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初來乍道的人,都有其各自的感受。
不僅僅只是在東非,在暹羅同樣也是如此,對于那些初來乍到的人們來說,他們同樣也會因為某些方面的表現而為之震驚。
在這里飯是可以隨便吃的。
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當然,前提是必須要有錢。
而掙錢也是很簡單的,只要工作總能掙到錢。
和所有順著江水一路漂流到這里的人一樣,周永峰也在官方的幫助下被安排了一份工作。
不過工作的環境,倒不怎么樣——養豬場。
這里的工作環境是惡劣的,而且工作時間長,所以本地人很少干這種工作。
五月里正是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候,天氣悶熱得像口密不透風的蒸籠,周永峰踩著膠鞋剛踏進養豬場,眼鏡片就蒙上了層白茫茫的水汽。幾百多頭豬的氣味混著消毒水味撲面而來,雖然戴著防護面罩,可是鼻子仍然能聞到臭味——這是養豬場里特有的味道,畢竟,這里有幾百頭豬。
不過相比于室外的悶熱,豬場內卻是涼爽——頭頂上的冷氣機輸送著冷氣,每間棚頂都懸著轉頁扇,嗡嗡轉動的扇葉讓空氣變得更加涼爽。
給養豬場裝上冷氣機,這聽起來實在是有點匪夷所思,可是這正是科學養殖的特點——“小豬怕冷、大豬怕熱。”成年育肥豬適宜1822℃,高溫或低溫均會降低飼料轉化率和增重速度。
所以,為了保證豬的生長,暹羅的大型養豬場基本上都裝有工業冷氣機——這些大型冷氣機最早是為工廠準備的,而現在連養豬場都用上了。
就在周永峰驚訝于頭頂上吹來的涼風時,張磊的聲音從隔壁欄傳來,
“你看這水管子。”
他正踮腳夠著自動料線的開關,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曬得黝黑的胳膊。金屬管道在豬舍上方架成整齊的網格,按一下墻上的紅色按鈕,食槽里就嘩啦啦淌出混著魚粉的飼料:
“咱在過去喂豬,啥時候見過這陣仗?”
周永峰蹲下身打量豬欄地面,鋼筋焊成的漏糞板縫隙均勻,糞便順著斜坡滑進地下管道,連腳邊都沒沾到半點泥漿。他想起老家豬圈里沒膝的爛泥,冬天結著冰碴子,夏天爬滿灰白色的蛆蟲,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棚頂垂下的溫度計——26攝氏度。
“聽說這叫空調豬圈。”
周永峰的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嘆,手里的掃帚在水泥地上劃出沙沙聲。他來曼谷才半個月,每天都像活在夢里:自動飲水器流出的清水永遠帶著涼意,沖洗豬圈的高壓水槍比農場里的抽水機還省力,連喂豬的量都要按電子秤上的數字來。
張磊扛著飼料袋走過,膠鞋在地面敲出清脆的響聲。
“昨天我問了一下,說這一棟棚子能養五百頭,抵得上咱們一個團的豬還要多。”
他抹了把臉上的汗,雖然豬舍里裝著空調,但是干起活總是會出汗的:
“以前在林場的時候,喂幾十頭豬就得四個人輪班,這兒倆鐘頭就能喂完整個場區。”
兩人推著清洗車穿過消毒通道時,霧化噴頭噴出的藥水在身上洇出點點濕痕。周永峰突然低笑出聲:
“你敢信嗎?我在林場種地的時候,從天放明到天黑收工,一天也就九分錢,干滿三十天到手兩塊七,買盒火柴都得算計著來。”
他屈起手指敲了敲自動飼料機,說道:
“現在在這兒從天亮忙到熄燈,一天能掙十二塊,我第一次拿工資的時候,數了三遍工資,總覺得像是在做夢。”
“一天十二塊啊……”
張磊把水管子掛回掛鉤,手指在鐵皮墻上無意識地敲著算數,說道:
“十二塊、十二塊錢……除以九分……”
他猛地瞪大眼睛,說道:
“合著咱在這兒干一天,頂老家干一百三十多天!”
清洗車的滾輪碾過地面的聲響突然停了。
周永峰望著豬舍里的那些豬,這些豬長大后,就會被送到屠宰場,然后通過市場賣到千家萬戶,變成餐桌上的飯菜。
“場里管三頓飯,今天早上的粥里漂著肉丁,中午的豬肉燉茄子,肉比茄子還多。”
他喉結動了動,想起在林場干活的日子——從年頭干到年尾,也吃不到幾頓肉,能抓住一條大蛇,就算是開葷了。
張磊動了一下豬欄飲料糟,幾頭約克夏大肥豬哼哼著湊過來,立即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鼻子蹭出輕微的響動。
“將來有一天,我一定得把老娘接過來。”
他的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哽咽,說道:
“她這輩子就沒吃過多少肉,我要讓她知道豬肉敞開吃是什么滋味。”
高壓水槍再次轟鳴起來,水柱沖擊在欄桿上濺起細密的水花。
周永峰望著陽光下泛著光的豬舍,突然覺得這嗆人的氣味里也藏著甜味——這是一種莫名的情緒,好像再辛苦、再累的工作,這會也全都不再辛苦了。
兩個異鄉人就這樣在養豬場里忙活著,心底帶著某種沉甸甸的希望。
有時候,對于人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希望,只要有希望,日子也就有了盼頭。
只不過,有時候,人與人的希望是不同的。
或者說,人的盼頭是不同的。
每天都有數以千計的人順著江水一路飄流到這里,這些人為了過上好日子,他們總是特別能吃苦,而且也愿意吃苦,對他們來說,即便是最惡劣的工作,他們也是甘之如飴,畢竟,每個月兩百多塊的工資擺在那里。
不過,當人們看到繁華的城市,看到貧富的差距,看到富人奢侈的生活之后,難免會受到沖擊,而這樣的沖擊,總會讓一些人走向歪路。
就像街頭的站街女或者舞廳里的陪侍,相比于在工廠里工作,總會有一些人選擇捷徑。
女人靠身體,男人……他們也有自己的選擇。
就像王衛國一樣,他的選擇很簡單——就是搶!
他不僅要搶,而且還要大搶特搶!
不過想要干一票的大的,僅僅只靠那幾支手槍是不夠的,還需要更好的武器。
所以,幾經打聽之后,他來到了暹羅的東部邊境。
“這個女人可真漂亮啊……”
看著電視機里女演員扭動著動人的腰身,看著女星漂亮的臉蛋,他忍不住咽了口口中水。
“他媽的,好白菜都讓豬拱了……”
王衛國睜大眼睛,目光中全都是渴望。
“這,這才是他媽的生活啊,早晚有一天,老子也要過上這樣的生活……”
電視屏幕上奢華的生活吸引著王衛國,讓他忽視了房間里的悶熱,此時,他的眼里只剩下了都市的繁華。
長安,那才是真正的大都市啊!
“早晚有一天,我也要到那里去……”
這家位于暹羅與真臘邊境的旅館,它連名字都沒有,墻上的霉斑和天花板上緩慢旋轉的風扇構成了全部裝飾。
暹羅與真臘邊境,在某種程度上,就是最混亂的地方,過去的十幾年間,持續不斷的戰爭,不僅讓真臘與寮國充斥著游擊隊,還有一些山區部落武裝,為了獲得金錢游擊隊以及部落紛紛種植鴉片,制造海!洛因。
而那些毒品則沿著湄公河被運往南越以及真臘,即便是在暹羅官方嚴厲打擊下,仍然有毒品流入暹羅。而現在,伴隨著金邊政權的倒臺,大量的難民涌入暹羅,其中有不少難民是前政府軍軍人,他們中有不少人都私藏武器,并且愿意將其售出,而這也倒置了黑市武器的進一步擴散。
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的存在,任何國家都逃不了這個定律。
而邊境地區,就有著這樣的黑暗存在。一些想要獲得武器的人,會來到這里,尋找地下軍火商。
當然,也會有一些人來到這里的尋找面粉,當然,前提是他們要不怕死,畢竟,SEA對毒品一直都是嚴厲打擊的,早在剛剛返回婆羅洲時,就頒布了《濫用毒品法令》,對吸毒和販毒行為施以嚴苛的刑罰。依照此法令,吸毒者及毒品持有者將面臨最低10年的監禁,對販賣10克以上毒品的毒販,則處以極刑。這一傳統也影響到整個南洋自由貿易區。
有些事情是底線,是不容觸犯那種,所以,只有極少數人會沾那玩意,就連同邊境另一邊運貨人,也不會選擇這里運輸,因為風險太大。不僅要承擔販賣的危險,更要承擔被出賣的風險——這很有可能,因為舉報者可以獲得相當于其市價50的獎金,并且他本人和家還可以列入證人保護計劃。
在這種情況下,那些毒販最擔心的往往不是警察,而是自己人——出賣他們非但沒有風險,不僅有巨額獎金,而且還可以換一個國家重新開始,這樣的好事到那去找?
相比于毒品,槍支……就相對安全多了。
所以王衛國才會來到這里,為了就是弄到武器。在過去的幾個月里,他又進行了兩次搶劫,現在是時候鳥槍換炮,干幾票大的了!
等到有錢了……看著電視里的漂亮的女星,他的目光中閃動著是貪婪,是渴望。
坐在床邊,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膝蓋,目光時不時掃向床頭柜上的電子鐘。
電視里仍然播放著演習的新聞,不過,王衛國這時的注意力已經不在電視上了。
敲門聲就在這時響起。
兩短一長。
王衛國小心地移動到門邊,但是他并沒有立即開門。
“天氣真熱啊。”他對著門縫低聲說。
“下雨后就好了,老板。”
門外傳來帶著濃重高棉口音的回答。
對了暗號后,
王衛國透過貓眼看到走廊上站著一個矮瘦的家伙,他的鴨舌帽壓得很低,只能看到下巴上的一道疤。他解開防盜鏈,將門打開一條剛好能讓人側身通過的縫隙。
“桑坤?”
“叫我阿坤就行,老板。”來者靈活地滑進房間,同時將背包轉到胸前抱著。他看上去四十出頭,皮膚被東南亞的陽光曬得黝黑,應該說,這就是他本來的膚色。
王衛國鎖好門,示意對方坐下。桑坤卻直接走向房間中央的桌子,將背包放了上去。
“老板要的東西,我給你帶來了。”他說著拉開背包拉鏈,動作熟練得像在展示什么正經商品。
王衛國走近,看到背包里整齊擺放的武器時,眉毛微微上揚。
有手槍,有沖鋒槍。
手槍是熟悉的五四式,剛接過手槍,掂了掂重量,然后王衛國迅速拆解檢查了擊針和復進簧。
“沖鋒槍呢?是新的嗎?”
他頭也不抬地問。
桑坤咧嘴笑了,露出一排被檳榔染紅的牙齒:
“五六式沖鋒槍,雖然是幾年前的,但是保養得很好。”
他拿起沖鋒槍,拉動槍栓時發出清脆的金屬聲,說道:
“而且還是折迭槍托,它絕對是最好的。”
拿起沖鋒槍,王衛國端著它,扎著馬步,向下壓著,做出一副掃射的模樣,他的雙眼中閃動著盡是激動的神采。
有了這些槍,他就真的鳥槍換炮了!
這也正是他來到這里的原因,就是為了買槍!
交易很快就達成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而已。
窗外的邊境小鎮依然醒著,遠處傳來模糊的音樂聲和偶爾的汽車喇叭聲。王衛國將武器重新收好,關掉電視,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風扇的影子在天花板上旋轉著。
這一覺,他睡的是那個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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