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邸。
辦公室的落地窗外,夕陽將遠處的一株大樹的樹影投在辦公室內,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陰影。
寬大的柚木辦公桌上,隨意的放置幾份待簽的文件,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有些壓抑的氣氛。
李毅安就坐在那書桌后,看著賈文濤,這位調查部專務站在辦公桌前,雙手交握在身前,鬢角的白發卻在頂燈的照射下格外顯眼。他的聲音顯得有些沉重:
“閣下,‘拉羅謝爾’號已確認在紅海漁港被卸空了,所有集裝箱去向不明。根據我們的線報,這次劫持行動組織嚴密,目標明確——他們要的不是贖金,是那臺最新型光刻機。
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當地的道路壓根就無法行駛重型集裝箱卡車,所以,消失的很神奇。”
他頓了頓,手掌下意識的握成了拳頭:
“種種跡象表明,這很可能是俄國策劃的。他們的半導體產業一直受限于設備禁令,急需高端光刻機突破技術壁壘。”
李毅安始終一言不發地坐在高背椅上,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他面前的茶杯早已涼透。窗外的陽光移動到他的臉上,一半在明,一半在暗,讓人看不清表情。
雖然說在惠蘇這件事情上,他是大度的,畢竟,挾蘇自重本身就是最基本的策略,但是這個“惠”是有度的,幾年前,勛章帝訪問時,出于推動雙方友好關系,也是為了提升蘇聯的電子技術水平,其目的就是為了讓蘇聯在與美國的對抗中,更有一些底氣。
所以才向蘇聯出口了5微米級的光刻機。畢竟,當時,SEA已經掌握了1微米級制程工藝,現在更是已經進步到亞微米級。
出口落后的設備,這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畢竟你即便是不出口的話,蘇聯也會通過各種渠道來獲得。
歷史上,里根總統是對蘇聯實施禁運最為嚴格的,甚至達到了連蘇聯想要進口一臺電子游戲機都不可能的地步。
即便是在如此嚴苛的禁運令之下,蘇聯仍然獲得了他想要的一切,包括亞微米的光刻機。
而對此里根的說法就是——我們的目的不是為了讓蘇聯得不到這些東西,因為我們永遠不可能阻止蘇聯獲得這些設備。而是為了增加蘇聯獲得這些東西的成本和難度。
實際上這種戰術就是在消耗彈藥。他的目的并不是阻止,而是消耗。通過增加蘇聯獲得這些物資的成本一點點的消耗蘇聯的彈藥,從透支他的經濟。最終達到摧毀其經濟的目的。
嗯,當然更重要的是這個時代巴統協議中,光刻機是屬于三類管控物資,基本上等同于B超機之類的設備級別,最高級別的是數控機床和工業機器人之類的“重工業裝備”,只能說,這就是時代的制約。
良久,他才抬眼看向賈文濤,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深水:
“有確鑿的證據嗎?”
這種事情需要證據嗎?
在整個冷戰時期,從西方國家盜取技術,本身就是KGB的工作之一,而且克格勃成立了一個新的部門——T局,其任務是獲取西方設備和技術,為蘇聯生產集成電路保駕護航。
歷史上,克格勃T局訓練了1000多人來搜集外國半導體技術。算上他們的下線,在西方國家有超過5000名KGB的特工,在通過種種渠道收集、盜取半導體技術。
他們甚至直接從從英特爾工廠偷走了美國軍方最新式的芯片,然后交給技術人員復制,只不過后來伴隨著芯片越來越復雜,復制的難度也就越來越大。成本也就越來越高,成品率越來越低。
而在這個復制過程之中,蘇聯和美國之間的差距是在不斷的拉大的。
等到蘇聯解體的時候,蘇聯的電子技術水平已經落后美國10年以上,而且這還是在不考慮芯片的成品率,成本等方面的問題,僅僅只是從制程上就落后了10年。在生產工藝,封裝工藝以及其他的相關子技術,同樣也是全方位的落后。
而且更為致命的是雖然他們可以仿制出看起來一模一樣的芯片,但是性能卻只有原裝的一半左右,而且有時候甚至還達不到。
現在嘛……蘇聯仍然在一步步的走向老路。
仍然是以竊取,復制作為其發展核心。
只不過,現在他們策劃了這個更加成功的“盜竊”行動。
但即便是如此,差不多都是給蘇聯上強度了,畢竟在歷史上蘇聯正是通過法國的公司從美國直接訂購的亞微米級光刻機。然后,利用希臘籍商船從美國運輸中途直接駛向了本土。
而現在他們只能通過竊取的方式去獲得這種機器,這或許也算是一種進步吧!
當然更多的是一種自嘲。
賈文濤的喉結動了動,迎著閣下的目光:
“目前……還沒有。”
“有衛星照片?”
李毅安追問,指尖的敲擊停了下來。
“或者通訊記錄?貨運追蹤?任何能做為佐證的東西?”
賈文濤緩緩搖了搖頭,語氣里帶著一絲不甘:
“在劫持事件發生時,我們的偵察衛星剛剛從那一地區飛過去,他們是趁著偵察衛星的偵察空隙實施的行動,而且他們也關閉了GPS。
但閣下,除了他們,沒有哪個國家會花這么大代價,冒著挑起外交爭端的風險,去偷一臺光刻機。”
他加重了“偷”字的語氣,像是在說服李毅安,也像是在說服自己。
“法國方面是怎么說的?”
“法國認為這只是一次盜竊事件,貨主會向保險公司索賠的,當然這需要等到海盜釋放傷殘之后,保險公司完成評估后,才會進行。”
辦公室里陷入短暫的沉默,李毅安拿起涼透的茶杯,卻沒有喝,只是看著飄浮的茶葉,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
“那么我們不得不面對一個現實,”
他把杯子放回桌面,發出輕微的碰撞聲,“至少眼下,卡不住他們的脖子了。”
這句話像一塊石頭投入靜水,讓賈文濤心頭一緊。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比如啟動應急預案,比如加強對俄國的技術封鎖——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畢竟,這一直在做。
李毅安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著遠處的大海。夕陽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映在地板上,他這就樣盯著大海思索了一會。
“通知商務部,重新評估對俄國的半導體材料出口限制,很多事情并不僅僅只是有了光刻機就可以的。”
光刻機只是其中的一個環節,從晶原的生產到各種輔助材料的應用,這是一個完整的產業鏈,而這恰恰是蘇聯所欠缺的。
“還有,讓技術部門評估,俄國人獲得光刻機之后,對我們的影響,以及對他們的技術提升的影響。
眼下,這才是最重要的,另外……”
其實,在蘇聯芯片制程進入1微米這件事上,李毅安倒也不怎么緊張,因為……新一代的光刻機已經研制成功,它的制程是0.3微米。
即便是蘇聯獲得了一臺先進的光刻機,也不會對SEA造成太大的沖擊。
況且SEA電子技術的先進是全方位。
比如在軍用芯片上,SEA就是遙遙領先的,就像當年蘇聯認為晶體不能抗輻射一樣,可實際上芯片也是可以做到防御EMP的。
這個技術,是SEA在十幾年前開發的,芯片可以使用藍寶石和其他絕緣材料襯底代替硅襯底;在碳化硅和氮化鎵等高禁帶材料上通過MBE分子束外延技術生長外延片也能有效抵御EMP;同時使用更堅固的SRAM代替常規的DRAM內存;后來又開發出使用貧化硼鈍化層來保護芯片的技術,這種材料不會吸收核爆產生的快中子流;
早在十年前,SEA就推出了全世界最早的軍規抗輻射芯片,而美國則是在七年前,通過技術交換引進了這一技術。
這正是西方世界最大的優勢——在大多數時候雙方都可以通過技術交流的方式不斷提高技術水平,而不是用無所不在的保密,扼殺了交流創新。
畢竟,每一個國家都有他們的技術優勢,只有通過這樣的交流,才能夠促進共同的進步。
在過去的這些年里,身處西方陣營的sEA,正是通過技術交流,技術交換,引進專利等方式不斷提高自身技術水平。
而很多技術都是以白菜價引進——畢竟,有很多技術在這個時代并沒有顯現出其價值。
至于蘇聯呢?
他顯然就沒有這方面的優勢了,甚至,他還在靠密封盒的方式對抗輻射。
再加上生產領域的各種技術限制,可以肯定的說,蘇聯得到光刻機并不能讓他們成為半導體強國——畢竟,那只是一臺光刻機,至于想要靠著那臺光刻機復制更多的光刻機。
“那根本就不可能!”
在調查部的分析中心,十幾名來自光刻機生產廠商的專家們分析道:
“芯片制程越小,對各類像差的容忍度就越低,越需要復雜的光學系統來做矯正,所以光刻機的透鏡數量越來越龐大,組合也越來越復雜,現代光刻機的成像系統,是動輒30枚鏡片的組合。
我們有蔡司制造的世界第一流的光學鏡片,有數控鏡片加工設備,蘇聯有什么?”
一位專家用嘲諷的語氣說道:
“從我們進口的蘇聯照相機等光學器材來看,他們生產不過就是一堆只相當于五十年代水平的劣等貨而已,雖然便宜,但是光學鏡片的精度很差,哪怕就是在軍用上,同樣也是如此,他們的坦克光學瞄準器的光學鏡片精度至少落后西方15年以上,而蘇聯的“涅曼”偵察衛星的分辨率大概1米上下,而且鏡頭很小,只有兩米左右。
在這種情況匯報下,哪怕他們想要復制光刻機,也是極其困難的,光學鏡片的精度不夠將會從根本上限制他們的這一能力。
而且,芯片制造是一個體系,并不僅僅只是有光刻機就可以,哪怕就是我們,也需要從歐美引進一些制造材料,才能順利的制造芯片,而這些材料正是蘇聯所欠缺的,”
聽著專家的分析,主持的會議的調查部常務問道:
“當然,這是好的一方面,那么,最大的影響是什么?
“這……”
一位軍方的專家思索了一會,說道:
“這肯定會推動他們的芯片技術發展,讓他們解決很多技術上的問題,就像幾年前,官邸批準對其出口上一代光刻機后,他們就獲得了5微米制程能力,這也讓他們的Tu143無人偵察機已經可以實現按程序自動飛行和自動著陸,初期型號使用膠卷相機拍攝,由技術人員回收分析;當然后期型號增加了數據鏈和電視導引頭,也就是老式的無線電視原理,可以實時監控。”
想了一下,他補充道:
“現在獲得新型光刻機之后,會讓他們擁有更先進的無人機,同時,也會令其彈道導彈的精度進一步提高……”
這就是壞的方面的,事實上,壞的方面遠不僅僅只有這些,它還會推動蘇聯的電子技術的全面發展。
唯一令人慶幸的是……那是蘇聯唯一的一臺光刻機。整體上來說,它的產量是有限的。
幾天后,當那份評估報告擺到李毅安的面前時,他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就反問道:
“現在說到影響……說再多都已經晚了,接下來需要考慮的事情,是如何避免這種事情再次發生。”
面對閣下的問題,賈文濤想了一下,說道:
“我們的補救方案是,考慮到光刻機以及相關設備的特殊性,未來的光刻機運輸,必須要由專門的公司運輸,因為尺寸的關系,普通的民用飛機是無法空運的,所以,可以考慮使用軍用運輸機運輸,同時,必須要有隨機安保人員……”
這就是亡羊補牢了,實際上,現在各國都沒有特種空運公司,這一行業出現在冷戰結束后——大量蘇聯軍用運輸機進入市場,運輸大件貨物。
畢竟,只有軍用飛機才能運輸大件,在此之前,軍用和民用是涇渭分明的。
“嗯,還有嗎?”
點了點頭,李毅安繼續問道:
“還有其它的預案嗎?”
“還有就是對其核心進行分件運輸,這可以保證,即便是他們拿到光刻機,也沒有辦法獲得完整的光刻機,再就是在其機器內部安裝GDS定位,同時在內部設立后門,如果其定位不是在指定位置,后門會自動啟動,通過電源過載等方式,讓其自燃,從而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這些都是專家們提出的防范方案,這些在后來非常常見的方案顯然都是因為吃過虧之后,在那里亡羊補牢弄出來的。
李毅安點了點頭,說道:
“嗯,那就按照這個方案執行吧……”
請:m.badaog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