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的莫斯科，已經成為了雪的世界，大雪如帷幕般垂落，鵝毛般的雪片瘋狂撞擊著烏克蘭大飯店的落地窗，雪花很快就在玻璃上化成了，流淌了下來。
雖然室外寒風刺骨，但是飯店內卻暖意融融，水晶吊燈的光芒穿透氤氳的熱氣，將長餐桌上的銀質餐具映照得熠熠生輝。
盡管現在大多數俄國人都需要去排隊，才能夠去購買所需要的各種食物，但是在烏克蘭大飯店的餐廳里，卻永遠都有著各種各樣精美的食物。
即便是在市場上非常罕見的魚子醬，在這里也是再尋常不過的。
當然在這里享用著美食的并不是俄羅斯人，他們大都是各國駐莫斯科的外交官。
而且大都是普通的中低層外交官，他們非常樂意在這里享用魚子醬等各種俄羅斯美食。
畢竟，這些美味都是非常廉價的，至少相對于他們本國來說，這里的優質魚子醬絕對是非常廉價的。
色澤烏亮的魚子醬盛在冰制托盤里，顆顆飽滿如黑鉆，綴著新鮮的蒔蘿碎，旁邊擺放著切片的檸檬與烤得酥脆的面包片。
美國外交官布萊恩指尖捏著銀勺，剛舀起一勺魚子醬，對面的皮埃爾便放下餐具，目光帶著幾分戲謔掃了過來。
“布萊恩，你可得好好嘗嘗這頂級魚子醬，”
皮埃爾的語氣里藏著不易察覺的調侃，
“畢竟現在，你們當年匆匆忙忙連滾帶爬的離開了金蘭灣——而俄國人卻從從容容的把你們修建的軍事基地據為己有。”
他頓了頓，看著布萊恩微僵的動作，嘴角笑意更深，對于法國人來說，他們從來都不介意看到美國人在那里出丑，并且去趁機調侃美國人。
原因無他，因為除了調侃之外，法國就再也沒有其他了。
“現在你們失去這樣重要的戰略要地，卻被俄國人得到了。心里滋味想必不太好受吧？”
布萊恩緩緩將魚子醬送入口中，咸鮮的滋味在齒間爆開，他似乎是在那里享受著優質魚子醬的口感。
然后，他放下銀勺，隨意聳了聳肩，深藍色的眼眸里沒有太多波瀾，只有一絲刻意的漫不經心：
“皮埃爾，國際舞臺上本就沒有永恒的擁有。有人退場，自然有人補位，這是最基本的規則。
我們必須要去尊重這種規則，就像法國一樣。嗯，你們應該已經習慣了對不對？”
一句看似云淡風輕的諷刺，讓皮埃爾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表情也變得尷尬起來。
確實，從二戰結束之后，法國不斷的變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這個世界上有人在退場，有人在補位。
顯然現在退場的是法國。
而美國……他們當然不是在退場，他們是在收縮。
他抬手端起高腳杯，抿了一口紅酒，目光卻越過餐桌，精準地落在對面的英國外交官亞瑟身上，看著對方說道：
“更何況，美國早已完成東南亞的戰略收縮，真正該坐立難安的，恐怕是另有其人吧。”
所有人的視線瞬間聚焦在亞瑟身上。他正低頭切割盤中的牛排，刀叉碰撞瓷盤發出清脆的聲響，五分熟的牛排滲出嫣紅的肉汁，與黑胡椒醬汁交融出濃郁的香氣。
聽到布萊恩的話，他動作一頓，抬起頭時，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輕輕“嗯”了一聲，聲音低沉而平淡：
“確實，莫斯科和河內的靠攏，確實會讓別人感覺非常不舒服。”
他叉起一塊牛排送入口中，咀嚼片刻后繼續說道：
“大英帝國早已不是過去的模樣，這無關我們的核心利益，我相信他們能妥善解決。”
話音落下，他重新低下頭，專注于盤中的食物，仿佛剛才的對話與自己毫無關聯。
但是事實上，他握著刀叉的手還是稍微停頓了一下，畢竟，這件事兒看似和大英帝國沒有任何關系，但是卻和sEA有關，而sEA則是大英帝國最核心的成員。
他們難受了……
雖然和英國關系不大，但畢竟英聯邦還是一個整體。
布萊恩看著亞瑟故作鎮定的模樣，嘴角一抹隱晦的笑，沒再繼續追問。所有人都知道，英國和sEA之間的聯系是非常緊密的。
現在這個條約的簽訂，最難受的是誰？
就是sEA！
作為自由世界的右手，現在sEA不得不去面對一個非常現實的局面，就是——俄國人把手伸到他的懷里了。
“看來，亞瑟，你對他們是信心十足啊。”
皮埃爾則端起香檳杯，輕輕晃動著杯中金黃的酒液，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眼底藏著看熱鬧的興味。
看似不經心的話語之中。倒是略帶著一絲期待。畢竟，金蘭灣雖然是美國市區的，但那里同樣也是法國失去的。
他倒是挺期待sEA會怎么樣處理這件事情，畢竟法國人失去了，美國人同樣也失去了。
現在他們所失去的東西被俄國人得到了，那么作為鄰居的sEA，又會怎么處理這件事情呢？
“我們要相信他們的智慧。”
亞瑟輕飄飄的說道：
“畢竟他們總是能夠妥善的解決所有的問題，或許你們沒有辦法解決的問題，在他們看來不過只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好吧，哪怕就是盟國的外交官之間，同樣也是暗流涌動的。
在他們聊天的時候，窗外的大雪愈發猛烈，將莫斯科的街景徹底吞沒，而烏克蘭大飯店內，這場看似沒有任何目的性的餐桌對話，雖沒有硝煙，卻處處暗藏著大國博弈的鋒芒，每一句話，其實都在表明著他們各自的態度——俄國人在東南亞的擴張和他們沒有任何關系。
無論是法國也好，美國也罷，他們既然已經抽身離開了，那么那里也就不再是他們的責任了。
至于英國——嗯，還好我們有sEA。
要相信他的智慧，相信他們能夠妥善的解決這個問題。
這一天，在俄國人通過塔斯社向全世界公布他們與河內簽署的友好條約的時候，在莫斯科外交官們用他們的方式去談論著這件事情。
而與此同時，全世界都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長安。人們在等待著。等待著他將會怎么處理？
也就是在這些外交官們在烏克蘭大飯店享用著美味的魚子醬的時候，一架環球快車超音速商務飛機降落在了莫斯科機場。
當李奕軒走出艙門的時候，穿著厚重大衣的他，特意抬頭看了一下遠方。
這天的雪下的很大。
他在艙門前稍微停頓了一下，又往前梯下方看去，柯西金就站在那里。然后才順著舷梯走下去。
在走下舷梯的同時，他和柯西金握手時，對方歡迎道：
“歡迎你來到莫斯科，我們又一次見面了。”
他們在長安曾經有過數面之緣，彼此之間倒也算得上是熟悉，畢竟，在過去的十幾年里，李奕軒一直隨同父親出席各種場合，其中自然也包括與俄國官員的會面。
“是的，”
李奕軒微微點頭，然后說道：
“但是我個人并不愿意在這種情況下與你見面，更不愿意在這種情況下來到莫斯科，畢竟我曾經對這里有著良好的印象。”
他的話讓柯西金微微一愣，雖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但是，他卻沒有想到對方是如此的直接。
他的話語中所透露出來的信息并不僅僅是不滿，而是憤怒！
“特使先生，因為時間緊急，所以，明天上午勃列日涅夫同志才會親自與您見面。”
“如果這樣的話，那我現在就可以回去了。”
李奕軒直截了當的說道。
“我會在兩個小時之后離開莫斯科，無論他是否同意見面！”
在說到“兩個小時”的時候，他特意加重了語氣，然后直直的看著柯西金。
面對這樣的要求，柯西金顯得非常無奈，他點了點頭，然后說道：
“好吧，我能夠理解你的心情，我會盡快的安排。”
一個小時之后在克里姆林宮，李奕軒終于見到了勃列日涅夫，這并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上一次勃列日涅夫訪問的時候，他們就曾有過數面之緣，那個時候他都是稱呼他叔叔的。
所以勃列日涅夫一見到他的時候顯得非常熱情。
“軒，我們又見面了，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非常希望你來莫斯科做客。”
“是的，當時我也非常希望來莫斯科做客。是做客，而不是以這樣的方式。”
李奕軒在說到做客的時候加重了語氣，然后看著不勃列日涅夫說道：
“那個時候我是非常尊重您的。而且我也相信我們兩個國家可以作為朋友，而不是敵人。事實上，在所有的西方國家把蘇聯視為敵人的時候，只有我們……”
李奕軒盯視著對方，然后說道：
“只有我們把你們視為朋友，而且，非常愿意與你們作為朋友。可是今天，我們終于為自己的天真付出了代價……”
面對如此直截了當的話語，勃列日涅夫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他的嘴唇輕動，然后說道：
“朋友？如果作為朋友的話，你們就不會把手伸到埃塞俄比亞，是你們首先打破了我們之間的友誼，然后，才有了后來所有的一切，現在我們只是正常的做出相應的反應而已。”
面對這樣的辯解，李奕軒長嘆一口氣，然后看著勃列日涅夫：
“我們都非常清楚到底是誰背叛了我們之間的協議，也都非常清楚這份協議是如何被摧毀的，而現在，你們甚至連掩飾都不愿意去掩飾了。
我們和河內簽署了友好條約。那么我們之間的友好又在什么地方呢？
或許對于你們來說，所有的協議都是用來撕毀的。而我今天來到這里正是為了轉告——對于此我們是非常失望的。
是的，失望！這是我的父親，也是你的朋友，希望我轉告你——他對于你所做出來的決定是非常失望的。”
在勃列日涅夫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李奕軒接著說道。
“好了，我此行的目的已經完成了。”
說罷，他就轉身離開了，只留下呆若木雞的勃列日涅夫。
到他的背影在視線中消失的時候，勃列日涅夫才反應過來，忍不住問到身邊的人：
“他，他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