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越來越逼近金邊,每一天,都傳來了武裝人員的部隊在各地占領更多市鎮的消息,政府軍似乎完全失去了斗志,步步向首都退卻,從前線撤退下來的士兵,懷著絕望的心情,在市內各個角落胡亂向天開槍泄憤,造成市內一片紛亂,軍隊并不敢鎮壓,金邊的陷落已經是不可逆轉的事情了。
而更致命的是湄公河對岸的里薩地區落入武裝人員手中后,所產生的第一個實時效應,就是整個金邊的東南部地區,直接暴露在武裝人員的火箭炮射程內。以前武裝人員缺乏遠距離攻擊武器,因此在里薩落入他們手中之前,戰火從未直接波及到金邊。
但是從年初,里薩陷落之后,一切都改變了!
金邊市區因為里薩失守,使金邊市的東南部地區落入了武裝人員擁有的蘇制122型火箭炮和107型火箭炮的射程。
元旦過后不久,武裝人員開始向金邊市區炮擊,最初,有一些平民被炮彈殺傷,但市民還按照自己一廂情愿的想法在那揣測,武裝人員是對準一些政府部門,或是對準高官們的住宅發炮,平民的死傷,只是遭池魚之殃。
但是隨著更多的火箭炮彈落在東南郊的平民區中時,人們也就明白了,這些炮彈瞄準的唯一大“目標”,就是整個金邊市區。
但這也只是人們的“幻想”——當好幾次火箭炮的炮彈準確地擊中幾個人口密集的菜市場之后,市民總算弄清了那些武裝分子的意圖了,他們的目的就是要在金邊制造大量的死亡,以引起恐慌和紛亂。
而秦俊飛居住的地區,正在炮擊范圍內,雖然代表處的官員已經好幾次催促他搬到市中心的代表處居住——那里有地下室,而但是他感到這是撤僑最關鍵的時刻留在這里工作比在代表處方便得多,所以搬家的問題一路拖了下來。
過了一段時間,炮擊不但沒有減少的跡象,而且愈來愈激烈,每一天從河對岸發出的炮彈,大概有三分之一落到這個地區。
住在附近的居民,被炮彈炸死、炸傷的人不斷地增多。有一個賣法國面包的小販,昨天早上還在一家一戶地送面包,但今天早上卻傳來她已被炮彈炸斷一只手的消息,她受傷后被鄰居抬到政府醫院去,目前生死不明。
一顆落在市集上的蘇制122火箭炮彈,炸死、炸傷了二十多個平民,其中一半是從鄉下逃到金邊來躲避戰火的難民,在這場災難中,一個年輕人被一片彈片削去半邊頭顱。在現場看著他死去的媽媽,緊緊抱住她那滿身鮮血、已經沒有了呼吸的兒子,大聲地號哭著就在她的孩子死去的當天晚上她把自己一家人反鎖在屋里,放了一把火,燒毀了自己簡陋的木殷,一家大小四口在猛烈的火焰中,隨她死去的兒子而去。
而這些市民,大都從發生戰禍的地區,流亡到金邊來的,原他們以為可以平安度過這一段苦日子,等到和平的日子來臨,再回故鄉,可是哪里知道悲慘的命運,還是無情地緊隨著他們。
在這令人哀傷的日子里,一幕幕慘劇不斷地上演,日復一日,死神的陰影在城市的周圍游蕩,奪去更多無辜平民的生命。
炮彈愈來愈頻密地落在秦俊飛住所的附近,他的家已經處于極端危險中。特別是他家的周圍,有很多政府高官的住所,隆波烈、曾達蘭西、宋雙、司理馬達、沙士汀等政要的府第,以及地面防衛部總部、總理官邸、國會大廈等等公共機構,還有眾多的外國使館都在這里。
炮彈已經多次落在秦俊飛家附近,整個地區彈痕累累,就像是月球凹凸不平的表面。
四月一日,這天傍晚,夕陽已經沒入地平線,剛用過晚飯,武裝分子的炮擊又一次開始了,最先抵達城市的三顆火箭炮彈就在秦俊飛住所的周圍爆炸。
面對這樣的局面,秦俊飛冷靜地叫妻子帶著孩子下樓去,然后自己把房子的門窗鎖好才走到樓下去,預備開著車子到市中心弟弟的家里暫避。
下樓后,他正預備把汽車從大廈的停車場后退到馬路上去,但是大院門口的鐵門卻上了鎖,紛亂中,大門鎖匙也不知在誰的手里。不得已之下,秦俊飛只能從自己的褲袋子里摸出一大串鎖匙,隨手拿一條試一試,門鎖竟然一下打開了。
其他同住的鄰居見大門打開后,就連忙走過來幫他,幫他把擋在他汽車后面的另一架汽車推開,這時妻子和孩子們都已坐在車上等待。
一上車,他就迅速發動引擎,將汽車開出院子,駛出大院門前的小馬路,當汽車剛由住所的小路轉入大道時,聽見后面距離不遠的地方,響起了幾聲巨響,秦俊飛連忙加快車速駛離這危險的炮擊區。
第二天早上,當秦俊飛從弟弟的家中回到自己的家里時,汽車剛轉入住宅小區附近的小馬路時,幾個鄰居正圍在一起談話,見到了他,就用手向他指指點點,似乎是在議論些什么,等到汽車駛近的時候,就聽到這幾位鄰居大聲說:
“秦先生,你的運氣實在太好了!竟然逃過這場大難!”
他下車一看,大院里像是經歷了一場大地震,到處斷垣殘壁。
原來,昨天夜里,當他們一家離開大廈的時候,在路口聽到的那幾聲巨響,就是炮彈在院子里爆炸的聲音。在他的汽車離開以后,被鄰居們推到秦俊飛原來停車的空位上的另一輛汽車,正好被一顆炮彈擊中,那輛汽車被嚴重焚毀,變成了一堆扭曲的廢鐵。
而那些炮彈爆炸時,居住在停車場旁邊一間平房中的一對本地母子被炸死。母親是一位慈祥的老太太,說話輕聲細語,她的老伴很早就死去,與兒子相依為命,但是她的兒子由于從小患小兒麻痹癥,長年躲在家里,足不出戶。
老太太在區內做小販,擺賣一些香煙餅干之類小商品,母子兩人一直與世無爭,雖然窮困,但卻拒絕鄰居的一切施舍,只依靠自身努力,掙扎求存。連區內那些面目可憎的執法人員都從不忍心干擾她老人家擺賣的小攤子。但這場為害人間的災禍,卻無情降臨在這兩個可憐的貧民身上。
鄰里們為她們母子的不幸而感到悲傷,大家捐了一點錢,代這兩位不幸的犧牲者辦了一場簡單的喪禮。
在給那對可憐的母子捐了一點錢后,秦俊飛自然想起昨夜的事,他的妻兒就坐在車上,如果大院上鎖了的大門不能及時開啟,如果鄰居沒有幫助他迅速地把擋在汽車后面的小轎車推開,如果自己不是毫不猶豫地立即將汽車開走,那么,后果實在是不堪設想。
秦俊飛心有余悸地想到這些,心里自然是恐懼的。
而現在城外的武裝分子每天都射來數以百計奪命的炮彈。生活在金邊城內的無辜市民,就像關在籠里的雞鴨一樣只能默默地承受著被人屠殺的命運,完全無力抵抗,生活在這樣一個殘酷的、隨時可以被掃地去生命的環境里,是多么的無可奈何?
面對這樣的風險,秦俊飛終于選擇了離開,在離開這天,他把家具和電視機、電冰箱之類的家電,送給了附近的一些鄰居,在與他們告別的時候,他們總是用羨慕的眼光看著他,對他說道:
“秦先生,你們真是一群幸福的家伙,只是我們不夠幸運……”
在說到自己不夠幸運的時候,鄰居們無不是長噓短嘆著,他們是真臘人,當外國的僑民搭乘飛機離開金邊的時候,他們呢?他們只能在這里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我暫時還不會離開,妻子和孩子們會先乘飛機離開……”
秦俊飛看著身邊的這些人,對他們說道:
“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你們可以去代表處找我。”
可即便是他們去了代表處,自己又能幫上什么忙呢?
什么都幫不到他們,畢竟,現在能撤離的只有僑民。至于其它人,他們真的愛莫能助。
鄰居們紛紛點著頭,就在他們離開的時候,一位在外交部工作的鄰居,看著秦俊飛,然后說道。
“秦先生,為什么你們不愿意幫助我們?”
“什么?”
秦俊飛一愣,他都沒有反應過來。
“我是說長安,你們上個月進行了大規模的軍事演習,你們說是在保護地區和平,為了阻止區域擴張主義破壞區域和平,可是我們呢?你們為什么不愿意幫助我們呢?”
這位在外交部工作的鄰居,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更多的是不解,他看著秦俊飛,語氣與其說是質問,倒不如說是疑惑。
“為什么,你們明明擁有強大的軍隊,可為什么不阻止他們呢?
你們完全可以用你們的空軍幫助我們,只要你們愿意,肯定能夠幫助我們保住這座城市的,可是……你們什么都沒有做?為什么會這樣?我真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