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最棘手的問題解決,后續的戰略規劃,李牧沒有繼續挑刺。
相較于大踏步的前進,他更喜歡按部就班的穩健發展。
工業革命開啟,迭加大虞自身的龐大體量,在這一輪競爭中已經占據了優勢。
后續只要不瞎折騰,技術上的領先,就會逐步轉化為綜合國力。
接下來的戰略重心不是四處擴張,而是尋找機會,完成對他們大虞本土的整合。
大虞有人口和文化底蘊,安南都護府有技術和資源,兩者迭加就是一個超級巨無霸。
安南都護府戰略會議召開的同時,在海上漂了兩個月的監督團成員,一個個都臉色慘白。
“半年前,段兄剛娶了第二十八房小妾,身子骨兒正硬朗著,沒有想到這么快就去了!”
賀靖川語氣沉重的說道。
他們都是年過半百的人,身子骨兒雖然不錯,卻也經不起長時間在海上折騰。
出海兩個多月,陸陸續續的送走了五名同伴。
甭管往日里有什么恩怨,現在剩下的都只有兔死狐悲。
許多人在內心深處,已經暗自后悔。
如果不跑來趟這潭渾水,他們還是德高望重的大儒,在家鄉過著紙醉金迷的奢靡生活。
自從上了船之后,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往日里引以為傲的大儒身份,在大自然的偉力面前,發揮不了任何作用。
哪怕有御醫隨行,隊伍還是在不斷減員。
更悲催的是船上空間有限,為了避免引發瘟疫,連尸體都無法留下。
“希望今天能夠找到島嶼,我等還能送段兄最后一程!”
孟君安緩緩說道。
尸體不能在船上久留,這是遠洋的規矩。
如果恰好遇到島嶼,還能入土為安,不然就只能棄尸大海。
“聽天由命吧!”
“船隊偏離了航線,現在到了什么位置,誰也不知道。
段兄去了,還有我等送行,倘若……”
話說到一半,見眾人臉色越發難看起來,賀靖川果斷選擇了閉嘴。
船隊的情況大家都知道,但不等于所有人都有勇氣,直面這慘淡的現實。
“臺風天氣已經結束,只要找對了方向,要不了多久我們就能回到陸地。”
孔松林開口安慰道。
東南海域全是安南都護府的勢力范圍,無論島嶼還是大陸,只要找到人煙就算勝利。
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對這次的任務,他們已經沒有了執念。
能夠如愿勸住漢水侯自然最好,勸不動也無所謂。
對比死去的同伴,他們都是幸運兒。
“前方有陸地!”
船員的呼喊,讓瀕臨崩潰的眾人,瞬間恢復了精神。
沒有絲毫猶豫,眾人紛紛走出船艙,眺望著遠方的大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船隊很快抵達了目的地。
同預想中的不一樣,眼前這是一座孤島,面積不過十幾平方公里。
除了島中央有一片森林外,更多的還是灌木叢和亂石,連人煙活動的跡象都沒有,同預想中陸地相距甚遠。
即便是如此,眾人還是一致決定登陸。
長時間在海上奔波,最缺乏的就是安全感。
再小的島嶼,那也是一片陸地,站在島上能給人踏實感。
最關鍵的是隨船攜帶的淡水,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
別說是洗澡,就算洗臉都不行。
所有人的水,都是限量供應。
船上的兵丁和水手們,都習慣了這種生活,倒沒覺得有問題。
養尊處優的大儒和文官們,卻是苦不堪言。
抗議,沒有任何作用。
隨船的官兵嘴上對他們客氣,實際上根本沒把他們當成一回事。
眼前這座小島,有森林、海鳥,就意味著島上有水源。
“劉千戶,這是什么地方?”
孟君安關心的問道。
在海上漂了這么多天,終于可以登陸歇腳,他迫切的希望搞清楚船隊的地理位置。
“島上的植物,同大虞有明顯區別,更像是南洋熱帶雨林。
這片陌生海域,大概率在南洋地區。
具體處于哪個位置,還是要遇到商船,才能搞清楚。
不過孟先生請放心,南洋地區海貿發達,經常有船隊出沒。
東南角那邊有人活動的痕跡,士兵們在那邊找到了熄滅的火堆,在不久前應該有船在這邊停靠過。
我們可以在島上休整一下,沒準運氣好,就碰到了過來補充淡水的商船。”
劉千戶一臉淡定的解釋道。
陌生是相對而言的。
對船隊中的監督團成員來說,確實是一片陌生海域,但他這個將領卻非常熟悉。
從大虞到東南亞這片海域,早就被商隊們探索的七七八八。
對常年在海上奔波的人來說,在自己熟悉的海域作業,辨別方向是基本功。
遭遇風浪發生迷航,這種小概率事件,很少會發生。
眼下的失誤,那是戰略性迷航。
按照上面交代的任務,他還要帶著這幫人在海上繼續漂,一直到安南都護府的科舉結束。
眼前歇腳的島嶼,都是事先挑選好的。
島上不光有淡水,還有山羊、海龜、椰子樹等動植物,可以給船隊提供補給。
“嗯!”
“那就先在島上休整幾天,等大家恢復過來,再行上路。”
孟君安看了一眼身后眾人說道。
涉及到知識盲區,他們只能選擇聽劉千戶的。
現在只能期待,過來的是商船,而不是海盜。
在船上這些日子,他們也聽說了不少海盜的故事,全部都是窮兇極惡的代名詞。
一旦遇上那幫不守規矩的海盜,人家可不管他們是不是朝廷命官,搶起來都是從不手軟。
甚至因為官員的身份,海盜們為了保守秘密,還會殺人滅口。
南京城。
監督團神秘失蹤的消息傳來,在朝野上下引發了軒然大波。
無數士子憤怒的走到宮門口抗議,要求朝廷給出一個交代,搞得內閣眾人頭皮發麻。
船隊集體失蹤,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朝廷就算想要追責,都不知道該去找誰。
安南都護府那邊都沒見到過人,漢水侯肯定不會出來擔責。
負責執行護送任務的官兵,現在同樣處于失蹤狀態,讓他們背鍋明顯缺乏說服力。
甚至連船隊是遭遇風浪沉沒,還是被海盜劫掠,又或者是暫時迷航,都沒有一個準確定論。
“外界謠傳,漢水侯為了改革科舉,派人屠戮了監督團。
那幫士子鬧的非常厲害,要求朝廷盡快破案,刑部這邊壓力非常大。
為了追查流言源頭,我們挑選了大量的刑偵精英,可惜當事人早就不見蹤影。
究竟是誰在背后搞事,暫時不得而知。”
安敬之神色凝重的說道。
謠言不是空穴來風,隨著時間的推移,朝廷和安南都護府之間產生了嚴重的隔閡。
恰好李牧也是殺伐果決的主,如果被惹火了,弄死一群監督團官員,并不會令人奇怪。
問題是監督團官員尚未到任,具體的活兒一件都沒干,根本不可能把李牧得罪死。
何況就這樣玩物理消失,手法也太過粗糙。
那么龐大的團隊,不可能所有人都頭鐵,收拾幾個不長眼的立威就足夠了。
反正當地氣候惡劣,有人感染瘧疾不治身亡,也實屬正常。
悄然無息的帶走政敵,可比大規模屠戮高明多了。
排斥了李牧的嫌疑,那么監督團眾人的生死,現在依舊是一個未知數。
在尚未收到確切消息前,就鬧出這么大的動靜,擺明是有人想搞事情。
“既有動機,又有實施能力這么干的,放眼全天下也沒有多少勢力。
仔細篩查的話,總能夠找到蛛絲馬跡。
怕就怕不是外敵搞事,而是從朝廷內部引發的!”
史清塵搖了搖頭說道。
政治斗爭很復雜,同時也非常的簡單。
天下間想要離間安南都護府和朝廷關系的,無非也就那么幾方勢力。
外面的叛軍有心無力,如果他們有這號召力,也犯不著去造反。
北虜的情況也差不多,前些年晉商集團輝煌的時候,他們能夠在幕后遙控指揮。
隨著這幫晉商的覆滅,他們在大虞境內的力量,也遭到了重創。
此時跳出來散播謠言,那就自尋死路。
敢這么干,還能這么快收尾的,唯有出自統治集團內部。
“行了,別瞎猜測啦!
既然做了,終歸會留下痕跡。
我們在追查,估摸著漢水侯也會派人追查,真相總有曝出來的那天。
接下來只需留心一眾地方督撫的舉動,誰暴露出來的野心最大,誰的嫌疑就最大。
朝廷只需要打擊跳的最歡的督撫,殺雞儆猴!”
萬懷瑾殺氣騰騰的說道。
看得出來,他是被氣壞了。
以往的時候,大家內斗只是權力紛爭。
大家都是士大夫集團的一員,哪怕發生內斗,講究的也是點到即止。
現在居然敢出手挑撥安南都護府和朝廷的關系,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權力之爭,而是沖著顛覆大虞帝國來的。
一旦漢水侯和朝廷離心離德,大虞帝國這座破房子,就被人抽走了最重要的一根房梁。
稍微有點兒風吹草動,都能讓這座破房子轟然倒塌。