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周末還是平常,長安總是如此的熱鬧繁華。
3500萬人生活在這片足足有7萬多平方公里的都市圈里,雖然看起來長安人口很密集,可實際上,人口密度并不大,衛星城與衛星城之間到處都是錯落有致的社區,不僅如此,甚至還有大片的原始雨林。
從臨海到東海,幾十座衛星城被高速城軌以及高速公路連接在一起。而長安就是這個都市圈的中心。
踩著細高跟隨著周末的人流走出車站之后,朱琳漫無目的地走在長安的街頭。
今天是周末,她的室友和同事們都有她們各自的安排。所以,她又一次乘車來到了市中心。
身邊是川流不息的人群,霓虹招牌在頭頂閃爍,中英文交織的廣告燈箱映得路面五光十色,街邊店鋪里傳來流行曲的旋律,甚至就連空氣中都飄蕩著繁華的氣息。
這里的繁華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她包裹其中,可她卻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渾身透著格格不入的疏離。
她停在一家女裝店的櫥窗前,玻璃里映出自己的身影:身上穿著剛買的米白色連衣裙,裙擺帶著精致的蕾絲花邊,腳上是一雙亮閃閃的高跟鞋,這是她以前在老家想都不敢想的時髦打扮。櫥窗里還掛著更漂亮的衣裙,絲綢的、紗質的,顏色鮮艷得像雨后的彩虹,可她只是掃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這些漂亮的衣服,不是她來長安的原因。
“你啊?想在這么大的城市里碰到人家,可能嗎?”
心里突然冒出這句話,像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她心里僅存的一點期待。朱琳輕輕嘆了口氣,站在街邊的她心里空落落的。
她之所以來這里,只是為了一個渺茫的可能——找到八年前偶遇的那個男人。
那天在食堂里,她無意中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那本護照,她連忙將那本護照藏了起來,然后趁著沒人的時候還給了他。
他們就是這樣認識的。
這八年來,她總是會想起那天,想起他的笑容和聲音。
也正因如此,在知道永和航空公司招聘員工,會到長安培訓后,她就毫不猶豫地來了,想著或許能在這座城市里,再遇到他。可長安這么大,每天有那么多人來來往往,八年前的一面之緣,一兩個小時的交談,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或許他早就忘了自己了,也不一定。
可是,他又為什么會到春城留學呢?
在過去的一年之中,朱琳總是會想起這個問題。越想就陷得越深。
“難道這就是……愛嗎?”
朱琳喃喃自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連衣裙的。她想起來到這之后看過的電視劇,那些男女主角為了愛,能跨越山海,能不顧一切,愛的死去活來。
在室友看來,那些都是虛假的,都是編出來的。
“哪有那么多情啊,愛啊?”
張紅秀曾經不屑一顧的這么說著,
“處個對象,嫁到這里,成為sEA人,才是最真實的。”
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那并不是編的。他曾經為她去了春城,而她呢,也為他來到了這里?
雖然他們只認識了一兩個小時,沒有轟轟烈烈的誓言,但是那又怎么樣呢?
“其實你又有什么資格去說她們呢?你不還是和她們一樣嗎?”
想到這兒朱琳不禁暗自輕嘆一口氣。
不一樣的,你是因為……
海風從太平灣吹過來,帶著一絲涼意。朱琳抬頭看了看海灣,她想到他曾經提到過這里——他小時候曾經和父親一起太平灣的海濱大道上跑步。
這里是他到過的地方,想到這兒。她心里的空落落好像淡了些。
她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可至少,她來了。
就像他曾經去過一樣。
“如果找不到他的話,就當,就當是一場夢吧,然后忘了他……”
她整理了一下裙擺,又邁開腳步,繼續沿著人行道走著。
可是能忘記嗎?
只要忙起來就會忘記所有的事情,有一次,李奕唯忘記了和妻子約會,
晚餐,音樂會……
好吧,這并不是最重要的。
夕陽透過辦公室的百葉窗落在攤開的船舶設計圖上。
顧正宏站在老板李奕唯的辦公桌前,手指輕輕點在圖紙角落的標注上,說到:
“理事,我們接下來可以重點關注L這個方向。”
自從被理事從東寧拉到這里之后,他一直在研究著如何提升太平船舶工業公司的利潤。
當然,并不是參與到豪華游輪的競爭之中,對于sEA的企業來說,內卷型的競爭是最大的忌諱。
多年來,sEA早就形成了一個市場傳統就是同樣的產品,絕不能通過降價的方式爭取市場。
一旦有企業打破這個規矩,那么等待他的將是全行業的封殺——從原料供應商到金融機構,甚至包括運輸公司,都會終止與它的合作關系。
以降價為主要方式的內卷型的內部競爭,所摧毀的并不僅僅只是企業的利潤率,同樣還會摧毀就業市場,最終也會摧毀產品質量。
所以,在sEA對于企業之間的競爭無論是官方還是商界,都是有其底線的。
豪華游輪的市場也就那么大,容不得另外一個巨頭進入。
所以,太平船舶工業想要擺脫眼前的局面,就必須找一個新的出路。
“LNG船?”李奕唯放下手中的鋼筆,抬頭看向他,眉頭微蹙。
“是運輸液化天然氣的那種專用船?”
雖然他并不是船舶專家,但是在過去的一段時間里,通過學習,使得他對船舶市場是非常了解的。
“對,就是它。”
顧正宏立刻點頭,往前遞了份資料。
“相比于的散貨船、集裝箱船,LNG船的利潤空間要大得多——但相應的,制造難度也不是一個量級,說是造船業的‘皇冠明珠’都不為過。”
他頓了頓,指尖落在資料里“殷瓦鋼”三個字上,聲音沉了些:
“單說這關鍵材料,就足以難倒一大批船廠。它是鎳鐵合金,得在零下163攝氏度的超低溫里保持絕對不變形,厚度卻只有0.7毫米,薄得像張紙片,用手輕輕一折就可能報廢。可就是這‘紙片鋼’,是LNG船的命門——船體內膽得用它拼接成密閉的液艙,一旦殷瓦鋼有哪怕0.1毫米的縫隙,零下163度的液化天然氣就會泄漏,輕則凍傷設備,重則引發爆炸;要是沒有它,整個船體鋼板會在超低溫下脆裂,根本沒法運輸。”
李奕唯拿起資料翻了翻,眼神里多了幾分專注。顧正宏繼續說道:
“更難的是殷瓦鋼的焊接。這么薄的鋼材,焊接時溫度控制必須精確到±5攝氏度,焊縫還得完全沒有氣孔和雜質——哪怕有一個針眼大的缺陷,液艙的氣密性就會失效。
最好的焊工,焊普通鋼板能做到‘一條縫焊到底’,可面對殷瓦鋼,必須要經過專門的培訓,才能達到合格標準。而且整個液艙有上萬平方米的殷瓦鋼,需要拼接成上百塊,每一塊的尺寸誤差不能超過2毫米,光是校準這些板材的位置,就得用激光測量儀反復核對,一天下來最多只能完成十幾平方米的焊接,效率極低。”
他喝了口茶,又補充道:
“除了殷瓦鋼,液艙的絕緣層也難。得用特殊的絕緣材料,在殷瓦鋼內膽和船體外殼之間鋪足足1米厚,既要隔絕外界熱量,防止液艙里的液化天然氣受熱汽化,又得承受船體航行時的顛簸沖擊,不能出現裂縫。
之前有家法國船廠就是因為絕緣層鋪設時沒壓實,船剛交付沒半年,絕緣層就出現空隙,導致液化天然氣汽化壓力升高,最后只能返廠大修,光損失就超過千萬。還有船舶的動力系統,普通貨船用柴油發動機就行,可LNG船得用能適應低溫環境的雙燃料發動機,既要能燒LNG,又得在緊急情況下切換燃油,發動機的管路和閥門都得用耐低溫材料,連密封圈都得是特制的,總之一句話,技術難度非常大。
但是技術難度越大意味著有能力建造它的廠家也就非常有限。而且利潤也是非常高的。”
“那市場需求呢?”
李奕唯追問,手指輕輕敲擊桌面,問道:
“光有技術難度不行,得有足夠的訂單支撐,咱們才值得花力氣攻堅。”
“市場需求恰恰是咱們的機會。”
顧正宏立刻接過話頭,語氣更顯篤定,
“理事,前兩年的石油危機,讓歐洲一直在拼命找能源多樣化的路子,比如現在歐洲市場上非常受歡迎的電動汽車就是直接的反應。
這兩年石油價格一直是居高不下的。但是天然氣卻便宜得多,而且比煤炭干凈——燃燒1立方米天然氣,比燒煤炭少排近2公斤二氧化碳,歐洲各國現在都在關煤電廠、擴天然氣電站,連居民供暖都在往天然氣轉,去年歐洲天然氣進口量比前年漲了15,今年還在漲。”
他看著面前的理事聲音里多了幾分清晰的判斷:
“可問題是,西歐本土并不生產天然氣,除了蘇聯提供的天然氣之外,都得靠船運。
而只有液化后的天然氣才能夠符合運輸成本,但液化溫度得降到零下163度——這就必須用LNG船。
現在歐洲對天然氣的需求在不斷的增加,這也意味著他們lng船的需求也在增加,而且,國內對天然氣的需求也在增加,我們本身就有這方面的制造技術。如果太平船舶工業能夠突破大型lng船的技術難題,我想訂單根本不用愁。”
李奕唯的眼神漸漸亮了,手指停下敲擊,身體微微前傾。顧正宏見狀,又補了句關鍵的:
“而且LNG船本身就是‘三高’產品——高技術、高難度、高附加值。
現在做的普通船,門檻越來越低了,暹羅,大馬甚至就連同韓國也都進入了造船市場,散貨船、集裝箱船,油輪的利潤已經開始往下滑。
去年公司造一艘散貨船,利潤率才15,可LNG船的利潤率能到35以上。”
他語氣鄭重起來,說道:
“隨著技術擴散,再加上那些國家都有著低勞動成本的優勢,我們在低端船舶上很難和他們進行競爭,咱們要想保住船舶工業的發展勢頭,甚至往上走,就必須抓技術壁壘高的領域——LNG船就是最好的選擇。
哪怕前期投入大、技術攻關難,可一旦做起來,不僅能靠技術壁壘擋住競爭對手,利潤和市場地位都能穩住,后續的訂單也會跟著來。”
辦公室里靜了片刻,夕陽落在兩人之間的資料上,“LNG船”三個字在光影里顯得格外醒目。李奕唯拿起鋼筆,在筆記本上寫下“LNG船”和“殷瓦鋼焊接/絕緣層/動力系統”,抬頭看向顧正宏,眼神里已經多了幾分決斷:
“你把詳細的技術調研和市場數據再整理一份,下周的董事會議上,好好議一議這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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