全場起立鼓掌的硬茬。。。

  算了,點子扎手,風緊扯呼。

  新聞發布會圓滿結束,面上看起來胸有成竹,面對著關于奧運會開幕式話題泰然自若的總導演,回到后臺就是一張臭臉掛住。

  “喂?這都什么時候了,你告訴我卷軸軌道卡死?趕緊搶修!”

  張一謀趕緊走過來關心道:“第三組負責的又出問題了?”

  剛剛面對各國記者還游刃有余的總導演“原形畢露”:“不是原來那一段,又換了東西向的出了問題,張導你先回去,我去趟張主任辦公室。”

  老謀子神色憔悴卻也堅定:“好,我先過去處理。”

  天氣悶得叫人喘不過氣來,路寬解開襯衫最上方的紐扣,也不管會不會有西方記者拍到自己儀容不整了,獨自出了主新聞中心。

  不遠處,五十米開外的劉伊妃、阿飛和張純如三人正好剛從國際廣播中心說笑著出門,顯然也是剛剛結束采訪。

  “路寬!”全副武裝的女明星一眼就看到了未婚夫,激動地脫口而出,引得周圍的中外記者側目。

  幸好新聞中心游客謝絕進入,不然指定造成交通擁堵。

  心神不定的路寬轉頭看著三人走近,興奮地跟張純如擁抱:“你們也剛采訪完?”

  張純如是參加北平最后幾棒的火炬手新聞發布會,她也是最后幾棒中唯一一位外籍人士。

  只是考慮到從著書立說到《歷史的天空》,以及震后組織的北美華人和公益組織捐款,沒有人會錙銖必較她的國籍。

  重要的是身體中流淌的中國紅。

  “對,記者不是太多,據說重量級媒體都來跟你們較量了。”張純如像個姐姐上下打量著兩個月沒見的路寬。

  “怎么瘦這么多啦?”

  劉伊妃笑道:“你要是前幾天看見他才好玩呢,那絡腮胡子跟野人一樣,今天因為有采訪才好好拾掇了。”

  張純如這樣的女斗士倒是很少講什么注意身體的話,只是面帶激賞:“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這是他的使命!”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從淞滬會戰時在太倉任職的祖父開始,張純如是這么認為的,也是如此踐行的。

  路寬面色疲憊地笑笑,每一次看到她倍感鼓舞,能夠從一個撕碎了人間黑暗的前行者身上獲得激勵。

  “純如姐,真抱歉這幾天都沒時間陪你們。”

  “這些都是小事,我們等著看明天的表演。”

  小劉笑著插話:“我跟純如姐講了領證的事,會請她們留到下個月再走的。”

  “那太好了。”路寬驚喜道:“我們準備奧運會結束休息一段時間,在北平多待一陣子吧!”

  張純如頷首:“這次來也是準備到國內幾個大學訪問,到時候我父母和道格拉斯他們會先回去,我留在國內一段時間。”

  她的下一步目標就是做中西方文化溝通的橋梁,發揮自己美籍華人雙重身份的優勢。

  說是橋梁,其實更像是單方面的輸出。

  畢竟從改開開始,國內對于西方是不陌生的,現在是需要讓全世界看見、聽見我們的身影和聲音。

  做到了這一步,才能去談文化話語權的問題。

  在國外張純如有眾多學者和學術組織的認可,在國內和華人圈也是值得愛戴的領袖,這從這次捐款的響應情況就可見一斑。

  她有著比路寬更加“國際公民”的一面,在跨國文化交流的事務中能夠發揮更大的作用。

  劉伊妃一雙鳳眼掛在男友身上不舍得離開,試探性地問道:“你今晚不是要回家一趟嗎,要么我們先跟你去鳥巢看看行嗎?結束跟你一起回去。”

  “我有IC卡,純如姐是火炬手,阿飛是你的安保人員,不違規的!”

  路老板莞爾:“走吧,讓權力再小小任性一回唄。”

  三次彩排全部結束,他也得以回家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從早晨六點開始就要監測天氣,一直備戰到晚上開幕。

  去張合平處簽完字,一行人來到鳥巢,這里從昨天最后一次彩排結束就封閉休整。

  “小路,我們就不進去了,在看臺上看看鳥巢吧,我還是第一次來。”

  “也行。”路老板現在顧不得他們,疾步進入會議室。

  所有人開幕式條線負責人到齊,就等著他這最后一道發令槍了。

  劉領導沒有親自到場,奧組委副主席劉金明列席,見他進門也正色起身:“路寬同志,聽你安排工作了。”

  “是,請領導多指示。”

  路老板也不廢話,當仁不讓地站到會議桌一邊。

  其實今天也沒什么好講,該鼓勵、激勵甚至激將的話都說盡了。

  現在就是最后把該強調的點,再不厭其煩地嘮叨一遍,讓大家魔音貫耳。

  “各位,從7月31號以來的三次帶妝彩排,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即便有些小疏漏,但總歸是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如果不是大前天的暴雨導致Led有零星的黑塊出現,我想那會是一次完美的演出,非常感謝大家!”

  會議室里沒有掌聲,所有人都神情緊張地看著他,說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

  激動、忐忑、猶疑、擔心、害怕、振奮。。。

  路老板聲音頓了頓:“好,我們下面例行‘點名’。”

  他最關心的當然還是Led。

  “林工,六萬塊Led屏最后檢修情況如何?”

  林穎面色嚴肅地應答:“B區2122模塊已更換雙密封圈加強型接頭,C區受潮的47塊備用模塊全部測試通過,目前整體故障率控制在0.3以內。”

  路寬點頭:“威亞系統?”

  “全部32組滑輪完成防銹處理,備用鋼索強度測試達標,風速過大時的緊急預案已演練三次。”

  “通訊保障?”

  “全頻段干擾屏蔽已測試,備用中繼站信號已測試,無人機短波電臺全部就位,沒有問題!”

  焰火燃放、倒計時準備、畫卷裝置、地面投影、主火炬系統。。。

  林林總總10多個大項節目40幾個小項,逐一確認無誤。

  路寬面色稍霽,又轉向張一謀:“張導,你給大家講幾句吧。”

  老謀子重重地點頭,嗓音略有些沙啞:“戰友們,兄弟姐妹們,你們基本都是從04、05年開始參與到奧運會事務中來的。”

  “但我是從02年,國家申奧成功就開始的。”

  張一謀摩挲著手里的保溫杯:“雅典的失利、競標的滑鐵盧都沒能打倒我,就像做導演的嘴上總會講戲比天大,我想的是只要能達到目標,讓我張一謀取做個壘磚塊的師傅都是好的。”

  “但同志們,明天我們要向全世界唱的這一出大戲,我想天都沒有它大!”

  “準備了這么久,就剩這最后一哆嗦了,我和路導懇求大家、希望大家共同攜起手來,為國家、為奧運站好這最后一班崗!”

  張一謀雙手合十向眾人致意:“很慶幸能夠與大家一路同行,感謝!”

  會議室里響起一片掌聲,每個人的眼眶都泛著紅,手掌拍得發麻也不曾停下。

  那些曬脫皮的脖頸、磨出血泡的虎口、被威亞勒出淤青的鎖骨,此刻都化作共振的弦,在掌聲里震顫出同一個頻率。

  奧組委劉金明看到這種場面,心知也不能要求再多,簡單做了指示便離開。

  各部門領命而去,只剩下二十多個創意小組成員沒有走,他們的焦慮恐怕是要持續到最后一刻的。

  路寬和張一謀對視了一眼,都覺得不能放任大家這么精神內耗下去,現在反復嘮叨琢磨已經于事無補,別再把人都逼得崩潰了。

  明天才是最后的決戰呢!

  路老板給老學長使了個眼色,兩人來到辦公室外,正好劉伊妃等人也到了。

  雙方幾人打過招呼,路寬無奈道:“今天叫大家早點兒歇了吧,我們也都各自回家休息,最后一晚沒必要了。”

  “說的就是,關鍵是他們。。。”老謀子一臉苦笑。

  劉伊妃突然出聲道:“張導,我有個主意。”

  少女好奇地指了指不遠處的紅色廟宇:“剛剛路過那個娘娘廟,我一直聽講好像有說法,帶著大家去轉轉,祈祈福也蠻好的。”

  張一謀眼前一亮,一拍路寬的胳膊,兩人秘議幾句進了會議室。

  “各位!”路老板拍了拍巴掌,嘈雜、急切的討論聲戛然而止。

  “隔壁的北頂娘娘廟大家聽過沒?挺靈的,現在反正周圍也安保戒嚴了,咱們去看看吧?”

  為了確保翌日開幕式的絕對安全,包括周圍的水立方、鳥巢文化中心、北平會展中心等被圍成禁入區域,游客們只能遠遠拍照。

  林穎苦笑道:“科學的盡頭是玄學是嗎?”

  張一謀配合著捧哏:“這個事情你們小年輕還不知道,比較早了。”

  他諱莫如深道:“04年奧運團隊還沒真正組建起來的時候,鳥巢和水立方就開始施工了。”

  “我們中國人都講究對稱,本來鳥巢和水立方是要以天辰東路對稱建設的。”

  “按照規劃,這座北頂娘娘廟是要拆除的。”

  老謀子像個說書先生,一拍大腿:“可就在拆除的那天,出了大事了!”

  出主意的劉伊妃反倒聽得更加入神,她就是聽井甜說過隨口一提,沒想到這里頭還真有門道?

  張一謀正色道:“我也就是聽說哈,說就在準備拆除的那一天,本是晴朗天空卻突然狂風大作,刮起一陣塵卷風,把整個工地吹的一片狼藉,甚至有人受傷嚴重。”

  “那天晚上鳥巢和水立方的施工工地突然斷電,斷電后周圍漆黑一片,唯有北頂娘娘廟內發出光亮。”

  馬文聽得驚奇:“后來呢?”

  “后來上面發話了,把鳥巢和水立方往北方遷了一公里,還給北頂廟重新裝修了一下,后面的施工就很順利了。”

  劉伊妃聽完第一時間睜著大眼睛去看路寬,她至今猶然沒有搞清楚,他對地動山搖的預知來自何處。

  難道真的有玄學一說?

  “不管有沒有這一說,大家也都別艮了,雨過天晴,一起去逛一逛松解下心情。”路寬笑著拍了拍巴掌。

  “中國人講遇廟燒香,見佛磕頭,總沒壞處的。”

  馬文第一個響應:“那走吧!我早就待不下去了,現在的心情就跟國內孩子第二天高考一樣,難熬啊!”

  見路寬、張一謀兩位總導演都這么說了,大家也都索性起身,魚貫而出。

  周圍戒嚴,導演組一行人步行幾分鐘就到了北頂娘娘廟。

  小劉挽著男友的手臂悄聲道:“剛剛張導講的真的假的?娘娘廟真的這么神嗎?”

  “是神啊,你要求子啊?”

  “我說真的!好奇呀!”

  路寬笑著解釋道:“這是明朝宣德時皇帝仿照泰山碧霞祠,在老北平的東西南北中立廟守護。”

  “據說嘉靖的老媽就是在這里祈福后得子,后來北平人都會在農歷四月來燒香禮拜。”

  “張導很早就參與奧運建設了,這事兒我不清楚,你就當是真的吧!”

  少女可愛地噘著嘴,圓潤的嘴唇嬌艷欲滴,大眼睛滴溜溜地轉,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是被老謀子唬人的說辭嚇住了,還是真的拼到了最后,想要寄托一些希冀在別處,眾人踏入北頂娘娘廟廟門,迎面撲來一陣沉檀與陳年香火交織的馥郁,均感覺有些異樣的氛圍。

  青磚墁地的院落里,三百年樹齡的側柏枝椏虬結,將斑駁日影篩成滿地銅錢大小的光斑。

  正殿前的青銅香爐青煙裊裊,爐身的銘文已被信眾摩挲得發亮。

  殿內光線幽暗,唯有長明燈在碧霞元君金身像前搖曳,將娘娘慈悲的眉眼映得忽明忽暗。

  大家取了香火,面色莊重,動作森嚴,開始百無禁忌地各自引燃、禮拜、插香。

  懂規矩的按規矩來,不懂的一個心誠則靈就可以說服自己,這是國人的可愛之處——

  有選擇迷信和間歇性迷信。

  回歸了老本行,路老板自然是神鬼一途的頂級專家了,大殿中無人講話,劉伊妃好奇地觀察著男友的動作。

  路寬接過三炷線香,在燭火上引燃時手腕輕轉,讓火焰均勻舔舐香身。

  青煙裊裊升起,他并不急著甩滅火苗,而是等香頭自然暗紅,這是“養香”。

  緊接著左手捧香右手護焰,三炷香舉至眉心,對著碧霞元君像鄭重三揖。

  第一揖腰彎三十度,第二揖四十五度,第三揖幾乎與地面平行。

  衣擺掃過蒲團前積年的香灰,插香時拇指與食指捏住香根,三炷香在香爐中排成筆直一線,香距恰好能容一枚銅錢通過。

  這會兒的小道士端的是虔誠無比。

  他也是凡人,在人力窮盡之處,只有不問蒼天問鬼神,給自己一些精神撫慰罷了。

  何況自己都能穿越到這個世界,又何談信與不信呢?

  娘娘啊,請護佑中華吧!

  明天不要下雨,Led不要黑塊,卷軸軌道不要卡殼,威亞不要。。。

  許是小道士太啰嗦,把碧霞元君娘娘聽得心煩,許是她老人家確實搞不懂這許多拗口的怪詞——

  殿外驟然一陣微風過堂,幾炷香越燒越快,很快香灰簌簌落下,在爐中堆成小小的灰白色山丘。

  不明所以的路寬下頜線繃緊如弓弦,喉結隨默念的禱詞輕輕滾動,將素日里的鋒芒盡數斂入虔誠的輪廓。

  身旁的劉伊妃看得微怔。

  見男友示意,她這才有樣學樣地走了一遍流程,在心里默默祈禱:

  娘娘啊,你是中國人的娘娘,求你讓奧運會絲滑得像巧克力吧!

  再叫路寬前世、今生、后世都只愛我一人!

  還有我們的親友都要身體健康呀!

  哦對了還。。。

  “茜茜?”路老板輕輕拍了下一臉認真的女友,又示意已經在殿外等待的眾人,悄聲提醒她:

  “你都快求了兩分鐘了,差不多了,別為難娘娘了。”

  劉伊妃可愛地撇撇嘴,微嘆了一口氣,意猶未盡地最后對著碧霞元君虔誠一拜,兩人并肩而出。

  大家站在娘娘廟的院落中低聲笑談,似乎心境是閑適了不少。

  暮色已悄然漫過朱紅的檐角,晚霞如打翻的胭脂盒,將西天染成漸變的橘紅,與遠處鳥巢鋼架上反照的最后一縷金光遙相呼應。

  一陣白鴿掠過娘娘廟的琉璃頂,羽翼劃破璀璨的夕照,朝著奧林匹克森林公園的方向飛去。

  云霞正蜿蜒過鳥巢的鋼架,恍若給這座嚴陣以待的鋼鐵城池披上了溫柔的紗衣。

  所有人都默契地沒有說話,但那些未盡的希冀分明寫在每雙映著霞光的眼睛里。

  盼望著,盼望著。。。

  8月8號到了。

  華娛浪子,怎么被天仙改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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