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大殿內,
帝后跟前自是一片慈愛祥和。
徐載靖和顧廷燁自小習武,飯量是很大的,且還是餓了半天的情況。
雖被敷藥、包扎和施針,但并不耽誤兩人筷子翻飛。
兩人筷子翻飛不說,還沒有鼓著腮幫子這等御前失儀的行為。
夾進嘴里的食物,被咀嚼幾下,就直接咽了下去。
瞧著兩人邊吃邊點頭的樣子,顯然對膳食的味道極為滿意。
而帝后先是被宮外巨變一陣驚嚇,又著急的坐著乘輿趕去東華門,一番折騰消耗也極大。
看著徐載靖和顧廷燁吃飯的樣子,也被帶著多吃了不少。
大內官吩咐準備消食的飲子時,
宮城內,
皇城司大獄,
氣氛和帝后跟前完全不同。
雖是下午陽光最熾烈的時候,但獄內一片陰冷肅殺。
皇城司老主事兆子龍,神情淡淡的坐在桌子后面。
一旁的兆眉峰知道,自家師父臉上出現這幅表情,便是心中殺伐之氣最重的時候。
朝大獄門口看去,
“本公子不進去!我.我,我是令國公府子弟!你,你們要干什么?!”一聽就知道是被嚇破膽的聲音傳來。
“不關我事!我,我是無辜的.”
沒有人回應他的話語,只有‘沙沙’的聲音傳來。
聲音的源頭,是兩個精悍的皇城司吏卒,正拖著一個人朝獄內走來。
瞧著那人的樣子,已經是腿軟發軟,不能自己走路了。
三人身后,也是人影憧憧,顯然后面還有被押進來的。
忽然!
“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遠遠傳來。
“呃——”
被皇城司悍卒夾著的那人,被嚇的一哆嗦,隨后就感覺兩腿之間一熱。
很快,衣著光線但有尿漬的呂三郎被拖到了兆子龍跟前。
借著昏暗的光線,辨認出站在兆子龍身邊的兆眉峰后,呂三郎腿軟的趴在地上,道:“兆主事,你們問什么,問就是了,小人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啊!”
“拖到一旁!細細審問。”兆子龍淡淡道。
呂三郎被拖走,露出了后面的一人,正是東昌候世子秦池翰。
兆子龍看了眼秦池翰,聽著他嘴里‘咔咔’的牙齒碰撞聲,淡淡的擺了下手。
“我,我是要保護殿下的,你們不能”秦池翰說道。
“讓他閉嘴。”兆眉峰道。
剛說完,秦池翰便沒了動靜。
最后一人是年紀不大的潭王世子。
潭王世子強撐著站穩,問道:“兩位主事,我乃宗室子弟,不該是宗正司審問么?”
“讓你來這兒,是陛下的旨意。”兆眉峰回道。
“帶著他轉轉。”兆子龍說道。
嗅著大獄中的各種腥氣、霉味、鐵銹味,看著兇神惡煞的皇城司吏卒,視線又從獄中的各種刑具上掃過。
潭王世子只感覺兩股戰戰。
秦池翰等人在大獄內的過道中走著。
“啊——”
又是一陣嘶嚎聲傳來。
秦池翰不禁轉頭看去,卻是旁邊牢房中,一個渾身不著片縷,鼻青臉腫眉眼仿佛眼熟的人,正被綁在木架上,被發紅的烙鐵印在了身上。
一股子油脂燒焦的味道傳來。
坐在牢房外的高云青看了眼過來的三人,繼續道:“好了,再說一遍吧!要還是有不同,咱們就再來一次。”
“爺爺,我說!我說!”嘴里全無牙齒的犯人喊道。
牢房外幾人經過,吸引了受刑之人的注意力。
待看清秦池翰的模樣,那人喊道:“秦公子,救我,救我啊!”
高云青回頭看了眼后,又擺了下手。
施刑的吏卒見此,又從炭盆中拿起一個燒紅的烙鐵。
“韓五公子,救.啊——”
被嚇的神魂無主的呂三郎,忽然福至心靈,辨認出了木架上的那人!
那人是之前他們去城南養象所時,陪著招呼他們的養象所管事。
內城,
邕王府,
二門處,
邕王王妃神色呆愣的癱坐在一口棺材前。
棺材里放滿了取自宮城冰庫里的冰塊,里面躺著的正是被蓋著錦緞,只露出一個腦袋的邕王世子。
“哥!哥!”
嘉城縣主流著眼淚,叫著里面的邕王世子。
邕王搖著頭,喃喃道:“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哥哥啊!你,你怎么就這么離弟弟而去了呀!啊啊啊!”
旁邊邕王的嫡次子面帶悲色的哭嚎著,但心中如何想的,那就不知道了。
畢竟兄長一死,他就是下一任邕王世子了!
“王爺,王妃,節哀。”一旁的內官懷保輕聲道。
“世子身后之事,禮部已經開始籌備,三日之后便可開始。請王爺王妃,莫要擔心。”
邕王嘆了口氣:“知道了!”
懷保話語的意思,是別在皇子趙枋大婚這三日搞什么白事兒!白事兒必須得往后延。
看著扶著棺材站起身的邕王妃,懷保繼續道:“王妃保重身體!小人來之前,皇后叮囑過小人幾句。”
“說這些年來娘娘她失去過幾個孩子,娘娘她也明白王妃的錐心之痛,盼著您能走出來。”
邕王妃低著頭,悲傷的神色出現了片刻的凝滯,隨后哀聲道:“臣妾,多謝娘娘關心。”
懷保面帶悲傷的躬身一禮,道:“那,小人就告退了。”
說完,看了眼邕王的幾個兒子,懷保大人離開了邕王府。
拱宸門外,
榮妃娘娘的貼身女官,雙手攏在腹前走了出來。
看著站在車前的榮飛燕、富昌侯大娘子等人,貼身女官低頭行禮后說道:“夫人,大娘子和飛燕姑娘,娘娘說宮里事多,幾位這些時日就先別進宮了。”
“啊?”富昌侯夫人和竇氏驚訝的對視了一眼:“可是.”
貼身女官低頭不看兩人,道:“娘娘說‘什么可是的’,多事之秋,幾位還是安穩的待在家中,非有必要不要外出才是正理。”
榮飛燕道:“大人,那我哥哥他.”
貼身女官看了眼榮飛燕,道:“飛燕姑娘,二公子這兩日會被留在宮中。”
“諸位,請吧。”貼身女官伸手作請道。
“有勞大人了。”榮飛燕福了一禮。
隨后,
榮家眾人便回身上了馬車。
上馬車前,竇氏看了眼宮城,眼中滿是遺憾的神色。
下午,
太陽西斜。
積英巷,
盛家大門前,
“吁!”
“吁!”
兩聲勒馬的聲音傳來,兩輛掛著‘盛’字木牌,急速駛來馬車停了下來。
第一輛馬車上,盛維和李大娘子踩著馬凳快步走了下來。
下車后,盛維走到后面的馬車旁,扶著拄著拐杖的大老太太下了馬車。
大老太太身后的康允兒也跟著走了下來。
“走!”
大老太太扶著盛維的胳膊招呼道。
隨即盛家大房一幫人,就快步朝著門內走去。
去內院的路上,
得到門房通傳的王若弗便帶著劉媽媽迎了上來,急聲道:“伯娘,大哥,嫂嫂,你們可來了。”
說著,王若弗還朝著外甥女,也是侄媳婦的康允兒點了下頭。
眾人呼啦啦的朝內院正廳走去。
“侄媳婦,報信的人說,華兒她回來了?”大老太太邊走邊問道。
王若弗點頭:“是的伯娘,親家怕傳話的人說不清楚,就讓華兒回來了!剛進門沒多久。”
“孩子可跟來了?”李大娘子關切的問道。
王若弗搖頭:“沒來,徐侯夫人看著呢。”
說著話,眾人進到了內院正廳里。
看著站在廳內的長柏兄弟三人以及幾個蘭,大老太太驚訝道:“孩子們怎么也在?”
沒等人回答,大老太太點頭道:“也是,孩子們這個年紀,是該多聽些事情。”
老夫人起身道:“老嫂嫂,快坐!”
落座的時候,眾人一番見禮叫人。
眾人坐定,
老夫人看著華蘭,道:“華兒,你繼續說!”
華蘭點頭應是,看著大老太太繼續說道:“伯祖母,大伯,嬸娘,想必你們已經知道東華門外的事情了?”
大房眾人紛紛點頭,盛維道:“不錯!可也只是聽說是東華門外大象發狂傷人,詳情如何我們卻是不知道的。”
華蘭道:“事情是這樣的,殿下和太子妃”
“重傷了中山侯嫡子.”
“邕王世子也”
“小五他踩著顧家二郎的肩膀”
聽著華蘭的講述,老夫人手里的流珠被撥動的快了不少。
大老太太更是握緊了手里的拐杖。
“可,這大象為何無故發狂?”品蘭疑惑的問道。
華蘭沉吟片刻,看著好奇的眾人說道:“官人他回家后說,小五猜想,可能是之前宗室勛貴家的子弟,老是去養象所虐殺大象,才釀出了這樁慘禍。”
王若弗聞言,雙手合十的念叨了幾句。
李大娘子看了眼眾人,道:“怪不得來之前,門房說有大隊的禁軍騎軍騎馬出城呢!”
老夫人道:“想來是去養象所抓人了。這幫人,簡直是在胡鬧!”
盛紘連連點頭,看著華蘭道:“華兒,靖哥兒那孩子是立了大功的,內官可有說如何封賞?”
眾人聽到此話,紛紛朝華蘭看去。
華蘭搖頭:“父親,內官只是去侯府說了下經過,讓婆母她別擔心,封賞什么的,女兒還不清楚。”
又看了眼老夫人,華蘭繼續道:“但我家婆母和嫂嫂猜想,余老夫人可能要高興一陣了。”
明蘭眼睛一轉,語氣里滿是高興的說道:“華蘭姐姐,你是說嫣然姐姐可能得誥命?”
華蘭贊賞的看了眼明蘭:“對!”
王若弗笑著點頭,和劉媽媽對視一眼,欣慰的說道:“華兒,這樣以后徐家定然圣眷愈隆,載章這孩子的前程.”
如蘭眼睛一亮滿是高興。
“母親,你,你說這個干嘛!功勞是小五立下的,和官人沒什么關系!”華蘭不好意思的說道。
“誒!華兒,可不是這樣說的!靖哥兒這可是光宗耀祖!”大老太太笑道。
看了眼微笑點頭的老夫人,盛紘趁著話隙道:“柏兒,楓兒,槙兒。”
長柏兄弟三人趕忙起身:“父親。”
盛紘道:“殿下泰運所鐘,惟德動天,經此事而無恙!你們三人就此,各自做一篇文章。”
“是,父親。”長柏三人應是。
盛維夫婦點頭看著應是的三兄弟,眼中滿是羨慕。
隨后,
華蘭離開了盛家。
盛維夫婦也一起離開了積英巷,安排家中鋪子的相應事宜。
大老太太則和老夫人一起回壽安堂閑說話。
沒有上課的孔嬤嬤,也被房媽媽拉著過去湊熱鬧。
看著嘴角帶笑的老夫人,知道很多事情的孔嬤嬤笑道:“老姐姐,這個侄孫可是了不得。”
老夫人笑著點頭。
孔嬤嬤繼續笑道:“說不定啊,明日勇毅侯府的大門檻前,就又要擠上一堆媒婆咯。”
說著,孔嬤嬤還看了眼大老太太。
大老太太笑道:“老妹妹,你為何說又啊!”
孔嬤嬤本想說,當年老夫人在閨中當姑娘的時候,徐家門檻就被求婚的媒婆給堵住了。
但轉念一想,
雖說當年這么多高門求娶,老夫人偏偏嫁到了盛家,自己話里有抬舉盛家的意思。
但眼前的兩位老人的婚姻并不幸福,自然話里就會有些別的意思。
孔嬤嬤便轉而說道:“徐家五郎那孩子,之前在京中可是搶手呢!只要孫夫人松口,什么樣的娘子找不到。”
老夫人笑著點頭。
壽安堂不遠處,
今安齋,
正屋,
衛恕意坐在明亮的窗邊,聽著明蘭的話語不住的點頭。
待明蘭說完,衛恕意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點頭道:“原來如此!”
“聽著輕松,可設身處地的想一下,一不小心徐家五公子就會遭禍受傷,那是要影響科舉仕途的。”
明蘭連連點頭:“阿娘說的是,大象多大啊!不大的馬兒勁力都那么大”
衛恕意瞪了眼明蘭。
明蘭笑了笑:“小娘.”
衛恕意點了下頭,臉上露出了一些笑意,道:“也是天佑陛下和太子,真要出什么意外,朝堂上又要動蕩不安了。”
“而且,此番徐家五公子立功,大姑娘將來的日子差不了。”
明蘭重重點頭,和衛恕意一起朝窗外看去。
此時太陽西垂,天邊有一片片紅色的霞光。
皇宮某處,
穿著甲胄的張士蟠,
單手握著手里的腰刀,
抬頭看著天邊的紅云,自言自語道:“嗤!不料理了徐載靖那廝,就想干什么事兒,那是找死啊!”
曲園街,
勇毅侯府,
后院,
一處煥然一新的院子門口,
忙碌了一整天,渾然不知府外發生了什么事情的青草、云想和花想三人,抬頭看了眼院門上寫著‘私庫貳’的牌匾后,齊齊松了口氣。
一旁徐載靖的奶媽崔媽媽,也是有些疲憊的神色,滿是感慨的說道:“天爺!從早晨到現在,忙了一天,終于盤完入庫了!”
“這太子殿下成婚,咱家公子怎么有這么多的賞賜!”
青草等三個女使,皆是搖頭,云想道:“崔媽媽,我們也不明白!瞧著不止是宮里,曹家、高家好像也有不少東西送來。”
崔媽媽點頭道:“是啊!太多了!”
看了眼身后的院子,崔媽媽道:“將來.不知是哪家的貴女,來執掌五郎的這兩個私庫。”
隨后,看著周圍的婆子,崔媽媽招呼道:“好了,既然忙完了!夫人吩咐的,廚房等會兒就送席面來,咱們一起喝點酒。”
眾人紛紛應是,聽到此話的青草,更是有些饞的抿了下嘴。
“你們三個和我坐一桌。”
“是,崔媽媽。”
眾人準備朝廚房走去的時候,就看到阿蘭推著堆滿箱籠的手推車走了進來。
“阿蘭,怎么還有一推車?”
崔媽媽疑惑道。
青草等人也蹙眉看去。
阿蘭放下手推車,伸手指著外院方向,搖頭哀嘆道:
“崔媽媽!一推車?何止一推車!!!宮里又送了幾十車的賞賜。”
“跑馬場上都停滿了馬車了!”
“這是第一車!后面不知道還要推多少次呢!”
“什么!?”崔媽媽和青草驚訝的對視一眼,頓時感覺手腳有些發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