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燈光一暗,旋即便有數道女士們的暗呼,中間夾雜著著尷尬的笑聲。
緊接著,密集的鼓聲響起,一道聚光燈被照在了那個睿智的男人身上,正是杜魯門。
主持人手持話筒來到他的身邊,聲音洪亮地介紹道“女士們先生們,請允許我向大家介紹一位為國家財政做出卓越貢獻的參議員——哈里·S·杜魯門先生!他領導的杜魯門委員會在過去一年里,為國家節省了超過1500萬美元的軍費開支!”
現場頓時響起熱烈的掌聲,杜魯門微笑著向眾人,不斷致謝、揮手,一位親民的政客形象讓在場的記者不斷拍照記錄。
良久,杜魯門伸手虛按,掌聲便很快停下。
他接過主持人的話筒,環視一圈,視線在沈復興身上短暫停留,隨后拿起自己的胸針笑道:“感謝諸位,看來今晚的宴會比我的委員會聽證會還要熱鬧。先生們,或許我們該為和平干一杯,畢竟連我的胸針都被擠歪了。”
眾人轟然大笑,和平?
剛才中日雙方的沖突大家可都看在眼里,不少人還感覺有些遺憾,兩邊為什么沒打起來,那樣就有好戲看了。
是了,直到現在,這些人對發生在歐洲與亞洲的戰爭,只是觀望。
畢竟自己的國家還沒有完全走出經濟大蕭條,年初羅斯福在贏得競選上臺后,全國失業率高達14.6,有超過900萬失業青壯失業,不少家庭依靠微薄的救濟與打零工過活。
這種時候,中層們與大部分高層都不愿意介入戰爭。
他們更愿意整個歐亞打得你死我活,然后瘋狂向他們購買物資,重新讓整個國家運轉起來。
這便是此時大洋彼岸人們的心態!
不過,杜魯門的聲音卻突然變得嚴肅:“可我要告訴諸位,我們不是生活在一個和平的世界,而是一個和平的國家!!”
整個宴會廳瞬間鴉雀無聲,隨后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就是這樣!”
“說得好!”
杜魯門的這句話說到了他們的心坎里,讓每一個國人都感覺自由與和平才是他們值得為之驕傲的。
人群中,沈復興一邊鼓掌一邊嘴角不斷抽搐,這句話好熟悉 “我一直對人說,我們要珍惜來之不易的和平,困難是暫時的,只要我們團結在一起,總有一天能戰勝困難!”杜魯門再次開口。
眾人再次歡呼,這種孤立主義的參議員,正是他們想要的。
杜魯門很滿意這種情況,他們的支持會讓自己走得更遠:“年輕人們的未來在校園里,在工廠里,在運動場上,在辦公室里,但絕不應該在戰場上。”
“如果我們看到德軍正在贏得戰爭,我們就應該幫助莫斯科,如果莫斯科正在贏得戰爭,我們就應該幫助德軍,以此讓他們盡可能多地互相殘殺。”
“總統在四月份簽署的《租借法案》起初讓我非常擔憂,畢竟我們不應該卷入任何一場戰爭,可蘇德戰爭的爆發,卻讓我看到了他的遠見,正是《租借法案》才讓我們遠離戰爭。”
說到最后,杜魯門嘴角似乎有一抹弧度勾起:“愿上帝保佑美利堅”
眾人紛紛祈禱,隨后跟著舉杯。
宋子文扭過頭看向沈復興:“你還要見見這個老頑固么?”
“當然”沈復興志在必得,他不知道下次什么時候還有機會來這里。
演講結束,宴會繼續進行,但杜魯門卻在燈光亮起之后消失了,只有受邀請的記者們面面相覷,似乎預感到自己快失業了。
不多時,有侍從悄然找到沈復興:“參議員在包間等您。”
沈復興放下香檳,示意對方帶路。
他的離開還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有好事的記者悄然跟在沈復興后面,似乎想要挖一些猛料。
一個主管軍費審計的參議員竟然邀請一名東方軍人密談?
難道是有什么秘密交易嗎?
這個年代,政治丑聞與娛樂圈丑聞是全國銷量最好的新聞,每一個有志向的新聞人都不會放過的。
他們只追尋一個目標:如果你的照片拍的不夠好,是因為你離得不夠近!
眼看沈復興被帶入一間包房,便有記者試圖悄悄靠近打探消息。
走進包間,沈復興就看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杜魯門。
“你好,來自東方的年輕人。”杜魯門沒有起身,而是伸手示意沈復興坐下。
沈復興一挑眉,語氣毫不在意:“在我們東方,主人如果不懂禮貌,下次做客的時候,或許也不會被禮貌接待。”
“哦,別這樣,你得原諒一個站了一個多小時的57歲老人,我記得東方人講究尊老愛幼。”杜魯門眉毛一彎,指了指自己的滿頭白發。
沈復興心中一緊,面前的老人是個極為難纏的對手。
“當然,對待朋友,我們一向講究尊老愛幼,您對東方很了解。”沈復興緩緩坐下拿出香煙看向杜魯門,似乎是在詢問。
杜魯門聳了聳肩:“抽吧,年輕人,或許有一天,那些將軍人會拿著煙斗噴我一臉,早些適應也好。”
該死的美式幽默,沈復興想了想還是果斷點了起來。
杜魯門雙眼微瞇,面色瞬間由熱轉冷,可這都被隱藏在反光的眼鏡后面。
“你對我似乎并不反感?”沈復興有些好奇。
杜魯門向后靠了靠:“我對有沖勁的年輕人都不反感,至少他們走在自己正確的道路上。”
“我可以將他視作您在支持我們的抗戰大業嗎?”沈復興立馬追問。
杜魯門則是不疾不徐地回答:“當然,從個人情感上來說,我是支持你們的。”
個人情感上?
老狐貍!
“這就夠了,我相信每一個心存正義的人都會支持我們的抗戰大業。”沈復興表現地很誠懇。
這下輪到杜魯門有些吃驚了,這家伙費了這么大心思見到自己,只是為了口頭聲援?
“你是個很有意思的年輕人,嗯,比我見過的許多人都要有趣。”
沈復興這時候卻搖了搖頭:“我已經過了30,其實不能算作年輕人了,在東方,我們有一種說法叫做三十而立,意思就是男人過了30歲,那么他將會確立自己為人處世的原則和穩定的價值觀,實現了人格上的獨立和成熟。”
杜魯門再次詫異,似乎眼前的并不是一名軍人,而是一名老練的政客。
沈復興的言下之意就是既然占夠了便宜,那么接下來雙方就要平等交流了。
不自覺地,杜魯門坐直了身體,不再視眼前的東方將領為沖動而聰慧的年輕人。
“很好,你是我見過最聰慧的年輕人,說吧,為什么要在見總統之前見我,羅斯福可不喜歡我這樣的。”杜魯門還是忍不住直奔主題。
沈復興笑了,終究只是比自己多吃了幾年鹽,現在的杜魯門還不是當上總統后逐漸適應過來的那個杜魯門。
在許多議員與羅斯福眼中,這就是個麻煩的鄉巴佬而已。
沒錯,就是一個麻煩的鄉巴佬,他主導的《杜魯門委員會》很多時候被視作給政府找麻煩。
甚至在競選州參議員的時候,勸他不要參加 怎么說呢?
這個麻煩的鄉巴佬,不在羅斯福的計劃內。
“羅斯福不喜歡您?”
杜魯門皺眉,但還是點了點頭。
“羅斯福喜歡誰?那個每天喝兩瓶威士忌,雪茄永遠叼在嘴上的丘吉爾?還是那個在意識形態上完全不同的.”
沈復興的話沒說完,杜魯門就感覺有些棘手,這個年輕人怎么回事?
是老怪物轉世嗎?
“總統沈?可以這么稱呼你嗎?”
“當然,你可以按照你的習慣來,這對你以后有幫助。”沈復興不以為意。
杜魯門聽不明白,但他繼續說道:“沈,我的時間很有限,老年人總是習慣早睡,我還是想聽聽你為什么要見我,而不是討論羅斯福喜歡誰。”
可沈復興卻說道:“民眾總是喜歡一個精力充沛的參議員、國務卿、副總統乃至總統。你知道嗎?在豫北大戰的時候,作為總指揮,我往往每天只能睡23個小時,只是一會兒的假寐就會夢見無數電報將我淹沒。”
杜魯門怎么會聽不出眼前的東方人到底想做什么,可他就是不明白,為什么對方會看好自己?
“或許,這才是我呢?”杜魯門反駁道。
“那你現在應該在州際商務委員會,而不是參議員的位置上,先生。”沈復興再次點起一支煙,狠狠吐出一口煙,似乎在嘲諷杜魯門的不坦誠。
這一刻,杜魯門微微低頭,原本就昏暗的房間里,沈復興竟然感到有些害怕。
這個羅斯福口中的鄉巴佬,一個吉祥物竟然有這樣的城府?
“我想,我們的見面應該到此為止了,年,輕,人。”杜魯門的聲音開始變得冰冷,他不喜歡別人將他看做有野心的政客。
聽到這話,沈復興明白自己機會不多了,便主動開口:“我希望您對《租借法案》與未來對我國的援助計劃認真審計,確保每一筆錢都變成了這個國家龐大工業體系的出品上,而不是被挪作他用!”
嗯?!
剛剛還有些生氣,打算結束對話的杜魯門有些錯愕。
對方這是要做什么?
他想過一萬種可能,放松監管,增加援助金額,亦或是在外交上 人怎么可以提出這種要求???
杜魯門感覺自己的大腦有些不太夠用,這輩子都沒聽過 見對方這個表情,沈復興覺得自己賭對了,他繼續開口:“我個人對您的與您所做的事情萬分欽佩,我在您身上看到了正義.”
這番話很快被杜魯門打斷:“你真的要我這么做?這樣會增加援助的時間,你們軍人想要上下其手更是變得不可能!”
等等!
杜魯門似乎發現了什么,他死死盯著沈復興:“他們說你是貴國委員長的私人代表?這話是貴國委員長要你說的?還是你發現.”
沈復興同樣打斷了他的話:“是的,就是這樣,我是委員長的私人代表,同樣也是一名軍人,在美日沒有開戰之前,我希望這些錢能夠完完整整的變成商品送到河內。”
“沒有問題,我與你一樣痛恨貪腐,只有這個要求嗎?”杜魯門看了看手表:“我可以再給你三分鐘。”
三分鐘?
夠了!
有了他的提醒,某些家族想要動用《租借法案》與貸款為自己謀私利,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那么第二步,就要賣個好了。
“先生,如果您能繼續保持這種形象,我想,到了下次選舉時,羅斯福離不開您的。”沈復興開門見山,直接丟出王炸。
選舉?
羅斯福離不開他?
年輕人,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么?
上帝來了也只能保佑美利堅,而不是保佑我!!
對此,杜魯門只是搖頭,他甚至懶得回答。
可沈復興早有準備:“您認為,美日會開戰嗎?”
“或許會,或許不會,我們會極力避免戰爭,這不是我們的戰爭。”杜魯門換了個舒服的坐姿,眼前的年輕人給了他太多的意外,他需要讓自己看起來很輕松才能面對。
“所以,您認為他們提出的大東亞共榮圈是個笑話,進軍法屬印支是個意外?”沈復興覺得有些好笑,難道除了羅斯福外,他們都認為不會開戰?
杜魯門再次沉默,他也是堅定的中立主義者,并不想這個國家的年輕人為了其他國家而獻出自己的生命。
沈復興見狀繼續說道:“那么好,假設日寇不動菲律賓,那么福特公司在英屬馬來亞的橡膠園、錫礦呢?荷屬東印度的美孚石油呢?還有煤炭、鋅礦、錫礦!這些都是日寇急需的物資。”
杜魯門臉色一變,他自然知道這些公司對白宮的影響力,一旦.
“您應該明白,蘇德戰爭已經開啟,根據德意日軸心協定,日寇沒有北上,它們的企圖昭然若揭,我是說已經很明顯了。”
“根據情報,日寇將拉攏暹羅加入軸心陣營,他們已經要求西貢的阮朝開放南部所有港口,并在那里建設軍事基地,存儲石油.”
沈復興話語不停:“如果現在派遣偵察機去鹿兒島周邊,你可以看到日夜不停訓練的海軍飛行員,我國海南島上進行高強度叢林適應、野外生存、長途行軍、夜戰近戰訓練,還有兩棲登陸與奪島訓練。”
“哎呀,它們到底要做什么?好難猜啊。”
杜魯門沉默了,有些消息,他也隱約有聽說.
見杜魯門如此,沈復興明白,自己說對了:“想想去年的第三次《文森法案》與《兩洋艦隊法案》,今年的造艦計劃已經擴張到了343艘了吧?為了抵御來自太平洋與大西洋的敵人?誰是敵人?”
杜魯門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年輕人,你說服我了,兩國確實有開戰的風險,但這與我有什么關系?”
沈復興忽然壓低聲音,用只能杜魯門聽到的聲音開口:“當戰爭來臨的時候,軍隊是不會允許你審計的。”
杜魯門怎么也沒想到這一環.
如果前線作戰的將領被查出來有問題怎么辦?
至于0貪腐?
除非上帝親自帶著頭盔參戰,否則這絕不可能杜絕。
“羅斯福自然也知道,所以他一定會讓你離開你的《杜魯門》委員會,為了安撫民眾,為了政府的形象,副總統的位置,我想是合適的。”沈復興的聲音像一個惡魔,在杜魯門的耳畔不斷回響。
他咽了咽口水:“為什么不是國務卿?”
沈復興笑了,沒有回答杜魯門的問題。
見狀,杜魯門有些后知后覺,他自嘲一笑:“也是,副總統這樣的吉祥物最合適我這樣麻煩的鄉巴佬。”
可他旋即又有些疑惑:“這對你們有什么好處?”
沈復興卻已經起身:“5分鐘到了,先生,要是讓人拍到我們見面可不太好。”
他伸手指向窗外已經被安保控制住的記者,緩緩走向大門,只留下一句:“總統多病,汝當勉力之。”
按照憲法第二條第一款第六節:
如遇總統被免職、死亡、辭職或喪失履行總統權力和責任的能力時,總統職務應移交副總統。
杜魯門呆立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