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真亂……得趕在我的二號機把蘇子麥打的半死不活之前趕到現場。”
東京某一處的街頭上,大雨滂沱,路上見不到行人,只有一輛黑色的邁巴赫正格格不入地停在街邊,經受著風吹雨打。
邁巴赫內,黑蛹收回抵著前車窗的雙腿,嘆口氣,從車座上慢悠悠地起身。
他用拘束帶打開車門,冰冷的雨水頓時撲面而來,暴雨穿過電纜和數不清的霓虹燈牌,拍打著裹在他身上的每一寸拘束帶。
雨中的東京潮濕、逼仄、凝澀。
黑蛹慢慢仰起頭來,用拘束帶捆住頭頂的紅綠燈牌,同時將拘束帶分攤至全身,修長的身形劃過雨幕,如雨燕一般向上飛蕩而去,精準地落在燈牌的頂部。
他像是貓一樣蹲在紅綠燈牌的上方,抬起頭來,眺望向遠處籠罩在雨幕中的雨宮大廈。
“鏡中世界那邊我可插不了手,老哥和李清平就好自為之吧,如果鬼鐘老爹來得及到場,那應該能撈他們一手;萬一那個正在睡覺的大佬醒了,應該也能救他們一條性命。”
這么想著,黑蛹用拘束帶捆住正前方變換著紅藍色彩的廣告牌。
雙腳一點腳底的紅綠燈牌,身形一躍而起,如同一條漆黑的飛鳥穿梭在被大雨撕碎的霓虹之中,不多時便迷失在東京街頭的上空。
仿佛被這場無休無止的大雨吞沒了一樣。
與此同時,雨宮大廈的第五層,現實拍賣場內部。
血裔挑了挑秀麗的眉毛,從一地尸體之中抬起赤紅色的眼瞳,遠遠地看了一眼入口處的柯祁芮,又看了看林正拳。
她勾了勾嘴角,扭頭看向夏平晝,饒有興致地說道:“打完小寶寶,總算來了一點兒能看的家伙了,不然都要后悔跟著新人過來這邊玩耍了。”
此時此刻,夏平晝正和遠處的柯祁芮四目對視。
前者的目光冷得好似能結冰,后者的目光中似乎帶著一絲勸說的意思。
事實上在柯祁芮的設想之中,她只要把現場的兩名準天災級團員帶離這里,就能夠為夏平晝爭取到逃離白鴉旅團的機會;
當然……即使夏平晝不愿意抓住這個機會離開旅團,而是選擇繼續留在旅團之中當臥底,那也不會有多大的影響。
因為拋開夏平晝不談,留在現實拍賣場中的團員,實際上只有藍多多一人。以許三煙和林正拳的能力,對抗一名團員還是綽綽有余的。
想到這兒,柯祁芮一邊挪步向前,一邊面無表情地對身后的三人叮囑道:
“接下來我會牽制住這兩個準天災級,三煙、正拳,你們兩個制服剩下的兩個團員。我在電影幕布里沒辦法顧及外面的人,所以你們盡可能保護好麥麥。她的安全是第一優先,如果發現不敵對手,第一時間撤離拍賣場。”
說完,柯祁芮透過復古式單面鏡,遠遠地看了一眼血裔和綾瀨折紙。
目光鎖定在二人身上的瞬間,鏡片上閃過一道異光。
下一刻,綾瀨折紙和血裔兩人都微微睜大雙眼,只見一道黑白二色的幕布忽然在她們身后形成。
她們驀然回眼,一股無可抗拒的力量把她們拉入了電影幕布之中。
緊接著,拍賣場內的兩道電影幕布在同一時間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柯祁芮的正前方倒是多出了一片光線灰暗的幕布。
她看了一眼電影幕布里的兩個身影,又回頭看了一眼蘇子麥,向她露出一個從容的笑:“保管好我的帽子。”
說完,柯祁芮挪步走入電影幕布之中。
血裔再次睜開眼時,映在眼底的是一條黑白二色的長街。
此時此刻,她和綾瀨折紙二人正在站一片黑色的月亮下方。黑色的路燈和黑色的月光照了下來,籠罩著她們的身體。長街上色彩迷離,黑白的漸變色讓人仿佛置身于世界最孤寂的深淵。
“嚯……這是什么地方?”
血裔像一個一百歲的小女孩那樣,睜大眼睛好奇地環顧四周。
隨后她緩緩扭頭,看向不遠處的柯祁芮,勾起嘴角,輕聲呢喃道:“哦……團長以前提到的那個驅魔人么,我想起來了,火車惡魔和電影惡魔的持有者。”
“柯祁芮,這是我的名字。”
柯祁芮自我介紹道。
說著,她下意識壓低了一下帽檐,這才想起自己的鹿斯特克帽已經轉移到蘇子麥頭頂了,于是搖搖頭,如鉛粉般烏黑明亮的發絲在半空之中輕輕搖曳。
這是一個如默劇般靜謐無聲的世界,不管哪兒都不會傳來聲音的,于是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三個人影發出的細碎聲響,哪怕她們用很低很低的話語聲說話,也會顯得嘹亮無比。
綾瀨折紙沉默不語,似乎是聯想到12號還在外面,空洞的眼眸一下子冷了下來。
她的大部分紙頁都還留在拍賣場里,于是只剩下和服之中的備用紙頁,以及一個本子——這是她用來和夏平晝玩五子棋用的。
一迭迭紙頁從她的袖口之中翻飛而出,在半空中重新堆聚成了一頭巨大的紙龍,紙頁構成的鱗片層層相迭、一開一合。紙龍自半空之中落下,匍匐在默劇一般的長街上。
陡然間,一陣隱隱約約的引擎聲自上空傳來,響徹了這條靜默的長街。
“火車的引擎聲?”血裔想。
綾瀨折紙絲毫不拖泥帶水,操縱著紙龍振動雙翼,向著柯祁芮爆射而去。
這一刻,柯祁芮的身后忽然出現一片電影幕布,她稍稍往后一步,便被幕布吸收而入,身形轉而出現在了長街西側一棟屋子的頂部。
她站在黑色的月亮下方,靜靜地俯瞰著長街之上的血裔和綾瀨折紙二人。
隨著時間推移,籠罩在靜默長街之上的引擎聲越來越響亮了,像是快要把整個世界淹沒。
柯祁芮淡淡地說:“已經很久沒有對手可以讓它登場了,搞得大家都以為它只是交通工具,其實……它是吃人的怪物啊。”
剎那間,紙龍振動雙翼,掀起一陣呼嘯的狂風,咆哮著翱翔而起,如同森白的電鉆一樣朝著柯祁芮沖去。
可就在這一秒,籠罩在默劇世界里的引擎聲提升至頂點。
“轟隆隆——!”
伴著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一條空間裂縫猛然在半空之中敞開。
黑色的月亮下,一本通體暗紅的復古式火車車頭從裂縫里鉆了出來,緊接著一條幾乎長達百米的車身從裂縫中露出身形。
世界萬籟俱寂,仿佛被這一抹突如其來的暗紅色彩撕碎。
下一瞬間,火車從橫截面撞上了正在往上飛沖的紙龍,車頭與森白的紙鱗碰撞的那一刻,整個世界好像都在動蕩。
緊接著,紙龍的軀體被勢不可擋的力量粉碎為萬千張紙頁。
潰散開來的頁片在默劇世界之中紛紛揚揚地落下,像是一場雨水般緩緩地落向長街,劃過血裔和綾瀨折紙二人的頭頂。
兩人挑了挑眉毛,看向那輛火車的車頭。
只見一張暗紅色的面孔正嵌在車頭上,面容蒼老,但兩條眉毛長而粗,鼻孔呼呼地向外噴著蒸汽,嘴巴緊緊地抿著,赫然是一個氣沖沖的小老頭的樣子。
“這就是傳說中的怪物——‘火車惡魔’。”
血裔望著嵌在車頭之上的惡魔面容,忍不住扯了扯唇角,“今天還真是長見識了。”
“煩人……”
綾瀨折紙輕聲自語,眼神越發冷漠,她把半空之中散落而下的紙頁組合成一只只紙蝴蝶,環繞在身周。
與此同時,柯祁芮緩緩從風衣口袋中掏出煙桿,把煙斗叼在嘴里,一面面電影幕布在柯祁芮的頭頂形成。
火車惡魔的身形被無數面電影幕布分割,凌亂地錯落在半空之中,北部、西部、南部、東部,無論朝哪一個方向看去,都能望見從幕布之中鉆出來的片段車身。
到了最后,這些破碎的車身在半空之中扭曲成“莫比烏斯環”的形狀,以一個近似于“折迭”的形式盤旋在柯祁芮的頭頂。
黑色的月亮下,柯祁芮清冽的發絲在風中搖曳。
她左手插在風衣口袋里,右手捏著煙桿,低頭湊近煙斗,面色平靜地吸了一口煙,眼神俯瞰著長街上的兩人。
“那么……兩位可愛的小姐,讓我們來看看誰才是這場默劇的主角。”她透過單面鏡凝視著血裔和綾瀨折紙,緩緩地勾起嘴角。
同一時間,現實世界的拍賣會會場內部。
拍賣臺上,手握奇聞圖錄的藍多多搖頭晃腦,環視著四周,愣是沒能在拍賣場內找到血裔和綾瀨折紙的身影。
她歪了歪身子,靠在夏平晝的肩膀上,搖了搖他的脖子,一臉驚訝地說道:
“我靠靠靠靠!新人!吸血鬼和大小姐呢?她倆就這么不見了?”
“被那個女人的電影惡魔帶走了。”夏平晝面無表情地說。
他一動不動地望著拍賣場的入口處。
許三煙一邊向拍賣臺走來一邊喚出天驅,漆黑的雨傘憑空出現。他微微俯身,握住暗紅色的把手,隨后他猛地舉起傘尖,對準了拍賣臺上的藍多多,扣下握把處的扳機。
“砰!”伴隨著一道凌厲的槍響落下,銀色的子彈自傘尖的開口迸射而出!
藍多多側眼,一張刻印著銀色紋路的卡牌從藍多多的奇聞圖庫之中飛出。她握住卡牌,將其“咔”的一聲捏碎開來。
“通俗級奇聞深山雪人。”藍多多動了動嘴唇,無聲地說。
話音落下,一個高達七米、渾身覆蓋著積雪的巨人擋在了藍多多面前,它壓低猩紅的雙目,將雙臂交迭。
銀色的子彈射在了深山雪人的雙臂,猛地爆裂為一片灼熱的霧氣,摧枯拉朽地肆虐著雪人的軀體,融化它體表的積雪,但最終還是未能突破它厚厚的表皮。
許三煙面無表情:“奇聞使么……希望可別掏個世代級奇聞出來吧。”
林正拳冷冷地說:“許三煙,世代級奇聞哪是那種爛大街的東西?”
深山雪人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抬起猩紅的雙瞳,雙腳在地上踩出一個蛛網狀的巨坑,如同一顆巨大的炮彈彈射向許三煙。
就在這一刻,林正拳喚出天驅。
他渾身覆蓋上了一層巨大的金屬機械義肢,把他武裝成了一個三米高的機械巨人,踏著沉重的步伐,低吼著沖向了雪人,覆蓋著金屬拳套的右手向雪人揮出。
深山雪人的軀體被向后轟出兩米,身上的雪屑紛紛揚揚地灑落在地。
“5號,你拖住這兩個人。”夏平晝對藍多多說,“我去把那個藏在后面的雜魚解決了,然后再來幫你。”
“別叫我5號,叫我藍多多!”藍多多嘟噥著,又從奇聞圖錄里拿出了一張銀色的奇聞卡牌,抬手捏碎,“通俗級奇聞無頭騎士。”
話音落下,一陣尖銳的馬嘶聲猛然在拍賣場上響起,緊接著一條幽靈般的馬類從半空之中奔走而下,馬上載著一個全身覆蓋著甲胄的無頭騎士,騎士的手中握著一柄長槍。
無頭騎士乘著幽靈馬橫沖而來,和深山雪人一同迎向林正拳。
“冷靜下來……冷靜,冷靜,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蘇子麥皺了皺眉頭,喚出天驅,一個魔術手套頓時出現在了她的右手之上,與此同時她的頭頂多出了一個黑色高帽,身后多出了一條紅色的披風。
儼然一個小魔術師的樣子。
她正欲向前沖出,卻在陡然之間看見有一道銀白色的身影從拍賣場的角落出現,以一個幻影般的速度朝著她奔走而來。
蘇子麥怔了一下,壓低面孔定睛一望,只見那是一座華貴的白銀石像,她的眼眶之中燃燒著藍焰,眼角在半空中拉出了一條細長而冷冽的火光,右手握著的匕首折射著寒芒。
與此同時,夏平晝避開了藍多多和林許二人的戰場,從拍賣臺的角落緩緩走來。
黑白二色的光暈正籠罩在他的體表,組成了一個環形的棋盤,棋盤上一枚枚棋子的虛影如衛星一般圍繞著他緩緩旋轉。
夏平晝面無表情地注視著蘇子麥,就好像看著一具尸體。
蘇子麥冷冷地回視著他的雙眼,一字一頓地自語道:
“那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